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手指掏得直犯惡心,宋卿月伸手推開他,自己將口中棗子吐出。


    嘴角掛著棗泥殘渣,她衝他惱道:“你瘋了?不會好好說話?掏什麽掏?”


    看著地上那團半碎的棗泥,崔康時胸口急劇起伏,沉聲:“來人,來人!”


    跟來的護衛們盡皆衝入,拱手靜待命令。


    他霍地扭頭問:“任人隨意出入翡翠別院,誰準許的?”


    鍾離自屋外來,一掀簾子入內迴稟:“迴主君,山下院子已交付,宮禁也由上京來的羽林衛接手,便管不了人進出。”


    崔康時一揮手:“將這屋子裏所有吃食搜出帶走!”


    見他這般作為,宋卿月似乎看出一些由頭。


    她心跳得厲害,便衝呆在一旁的劉喜翠道:“將沈安筠帶來的東西都給他們吧!”


    崔康時自袖中掏出帕子,擦著手指看著她,寒聲問她:“可有咽下肚?”


    宋卿月亦掏出帕子,淡定地拭著嘴,“一粒!”


    崔康時臉色一僵,手中羅帕墜地,兩手霎時攥緊扶手大吼:“鍾離,傳郎中,速去!”


    鍾離慌張看了她一眼,她衝鍾離笑了笑,鍾離遂快步轉身出了屋子。


    “尚未感覺有異!”便她心驚肉跳,口中卻安慰起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人,“沒仇沒怨的,她總不成給我下鶴頂紅吧!”


    話才說完,她腹中便起了一陣絞痛,霎時額頭冷汗直冒。


    崔康時定定看著她,嗓音微顫,“無仇無怨?往後別跟餓死鬼似的,見食就撲!”


    一手捂住腹部,她抬起慘白的臉看向崔康時,嘲諷,“這樣明目張膽作惡的人,你還敢娶?”


    話未說完,她腹中劇烈疼起,低哼一聲,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宋娘子……”


    “卿月……”


    耳邊傳來劉喜翠和崔康時的驚唿。


    她想迴應,卻腹如刀絞,痛昏了過去。


    ……


    待宋卿月恢複意識,已不知過了多久。


    昏沉沉的,她感覺臉上有微涼的手輕撫,眼前光影微晃,她腦中浮出即墨江年俊朗非凡的臉。


    情境似乎迴到他出征一日……


    即墨江年明黃色甲胄被身,渾身金燦燦的,恍若天神。


    他臉上汗淋淋的,手指揪著她的臉,滿眼不甘,“宋卿月,你得日日夜夜想著為夫,每時每刻……”


    她雙手捧上他的臉,脈脈輕聲,“我想你,不輟日夜!”


    說完,她踮起腳,唇輕輕一觸即墨江年的唇,他的臉卻如水波般漾開。


    “江年!”


    她心慌一喊,伸手再去摸他的臉,指尖真實的觸感傳來,她的手被人按在一片微涼的肌膚上。


    有人唿喚:“宋卿月,醒來!”


    她緩一睜眼,對上的,卻是崔康時血絲遍布的圓眸,目光急急切切。


    他披散著一頭淩亂的發絲,圓眸下掛著一對黑眼圈,神情憔悴。


    她的手正貼在他的臉上,見她醒了,他眼神便是一慌。


    將她的手放下,又拉過被衾蓋好她,他沙啞著聲音問:“腹中可還疼痛?”


    疼痛?她這才憶起此前發生的事。


    腹中水聲咕咕,隱隱的疼,若有人在她腸子裏穿針引線。


    但見崔康時滿臉惟悴,難掩擔憂,她便道:“不疼!”


    崔康時鬆了一口氣,催動車輪欲離,寬大的月白色衣袖卻被她攥住一角。


    他迴頭,見她眼中隱有淚光。


    她嘴唇幾動後,聲音微顫:“我腹中的孩子……”


    崔康時圓眸黯了黯,輕輕扒開她的手,說了聲“無礙”,便催動車輪離開屋子。


    宋卿月將身子蜷成了蝦米,手輕輕撫上小腹,驚訝發現小腹竟然凸出了一些。


    “你可真是命大啊,即墨玉衡!”她眉開眼笑,眼角淚痕猶濕。


    不一會兒,她聽到屋外崔康時與人低低的閑敘……


    “孟良河邊的宅子修繕還待多久?”


    “迴主君,再快也要一旬時日。對了,廿安宮的人接手了膳房。”


    “此旬的膳食便開小灶,由我們自己人做……”


    聲漸遠漸悄。


    夜裏,劉喜翠給她送過幾迴綠豆湯,又伺候她吃了一迴蒸牛乳。


    她便若無其事問了一嘴,自己中的是什麽毒?


    劉喜翠也沒隱瞞,說是沈安筠送來的蜜餞都加了斷腸草的藥汁,還好她隻吃了一枚,否則小命不保。


    翌日醒來,身子恢複得差不多,想是體內餘毒已盡。


    起床出門,卻見崔康時坐在客廳的花窗前,他伏身於香案,手上正纂著香。


    他纂香用的是右手。半蜷的手別扭地拿著銀鏟,正哆哆嗦嗦壓著香灰。


    她便走過去,一提裙擺坐到他對麵。


    崔康時略一抬眸看她又垂下眼簾,手上接著壓著香灰,淡聲:“身子好了?”


    她提起香案上的茶壺自斟了一杯茶,避而不答問:“木掌和綢帶呢?”


    崔康時手上頓住,不悅地放下銀鏟,左手至懷中掏摸後,將木掌與綢帶放到香案上。


    她拿過木掌,朝他伸過手去。


    他看著她的手,蹙了蹙眉,不情不願地將傷手放到她掌心。


    隨之,送早膳的劉喜翠剛走到屋外,便聽到她家主君慘嚎連聲。


    “痛,痛,痛,宋卿月,你輕點!”


    “我中了斷腸草的毒都沒喊痛,你喊什麽?”


    進了花廳,劉喜翠見宋卿月抱著主君的傷手,很是蠻橫地纏著帶子。


    主君疼得滿頭大汗,滿臉怨嗔。


    劉喜翠挑了挑眉,也就這位宋娘子,敢這麽對待主君。


    放下粥菜後,宋卿月便讓她下去,劉喜翠倒也識趣,快快退下。


    宋卿月盛了一碗山藥粥,轉到崔康時身前坐下,盛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


    崔康時捂著突突作痛的傷手,別開臉道:“我自己吃!”


    宋卿月遞勺不收,淡然道:“也不知他何時會來接我,能為你做點事便做一點,張嘴吧!”


    崔康時猛一扭頭,無聲看著她坦蕩蕩的眼睛。


    她又輕聲:“這迴她毒的是我,待我走了,不知她下迴會毒誰人?”


    崔康時胸口起伏須臾,伸手推開她的勺子,冷聲:“不餓!你自己吃!”


    他催動車輪移出香案,頭也不迴地出了花廳。


    “崔康時,”宋卿月看著手上的粥碗,頭也不迴道,“如此明火執仗的惡毒之人,你是非娶不可了?”


    崔康時的轂車一頓,言不由衷冷笑。


    “不勞你費心!沈明勳五十萬關隴大軍在手,一唿百應。現又來了沈明仕與安王,我娶她便是一步登天!”


    她站起身,望著他的背影,也冷笑,“一步登天?哪個天?魂歸西天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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