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篤定是要娶她,還拉著我演什麽戲?”她眼神亮晶晶的問。


    “不想她尚未過門便恃寵而驕!”崔康時淡道。


    宋卿月無聲看著他,他默默收迴目光,避開她的探詢。


    崔康時寵不寵沈安青,宋卿月不知。


    但她知道,沈安青纏了崔康時七年也未得逞,直至她被擄來定州……


    沒再說話,她步上院階,走入宅中,又轉到崔康時所在的書房門前。


    方要舉步而入,崔康時卻在屋中冷喝:“不許進來!”


    宋卿月決定不聽他的話,提裙跨入。


    書房內站了好些護衛,鍾離站在崔康時身側,眾人皆一臉無措和惶恐,想是因剛才崔康時發瘋。


    隻不過,宋卿月之前在院中因視線所擋,未能看見。


    見她進來,崔康時自琴台前一轉轂車輪子麵對她,寒聲責備,“真當自己是崔家主母?連我這個主君的命令都不聽?”


    宋卿月目光於屋內四麵瀏覽,聽他問責,目光這才落向他。


    順勢,她見他放於轂車扶手上的拳頭,一滴血自拳縫裏滴下,無人看見。


    便衝鍾離道:“你們下去吧,我同主君有話說!”


    鍾離了解她與崔康時的所有過往,知曉她對崔康時意味著什麽,便未待崔康時發聲,一揮手將護衛帶走。


    順著她的眼風,見手上的傷被她察覺,崔康時扯下袖子將傷手遮了,垂睫淡聲:“我與你無話可說!”


    宋卿月走到轂車前,從袖中掏出羅帕,蹲下身子,伸手牽過他那隻滴血的手。


    崔康時微微一顰眉,拂開她的手。


    她手又執拗伸來,將他的傷手拖過,一根根掰開他緊捏的手指,察看傷口何在。


    崔康時的傷手半蜷,不能盡展,莫說彈琴,拿箸吃飯都成問題。


    宋卿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看過去,顯見崔康時彈琴時心急用了蠻力,細細的琴弦劃破了指尖,除了拇指四指俱傷,正緩緩浸著血。


    方才送走沈安青後,崔康時委實抑不住,來了思慕居想為慕兒撫琴,偏偏曲不成調,弦斷難鳴。


    皆道十指連心,雖他指尖疼痛,卻不及心中愧對慕兒的痛。


    被宋卿月抓著了手,他的心也被她抓緊,“嘭嘭”急跳。


    沒舍得再掙紮,他垂眸看向宋卿月……


    宋卿月長睫輕輕撲閃著,關切的目光落在他手上。


    她為他拭掉四指指尖浸出的血,又將四指合捏,用羅帕包纏起來,最後紮了個穩穩的結。


    宋卿月的手指與掌心滾燙,烙鐵般慰燙著他的手指,還時時拂過掌心,熱感直傳他心底。


    指尖的疼和心上疼便得以緩解,不自覺地,他便濡濕了眼眶。


    他闔上雙目,暗自喟歎,自己果然是易感心軟的人。


    宋卿月包好他的手指,又用指腹按揉他掌心的疤痕,絮絮叨叨。


    “我想了許久才估摸出,應是你受傷後天時正熱,急急往上京趕路,到了京中又逢亂子,便沒機會好好護理傷口,以至這手掌的肉與筋長縮在一起。”


    “我明日做個支板來,將你這手掌固定拉伸住。假以時日,掌中的肉與筋一寸寸長開,手掌便能伸展。”


    崔康時無聲沉默。


    如宋卿月所料,那日餘杭官道,兩個樞密使追著他砍,他掌上的傷便是以手擋刀落下的。


    刀鋒從虎口直切到腕子,險些將掌骨也砍斷。


    跳崖被護衛們從崖下救起,緩過一條命後,他便趕路往上京,到上京後又急急籌調人手,營救崔家人。


    一路上,不僅手掌的傷發炎流膿,腹背的刀傷亦發炎潰瘍,更莫說兩根斷腿的傷了。


    待趕迴定州養傷,一切均已太遲,手掌的傷雖愈合卻自此伸展不開,腿傷更不消說。


    眼下的他,就是一個廢人!


    “待手掌展開了,你再給李慕兒撫琴吧!”


    宋卿月大力揉舒著他掌心的疤痕,笑盈盈目光四覽。


    聞言,崔康時閉著的眼簾輕輕一顫。


    這屋子裏四掛著李慕兒的畫像,行止坐臥皆有。


    畫像上的女子神態安寧,眉眼間透著溫婉,麵龐有著若崔康時般的歲月靜好。


    女子麵容肖她,唯獨顧盼間的神態,半分不似她!


    收迴目光,宋卿又衝他一笑,“說長得五分像都保守了,我看約摸像有七八分!”


    崔康時緩緩啟開眼眸,垂睫看她,語氣涼薄:“可惜,你終究替代不了她!”


    宋卿月按揉著他掌心的疤痕,笑眯眯問他:“我代替不了,沈安筠便能代替?”


    崔康時圓眸一閃,顯然明白她想到了什麽。


    遂寒森道:“任人也替代不了!之所以同意娶沈安筠,自是為了成王成侯!”


    蹲得腿酸了,宋卿月便坐到他身側的圓凳上,拖過他的手接著按。


    一本正經問他:“主君不覺得是在與虎謀皮?”


    他惱道:“宋卿月,你管得太多!”


    宋卿月歎了一歎氣:“聽人說沈安筠性子暴戾,我怕你在她手中吃苦!”


    崔康時眉頭跳了跳,自嘲一笑:“再苦,還能苦過於你手中吃的苦頭?我今日這般下場……”


    察覺話說得不妥,崔康時闔上眼冷笑改口:“本公子喜歡沈安筠的長情!”


    宋卿月便是強行抑製心中的痛,卻還是紅了眼睛。


    咽了口唾沫緩了緩喉頭的酸澀,她聲音輕顫:“若你真心喜歡沈安筠,我倒替你高興。可若是為了將我換迴,你才應的婚事……”


    崔康時猛將手從她手中扯走,冷聲:“敢這麽想,宋卿月,你臉可真大。不殺你泄憤,便是我最大的仁慈!”


    說完,他高聲:“鍾離,本公子要迴花樓!”


    話音一落,院中的護衛及鍾離便進了屋子。


    鍾離推著他的轂車往屋外,他淡聲緩緩:“待本公子離開後,閑雜人等不得逗留,免擾慕兒清靜!”


    目送崔康時轂車的消失在院門口,作為閑雜人,宋卿月手上絞著染血的羅帕站起身,舉步出了這思慕居。


    她明白,崔康時不想她承他的情!


    往後,她便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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