這幾日翡翠別院越發鬧騰,日夜喧囂,縱使青蓮居位於翡翠山頂,也吵得宋卿月夜裏睡得不安。


    崔康時的花樓裏亦是夜燈長明,每她入睡後,花樓上的宮燈久久不滅。


    半山腰以下的宅院已修繕一新,許多陌生雜人已陸續入住。


    以宋卿月看來,這些男男女女裝扮為上京永安宮製式,為宮人打扮。


    莫不,翡翠別院會作為即墨雲台的行宮?


    眼下崔康時毫無搬動的跡象,難不成,她將要與即墨雲台住於同一屋簷下?


    有了即墨雲台,便會有晏元良!


    她輕輕一笑……嗬,晏元良!


    此前,她遣劉喜翠拿了塊紫檀木的板子,又尋來刻刀,打算將木板雕成手掌形狀。


    幾日後,她雕好木掌後帶去花樓,卻被鍾離攔下,“主君說,他這幾日心情不佳,不見外客!”


    不見外客?她手指摩挲著木掌,向鍾離笑道:“你勸他下來住吧!”


    鍾離輕輕咳了一聲,意味深長道:“樓上視線好,看得遠,看得清!”


    她自花樓前迴身四望……


    這青蓮居攏共就一樓一宅,崔康時倒要看多遠?要將何人看清?


    越過鍾離步入花樓,她道:“好幾日沒見,我上去看看他。”


    鍾離倒也沒攔著她,跟在她身後上了樓。


    於三樓監護崔康時的護衛早已清楚她的身份,虛虛攔她時,鍾離在她身後使眼色,他們便將她放了進去。


    隨後,鍾離向護衛們小聲咬耳,護衛們便隨鍾離下了樓。


    入了臥寢,宋卿月見崔康時臨花窗而坐。


    他套著一件寬鬆的白底繡紅梅的軟羅袍子,依舊沒有挽發,如墨的發絲披散了一肩。


    左手執了一卷書,擒卷的手,手指分外蒼白纖細,似乎輕輕一折便會斷了。


    目光落在書卷上,眼睫時不時輕輕一顫,紅潤的唇淺淺抿著,偶眉頭一挑一抬,似在昭示他正看得入神。


    見她於身後無動靜,良久後,崔康時偷偷斜覷過來的眼風,透露出他知道她在。


    鍾離才說了,花樓上看得遠,看得清……


    見他露餡後驚慌挪走眼風,她便走到他身後,輕聲悠悠,“就這麽大個院子,日看夜看,你也看不膩?”


    崔康時耳根紅微,卻冷聲:“管不著!”


    她搬了一隻圓凳坐到他身邊,從懷中掏出木掌,拉過他的傷手在上麵比了比,嘀咕:“稍大了些,但也無防。”


    崔康時蹙眉看看木掌,又抬睫看她,“你想玩什麽花樣?”


    宋卿月將他半蜷的傷掌貼到木掌上,眼睛看著他柔聲:“若痛了,不許哭鼻子!”


    “哭鼻子?本公子何曾……啊!”


    崔康時嘴硬未幾,慘唿出聲。


    帶著幾分使壞的力道,宋卿月手上猛一用力,將他的傷手按到木掌上。


    他半蜷的手掌上,傷疤處肉與筋皆長在一起,突然被她貼在木掌上壓下,撐開……


    霎時,崔康時痛得額頭冒出冷汗。


    他疼得想抽迴手,宋卿月卻毫不手軟加大力道按平他的傷掌,還小覷地道:“這點痛都吃不住?那便哭好了!”


    崔康時掌心的疤痕被壓得緊繃起來,疼得肉突突直跳。


    他咬牙喘息道:“哭?看來不折騰死我,你是不甘心!”


    宋卿月怔怔抬眸望向他,霎時紅眼。


    這樣的話崔康月也說過。


    但聽崔康時親口埋怨出來,她何能不心上一傷?


    見她紅眼,崔康時圓眸一閃,改口寒聲:“便交給你折騰好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能折騰出什麽結果!”


    宋卿月垂下眼簾,將他的傷掌又大力壓了壓,盡量展平於木掌上。


    再從懷中掏出絲帶,用絲帶將他的手背與木掌纏繞固定,打了個穩穩的結。


    一切弄好,她將他的手放迴膝頭,輕聲:“抻開皮肉筋脈會很疼,每日便綁兩三個時辰好了,免得絲帶綁得手背氣血不通!”


    崔康時掌心傷疤被抻得火辣辣地痛,傷手輕輕顫抖,卻強擠出一臉不屑:“弄好了便走吧!別礙我的眼!”


    宋卿月便果真沒礙他的眼,起身安靜下了樓。


    崔康時的目光便追著她,直到她出現在院中,又進了對麵的屋子裏。


    將屋門口又看了一會兒,午困來襲,崔康時催動車輪轉身,打算去臥榻淺眠。


    翡翠別院要盡快交付給安王做行宮,日夜施工不停,吵得他難以入眠,隻能白日裏補覺。


    ……


    而宋卿月的身子卻怪得緊。


    懷了即墨玉衡後,她一不吐,二不貪食,也就前頭三個月裏嗜睡。


    一入了四月期,她變得精神抖擻,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敗不完的興致。


    午睡不著,她便拉著劉喜翠閑聊,未說幾句,青蓮居裏便來了人。


    八抬的步輦,紅豔的紗簾,前唿後擁,其上坐著的正是沈安筠。


    沈安筠的步輦直直至她屋子前落下,此迴沒鋪紅毯,沈安筠便下了地。


    她身後跟著一眾手捧食盒、漆盒的護衛,帶著滿臉嬌俏的笑,遙遙便喊著“姐姐”,未請而入。


    宋卿月一掀簾子自臥室中出,到了客廳,未待開口,沈安筠便帶著一身濃香撲來。


    “妹妹今日特地帶了些吃食,玩賞的物件,來給姐姐賠罪!”


    兩隻軟嫩嫩的胳膊勾住宋卿月的頸子,沈安筠將她抱得緊緊,於她耳邊親熱連聲。


    “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卻是個心思剔透的人,沒什麽壞心眼子,姐姐便饒了我吧!”


    宋卿月將這位“妹妹”推開,親親熱熱拍著她的手道:“瞧你說的,說什麽饒不饒的!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喜翠,上茶!”


    今日沈安筠這般做派,想必那日崔康時教訓過她!


    但她宋卿月非是崔家人,自不當與這位崔家未來的主母置氣。


    在她未走前,隻要麵子過得去,兩廂安好,便勉強陪著沈安筠演戲好了。


    沈安筠帶來數盒蜜餞果子,還有一應銀釵金花,確實破費了不少銀錢。


    宋卿月便笑納了。


    送走沈安筠後,於內臥裏,她打開蜜餞盒子,拈起一枚蜜棗嚐了嚐,覺得又甜又軟,便遞了一枚給劉喜翠。


    自己待拈一枚入口,卻聽一聲急急的冷喝響起。


    “別吃!”


    她驚一抬頭,見崔康時坐著轂車出現在臥房門口。


    他神色緊張,圓眸大睜,死死盯著她的嘴。


    宋卿月不解地動了動腮幫子,嚼了兩嚼口中的棗,拈起一枚遙遞,含含糊糊道:“這棗軟糯香甜,要不你也嚐嚐?”


    眼見她就要咽下去,崔康時一急,催動車輪急急撲來。


    長長一伸手,他重重捏緊她鼓鼓的腮幫子,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探指入口。


    他手指微涼,哆嗦得不成樣子。


    一麵在她口中亂掏,一麵目眥欲裂地命令:“你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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