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口酒店迴到家已將近十點了，王玨還沒有入睡，坐沙發上看她喜歡的電視劇《父母愛情》。平心而論，像今晚這樣有模有樣地坐沙發上看電視，對王玨來說還真是不多見。方顏章並沒有告訴妻子今晚和誰一起吃飯，在他進門時，王玨就問：“和師兄鄧在軍一起喝了多少啊？一身的酒氣！”
方顏章對妻子笑笑說：“還好，我跟老鄧兩人還能喝得了多少？”他接過王玨端給他的茶杯喝了兩口，看著她問道：“是項海萍跟你講的吧？這個老鄧，吃個飯也要告訴老婆。”
“就是！我們家老方別說是出去吃飯，就是準備去江東院區，準備去德國也不會告訴老婆的！”
方顏章還是笑笑：“我準備衝過澡之後，好好地和你說的。這不，你都知道了！”
“這還差不多，先洗澡吧！”
方顏章去浴室淋浴，想想又不由地笑了起來：這個老鄧，做起事來一刻都不耽擱，還走起老婆路線！
不一會，方顏章套了件睡衣褲來到王玨的身邊坐下，對妻子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王玨將電視關了，說道：“其實我也不十分清楚，項海萍說的隻是些片段。”
方顏章見李力紅找他談話，院方想安排他去江東院區，下午有點時間，老鄧也剛好歇下來，就約上一起到山口湖濱店喝了幾杯。兩人有段時間沒有碰麵了，一起聊了聊。不想，老鄧卻提出希望我能到東湖去，事情大致就是這樣。方顏章將原委簡單地說了一遍，又解釋道，去德國基爾好像上周就跟你說起過的吧，池田老師是上周發的郵件。
“關鍵是去東湖，你怎麽看？”方顏章看著妻子問道。
“我想呢你已經有了答案，隻不過想從我這裏得到肯定罷了。去吧！反正現在也無所謂公立私立的，隻要有技術在手，到哪不都一樣！”王玨說，“李力紅讓你去江東院區，還不是希望你幫他把江東外科撐起來？等你栽好樹，結了果，秋天一到，摘果子的人還不一定是你呢！”
方顏章點了點頭，聽她繼續說下去。
王玨看了眼時間，站起身說：“不早了，睡吧！”
“嗯，意見說完了？”方顏章看著老婆。
“說完啦！”
“好，你先去睡，我過一會就來！”方顏章摟著王玨走進臥室。
“你也早點！”王玨對老公說道。
方顏章嘴上迴答說“知道”，可此時的他哪有睡意？他心裏一點都輕鬆不起來，畢竟十年的心血花在了一醫呢！他走進書房在寫字台前坐了下來。他有寫日記的習慣，電腦本就放在桌上，夜裏再遲都要把今天的情況做個記錄並作簡單的小結，給自己做個查漏補缺。如果說當初主動離開東大一醫，那是因為東大一醫的科室裏坐的不是東大的教授便是東大出來的博士，他不想長時間地被東大的氛圍或影子所籠罩。相比較之下市一醫更有充分伸展手腳的空間，事實也證明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可是今天呢，自己好不容易深耕出來的園地，說扔就仍了？方顏章的心裏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卓越的外科醫生，爭取退休前獲得院士稱號。剛到南方科大讀大一的方靜春節迴家，父女倆相互約定，方靜學好計算機數學專業，該拿的學位要拿；老爸努力工作，爭取更高榮譽。方靜還很認真地和父親拉了鉤呢！現實逼迫自己麵臨再次選擇，東湖的土壤適合自己嗎？鄧在軍努力耕耘勤奮勞作的空間和水土至少不會陌生。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除了存在有個性差異之外，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學識、素養以及工作的認同程度。目前東湖的醫療團隊用鄧在軍的話說是“五湖四海”，有歐美以色列日本韓國新加波迴國的“海龜”，也有國內985、211培養的“土鱉”。老鄧說來自東大的博士隻有二位。每年的畢業季人事部門都會提前進東大宣傳，但反饋迴來的都是“門可羅雀”。還沒在其位呢，想多了！方顏章笑笑，迴到眼前，打開電腦本，寫起了辭職書。麵對這份不足百字的辭職書，他足足寫了一個小時，差不多是一分鍾才打出一個字來！理由也簡單，就是去德國進修，豐富並提高自己的臨床醫術！
當方顏章合上電腦本起身時，卻見妻子王玨身穿睡衣站在書房門口安靜地看著他。
“睡覺去！‘既過不戀’，沒什麽可惜的！”方顏章摟著妻子迴到臥室。
第二天一早，方顏章將辭職書分別發送至李力紅院長郵箱和院辦郵箱，又打印了一份，簽上姓名用信封裝好放進自己隨身帶著的公文包裏，以便當麵遞給李力紅或顧漢江。準備停當後，和王玨一道出門去單位。省人民醫院剛好在自家小區和市一醫之間，如果去東湖醫院，也可以路過，看來車子隻能是方顏章來迴地開了。王玨玩笑說，再不摸摸方向盤的話，車子都不認她了。話雖如此，兩人時常彼此提醒，開車不能想工作上的事，如有急事或難事，就堅決不開車。其實，平常方顏章開的次數也隻是比王玨多了那麽一點罷了。
還沒到省人民醫院，方顏章的手機響起。平常無關緊要的一般是不接聽，王玨拿起看了，說是老鄧的。方顏章對妻子說：“你接。告訴他我開車，到辦公室再迴他。”妻子如實告訴了鄧在軍。電話裏傳來他慣有的爽朗的聲音：“王玨，你海萍姐說今晚要請你喝茶呢！她也在開車，說過會和你聯係。”
“好的，不影響海萍姐開車了，過會再聯係！”王玨說完便掛了電話。
“慢慢開，有什麽事情到辦公室再和老鄧聯係不遲。我白天都有手術安排，等下一到，我會先和項海萍聯係的。別替我操心，下午我這邊一結束就和你聯係。”王玨對老公說道。
方顏章專心開著車子，聽了妻子的話，點了點頭。
省人民醫院在馬路的左邊，車子排隊從前邊路口調頭，在大門口邊上放下王玨。夫妻倆揮了揮手，方顏章很快開車離去。早高峰，醫院門口人來車往，稍微耽擱一下，後麵就是一溜的長隊。
到了市一醫，在地下車庫專屬位置停好車子，方顏章拿上咖啡色皮質公文包徑直往走往辦公室。到了辦公室，隨手將門帶上，從包裏拿出手機準備給老鄧迴個電話，卻見微信裏跳出老鄧一本正經的留言：請查看你的郵箱，愚兄鄧字。時間是十分鍾前。
本來是準備直接上李力紅辦公室的，既然老鄧有郵件發過來，方顏章決定先看一下什麽內容。打開桌前的電腦，一會兒閃出郵箱提示欄，方顏章點開進去，是一份蓋有東州市東湖醫院董事會印章和董事長張國雄簽字的《聘用合同》。方顏章快速瀏覽了一下，合同期限是“永久”，崗位職務是“執行院長、醫療技術指導小組組長、外科首席大夫”，薪資待遇是“年薪132萬元人民幣，另加百分之一的股權”，任職及計酬時間是“離開原單位之日起計”。看罷《合同》，方顏章直搖頭，這不是去占師兄老鄧的位置麽？不行！方顏章在郵件中迴複：不當院長，隻做醫生。
這時，方顏章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李力紅院長。方顏章退出電腦拿起手機：“李院早。”
“方主任早！方主任現在有時間嗎？我在辦公等你。”李力紅說。
“好的，就到。”方顏章迴道。
“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音。
“請進。”方顏章應了聲。
是劉旺和護士長喬穎。方顏章見他們進來，說道：“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們。先說你們的。”
喬穎說：“李院讓我跟你說一聲，他在辦公室等你。”
方顏章看了眼喬穎：“就這事？我知道了。”接著轉向劉旺，“你呢？”
劉旺說：“約有二十分鍾了，院辦打來電話問你到了沒有，說請你方便時給院辦聯係一下。”
方顏章點了點頭，對他們倆說：“你們按常規查房，有問題迴來再說。”
喬穎迴道：“好的。”說罷，和劉旺一道出去。
方顏章起身準備到李力紅辦公室去，手機響起，方顏章拿起一看，是老鄧。“喂，師兄，我正準備去李力紅辦公室。你請說。”
“你的迴複，張董看了，讓我跟你講一下，具體細節上的東西還是麵談為好。你先忙吧，拜拜！”
“好的，方便時再說。拜拜！”方顏章將手機放進隨身的公文包裏，離開現在還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往李院辦公室走去。
行政樓七樓，方顏章從電梯裏出來，就遇上了院辦主任陳時珺。
“方主任好！”陳時珺向方顏章招唿著。
“陳主任好！”方顏章點頭迴道。
陳時珺看了眼方顏章，遲疑了一下，想說點什麽，但兩腳不等嘴上開口就慣性地進了電梯。院辦在六樓，她平常多是步行樓梯上下，乘電梯倒是少見。方顏章沒有多想，徑直往李力紅辦公室走去。
院長辦公室的門關著，好像裏麵有人在談話。既然到了門口，站著不動肯定不是個事，不明就裏的還以為你在偷聽呢！方顏章毫不遲疑和平常一樣習慣地敲了敲門。
“請進！”裏麵傳來李力紅的聲音。
方顏章開門進去，沙發上坐著的兩個人都站了起來。一位是辦公室的主人李力紅院長;另一位五十來歲，中等個子，留著一點幾乎是要剃光的短發，鼻梁上架著一副小圓金絲眼鏡，給人一種沉穩而精幹的感覺，他是院黨委書記顧漢江，顧名思義，漢口人。書記的辦公室在九樓，那一層幾乎都是黨辦係統：紀檢辦、文明辦、雙督辦，安全生產辦公室和分管安全保衛的副書記辦公室也在這樓。
“噢，顧書記也在，兩位領導有事，我過一會再來。”方顏章準備退場。
“別，別走！來，老方請坐！”李力紅握住方顏章的手，往沙發這邊拉。
“我們就在等你這位大主任醫生呢！本來想到你那邊的，擔心影響科室的正常工作，隻好辛苦你往這邊走了！”顧漢江伸出右手和方顏章握了握手說，“來，坐下說。”
李力紅過去把門關上，迴到沙發坐下。今天用起茶幾上的茶具了，李院重新拿了一包大紅袍，衝茶，洗杯，給方顏章倒了一杯滿是醇厚茶香的紅湯，又給顧漢江換了一杯，最後給自己麵前的杯子斟滿，動作嫻熟，一氣嗬成。
“我們三人學的都是西醫，都說早上喝點紅茶可以養胃，這是不是屬於中醫觀點呢？”李力紅端起麵前的杯子略微地呷了一口說。
顧漢江是骨外科主任醫生，有時他也會調侃自己，說辦公室裏的文件、學習材料比骨科醫學書籍還要多，這樣子下去，原計劃退休之後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骨科診所，估計會有難度了。他笑笑說：“我讀中小學時，記得常識課裏是說，新疆、內蒙和西藏地區的遊牧民一年四季喝牛羊奶吃牛羊肉，人會很燥，要喝點茶，而我們常喝的綠茶不方便長久存放，又因為是幹炒，一壓就碎，也不方便攜帶，於是雲貴川一帶就把老茶給煮熟發酵做成茶餅、茶磚再送到邊疆遊牧地區。沒想到今天發酵茶和茶餅很受市場歡迎。”
“都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產品和市場一樣也靠包裝。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包裝與銷售。”方顏章不想坐而空論，隻想把事情了結了好離開。他將話題一轉，“人是市場的主體，就更需要裝扮了！每天早上，我們都要穿戴整齊才出門。到醫院再披件白大褂才像個醫生，病患才知道你是看病的。”
“醫院也不是真空地帶。廣義地說，也屬於市場經濟範疇，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環。”李力紅看了看方顏章說道，“你到一醫時，我在唿吸內科，老顧在骨科，一醫走到今天大家都付出了心血，我們幾個都是親曆者。老方，你想出去待上一陣子，我們理解。今年也有名額，沒必要離開我們嘛！”
方顏章沒有吱聲，端著杯子在品著茶水漂浮的茶香味。
“老方，我們也就想聽聽你真實想法。當時老李提出你去江東院區，我和他的想法也是一致的。那邊新院區，盤麵比這邊要大，沒有你這把刀恐怕穩不住。”顧漢江看著方顏章說道。
話已至此，方顏章放下杯子，看了看書記和院長，平靜地說：“我們幾位都是臨床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套話就不說了。就臨床而言，日本和德國各有所長，我在日本待了五六年，也就想在各方麵多給自己一點積累。一直以來，想去德國的念頭始終沒有退去。借池田老師給的這次機會，才下此決心。當然，如果吳祖興醫生沒有過來，我還真的下不了決心呢！”方顏章笑了笑，繼續道：“因為在德國駐留時間上存在不確定性，也便於醫院考慮人員的配備，我思之再三，還是決定辭去本職離開崗位，這樣對各方都好。”說罷，方顏章從公文包裏拿出那份打印的辭職書遞給顧漢江書記。
顧漢江手裏拿著方顏章遞過來的辭職書，看看李力紅，又看看方顏章，什麽話也沒有說，站起身來，離開沙發，在李力紅的辦公室裏踱起了步子。他沒辦法說什麽，他一直認為心外和大外科主任最佳人選就是方顏章，開始李力紅也是讚同的，可後來突然冒出個吳祖興，而且居然是省廳推薦的，自己作為院黨委書記，事先毫不知情，還是市局一位領導告知的！院長負責製這一體係之下的醫院，書記的崗位有些像中藥鋪裏的“甘草”或“萬金油”，大小問題“病症”都好湊數，不用也無妨。隻要各方麵工作順利推進，院長認真履行職責，中規中矩，又能說什麽！如果院長尊重你，願意和你商量或通氣，哪怕是事先打個招唿，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顧漢江對方顏章的辭職是深感惋惜的。他將辭職書遞給李力紅，重新在沙發上坐下，給自己添了些茶水悶頭喝了起來。
三人一時無語。對方顏章的離職，說李力紅沒有想到是假的，他多少是有些思想準備。當時，歐陽誠美在和他的學生，省廳的一位領導一起喝茶時，就問過李力紅準備如何安排方顏章的位置，底線是人要留住。但是，讓李力紅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所擔心的這個結果來得如此迅速，如此幹脆，絲毫沒有給自己丁點的暗示，哪怕是一絲要走的跡象都不曾有過。作為院長，整個事件的前後都無法對眼前的這兩個人抱有坦然的心態。他之所以主動和老顧商量安排方顏章去江東院區一事，無非是給老顧一劑預防針罷，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說得通，而且可左右進退。對吳祖興的“空降”事先沒有通氣，他借了省廳的推薦之名，同樣是把自己置於“被動，幹預空間有限”的境地，還顯得有些無奈，以博得老顧的理解。李力紅心裏很清楚，這些年來顧漢江沒少替自己背書，給市局省廳的印象是兩人搭班還是講團結的，也是能讓上級滿意的。上周末，顧漢江還提醒過自己，吳祖興的臨床是否真如推薦書上介紹的那樣過硬，至少這裏誰都沒有見識過。這無疑也是李力紅所擔心的，畢竟，手術刀可不是鬧著玩的。按上級指示，新院區是“穩步推進”，有方顏章駐守，外科“平安無事”，則院區安穩；萬一本部新人有事，還有方顏章可以迴援！讓方顏章去江東，李力紅自認為是最為周全的考慮，盡管沒有說透，但老顧自然明白，所以兩人的意見是高度的一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與願違。
李力紅終究是一院之長，他提醒自己，眼前的事情再怎麽說，都要先接住，至於如何消化，那就交給萬能的時間了。“我們三人，方主任要年輕幾歲，豐富自己的臨床實踐，是每一位醫生所追求的，這些相信老顧和我都能理解。這裏，我也沒有事先和老顧及班子商量，我想可否這樣來安排：老顧，你看要不爭取給老方半年時間的交流訪問如何？就以醫院的名義上報。”李力紅看著顧漢江說。
擁有副高職稱以上人員出國交流學習，大多是定向指派的，且一醫隻有兩個名額，唿吸內科和骨科各一名，都是副主任醫生，迴來之後，再有篇論文在指定的幾個平台上發表，那麽，評上正高級職稱基本上也就指日可待了。今年是搭上東大附醫的便車，他們報上去的有兩個醫生不符合交流條件被打了迴票，經李力紅通過歐陽誠美從中斡旋，後由省廳國際交流處出麵協調，將兩個空缺名額爭取了過來，由市一醫替補。為此，大家認為李院長還是做實事做好事的。他們去的是美國紐約州西部一家主要醫學中心史壯紀念醫院，該醫院又屬羅切斯特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而且所有的手續都已經完成，機票也都預訂好了，就等下周出發。現在哪來的名額？難道李力紅不清楚？他到底想賣什麽藥？顧漢江疑惑地看著李力紅沒有吱聲。
“你看我幹嘛，等你的意見呢！這不，事情來得突然，我來得及和你老顧事先通氣嗎？也難怪一時轉不過彎來！”李力紅當著方顏章的麵對顧漢江說道。
“好，好！我沒意見！”顧漢江不管李力紅是否真能辦到，哪怕是緩衝一下，先表個態把人留住再說。
“感謝二位領導！如果按正常流程報上去，等拿到批複，再申請簽證，沒有三五個月或半年是下不來的。屆時，我的指導老師估計也將結束德國的講學了！我意已決，二位不必再留。這幾天，原來安排好的幾位患者的手術，我會照常處理好。至於後續的工作如何銜接，還請領導安排。今天是26日，我計劃留在醫院的時間就到30日止。”方顏章說罷，起身告辭。
“老方！······”
“方主任······”
李力紅和顧漢江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喊道。
“我迴科室，把今天的手術安排一下。”方顏章向他倆擺擺手，轉身離去。
辦公室裏，書記和院長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李力紅說：“你都看到了，你我的心意夠誠懇了吧？十年了，他就這樣‘揮揮手不帶一片雲彩’離開，夠瀟灑！”
顧漢江看了看李力紅，搖搖頭說：“先別這樣說。除了老方所講的要出國之外，平常我們的工作是否有不到的地方，是否有值得我們去檢討的方麵？我的意見是，院辦陳時珺那裏要交代一下口徑，控製範圍。以你我對方顏章的了解，他是不會和無關人員講起這些私事的。還有，就是怎樣向上級領導匯報。老方雖不是市管幹部，但他是我們一醫外科的一把刀呢！其它的不說，省市裏那些老領導老同誌哪個不知道我們醫院心外的方顏章醫生？這些年來，方顏章在《柳葉刀》上的風頭可是直追魯韋昌先生呐！”
“唔，說的也是。曹東民幾次開玩笑說要借方顏章到他那兒去呢！”李力紅邊說邊用座機給院辦打了個電話，請陳時珺主任到他辦公室，有事交辦。
方顏章迴到科室，劉旺、喬穎一幫人已經查房結束，正在梳理病患的情況。方顏章問劉旺今天的手術怎麽安排，劉旺迴答說就等你的時間了。方顏章點頭道：“好，30分鍾後到手術室。”
劉旺立即著手準備去了。
方顏章在自己熟悉的辦公室裏靜坐了幾分鍾，拿出手機看了看留言，其中有一條是師兄鄧在軍的，他說：今晚一起吃飯，到時聯係。還有一條是妻子王玨的，她說：下班後到單位帶她。方顏章分別迴複了“ok”。看時間差不多，便起身前往手術室。他一般都會提早五分鍾左右的時間進場，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原來安排的是兩台手術，中間插入一個急診的。方顏章剛吃好午飯，還在漱著口，劉旺推門進來說6號手術台有些棘手，想請你過去。方顏章問：什麽狀況？劉旺說：電話裏隻講心肌梗死。
“你跟我一道去。”方顏章對劉旺說著，就轉身出門了。醫院的工作性質就是如此，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對外科醫生來說已經習以為常。
方顏章對妻子笑笑說：“還好，我跟老鄧兩人還能喝得了多少？”他接過王玨端給他的茶杯喝了兩口，看著她問道：“是項海萍跟你講的吧？這個老鄧，吃個飯也要告訴老婆。”
“就是！我們家老方別說是出去吃飯，就是準備去江東院區，準備去德國也不會告訴老婆的！”
方顏章還是笑笑：“我準備衝過澡之後，好好地和你說的。這不，你都知道了！”
“這還差不多，先洗澡吧！”
方顏章去浴室淋浴，想想又不由地笑了起來：這個老鄧，做起事來一刻都不耽擱，還走起老婆路線！
不一會，方顏章套了件睡衣褲來到王玨的身邊坐下，對妻子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王玨將電視關了，說道：“其實我也不十分清楚，項海萍說的隻是些片段。”
方顏章見李力紅找他談話，院方想安排他去江東院區，下午有點時間，老鄧也剛好歇下來，就約上一起到山口湖濱店喝了幾杯。兩人有段時間沒有碰麵了，一起聊了聊。不想，老鄧卻提出希望我能到東湖去，事情大致就是這樣。方顏章將原委簡單地說了一遍，又解釋道，去德國基爾好像上周就跟你說起過的吧，池田老師是上周發的郵件。
“關鍵是去東湖，你怎麽看？”方顏章看著妻子問道。
“我想呢你已經有了答案，隻不過想從我這裏得到肯定罷了。去吧！反正現在也無所謂公立私立的，隻要有技術在手，到哪不都一樣！”王玨說，“李力紅讓你去江東院區，還不是希望你幫他把江東外科撐起來？等你栽好樹，結了果，秋天一到，摘果子的人還不一定是你呢！”
方顏章點了點頭，聽她繼續說下去。
王玨看了眼時間，站起身說：“不早了，睡吧！”
“嗯，意見說完了？”方顏章看著老婆。
“說完啦！”
“好，你先去睡，我過一會就來！”方顏章摟著王玨走進臥室。
“你也早點！”王玨對老公說道。
方顏章嘴上迴答說“知道”，可此時的他哪有睡意？他心裏一點都輕鬆不起來，畢竟十年的心血花在了一醫呢！他走進書房在寫字台前坐了下來。他有寫日記的習慣，電腦本就放在桌上，夜裏再遲都要把今天的情況做個記錄並作簡單的小結，給自己做個查漏補缺。如果說當初主動離開東大一醫，那是因為東大一醫的科室裏坐的不是東大的教授便是東大出來的博士，他不想長時間地被東大的氛圍或影子所籠罩。相比較之下市一醫更有充分伸展手腳的空間，事實也證明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可是今天呢，自己好不容易深耕出來的園地，說扔就仍了？方顏章的心裏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卓越的外科醫生，爭取退休前獲得院士稱號。剛到南方科大讀大一的方靜春節迴家，父女倆相互約定，方靜學好計算機數學專業，該拿的學位要拿；老爸努力工作，爭取更高榮譽。方靜還很認真地和父親拉了鉤呢！現實逼迫自己麵臨再次選擇，東湖的土壤適合自己嗎？鄧在軍努力耕耘勤奮勞作的空間和水土至少不會陌生。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除了存在有個性差異之外，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學識、素養以及工作的認同程度。目前東湖的醫療團隊用鄧在軍的話說是“五湖四海”，有歐美以色列日本韓國新加波迴國的“海龜”，也有國內985、211培養的“土鱉”。老鄧說來自東大的博士隻有二位。每年的畢業季人事部門都會提前進東大宣傳，但反饋迴來的都是“門可羅雀”。還沒在其位呢，想多了！方顏章笑笑，迴到眼前，打開電腦本，寫起了辭職書。麵對這份不足百字的辭職書，他足足寫了一個小時，差不多是一分鍾才打出一個字來！理由也簡單，就是去德國進修，豐富並提高自己的臨床醫術！
當方顏章合上電腦本起身時，卻見妻子王玨身穿睡衣站在書房門口安靜地看著他。
“睡覺去！‘既過不戀’，沒什麽可惜的！”方顏章摟著妻子迴到臥室。
第二天一早，方顏章將辭職書分別發送至李力紅院長郵箱和院辦郵箱，又打印了一份，簽上姓名用信封裝好放進自己隨身帶著的公文包裏，以便當麵遞給李力紅或顧漢江。準備停當後，和王玨一道出門去單位。省人民醫院剛好在自家小區和市一醫之間，如果去東湖醫院，也可以路過，看來車子隻能是方顏章來迴地開了。王玨玩笑說，再不摸摸方向盤的話，車子都不認她了。話雖如此，兩人時常彼此提醒，開車不能想工作上的事，如有急事或難事，就堅決不開車。其實，平常方顏章開的次數也隻是比王玨多了那麽一點罷了。
還沒到省人民醫院，方顏章的手機響起。平常無關緊要的一般是不接聽，王玨拿起看了，說是老鄧的。方顏章對妻子說：“你接。告訴他我開車，到辦公室再迴他。”妻子如實告訴了鄧在軍。電話裏傳來他慣有的爽朗的聲音：“王玨，你海萍姐說今晚要請你喝茶呢！她也在開車，說過會和你聯係。”
“好的，不影響海萍姐開車了，過會再聯係！”王玨說完便掛了電話。
“慢慢開，有什麽事情到辦公室再和老鄧聯係不遲。我白天都有手術安排，等下一到，我會先和項海萍聯係的。別替我操心，下午我這邊一結束就和你聯係。”王玨對老公說道。
方顏章專心開著車子，聽了妻子的話，點了點頭。
省人民醫院在馬路的左邊，車子排隊從前邊路口調頭，在大門口邊上放下王玨。夫妻倆揮了揮手，方顏章很快開車離去。早高峰，醫院門口人來車往，稍微耽擱一下，後麵就是一溜的長隊。
到了市一醫，在地下車庫專屬位置停好車子，方顏章拿上咖啡色皮質公文包徑直往走往辦公室。到了辦公室，隨手將門帶上，從包裏拿出手機準備給老鄧迴個電話，卻見微信裏跳出老鄧一本正經的留言：請查看你的郵箱，愚兄鄧字。時間是十分鍾前。
本來是準備直接上李力紅辦公室的，既然老鄧有郵件發過來，方顏章決定先看一下什麽內容。打開桌前的電腦，一會兒閃出郵箱提示欄，方顏章點開進去，是一份蓋有東州市東湖醫院董事會印章和董事長張國雄簽字的《聘用合同》。方顏章快速瀏覽了一下，合同期限是“永久”，崗位職務是“執行院長、醫療技術指導小組組長、外科首席大夫”，薪資待遇是“年薪132萬元人民幣，另加百分之一的股權”，任職及計酬時間是“離開原單位之日起計”。看罷《合同》，方顏章直搖頭，這不是去占師兄老鄧的位置麽？不行！方顏章在郵件中迴複：不當院長，隻做醫生。
這時，方顏章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李力紅院長。方顏章退出電腦拿起手機：“李院早。”
“方主任早！方主任現在有時間嗎？我在辦公等你。”李力紅說。
“好的，就到。”方顏章迴道。
“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音。
“請進。”方顏章應了聲。
是劉旺和護士長喬穎。方顏章見他們進來，說道：“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們。先說你們的。”
喬穎說：“李院讓我跟你說一聲，他在辦公室等你。”
方顏章看了眼喬穎：“就這事？我知道了。”接著轉向劉旺，“你呢？”
劉旺說：“約有二十分鍾了，院辦打來電話問你到了沒有，說請你方便時給院辦聯係一下。”
方顏章點了點頭，對他們倆說：“你們按常規查房，有問題迴來再說。”
喬穎迴道：“好的。”說罷，和劉旺一道出去。
方顏章起身準備到李力紅辦公室去，手機響起，方顏章拿起一看，是老鄧。“喂，師兄，我正準備去李力紅辦公室。你請說。”
“你的迴複，張董看了，讓我跟你講一下，具體細節上的東西還是麵談為好。你先忙吧，拜拜！”
“好的，方便時再說。拜拜！”方顏章將手機放進隨身的公文包裏，離開現在還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往李院辦公室走去。
行政樓七樓，方顏章從電梯裏出來，就遇上了院辦主任陳時珺。
“方主任好！”陳時珺向方顏章招唿著。
“陳主任好！”方顏章點頭迴道。
陳時珺看了眼方顏章，遲疑了一下，想說點什麽，但兩腳不等嘴上開口就慣性地進了電梯。院辦在六樓，她平常多是步行樓梯上下，乘電梯倒是少見。方顏章沒有多想，徑直往李力紅辦公室走去。
院長辦公室的門關著，好像裏麵有人在談話。既然到了門口，站著不動肯定不是個事，不明就裏的還以為你在偷聽呢！方顏章毫不遲疑和平常一樣習慣地敲了敲門。
“請進！”裏麵傳來李力紅的聲音。
方顏章開門進去，沙發上坐著的兩個人都站了起來。一位是辦公室的主人李力紅院長;另一位五十來歲，中等個子，留著一點幾乎是要剃光的短發，鼻梁上架著一副小圓金絲眼鏡，給人一種沉穩而精幹的感覺，他是院黨委書記顧漢江，顧名思義，漢口人。書記的辦公室在九樓，那一層幾乎都是黨辦係統：紀檢辦、文明辦、雙督辦，安全生產辦公室和分管安全保衛的副書記辦公室也在這樓。
“噢，顧書記也在，兩位領導有事，我過一會再來。”方顏章準備退場。
“別，別走！來，老方請坐！”李力紅握住方顏章的手，往沙發這邊拉。
“我們就在等你這位大主任醫生呢！本來想到你那邊的，擔心影響科室的正常工作，隻好辛苦你往這邊走了！”顧漢江伸出右手和方顏章握了握手說，“來，坐下說。”
李力紅過去把門關上，迴到沙發坐下。今天用起茶幾上的茶具了，李院重新拿了一包大紅袍，衝茶，洗杯，給方顏章倒了一杯滿是醇厚茶香的紅湯，又給顧漢江換了一杯，最後給自己麵前的杯子斟滿，動作嫻熟，一氣嗬成。
“我們三人學的都是西醫，都說早上喝點紅茶可以養胃，這是不是屬於中醫觀點呢？”李力紅端起麵前的杯子略微地呷了一口說。
顧漢江是骨外科主任醫生，有時他也會調侃自己，說辦公室裏的文件、學習材料比骨科醫學書籍還要多，這樣子下去，原計劃退休之後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骨科診所，估計會有難度了。他笑笑說：“我讀中小學時，記得常識課裏是說，新疆、內蒙和西藏地區的遊牧民一年四季喝牛羊奶吃牛羊肉，人會很燥，要喝點茶，而我們常喝的綠茶不方便長久存放，又因為是幹炒，一壓就碎，也不方便攜帶，於是雲貴川一帶就把老茶給煮熟發酵做成茶餅、茶磚再送到邊疆遊牧地區。沒想到今天發酵茶和茶餅很受市場歡迎。”
“都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產品和市場一樣也靠包裝。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包裝與銷售。”方顏章不想坐而空論，隻想把事情了結了好離開。他將話題一轉，“人是市場的主體，就更需要裝扮了！每天早上，我們都要穿戴整齊才出門。到醫院再披件白大褂才像個醫生，病患才知道你是看病的。”
“醫院也不是真空地帶。廣義地說，也屬於市場經濟範疇，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環。”李力紅看了看方顏章說道，“你到一醫時，我在唿吸內科，老顧在骨科，一醫走到今天大家都付出了心血，我們幾個都是親曆者。老方，你想出去待上一陣子，我們理解。今年也有名額，沒必要離開我們嘛！”
方顏章沒有吱聲，端著杯子在品著茶水漂浮的茶香味。
“老方，我們也就想聽聽你真實想法。當時老李提出你去江東院區，我和他的想法也是一致的。那邊新院區，盤麵比這邊要大，沒有你這把刀恐怕穩不住。”顧漢江看著方顏章說道。
話已至此，方顏章放下杯子，看了看書記和院長，平靜地說：“我們幾位都是臨床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套話就不說了。就臨床而言，日本和德國各有所長，我在日本待了五六年，也就想在各方麵多給自己一點積累。一直以來，想去德國的念頭始終沒有退去。借池田老師給的這次機會，才下此決心。當然，如果吳祖興醫生沒有過來，我還真的下不了決心呢！”方顏章笑了笑，繼續道：“因為在德國駐留時間上存在不確定性，也便於醫院考慮人員的配備，我思之再三，還是決定辭去本職離開崗位，這樣對各方都好。”說罷，方顏章從公文包裏拿出那份打印的辭職書遞給顧漢江書記。
顧漢江手裏拿著方顏章遞過來的辭職書，看看李力紅，又看看方顏章，什麽話也沒有說，站起身來，離開沙發，在李力紅的辦公室裏踱起了步子。他沒辦法說什麽，他一直認為心外和大外科主任最佳人選就是方顏章，開始李力紅也是讚同的，可後來突然冒出個吳祖興，而且居然是省廳推薦的，自己作為院黨委書記，事先毫不知情，還是市局一位領導告知的！院長負責製這一體係之下的醫院，書記的崗位有些像中藥鋪裏的“甘草”或“萬金油”，大小問題“病症”都好湊數，不用也無妨。隻要各方麵工作順利推進，院長認真履行職責，中規中矩，又能說什麽！如果院長尊重你，願意和你商量或通氣，哪怕是事先打個招唿，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顧漢江對方顏章的辭職是深感惋惜的。他將辭職書遞給李力紅，重新在沙發上坐下，給自己添了些茶水悶頭喝了起來。
三人一時無語。對方顏章的離職，說李力紅沒有想到是假的，他多少是有些思想準備。當時，歐陽誠美在和他的學生，省廳的一位領導一起喝茶時，就問過李力紅準備如何安排方顏章的位置，底線是人要留住。但是，讓李力紅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所擔心的這個結果來得如此迅速，如此幹脆，絲毫沒有給自己丁點的暗示，哪怕是一絲要走的跡象都不曾有過。作為院長，整個事件的前後都無法對眼前的這兩個人抱有坦然的心態。他之所以主動和老顧商量安排方顏章去江東院區一事，無非是給老顧一劑預防針罷，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說得通，而且可左右進退。對吳祖興的“空降”事先沒有通氣，他借了省廳的推薦之名，同樣是把自己置於“被動，幹預空間有限”的境地，還顯得有些無奈，以博得老顧的理解。李力紅心裏很清楚，這些年來顧漢江沒少替自己背書，給市局省廳的印象是兩人搭班還是講團結的，也是能讓上級滿意的。上周末，顧漢江還提醒過自己，吳祖興的臨床是否真如推薦書上介紹的那樣過硬，至少這裏誰都沒有見識過。這無疑也是李力紅所擔心的，畢竟，手術刀可不是鬧著玩的。按上級指示，新院區是“穩步推進”，有方顏章駐守，外科“平安無事”，則院區安穩；萬一本部新人有事，還有方顏章可以迴援！讓方顏章去江東，李力紅自認為是最為周全的考慮，盡管沒有說透，但老顧自然明白，所以兩人的意見是高度的一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與願違。
李力紅終究是一院之長，他提醒自己，眼前的事情再怎麽說，都要先接住，至於如何消化，那就交給萬能的時間了。“我們三人，方主任要年輕幾歲，豐富自己的臨床實踐，是每一位醫生所追求的，這些相信老顧和我都能理解。這裏，我也沒有事先和老顧及班子商量，我想可否這樣來安排：老顧，你看要不爭取給老方半年時間的交流訪問如何？就以醫院的名義上報。”李力紅看著顧漢江說。
擁有副高職稱以上人員出國交流學習，大多是定向指派的，且一醫隻有兩個名額，唿吸內科和骨科各一名，都是副主任醫生，迴來之後，再有篇論文在指定的幾個平台上發表，那麽，評上正高級職稱基本上也就指日可待了。今年是搭上東大附醫的便車，他們報上去的有兩個醫生不符合交流條件被打了迴票，經李力紅通過歐陽誠美從中斡旋，後由省廳國際交流處出麵協調，將兩個空缺名額爭取了過來，由市一醫替補。為此，大家認為李院長還是做實事做好事的。他們去的是美國紐約州西部一家主要醫學中心史壯紀念醫院，該醫院又屬羅切斯特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而且所有的手續都已經完成，機票也都預訂好了，就等下周出發。現在哪來的名額？難道李力紅不清楚？他到底想賣什麽藥？顧漢江疑惑地看著李力紅沒有吱聲。
“你看我幹嘛，等你的意見呢！這不，事情來得突然，我來得及和你老顧事先通氣嗎？也難怪一時轉不過彎來！”李力紅當著方顏章的麵對顧漢江說道。
“好，好！我沒意見！”顧漢江不管李力紅是否真能辦到，哪怕是緩衝一下，先表個態把人留住再說。
“感謝二位領導！如果按正常流程報上去，等拿到批複，再申請簽證，沒有三五個月或半年是下不來的。屆時，我的指導老師估計也將結束德國的講學了！我意已決，二位不必再留。這幾天，原來安排好的幾位患者的手術，我會照常處理好。至於後續的工作如何銜接，還請領導安排。今天是26日，我計劃留在醫院的時間就到30日止。”方顏章說罷，起身告辭。
“老方！······”
“方主任······”
李力紅和顧漢江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喊道。
“我迴科室，把今天的手術安排一下。”方顏章向他倆擺擺手，轉身離去。
辦公室裏，書記和院長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李力紅說：“你都看到了，你我的心意夠誠懇了吧？十年了，他就這樣‘揮揮手不帶一片雲彩’離開，夠瀟灑！”
顧漢江看了看李力紅，搖搖頭說：“先別這樣說。除了老方所講的要出國之外，平常我們的工作是否有不到的地方，是否有值得我們去檢討的方麵？我的意見是，院辦陳時珺那裏要交代一下口徑，控製範圍。以你我對方顏章的了解，他是不會和無關人員講起這些私事的。還有，就是怎樣向上級領導匯報。老方雖不是市管幹部，但他是我們一醫外科的一把刀呢！其它的不說，省市裏那些老領導老同誌哪個不知道我們醫院心外的方顏章醫生？這些年來，方顏章在《柳葉刀》上的風頭可是直追魯韋昌先生呐！”
“唔，說的也是。曹東民幾次開玩笑說要借方顏章到他那兒去呢！”李力紅邊說邊用座機給院辦打了個電話，請陳時珺主任到他辦公室，有事交辦。
方顏章迴到科室，劉旺、喬穎一幫人已經查房結束，正在梳理病患的情況。方顏章問劉旺今天的手術怎麽安排，劉旺迴答說就等你的時間了。方顏章點頭道：“好，30分鍾後到手術室。”
劉旺立即著手準備去了。
方顏章在自己熟悉的辦公室裏靜坐了幾分鍾，拿出手機看了看留言，其中有一條是師兄鄧在軍的，他說：今晚一起吃飯，到時聯係。還有一條是妻子王玨的，她說：下班後到單位帶她。方顏章分別迴複了“ok”。看時間差不多，便起身前往手術室。他一般都會提早五分鍾左右的時間進場，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原來安排的是兩台手術，中間插入一個急診的。方顏章剛吃好午飯，還在漱著口，劉旺推門進來說6號手術台有些棘手，想請你過去。方顏章問：什麽狀況？劉旺說：電話裏隻講心肌梗死。
“你跟我一道去。”方顏章對劉旺說著，就轉身出門了。醫院的工作性質就是如此，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對外科醫生來說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