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6月。


    瑞典,西約塔蘭省,哥德堡市,瑟希貝斯塔小鎮,莫蘭莊園。


    “從那時候算起,你們得在一起三年多了吧?”


    穿著一襲綠色綢緞裙的妙齡女子,纖纖十指扒著畫框,眨巴著那雙眸光瀲灩的琥珀色秋瞳,渴切而好奇地望著肖像畫前站著的少女。


    少女兩臂垂在腰側,長長的淺金色鬈發像瀑布一般散落在背上,略一抬眼,眼眸清冷而明亮,瞧不出一絲情緒。


    “這次會數年份了,也算是個進步。”菲妮平靜地鼓勵道。


    畫像小人兒的問題,被忽略得很幹脆。


    她看著畫中那小人兒懵智的眼神,透著天真的愚蠢。


    一般來說,沒有幾個年輕巫師,會在自己大好年華的時候就準備好肖像畫,鈴蘭曾這樣小心翼翼地提醒過家主。


    而這位家主,莫蘭莊園未來的主人(也許是),也不過才18歲。


    菲妮捧著《肖像畫——靈魂與記憶永生的友好容器》,一頁頁輕柔地翻過。


    根據書上所說,要不定時地去和畫像說說話,讓它記住自己生前的習慣,隻要注入的靈氣越多,肖像畫就會表現得越像巫師本人,至少不能像現在這樣呆頭呆腦。


    “接著講呀。”


    她撩眼看了眼畫中那個正窺視自己的小人兒,剛要說什麽,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菲妮小姐,老先生讓您過去。”女傭安娜的聲音。


    “好。”


    菲妮拉迴窗簾,把畫像藏於簾後,才下了樓,穿過會客門廳,走出拱門,來到後花園。


    遠遠看見河邊的雕花涼亭邊插了把充當臨時地標的遮陽傘。


    格裏費斯.莫蘭穿著件鬆垮的紫羅蘭色絲緞睡袍,戴著隻墨鏡,愜意地橫在躺椅上,一手夾著雪茄,享受著日光浴。


    見著孫女過來,象征性地抬了下握著拐杖的手指。


    菲妮徑直越過他,躲著太陽鑽進了涼亭,祖孫二人默契地盯著波光粼粼的湖麵,一時無言。


    “迴來了?”最終還是格裏費斯先開了口。


    “顯然。”菲妮盯著老頭兒白發稀疏的後腦勺,緩緩迴了一句。


    “你知道我找你來是幹什麽的吧?”格裏費斯吐了個煙圈。


    “怎麽了?你覺得我的攝神取念術能鑽透你那厚厚的腦皮層?”


    格裏費斯忍住了抽出鞋底朝她扔過去的衝動,他現在畢竟老了,小輩兒翅膀也越來越硬了。


    “你也成年了,之前跟他家定好的——”


    這話一出,菲妮就知道,剛才開頭的問好,已經是這老頭兒能說出來的最好聽的人話了。


    “我不跟亞克斯利家的結婚。”


    亞克斯利精於算計,為了利益不擇手段,雖然坦誠心思,從不掩飾,但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無疑是提前把自己埋進了墳墓。


    “你得知道,你要是想拿到繼承權,就必須先結婚。”格裏費斯也不拐彎抹角。


    根據家族遺產繼承製度,家族中的女孩隻能繼承財物,莊園房屋土地以及一眾傭人精靈的占有權和管理權,隻能由男性繼承。


    當初阿奎拉能夠做上家主,是因為在他們這一支血脈裏,隻有她一個孩子,好在她管理家族的能力令人信服,最要緊的是,她還有了隨家族姓氏的子息,因此,沒有人質疑她的地位。


    而現在的局勢又不同以往,因為格裏費斯的兄弟的孫子,也就是菲妮的堂弟迴來了。


    在他們這幾個小輩裏,隻有菲妮的堂弟韋斯廷一個男孩,按照製度,格裏費斯可以把他安到他們這一支血脈裏,這樣他就會成為莊園第一繼承人。


    因此,說到底,讓誰成為家主,還是由格裏費斯說了算,菲妮心裏門兒清。


    她以前是不在乎什麽家主什麽權力,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必須要得到家族勢力,所以 ,想要拿到這些,她不得不做出些讓步。


    “我沒說不結婚,你急什麽?”菲妮慢條斯理地撐開骨扇,遮住了整張臉。


    “和亞克斯利家聯姻這事兒沒得商量。”格裏費斯偏執地鼓著嘴,眉心撅的老高,他手裏捏著資本,不信她不屈服。


    “那好吧,不過得看那小子能不能接受你的曾孫女了。”


    菲妮慢悠悠地搖著扇子,輕飄飄的話音乘著風溜到老頭兒耳朵裏。


    格裏費斯扯下墨鏡,在搖椅上猛地撲騰了下,抓著拐杖撐著身體,試圖坐起來。


    菲妮慢悠悠踩下台階,走過去攙著他的肩膀,提溜著那身老骨頭,扶在椅背上坐好。


    格裏費斯一安定下來,就要抽拐杖去打她 ,菲妮輕笑著,繞到他麵前,兩隻手臂纏在胸前,譏笑地看著他。


    “誰的野種?”他瞪著眼睛,咬著後槽牙咆哮道,那方形的下巴上,白花花的胡子在顫抖。


    菲妮撫了撫平坦的小腹,沒有說話。


    “我不會給這個小孽種花一分錢!你也別想得到我的繼承權!我不給——”


    “臉色怎麽那麽難看,你臉上的老皮已經夠皺了,別耷拉臉了,不想等到曾孫女出世嗎?”


    她繼續說著,字字戳著他的雷點。


    小老頭兒胸口劇烈地起伏,臉色成了難看的茄紫色,半晌說不出話。


    當初阿奎拉就是這樣,跟著波特家那個亡命小子,三十多歲才生了這麽個小東西,結果現在這個小東西也給他來這一套。


    “哪個混小子的?”他壓著嗓音低聲問道。


    “你不就是想要個孫姑爺嗎,後繼有人了,高興點兒。”菲妮不接他的話。


    “我不會讓那下三濫的小子進家門,你給我趁早死了這條心。”他的語氣生硬,堅守著最後的倔強。


    “……除非你跟我說說那小子底細,我還可以再考慮考慮。”


    “我已經安排好了,7月1號,訂婚宴,到時候隻請些關係近的親戚就好了,不用來太多人,你也不要給我登報,這個時候不用大肆宣揚。”


    菲妮自顧自地說完,向老頭兒微微點頭,也不管他一臉驚異混雜著惱火,鬆軟鞋底踏在草坪墊腳石上,自行走了出去。


    該做的讓步她會做,但是涉及到像和亞克斯利結婚這樣不必要的折衷退讓,她完全有抗拒的底氣。


    因為格裏費斯是個極其看重血緣的人,在這個家裏,和他是血肉至親的,隻有她一個人,那個堂弟韋斯廷畢竟是旁支血脈,老頭子心裏是有偏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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