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三四十分鍾，小玲開的車子便到了青山鎮。下高速時，對麵的山坡上醒目地豎著“要致富，先修路”六個大字。小玲說：“‘先修路’這話不假！想想過去，到西州八九個小時，到霞溪也要兩個小時多！”小萍說：“八零年我到東州省建築學校讀書，從青山出發，坐一天的車到西州，在車站旅館住一夜，睡覺時衣服都不敢脫。第二天一早再坐車往東州去，到站下車時天已經全黑了！第一次出遠門，一輩子記住。”小玲道：“我當兵離開海川也是第一次出門，印象也很深！隻是一路上人多，又有接收部隊的領導帶隊，所以沒感覺害怕，反而有些興奮！”
“自從通上高速，二三小時經濟圈搞起來，短短的幾年時間，海川還真的變了個大樣哩！”小萍說，“過去說海川最鄉下的竹崗和江川那邊的車山這些地方，一個蜜桔一個柚子，還有板栗、紫薯，都成了香餑餑。這在以前隻有沙石土公路盤山繞行的年代想都不敢想！”小玲說：“還有楊梅呢！沒想到高速一通，反而是青山遠了！”從西州過來，一路橋梁隧道，進入海川境內首先就是竹崗，其次是塔山，接下來才是霞溪，最後到縣城青山鎮，再過去就是西江省的上江市了。
母親薛芮文患病後，二老已無法迴海川獨自起居生活，征得父親錢西來的同意，青山的房子前年被智男轉讓給了一位表親家，之後到青山大多是迴小玲娘家。隻是錢智男很少迴到海川，就是以前偶有迴到老家青山，以英才集團淮州項目總經理的身份，自然有集團總部總務安排，入住縣城最高檔次號稱準五星的紅霞大酒店。
那是西州紅霞集團和興華集團蓉城公司合股投資興建，由專營餐飲及星級酒店的西州紅霞公司負責具體管理的大酒店。西州紅霞集團在東江各地已有數家星級酒店，其中以標準五星級的東州紅霞大酒店最為有名，老板是素有西州女強人之稱的葉紅霞。海川店開業時，林興華帶著林盛華、林陽和徐文彬以及其他項目的一幫高管迴到青山參加典禮。林興華還以合夥人兼獨立董事的身份講了話。筆者當時在《東江日報》旗下的《東湖晚報》廣告部當差，受紅霞公司邀請到海川湊了熱鬧，當中卻和師院同學徐文彬不期而遇。之後他在西州運來汽車城項目時又有數次交集，不得不說他是個有些點子的人。因這次碰麵以及後來的接觸，才促使筆者動手碼字《滴水》，值得補上一筆。
青山依舊是，海川已繁華。對錢智男和施小玲而言，時過境遷，虛華不再。小玲在自家門口停下，去隔壁找李嬸拿了鑰匙，讓智男自己到樓上房間靠一會，自己則和小萍一道往醫院趕去。
小玲給陳俊打電話，說自己到醫院了，想具體了解一下母親的傷情。陳俊輕聲說在開會，結束後會給她電話。小萍說他這個外科主任做了副院長又是縣裏的政協常委，發展勢頭蠻好。小玲笑道：“看來在縣裏也有縣裏的好處！”
醫院搬至新院址，小玲還是第一次來，看到齊刷刷的氣派的門診大樓、住院部和行政樓，開闊的院區，綠植景觀、休憩凳椅一樣不少，邊走邊感歎說：“這才像個醫院的樣子！”小萍也說比以前好多了，還時不時的有省市級醫院的專家前來坐診會診，一些沒條件往大醫院跑的人家多少也能享受到好的治療。兩人走到住院部，雖說還沒有大醫院劃分的那麽精細，但也分樓層病區。骨科在七樓，電梯出來經過休息區就見護士站，一問夏銀桂老人在幾號房，一護士說“十七床”。兩人按序號找到十七床病房，夏銀桂的十七床在中間，靠窗的十六床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她認得魏小萍，主動喊聲“小萍姐”，又說老人剛睡著，起先一直在和她聊天哩。魏小萍也認出那女的是縣統計局的小黃，和建設局兩隔壁，上班下班整日裏電梯進出的，說不認識，派出所都不會相信。小萍問她道，你精神氣色都挺好的，幹嘛住院來了。小黃說腰椎骨刺，看上去不輕不重的，一彎腰幹活就受不了！幹脆住進來做個針灸理療。小玲插話問靠門口衛生間的十八床好像沒人嘛。小黃說這兩天都沒人，下麵是否會有人進來就不清楚了。小玲點頭道：“感覺還挺寬敞的。”
“你來了？”老人醒過來問道，“幾時進來的，我都沒察覺呢。” 小玲在母親床沿坐下，微笑說：“剛到哩，把你吵醒了！”小萍也在一邊的床沿坐著，握住老人的手問候道：“阿姨好！”老人麵露微笑說：“小萍也來了！”小玲說：“中午在下溪小萍那吃的飯，聽說你在醫院就一定要和我一起來看你了！”老人笑道：“我沒什麽事。陳俊和吳虹時刻把我看住，中醫院的蔡院長又特地請了一個護工來照看，我還會有什麽事！咳，人老了，有點小事就讓你們麻煩！”
十六床的小黃接茬道：“阿姨精神蠻好的！這裏護士也交待，如果老人有事，就及時按鈴叫她們！”
小玲向小黃道了謝，又問母親道：“你說的護工呢？”
還是小黃接話說：“你們進來前幾分鍾，護工見阿姨睡著了，說出去一下，很快迴來的。”這邊話音剛落，門口就進來一位身穿淺藍色工服大約四十多五十邊修著一頭短發的女人，見小玲她們坐在老人的病床上，便把陪護椅拉了過來，說：“坐椅子！”
小玲笑道：“謝謝你照顧我媽！你辛苦，你坐！”
護工微微一笑，說：“談不上辛苦，應該的！”
老人說：“這位沈大姐一直在中醫院做的，是蔡院長特地請她到這裏照顧我。上午，建敏也打來電話問我好些了沒有，要趕迴來接我去他那裏。我叫他不要來，說你姑姑已經來了，他才‘噢噢’作罷。”
施建敏是老人的孫子，上海理工碩士畢業後就一直在上海沒迴東江，現在也已結婚生子，妻子劉夢潔是北江省錫州人。前兩年陳倩一直為丈夫小強的事奔忙著，顧不上建敏那頭，好在親家不錯，一退休就到上海照顧寶貝女兒，一門心思當他們的外公外婆。建敏讀大一時，陳倩就在浦東以二老的名字買入一套一百四十多方的套房，後又在同一小區買了一套一百二的，當時大意了，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盡管趕在英才崩盤前與小強辦了離婚手續，但還是被查封收了去。建敏工作後，用陳倩給他的錢做首付，又另外按揭了一套三居室，小倆口自己還貸。女方父母過來之後，建敏兩口子又換了一套大一些的四居室。按陳倩的話說，他們倆的工資收入一半歸銀行，一小半養小孩，一小半用日常，便再無其他一小半了。其實，建敏小兩口的收入還是不錯的，他自己學的是機械工程，現在滬東船廠下屬的一家工程設計製造公司做工程師，雜七雜八加起來一年也有個三十多萬甚至四十邊上的收入。劉夢潔是他上海理工的學妹，會計專業畢業，在浦東一家規模不大但卻小有名氣的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現在也是“資深”會計師一個，收入自然不差。隻不過施小強出事後，陳倩平常時有念叨，說他們就那麽點工資收入，既要養家糊口又要月供還貸，何況大城市的物價花費遠比青山這種小縣城要高得多，還哪來的盈餘幫助家裏？！小玲聽過，想想也在情在理，又暗自慶幸佑業的單位不錯，女方家境還算殷實，沒有給自己和智男增加什麽負擔。但也該給他們一些壓力，去香港前至少也要把婚結了，小玲心底裏想著。
小玲笑笑，對母親說：“媽，建敏自己都要女方父母幫忙呢！不過，他記著奶奶，也是一片孝心，沒有白疼！”老人沒有吱聲。小萍也說：“現在年輕人在城市工作，生活壓力都挺大的，沒有父母幫忙，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這時，小玲的手機響起，是陳俊打來，問她有沒有在病房。小玲說已經在病房了，老媽的精神不錯，很感謝他的照顧。陳俊說了聲“沒什麽”便掛了電話，估計是正往這邊走來。不一會，身穿白大褂的陳俊來到病房，和老人打過招唿，詢問了一下感覺如何。老人說感覺倒是沒什麽，可能是屁股著地，左側坐骨還是有些疼痛。陳俊說磁共振檢查沒看出骨骼有什麽異樣的地方，這是好事，說明隻是筋肉損傷，做些熱敷或上些膏藥，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小玲握握母親的手臂說，還好老媽不是很瘦，坐骨沒事就好，等下用熱毛巾敷一敷藥水擦一擦疼痛的地方，很快就好的。小萍也寬慰說，骨頭沒事就好，過兩天阿姨就可以下床自由走動了！
陳俊對小玲說：“再觀察一晚，沒事的話，明天就可以迴家了。”
小玲說：“我還想今晚就迴家哩，既然陳院長說再觀察一晚，那就再住一晚，明天迴家！”
“小強哥說，你來了，你做主就好。”陳俊道，“吳虹說她早點下班迴家，燉碗雞湯給伯母，順便炒幾個菜，叫你們過去吃。”
小萍聽了忙說道：“雞湯沒燉的話就放在明天吧，晚上我這邊燉點什麽端過來給阿姨。老夏已經迴家了，他說晚上大家都去我那，他弄幾樣菜方便！”
小玲笑道：“晚上又去你家？智男還躺床上沒醒呢！再說中午剛在下溪……”
“你們難得迴來一趟，什麽都不趁手的，再說我那裏方便啊！”小萍沒讓小玲說下去，“下溪那邊，晚上有盛宇一幫人在，又不要他插手，也樂得自在，就迴青山了。說要過來看望一下阿姨，我叫他別過來，還是迴家把吃的弄起來，做好後勤工作！”
“他不是也喝酒啦，還開車啊？”小玲道，“可別鬧著玩哩！”
“別看他玩起釣魚沒個邊，膽子卻又小得很，這些傻事就是拿刀子逼他都不會做！”小萍說，“隻要一碰杯，他就會叫益圍去接他的。說也奇怪，老夏和我家那個大的益周都會喝點酒，就是這個小的益圍滴酒不沾！”
“你家小兒子最好，又帥又乖巧懂事！”門口傳來智男的聲音，“正開始睡得有滋有味，你家的老夏就不讓睡了，電話一直不斷，一定要我出來讓他看到才罷休。”
小玲笑道：“這樣好！否則，睡一個下午，晚上再喝上幾杯，又要到明天才醒，醫院也不要來了！”
小萍笑笑說：“我家那個老的就是會鬧，兩個小的都不像他爹！”
智男近前問候過老人，跟陳俊招唿道：“院長辛苦了！”陳俊笑答道：“錢總辛苦！”小玲問剛才是怎麽來的，智男說是小夏送他到住院部門口才調頭離開。陳俊說你們都在，辦公室還有些瑣事，要過去一下。小萍對他說：“阿姨這裏，叫你家吳虹不用忙，下班後你們一道過來就行！”智男也說：“陳院長不過來，我是沒得吃的！”小玲笑道：“都不是外人，大家就不要客氣了，下班後我們一道走！”
小萍迴頭問老人，晚上想吃點什麽，清燉石蛙好不好？老人說讓你費神了，還是叫小玲迴家煮點米粥給她就好。小萍說一點都不麻煩，她這就迴去燉，裏麵隻加些許自家釀的米曲酒，問老人行不行。老人笑著點頭說：“這麽好的東西留給你家老人吃呢！”小萍說他們也有。小玲說：“還真的給你和老夏添亂了！”小萍沒理會，說先迴去，等下再過來。把小萍送到電梯口，小玲迴到病房對智男說，陳俊剛才講再觀察一晚，明天就可以把媽接迴家了。“我今晚在病房陪我媽睡，等會去小萍那可不許喝多！”小玲道，“喝醉了，一人在家行麽？像頭死豬一樣，我能放得下心啊？！”
護工沈大姐在一旁說：“晚上我在哩，我會照看好老人的！你們從外地迴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阿姨迴家還有得要忙呢！”
夏銀桂也說：“你們都迴家睡，今晚就再辛苦沈大姐一宿。”
沈大姐微笑道：“不辛苦。我常年在病房，跟一些病號相比，阿姨這樣不算什麽！蔡院長相信我，讓我過來照看阿姨，我肯定要照顧好才行！否則，陳院長也不會同意的呀！”
“說明你在中醫院做得好，蔡院長才會請你跨醫院到這裏照顧我媽。在這裏，你可是中醫院的代表了！”小玲含笑說，“既然這樣，那就辛苦你了！”
沈大姐還是微微一笑，應道：“應該的。”
智男一直站著，見十八床沒人，椅子空著，將它往牆邊移了移坐下。小玲看床頭櫃子上放著一隻玻璃杯和一包抽紙，下麵的櫃門裏是印有“住院部七-17”字樣的熱水瓶，心頭一陣酸楚。問母親說：“你什麽都沒帶，這隻杯子是誰的？”老人說是沈大姐放在那的。
沈大姐接話說：“我看陳院長他們有些忙，顧不上這些小的瑣事，便在樓下小超市買了一隻杯子給阿姨喝水吃藥用。”
“那，我媽吃飯呢？”小玲又問道。
沈大姐說：“我是昨天快十一點的時候過來的，蔡院長交待我就在縣醫院食堂買兩份飯菜，拿上來和阿姨一道吃。”
“昨晚上是吳虹送的飯菜，有水蒸蛋、帶魚和絲瓜。”老人麵帶笑意地說，“她曉得我牙口不好，米飯也軟軟的。沒想到她燒的菜倒是清淡可口，就是帶魚也是清蒸的。”
“今天的早飯和中飯，是我從這裏的食堂買的。”沈大姐說，“阿姨喜歡清淡，我就盡量選雞蛋豆腐和青菜類。”
小玲笑笑說：“謝謝你！花了多少錢，我現在就轉給你！”
沈大姐擺擺手說：“不用，不用！蔡院長有交待，他有給我！”
智男插嘴道：“兩餐飯能吃多少，既然蔡院長有安排了，就不要客氣了吧！”小玲說：“那我就不跟蔡院長和你客氣了！”
沈大姐笑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智男起身走近老人床前說：“媽，想吃點什麽，還有隨手要用的，我去買。”
老人道：“一時也想不起來要什麽吃的用的。你在椅子上靠一下，打個盹，等下好去小萍那裏。不會喝酒，就跟他們說今天累了，不想喝就是了！”說得智男和小玲都笑了起來。小玲說：“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智男說他去陳俊那裏拿點茶葉，再去小賣部買個大些的杯子泡茶喝。小玲說順便帶幾盒純牛奶，別忘了看下日期！還要帶包抽紙，明天就迴家了，不要多。老人說這裏有一包，沒用多少。小玲說再買包放著，再說我們來了，你就安心休養，別去煩神。
智男應聲走出病房。小玲對母親說：“他出去順便好抽煙呢！”老人笑笑，問：“佑業他們都好吧？”小玲道：“都好，過些日子說是要去香港一段時間。我們這次迴來，準備接你去東州，這樣我們也放心一些！”
“那，這裏怎麽辦？”老人說，“房子要有人住著才好，都沒個人住，時間一長就住不迴來的！”
小玲道：“你一個人在這裏，行麽？萬一有點事，還不是要我們來迴趕！房子的事，小強他們會處理的。”
“你和你哥商量過了？去東州和你一起住嗎？”老人問道，“智男母親還病著哩！”
“媽，你說幾個老人湊在一塊現實嗎？我們什麽都不做就專門在家照顧老人，也不行啊！錢呢，就靠退休金養老金過日子？”小玲道，“再說了，小強和智男還沒到退休年齡，總要找點事做，賺幾個錢，給自己留點積蓄吧？你呢，就別操太多的心了！”
老人微歎口氣說：“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們都難，我才不願出門麻煩你們……”小玲朝母親努了努嘴，說：“我們會把你安排好的，你就別想太多了！”
坐陪護椅上看手機的沈大姐插話道：“都說每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話真沒錯。我父母本來跟我哥一家在青山的，我哥把辛辛苦苦積攢的幾塊錢放在英才學校，幾年了都沒事，頭年看看形勢蠻好的，便把房子做了抵押貸款，結果貸款的錢放進去沒多久，就說英才是什麽非法集資了！一分利息錢沒拿到，房子卻給銀行拿去做了拍賣！一夜之間迴到了解放前……”
小玲從床頭櫃裏拿出熱水瓶，問是否是今天的開水。沈大姐忙說“是，是的。”小玲拿著杯子和熱水瓶進衛生間去，洗過杯子再用熱水燙過，看看瓶子裏熱水不多，索性全都用來燙了杯子。小玲出來問開水房在哪。沈大姐起身去接過熱水瓶說她去打，說著提著熱水瓶出了病房。
小玲在母親床沿坐下，背向十六床朝母親努努嘴，示意老人少說家事。她輕輕對母親說：“我去十八床的陪護椅上靠一下，你也眯一會，起先被我們吵醒了。”老人點頭道：“你去靠一下。”
錢智男出了住院部朝門診樓走去，卻摸不準陳俊在哪，便給他打了個電話。陳俊說在行政樓的四樓，問是否老人有事，要不要過去。智男說沒事，是自己想到他那看看。智男轉向行政樓，上了四樓，過去兩間便是陳俊的副院長辦公室。見智男進來，陳俊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離開辦公桌，請他在沙發坐下，給他泡了一杯綠茶，迴頭從桌上拿起香煙端著自己的茶杯在他對麵坐下。陳俊從煙盒中抖出一支給智男，自己也抽上一支。兩人吞雲吐霧的品味著“中華”，都沒開口說話，直到香煙過了半截，陳俊才問：“在青山有幾天？”智男迴道：“兩三天吧。”陳俊又問：“伯母怎麽辦？”智男說：“總不能再讓她一個人留在這了吧？我也不知道小強和你姐具體是怎麽安排的！”陳俊笑笑道：“我跟他倆說，伯母的血脂和血液黏稠度有所偏高，其他倒沒什麽。他倆也沒具體說什麽，隻說你們來了，會安排的！”
“上了年紀了，好像‘三高’之類的毛病都是逃不了的！”智男喝口茶，笑笑說，“也沒什麽，明天接迴家，收拾收拾，後天迴東州！”
“兩天時間，做了幾個檢查，沒多少費用。依我看，就不要蔡劍軍處理了吧？護工是他從中醫院叫過來的，隨他去就是。”陳俊說，“我們這邊和他們多少還帶點親戚哩，他老婆月海霞是月紅宇的女兒，這蔡劍軍又是蔡福友的堂弟，東家連西家，牽絲掛藤的！”
“有數。前年月海霞要另外單獨起訴施小輝施小強兩個法人，後來還是撤了，我清楚。”智男道，“明天出院前，小玲會結賬的。我跟蔡劍軍不是很熟，你幫忙注意一下，不要讓他介入就是。”
陳俊點點頭，起身去把門關了，迴來坐下說道：“休息兩天，迴東州也好。青山還是個小地方，沒必要就盡量少走動。我和吳虹遲早也要離開海川。我在醫院，就是不做這個業務副院長，至少在外科還有這把過得去的手術刀，有些人還‘敬’個三分。吳虹就不一樣了，她在藥監局，總有些風言風語的，以為她從英才拿了不少的錢，有些話還是從親戚口裏說出，她也受氣！”
“理解！”錢智男點頭道，“去向有著落了嗎？”
“吳虹要比我快些，基本上已經敲定。”陳俊說，“隻是對方是家企業，吳虹有些猶豫，所以才拖著。”
“是東州的嗎？”智男問道。
“是東州的。我倒是覺得無所謂，隻要企業有效益有前景就好，再說又不是去做一線工人！”陳俊伸手拿起香煙，智男抽出一支自己的“黃金葉”遞給給他。陳俊點上抽了一口，說：“這個味道還是挺醇的。”智男說這個煙葉不錯，據說產自伏牛山一帶，那年去過一次，當地人送我幾兩煙絲，用煙鬥抽，味道蠻好的。陳俊說煙鬥麻煩呢，要經常擦洗，用一次性煙嘴抽煙也一樣，還簡單。
智男笑道：“不抽最好！”
陳俊點頭說：“我本來沒什麽煙癮，抽著抽著，居然成了習慣！”
“隻要企業好，我也覺得沒什麽。”智男迴到話題，“何況房子也是現成的，再不去住一住，五金件都要生鏽了！”
陳俊點點頭，慢悠地說道：“吳虹一直在藥監局，又是藥檢專業的，經常和那些製藥企業打交道，多少有了些關係。‘海萍藥業’老板覺得吳虹的業務水平和工作能力都不錯，又有行政藥檢經驗，再說都是同專業出來，自然能說到一塊去。幾番‘勸誘’，基本定局！”陳俊知道施小玲和董小麗已是形同水火，而董小麗卻是吳虹的好閨蜜，英才出事之前一直都處得不錯，彼此知根知底。項海萍每次到西州到海川，董小麗都有跟隨，一來二往的，也沒缺了吳虹，陳俊偶爾也有參與。再說，海川醫院又是東湖醫院的幫扶對接單位，張國雄鄧在軍方顏章陶建文他們都有來過。南丁格爾獎獲得者，東湖的副院長，總護理師陳愛華還是陳正守的女兒哩！論起來也是個遠親關係！陳俊夫婦和鄧在軍項海萍夫妻倆的關係已非同一般，隻是旁人看不出而已，當然也包括董小麗。雖說男人的氣量要大一些，錢智男的性格也算隨和，但能不提就不說。陳俊道：“我也勸她換個地方。就如她說的，真的要她遞交辭職報告，又覺得有些不舍。”
“說明‘風言風語’還不夠兇猛嘞！”智男笑道，“不過，這也正是吳虹的可貴之處，熱愛崗位忠於職守。”
陳俊點點頭：“項海萍也說一個工作認真恪盡職守的人，哪怕在單位受點委屈，都很難趕走的！”
智男沒有想得太多，接話道：“先把吳虹安排好，你就簡單了！”
“但願吧！”陳俊給兩人麵前的茶杯裏續上些開水。
“我從沒聽到陳倩有提起過你們的這些事！”智男笑笑說，“看來還挺保密的嘛！”
“保什麽密啊！她有多少時間在這裏？她不問我不說，誰知道！這次如果不是伯母有事，你我會這樣坐在一起嗎？不聊起這幾年的閑言碎語，你不也照樣不知道！”陳俊也笑笑道。
智男點頭說：“唔，現在這些都不算個事了！既然想好了，就不要猶豫！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大地方自有大空間麽！”
“錢總說的是！”陳俊笑道，“你們一個個都在大城市瀟灑慣了，也該讓我這等小地方的草民去見識見識咯！”
“自從通上高速，二三小時經濟圈搞起來，短短的幾年時間，海川還真的變了個大樣哩！”小萍說，“過去說海川最鄉下的竹崗和江川那邊的車山這些地方，一個蜜桔一個柚子，還有板栗、紫薯，都成了香餑餑。這在以前隻有沙石土公路盤山繞行的年代想都不敢想！”小玲說：“還有楊梅呢！沒想到高速一通，反而是青山遠了！”從西州過來，一路橋梁隧道，進入海川境內首先就是竹崗，其次是塔山，接下來才是霞溪，最後到縣城青山鎮，再過去就是西江省的上江市了。
母親薛芮文患病後，二老已無法迴海川獨自起居生活，征得父親錢西來的同意，青山的房子前年被智男轉讓給了一位表親家，之後到青山大多是迴小玲娘家。隻是錢智男很少迴到海川，就是以前偶有迴到老家青山，以英才集團淮州項目總經理的身份，自然有集團總部總務安排，入住縣城最高檔次號稱準五星的紅霞大酒店。
那是西州紅霞集團和興華集團蓉城公司合股投資興建，由專營餐飲及星級酒店的西州紅霞公司負責具體管理的大酒店。西州紅霞集團在東江各地已有數家星級酒店，其中以標準五星級的東州紅霞大酒店最為有名，老板是素有西州女強人之稱的葉紅霞。海川店開業時，林興華帶著林盛華、林陽和徐文彬以及其他項目的一幫高管迴到青山參加典禮。林興華還以合夥人兼獨立董事的身份講了話。筆者當時在《東江日報》旗下的《東湖晚報》廣告部當差，受紅霞公司邀請到海川湊了熱鬧，當中卻和師院同學徐文彬不期而遇。之後他在西州運來汽車城項目時又有數次交集，不得不說他是個有些點子的人。因這次碰麵以及後來的接觸，才促使筆者動手碼字《滴水》，值得補上一筆。
青山依舊是，海川已繁華。對錢智男和施小玲而言，時過境遷，虛華不再。小玲在自家門口停下，去隔壁找李嬸拿了鑰匙，讓智男自己到樓上房間靠一會，自己則和小萍一道往醫院趕去。
小玲給陳俊打電話，說自己到醫院了，想具體了解一下母親的傷情。陳俊輕聲說在開會，結束後會給她電話。小萍說他這個外科主任做了副院長又是縣裏的政協常委，發展勢頭蠻好。小玲笑道：“看來在縣裏也有縣裏的好處！”
醫院搬至新院址，小玲還是第一次來，看到齊刷刷的氣派的門診大樓、住院部和行政樓，開闊的院區，綠植景觀、休憩凳椅一樣不少，邊走邊感歎說：“這才像個醫院的樣子！”小萍也說比以前好多了，還時不時的有省市級醫院的專家前來坐診會診，一些沒條件往大醫院跑的人家多少也能享受到好的治療。兩人走到住院部，雖說還沒有大醫院劃分的那麽精細，但也分樓層病區。骨科在七樓，電梯出來經過休息區就見護士站，一問夏銀桂老人在幾號房，一護士說“十七床”。兩人按序號找到十七床病房，夏銀桂的十七床在中間，靠窗的十六床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她認得魏小萍，主動喊聲“小萍姐”，又說老人剛睡著，起先一直在和她聊天哩。魏小萍也認出那女的是縣統計局的小黃，和建設局兩隔壁，上班下班整日裏電梯進出的，說不認識，派出所都不會相信。小萍問她道，你精神氣色都挺好的，幹嘛住院來了。小黃說腰椎骨刺，看上去不輕不重的，一彎腰幹活就受不了！幹脆住進來做個針灸理療。小玲插話問靠門口衛生間的十八床好像沒人嘛。小黃說這兩天都沒人，下麵是否會有人進來就不清楚了。小玲點頭道：“感覺還挺寬敞的。”
“你來了？”老人醒過來問道，“幾時進來的，我都沒察覺呢。” 小玲在母親床沿坐下，微笑說：“剛到哩，把你吵醒了！”小萍也在一邊的床沿坐著，握住老人的手問候道：“阿姨好！”老人麵露微笑說：“小萍也來了！”小玲說：“中午在下溪小萍那吃的飯，聽說你在醫院就一定要和我一起來看你了！”老人笑道：“我沒什麽事。陳俊和吳虹時刻把我看住，中醫院的蔡院長又特地請了一個護工來照看，我還會有什麽事！咳，人老了，有點小事就讓你們麻煩！”
十六床的小黃接茬道：“阿姨精神蠻好的！這裏護士也交待，如果老人有事，就及時按鈴叫她們！”
小玲向小黃道了謝，又問母親道：“你說的護工呢？”
還是小黃接話說：“你們進來前幾分鍾，護工見阿姨睡著了，說出去一下，很快迴來的。”這邊話音剛落，門口就進來一位身穿淺藍色工服大約四十多五十邊修著一頭短發的女人，見小玲她們坐在老人的病床上，便把陪護椅拉了過來，說：“坐椅子！”
小玲笑道：“謝謝你照顧我媽！你辛苦，你坐！”
護工微微一笑，說：“談不上辛苦，應該的！”
老人說：“這位沈大姐一直在中醫院做的，是蔡院長特地請她到這裏照顧我。上午，建敏也打來電話問我好些了沒有，要趕迴來接我去他那裏。我叫他不要來，說你姑姑已經來了，他才‘噢噢’作罷。”
施建敏是老人的孫子，上海理工碩士畢業後就一直在上海沒迴東江，現在也已結婚生子，妻子劉夢潔是北江省錫州人。前兩年陳倩一直為丈夫小強的事奔忙著，顧不上建敏那頭，好在親家不錯，一退休就到上海照顧寶貝女兒，一門心思當他們的外公外婆。建敏讀大一時，陳倩就在浦東以二老的名字買入一套一百四十多方的套房，後又在同一小區買了一套一百二的，當時大意了，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盡管趕在英才崩盤前與小強辦了離婚手續，但還是被查封收了去。建敏工作後，用陳倩給他的錢做首付，又另外按揭了一套三居室，小倆口自己還貸。女方父母過來之後，建敏兩口子又換了一套大一些的四居室。按陳倩的話說，他們倆的工資收入一半歸銀行，一小半養小孩，一小半用日常，便再無其他一小半了。其實，建敏小兩口的收入還是不錯的，他自己學的是機械工程，現在滬東船廠下屬的一家工程設計製造公司做工程師，雜七雜八加起來一年也有個三十多萬甚至四十邊上的收入。劉夢潔是他上海理工的學妹，會計專業畢業，在浦東一家規模不大但卻小有名氣的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現在也是“資深”會計師一個，收入自然不差。隻不過施小強出事後，陳倩平常時有念叨，說他們就那麽點工資收入，既要養家糊口又要月供還貸，何況大城市的物價花費遠比青山這種小縣城要高得多，還哪來的盈餘幫助家裏？！小玲聽過，想想也在情在理，又暗自慶幸佑業的單位不錯，女方家境還算殷實，沒有給自己和智男增加什麽負擔。但也該給他們一些壓力，去香港前至少也要把婚結了，小玲心底裏想著。
小玲笑笑，對母親說：“媽，建敏自己都要女方父母幫忙呢！不過，他記著奶奶，也是一片孝心，沒有白疼！”老人沒有吱聲。小萍也說：“現在年輕人在城市工作，生活壓力都挺大的，沒有父母幫忙，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這時，小玲的手機響起，是陳俊打來，問她有沒有在病房。小玲說已經在病房了，老媽的精神不錯，很感謝他的照顧。陳俊說了聲“沒什麽”便掛了電話，估計是正往這邊走來。不一會，身穿白大褂的陳俊來到病房，和老人打過招唿，詢問了一下感覺如何。老人說感覺倒是沒什麽，可能是屁股著地，左側坐骨還是有些疼痛。陳俊說磁共振檢查沒看出骨骼有什麽異樣的地方，這是好事，說明隻是筋肉損傷，做些熱敷或上些膏藥，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小玲握握母親的手臂說，還好老媽不是很瘦，坐骨沒事就好，等下用熱毛巾敷一敷藥水擦一擦疼痛的地方，很快就好的。小萍也寬慰說，骨頭沒事就好，過兩天阿姨就可以下床自由走動了！
陳俊對小玲說：“再觀察一晚，沒事的話，明天就可以迴家了。”
小玲說：“我還想今晚就迴家哩，既然陳院長說再觀察一晚，那就再住一晚，明天迴家！”
“小強哥說，你來了，你做主就好。”陳俊道，“吳虹說她早點下班迴家，燉碗雞湯給伯母，順便炒幾個菜，叫你們過去吃。”
小萍聽了忙說道：“雞湯沒燉的話就放在明天吧，晚上我這邊燉點什麽端過來給阿姨。老夏已經迴家了，他說晚上大家都去我那，他弄幾樣菜方便！”
小玲笑道：“晚上又去你家？智男還躺床上沒醒呢！再說中午剛在下溪……”
“你們難得迴來一趟，什麽都不趁手的，再說我那裏方便啊！”小萍沒讓小玲說下去，“下溪那邊，晚上有盛宇一幫人在，又不要他插手，也樂得自在，就迴青山了。說要過來看望一下阿姨，我叫他別過來，還是迴家把吃的弄起來，做好後勤工作！”
“他不是也喝酒啦，還開車啊？”小玲道，“可別鬧著玩哩！”
“別看他玩起釣魚沒個邊，膽子卻又小得很，這些傻事就是拿刀子逼他都不會做！”小萍說，“隻要一碰杯，他就會叫益圍去接他的。說也奇怪，老夏和我家那個大的益周都會喝點酒，就是這個小的益圍滴酒不沾！”
“你家小兒子最好，又帥又乖巧懂事！”門口傳來智男的聲音，“正開始睡得有滋有味，你家的老夏就不讓睡了，電話一直不斷，一定要我出來讓他看到才罷休。”
小玲笑道：“這樣好！否則，睡一個下午，晚上再喝上幾杯，又要到明天才醒，醫院也不要來了！”
小萍笑笑說：“我家那個老的就是會鬧，兩個小的都不像他爹！”
智男近前問候過老人，跟陳俊招唿道：“院長辛苦了！”陳俊笑答道：“錢總辛苦！”小玲問剛才是怎麽來的，智男說是小夏送他到住院部門口才調頭離開。陳俊說你們都在，辦公室還有些瑣事，要過去一下。小萍對他說：“阿姨這裏，叫你家吳虹不用忙，下班後你們一道過來就行！”智男也說：“陳院長不過來，我是沒得吃的！”小玲笑道：“都不是外人，大家就不要客氣了，下班後我們一道走！”
小萍迴頭問老人，晚上想吃點什麽，清燉石蛙好不好？老人說讓你費神了，還是叫小玲迴家煮點米粥給她就好。小萍說一點都不麻煩，她這就迴去燉，裏麵隻加些許自家釀的米曲酒，問老人行不行。老人笑著點頭說：“這麽好的東西留給你家老人吃呢！”小萍說他們也有。小玲說：“還真的給你和老夏添亂了！”小萍沒理會，說先迴去，等下再過來。把小萍送到電梯口，小玲迴到病房對智男說，陳俊剛才講再觀察一晚，明天就可以把媽接迴家了。“我今晚在病房陪我媽睡，等會去小萍那可不許喝多！”小玲道，“喝醉了，一人在家行麽？像頭死豬一樣，我能放得下心啊？！”
護工沈大姐在一旁說：“晚上我在哩，我會照看好老人的！你們從外地迴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阿姨迴家還有得要忙呢！”
夏銀桂也說：“你們都迴家睡，今晚就再辛苦沈大姐一宿。”
沈大姐微笑道：“不辛苦。我常年在病房，跟一些病號相比，阿姨這樣不算什麽！蔡院長相信我，讓我過來照看阿姨，我肯定要照顧好才行！否則，陳院長也不會同意的呀！”
“說明你在中醫院做得好，蔡院長才會請你跨醫院到這裏照顧我媽。在這裏，你可是中醫院的代表了！”小玲含笑說，“既然這樣，那就辛苦你了！”
沈大姐還是微微一笑，應道：“應該的。”
智男一直站著，見十八床沒人，椅子空著，將它往牆邊移了移坐下。小玲看床頭櫃子上放著一隻玻璃杯和一包抽紙，下麵的櫃門裏是印有“住院部七-17”字樣的熱水瓶，心頭一陣酸楚。問母親說：“你什麽都沒帶，這隻杯子是誰的？”老人說是沈大姐放在那的。
沈大姐接話說：“我看陳院長他們有些忙，顧不上這些小的瑣事，便在樓下小超市買了一隻杯子給阿姨喝水吃藥用。”
“那，我媽吃飯呢？”小玲又問道。
沈大姐說：“我是昨天快十一點的時候過來的，蔡院長交待我就在縣醫院食堂買兩份飯菜，拿上來和阿姨一道吃。”
“昨晚上是吳虹送的飯菜，有水蒸蛋、帶魚和絲瓜。”老人麵帶笑意地說，“她曉得我牙口不好，米飯也軟軟的。沒想到她燒的菜倒是清淡可口，就是帶魚也是清蒸的。”
“今天的早飯和中飯，是我從這裏的食堂買的。”沈大姐說，“阿姨喜歡清淡，我就盡量選雞蛋豆腐和青菜類。”
小玲笑笑說：“謝謝你！花了多少錢，我現在就轉給你！”
沈大姐擺擺手說：“不用，不用！蔡院長有交待，他有給我！”
智男插嘴道：“兩餐飯能吃多少，既然蔡院長有安排了，就不要客氣了吧！”小玲說：“那我就不跟蔡院長和你客氣了！”
沈大姐笑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智男起身走近老人床前說：“媽，想吃點什麽，還有隨手要用的，我去買。”
老人道：“一時也想不起來要什麽吃的用的。你在椅子上靠一下，打個盹，等下好去小萍那裏。不會喝酒，就跟他們說今天累了，不想喝就是了！”說得智男和小玲都笑了起來。小玲說：“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智男說他去陳俊那裏拿點茶葉，再去小賣部買個大些的杯子泡茶喝。小玲說順便帶幾盒純牛奶，別忘了看下日期！還要帶包抽紙，明天就迴家了，不要多。老人說這裏有一包，沒用多少。小玲說再買包放著，再說我們來了，你就安心休養，別去煩神。
智男應聲走出病房。小玲對母親說：“他出去順便好抽煙呢！”老人笑笑，問：“佑業他們都好吧？”小玲道：“都好，過些日子說是要去香港一段時間。我們這次迴來，準備接你去東州，這樣我們也放心一些！”
“那，這裏怎麽辦？”老人說，“房子要有人住著才好，都沒個人住，時間一長就住不迴來的！”
小玲道：“你一個人在這裏，行麽？萬一有點事，還不是要我們來迴趕！房子的事，小強他們會處理的。”
“你和你哥商量過了？去東州和你一起住嗎？”老人問道，“智男母親還病著哩！”
“媽，你說幾個老人湊在一塊現實嗎？我們什麽都不做就專門在家照顧老人，也不行啊！錢呢，就靠退休金養老金過日子？”小玲道，“再說了，小強和智男還沒到退休年齡，總要找點事做，賺幾個錢，給自己留點積蓄吧？你呢，就別操太多的心了！”
老人微歎口氣說：“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們都難，我才不願出門麻煩你們……”小玲朝母親努了努嘴，說：“我們會把你安排好的，你就別想太多了！”
坐陪護椅上看手機的沈大姐插話道：“都說每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話真沒錯。我父母本來跟我哥一家在青山的，我哥把辛辛苦苦積攢的幾塊錢放在英才學校，幾年了都沒事，頭年看看形勢蠻好的，便把房子做了抵押貸款，結果貸款的錢放進去沒多久，就說英才是什麽非法集資了！一分利息錢沒拿到，房子卻給銀行拿去做了拍賣！一夜之間迴到了解放前……”
小玲從床頭櫃裏拿出熱水瓶，問是否是今天的開水。沈大姐忙說“是，是的。”小玲拿著杯子和熱水瓶進衛生間去，洗過杯子再用熱水燙過，看看瓶子裏熱水不多，索性全都用來燙了杯子。小玲出來問開水房在哪。沈大姐起身去接過熱水瓶說她去打，說著提著熱水瓶出了病房。
小玲在母親床沿坐下，背向十六床朝母親努努嘴，示意老人少說家事。她輕輕對母親說：“我去十八床的陪護椅上靠一下，你也眯一會，起先被我們吵醒了。”老人點頭道：“你去靠一下。”
錢智男出了住院部朝門診樓走去，卻摸不準陳俊在哪，便給他打了個電話。陳俊說在行政樓的四樓，問是否老人有事，要不要過去。智男說沒事，是自己想到他那看看。智男轉向行政樓，上了四樓，過去兩間便是陳俊的副院長辦公室。見智男進來，陳俊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離開辦公桌，請他在沙發坐下，給他泡了一杯綠茶，迴頭從桌上拿起香煙端著自己的茶杯在他對麵坐下。陳俊從煙盒中抖出一支給智男，自己也抽上一支。兩人吞雲吐霧的品味著“中華”，都沒開口說話，直到香煙過了半截，陳俊才問：“在青山有幾天？”智男迴道：“兩三天吧。”陳俊又問：“伯母怎麽辦？”智男說：“總不能再讓她一個人留在這了吧？我也不知道小強和你姐具體是怎麽安排的！”陳俊笑笑道：“我跟他倆說，伯母的血脂和血液黏稠度有所偏高，其他倒沒什麽。他倆也沒具體說什麽，隻說你們來了，會安排的！”
“上了年紀了，好像‘三高’之類的毛病都是逃不了的！”智男喝口茶，笑笑說，“也沒什麽，明天接迴家，收拾收拾，後天迴東州！”
“兩天時間，做了幾個檢查，沒多少費用。依我看，就不要蔡劍軍處理了吧？護工是他從中醫院叫過來的，隨他去就是。”陳俊說，“我們這邊和他們多少還帶點親戚哩，他老婆月海霞是月紅宇的女兒，這蔡劍軍又是蔡福友的堂弟，東家連西家，牽絲掛藤的！”
“有數。前年月海霞要另外單獨起訴施小輝施小強兩個法人，後來還是撤了，我清楚。”智男道，“明天出院前，小玲會結賬的。我跟蔡劍軍不是很熟，你幫忙注意一下，不要讓他介入就是。”
陳俊點點頭，起身去把門關了，迴來坐下說道：“休息兩天，迴東州也好。青山還是個小地方，沒必要就盡量少走動。我和吳虹遲早也要離開海川。我在醫院，就是不做這個業務副院長，至少在外科還有這把過得去的手術刀，有些人還‘敬’個三分。吳虹就不一樣了，她在藥監局，總有些風言風語的，以為她從英才拿了不少的錢，有些話還是從親戚口裏說出，她也受氣！”
“理解！”錢智男點頭道，“去向有著落了嗎？”
“吳虹要比我快些，基本上已經敲定。”陳俊說，“隻是對方是家企業，吳虹有些猶豫，所以才拖著。”
“是東州的嗎？”智男問道。
“是東州的。我倒是覺得無所謂，隻要企業有效益有前景就好，再說又不是去做一線工人！”陳俊伸手拿起香煙，智男抽出一支自己的“黃金葉”遞給給他。陳俊點上抽了一口，說：“這個味道還是挺醇的。”智男說這個煙葉不錯，據說產自伏牛山一帶，那年去過一次，當地人送我幾兩煙絲，用煙鬥抽，味道蠻好的。陳俊說煙鬥麻煩呢，要經常擦洗，用一次性煙嘴抽煙也一樣，還簡單。
智男笑道：“不抽最好！”
陳俊點頭說：“我本來沒什麽煙癮，抽著抽著，居然成了習慣！”
“隻要企業好，我也覺得沒什麽。”智男迴到話題，“何況房子也是現成的，再不去住一住，五金件都要生鏽了！”
陳俊點點頭，慢悠地說道：“吳虹一直在藥監局，又是藥檢專業的，經常和那些製藥企業打交道，多少有了些關係。‘海萍藥業’老板覺得吳虹的業務水平和工作能力都不錯，又有行政藥檢經驗，再說都是同專業出來，自然能說到一塊去。幾番‘勸誘’，基本定局！”陳俊知道施小玲和董小麗已是形同水火，而董小麗卻是吳虹的好閨蜜，英才出事之前一直都處得不錯，彼此知根知底。項海萍每次到西州到海川，董小麗都有跟隨，一來二往的，也沒缺了吳虹，陳俊偶爾也有參與。再說，海川醫院又是東湖醫院的幫扶對接單位，張國雄鄧在軍方顏章陶建文他們都有來過。南丁格爾獎獲得者，東湖的副院長，總護理師陳愛華還是陳正守的女兒哩！論起來也是個遠親關係！陳俊夫婦和鄧在軍項海萍夫妻倆的關係已非同一般，隻是旁人看不出而已，當然也包括董小麗。雖說男人的氣量要大一些，錢智男的性格也算隨和，但能不提就不說。陳俊道：“我也勸她換個地方。就如她說的，真的要她遞交辭職報告，又覺得有些不舍。”
“說明‘風言風語’還不夠兇猛嘞！”智男笑道，“不過，這也正是吳虹的可貴之處，熱愛崗位忠於職守。”
陳俊點點頭：“項海萍也說一個工作認真恪盡職守的人，哪怕在單位受點委屈，都很難趕走的！”
智男沒有想得太多，接話道：“先把吳虹安排好，你就簡單了！”
“但願吧！”陳俊給兩人麵前的茶杯裏續上些開水。
“我從沒聽到陳倩有提起過你們的這些事！”智男笑笑說，“看來還挺保密的嘛！”
“保什麽密啊！她有多少時間在這裏？她不問我不說，誰知道！這次如果不是伯母有事，你我會這樣坐在一起嗎？不聊起這幾年的閑言碎語，你不也照樣不知道！”陳俊也笑笑道。
智男點頭說：“唔，現在這些都不算個事了！既然想好了，就不要猶豫！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大地方自有大空間麽！”
“錢總說的是！”陳俊笑道，“你們一個個都在大城市瀟灑慣了，也該讓我這等小地方的草民去見識見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