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錢西來一下子忘記了其它,很快地朝樹叢那鑽了過去。順著張馨蘭抖動的手指看去,是一條指圈粗的黑蛇。“別動!”錢西來低沉著嗓子說道,順手從地上撿了一截枯竹枝,一手伸過去準備拉她。張馨蘭已嚇得是麵無血色,整個人僵在那不住地打著哆嗦。說時遲那時快,錢西來左手一把抓住張馨蘭的胳膊將她拉了過來,右手的枯竹枝瞬即朝昂起的蛇頭掃去。他對付蛇的這一手,還真的得益於在上河鎮醫院的工作經曆!那兩年在農村,一個是吸血蟲病的防治,一個是蛇傷的處理,幾乎是除了短暫的冬天之外全年的主要工作。


    “啊!”張馨蘭慘叫了一聲。“被咬了!”她戰栗著身子語無倫次地叫著,“要死了,我要死了!”


    錢西來是一手攬住張馨蘭,一手在拚命地掃打著黑蛇,直到它快速地滑進溪邊草叢沒了動靜,這才緩過氣來,扔掉手中的竹枝。


    “咬哪裏?死不了,別動!”錢西來剛才不顧一切地打著蛇,神經高度緊繃,地上的草根荊棘紮著腳板劃破小腿也不知疼痛,這下緩過神來,才感覺到火辣辣的刺痛。他扶住瀕臨崩潰的張馨蘭,朝晾著衣服的矮樹叢挪步過去,剛好夠著衣角便用力拉了過來,隻聽“呲,呲”兩聲,袖子和前襟已被撕了幾道口子。錢西來將還算是整件的衣服鋪在地上,讓張馨蘭站上去。


    張馨蘭指了指樹枝上的衣服:\\u0027\\u0027幫個忙,幫我拿一下。\\u0027\\u0027


    錢西來去將她的衣服拿了過來。張馨蘭已背對著他蹲著,一手伸向背後接住衣服,顧不上是濕的還是幹了,很快穿了衣服。她扭頭問道:“會沒事嗎?感覺痛痛癢癢的!”


    “被蛇咬最怕跑動,人一緊張或跑動,身上的血液快速流動,毒液自然也跟著走得快。”錢西來說,“哪裏,能指出來嗎?我在臨河縣鄉村醫院待過,村裏人被蛇咬傷是常有的事,處理蛇傷還算在行。再說,有事沒事,傷口都沒看,又怎麽知道?還有,最好別亂動,否則,毒液跑得更快!”


    “那,怎麽辦?”張馨蘭緊張問道。


    “指給我看一下傷口的具體情況,有沒有發黑或紅腫。”


    張馨蘭臉色微微泛起紅暈,遲疑片刻,還是依言趴了下來,一手指著傷處。


    錢西來俯下身子湊近處仔細查看起來,蛇咬有如針刺,不仔細察看有時還真不易發現。在張馨蘭的手指示下,錢西來看到有兩個很細的像牙簽針頭般大小的紅點,而且已經像蚊蟲叮咬一樣起了小紅包,指頭點去有些硬硬的。錢西來想將她的傷口處往上抬點起來,張馨蘭悶著嗓子厲聲問道:“你想幹嘛?!”


    “傷口陷在裏麵,我怎麽幫你擠出蛇毒?”錢西來有些委屈,“還算好嘞,如果再往中間一點,就更不好處理了!” 他有些不樂地站起身子。


    “我摸到了,有些腫起來了!……顧不了別的,活命要緊吧!”張馨蘭隻覺得臉上有些發熱發燙,嘴裏低喃著:“……你擠吧,我會記住你救命之恩的!”


    “真是語文老師,這時候了還在這樣那樣的!開頭的十來分鍾是救命時間,知道嗎?!”錢西來邊說邊重新蹲俯下身子,將她的傷口抬了些起來,張開看去,兩個紅腫點比起先看去要明顯了許多。他也顧不了許多,按臨河那邊的經驗給她吸毒,西江一帶幾乎一年四季都有蛇,隻不過冬季要稍微少一些,如果是暖冬也就照樣了,村裏老人一直都認為蛇再毒都毒不過人的唾液。一開始,張馨蘭還本能地躲縮了一下,被錢西來按住:\\\"別動。\\\"......漸漸地,張馨蘭的唿吸有些粗重了起來,問:“吸吮毒液,會不會中毒啊?”


    錢西來沒有理會,“堅持一會,我再上點藥!”他吐過口水,抹了下嘴,“傷口未見發黑,不算是很毒的蛇,應該會沒事。”


    “你有藥帶來哈,這下沒事了吧!”張馨蘭有些幹澀的嗓門嚷道。


    錢西來直起身子,四周看了看,從樹叢裏抓了一些腎蕨草吹了吹就塞進嘴裏嚼了起來。不一會他將嚼爛的腎蕨草吐在手上,對著傷口塗抹了起來。沒有紗布固定,他隻好用手按住。“山上百草都是藥,李時珍《本草綱目》裏說的。腎蕨有消毒作用,權且塗抹些上去再講。”


    “哦,······是土法子。”張馨蘭的嘴裏嘀咕著。


    “自己用手把藥按住。我到水裏漱一下口,這草澀苦。”他看著她的傷口處被綠色的腎蕨汁液沾了一片,像張麻花臉,忍不住用手輕輕地去拂拭。她卻鬆開了草藥,抓住了他的手······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這一刻,什麽倫理道德世俗禁錮和階級鬥爭勞動改造,全都拋向九霄雲外的爪窪之國。


    奔四路上的張馨蘭,正值虎狼之年,自從和在西州第二人民醫院做醫生的丈夫舒力偉分開後,男女之事,反而是越發的敏感強烈。她住在一中的學校宿舍,那棟兩層樓磚木結構的房子處在學校的最角落,一樓是食堂和飯廳,二樓充作教工宿舍,除了外牆是磚塊砌成,其它的都是木的,木樓梯,木地板,還有木板牆壁。樓下食堂的飯菜香可以從地板的縫隙中輕鬆地冒進房間,外邊進來的腳步聲從樓梯開始到走廊再到房間一路的響來。走廊兩側門房裏的人聽著熟悉的腳步聲和開門聲,便知道是誰迴的房間,或男或女,一人還是兩人,一清二楚。隔壁之間床頭對床頭的,夜裏的枕上,或“和風細雨”或“海岸風雷”或“汗牛拉車”,彼此心照不宣。就連起夜,說“此起彼伏”也毫無誇張。每當這時,張馨蘭總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她愛好文學也有相當基礎,在東江師院中文係讀書時,就有散文和小詩見諸於校刊《小荷》和省文學期刊《東湖文苑》。畢業時,或因家庭成分,也因與老師“右派”觀點隻剩五十米的距離,對已發表在《東江師院學報》上那篇關於馮夢龍“三言兩拍”的評述文章,作了深刻檢討和反省。臨近“國慶”,她才接到通知,到海川一中報到。盡管如此,閑暇之餘仍然堅持閱讀和寫作,學校黑板報也時有見到她的隨筆短文。一天,負責黑板報文編的老師拿了一本外省出版的《漢字藝術》期刊給她,在封三有她的一篇用鋼筆行書體寫的《迎著朝霞晨跑》的短文,文末署名是:張馨蘭作文,張慶山硬筆。真漂亮!看到自己的短文成了硬筆書法作品,忍不住“嘖嘖”地讚歎了起來。文章美,硬筆行書更美,簡直是珠聯璧合!從那會開始,一下子對剛從教導處主任提升到副校長位置的數學老師張慶山是另眼相看。後來,張慶山又書寫了幾篇張馨蘭早些年發表在《東湖文苑》上的散文,也在《漢字藝術》上刊出。張馨蘭覺得已經發表的舊文沒什麽新意,就將自己一些新寫的隨筆短文選了幾篇給張慶山,作品依舊在期刊上登出。


    作為一位數學老師,張慶山無疑是有才氣的。那時候的高校招生除了自己報名,還有一項政策是服從國家調配。當年張慶山高考的成績並不差,也不低於東江師院的錄取分數線,但接到的卻是南州師專的錄取通知書。師院四年,師專三年,本科大專都是大學生,畢業後吃的都是國家糧。張慶山沒有猶豫,覺得還是大專劃算,學的是同樣的教材,隻是每學期的課程安排得緊湊一些,還可以提前一年畢業出來工作領上工資!殊不知,是學校急等著老師上課呢,用“等米下鍋”來說再恰當不過。七七年開始恢複高考,仍是延續著之前的政策,直到八十年代後期,才逐漸開始調整,淘汰一些兩年製的“中專”,將大專壓縮至兩年,或升級擴大為學院,接著又是職業院校的興起,一大批當年的中專技校再次鳳凰涅盤華麗轉身。再後來是瘋狂的兼並擴容,巨型“航母”高校競相而生,而現在早已普及了高校,每年都有將近千萬的大學生走向社會。再過個三五年,碩士滿街,博士不再稀罕當屬自然,可謂滄海桑田鬥轉星移!


    張慶山數學基礎紮實,上課輕鬆自如,再加上一手漂亮的板書和鋼筆字,在學校是頗得名望,文革前一年由副校長轉正。按照校長待遇,他可以退出教學一線,但他沒有離開數學,還是堅持帶一個高中班。那時張馨蘭是高一(1)班班主任,教(1)(2)兩班的語文。張校長比較善解人意,在會上說,張馨蘭老師作為學校的教學骨幹,除了繁重的教學任務,還要擔任班主任工作,我就去(1)班教數學吧,希望能夠幫她分擔一點,減輕些壓力。聽到這裏,張馨蘭的內心有如沐浴著和煦的春風和明媚的陽光那般的舒暢溫暖!隨著教學工作相互配合的深入和對《漢字藝術》共同的愛好,一個用漢字表達美,一個表現漢字的美,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幾乎是“琴瑟和鳴,芙蓉並蒂”!為提高語言文字方麵的修養,張慶山也免不了會去張馨蘭那裏向她請教些問題,順便也交流交流心得。不過,去的次數不多,畢竟是校長嘛,經常去教師宿舍總是不好的。當然嘍,因工作原因偶爾路過,關心一下搭班老師也屬人之常情。每次進了張馨蘭老師的房間,她都很熱情的接納。張馨蘭也善意地提醒過他,穿著皮鞋,走路那麽帶勁,真擔心樓梯和通道的樓板都會給他踩斷掉。張老師之愛護公物也可謂用心良苦了!反正要經常下班級巡查,張慶山便特地在辦公室備了一雙迴力球鞋,既方便各棟樓走走又便於課後的偶爾運動,關鍵是腳步聲輕了許多,不會打擾師生們的上課學習。


    一天下午,張慶山見一班的課都滿著,也沒有語文,便換上球鞋,拿上學生的作業本,往教室走去。就要打預備鈴上課了,他將作業交代給學習委員,便沿著走廊查看各班的上課情況,順帶轉到食堂,了解一下老師反映的煙囪跑煙彌漫到二樓的問題是否得到解決,這自然是要上二樓宿舍區實地看過的,直到走廊盡頭都沒有聞到柴煙味這才放心準備迴頭。


    這個點上,老師幾乎都在教室或辦公室或操場,整個宿舍一片安靜。路過張馨蘭房間時,張校長想起上次想借閱的那本《莫泊桑中短篇小說》(趙少侯譯本)忘記了帶走,於是輕輕地敲了下門。很快,門開了。他也很快地走了進去,站門後的張馨蘭隨即將門推上關好。下午沒課,在房間的張馨蘭隻穿了件居家睡裙在身,張校長來的突然,沒來得及更換,便拿上一件外衣披著,袖子也沒有套上。房間裏一桌一椅一張雙人木板床,還有一個簡易的木板書架和門後邊一張學生課桌上疊著的兩隻箱子,緊挨著是一人高的雙開門木櫃,靠門口的床尾一角擺著一隻鐵皮水桶兩隻臉盆和兩個熱水瓶。張馨蘭挪了一下椅子招唿張校長落坐,自己去拿熱水瓶準備給校長倒水。在椅子上坐著的張慶山幸福地欣賞著張馨蘭。她身上的睡裙並不長,她去拿熱水瓶時,裸露出碎花內褲。張慶山見狀,不由自主地過去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手中的熱水瓶接過來重新放下,輕聲說:“我不是來喝水的。”張馨蘭轉身問道:“那來做什麽?”張慶山摟住她貼近耳邊說:“你說呢!”張馨蘭低聲應道:“我哪知道!”


    兩人在不足一米四寬的雙人木床上纏綿著。他們不敢說話,不敢放開嗓子哼出聲音,木板牆壁四處有耳。他們還要留意著樓下甚至更遠一點的辦公室和教室,是否有人在找校長,是否有學生跑來大聲地喊著找張老師。


    確實有點兒緊張,也有點兒刺激,兩人都很興奮!張慶山摟著女人,一刻都不曾消停。......像火山爆發熔岩噴湧那般的激情過後,張慶山壓著嗓子低聲說:“每一道數學題都會有幾種解法,考試答卷時隻能選擇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來做!”他坐起身子說,“還有幾分鍾就要下課了,我得先走!”說著,套上衣褲穿好球鞋,出門時又親了一口女人。張馨蘭迷離著雙眼,帶著一絲的“意猶未盡”,輕微地哼了一聲,想象著數學中的一題多解。


    隨著快速離去的張慶山在門外走廊的消失,張馨蘭知道在這樣的宿舍,即便是一家兩口子也是很難盡情地得到宣泄的,除了毫無隔音可言的木板牆和樓板,就連這張不足一米四的木板床也不允許他們肆意縱情,平常她一人輾轉反側都會發出“咯吱咯吱”聲響,何況是兩人的床第之歡?搞不好還有隨時散架的危險哩!曾有人戲稱,在樓下飯堂吃飯時,稍不留意就會在碗裏見到上麵飄灑而來的“胡椒粉”。她套上睡裙,起身將拉著窗簾的窗戶打開一扇透氣,把床鋪簡單整理一下,又重新在床上靠了下來。不知是誰講,所謂“快樂”的事情,往往時間上都是短暫的,所以才顯“珍貴”也值得迴味。可是張慶山的快樂來得有些快了,雖說有些緊張,但反而讓她覺得刺激!她清楚,這是和冒險相伴相生的結果。也許是自己憋得太久了,總想得到更多的滿足。不過呢,男人又都是一路的貨,自己嚐過就做數,如女人稍有兩句怨言,便給你來個“欲壑難填”的“帽子”。畢竟是大學中文係畢業,熟悉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她知道對張慶山不能有太多的企盼,否則,說不準會是得不償失的結果。作家是喜歡描寫和頌揚愛情,但作家卻少有為愛情做出犧牲的。不管是羅密歐和朱麗葉還是張生和崔鶯鶯,無論結局悲喜,都隻是他們筆下的人物。那麽,到底誰成就了誰?告子曰:食色,性也。如此想來,她也就釋懷了。


    不過,還是應驗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這句老話。傍山而建的學校宿舍,夏天蚊蟲很多,如果房間裏沒有蚊帳沒有驅蚊香那簡直是無法入睡。之前,張馨蘭用的是圓頂蚊帳,在木床上方的天花板釘上一顆帶鉤的螺釘,將圓頂蚊帳一掛,放下帳子把床鋪包住即可。但她覺得圓頂不好,四周空間全被圓帳給壓得很窄,人躺在裏麵兩眼所見,天花板隻剩一個直徑四五十公分的圓頂,再加天氣炎熱,更顯空間狹小悶人。她今年從西州買了一床更加輕薄透氣的尼龍方帳,隻是要在床的四角搭個架子,才好將蚊帳固定掛好。她去總務處請工友幫忙找八根竹竿,說即便花錢去買也行。在隔壁財務室交代完事情的張慶山出來剛好經過總務處,見張馨蘭在說要找八根竹竿搭架子掛蚊帳,便進來問道是否今天就要,如果不急,明後天他找人鋸好拿來。張馨蘭講不差一二天的,就是麻煩校長有些不好意思。出納陳麗娟從財務室出來,站在門口看這邊的熱鬧,她接嘴說:“校長經常抄寫你的作文,又和你同教一個班的,這點‘麻煩’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張老師是禮貌,哪裏像你們一開口就沒個輕重規矩的!”張慶山向陳麗娟揮了揮手,示意她迴到自己的崗位去。


    第二天中午,張慶山拿著鋸好刨過的四根木檔和兩長兩短四根大拇指粗細的竹竿子到張馨蘭房間。她下午第一節有課,正靠床上午休。張慶山將木檔竹竿塞進床鋪底下,屁股一抬便在她床沿坐下。“還要點鐵絲鐵釘繩子之類的,下午來不及了,明天是星期六,學習結束我再來。”說話時,他的手有些恣意妄為。 “別討厭了,手都沒洗!”張馨蘭輕聲說著,“我下午有課呐!”


    一會兒,張馨蘭還是推開了男人,說:“我要去教室了,你先出去。”張慶山這才心有不甘地放手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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