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韋勝利開著車子和錢芳麗一道往水岸華庭迴去。錢芳麗問道：“餓了吧？”韋勝利迴答：“餓了。你呢？”芳麗也說“餓了”。接著一路無語。
這一趟韋勝利跑的是有些不舒服。下午老丈人給芳麗打電話告訴她母親摔倒時，他夫妻倆正跑了大半個下午的樓盤，剛到家沒幾分鍾，電熱壺裏的水還沒響，一口熱茶還沒來得及喝上。韋勝利看著老婆接聽電話時那焦急的神情，一時也不知所措，索性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半晌了才反應過來，問道：“芳晴他們不是在爸媽那嗎？還有保姆呢？”錢芳麗放下電話，看了眼老公，心中隻冒出一個念頭，相伴幾十年的韋勝利真的老了。她正要和他商量幾句，電話又響了，是芳晴打過來的，問她情況知道了沒有，說自己和徐文彬從爸媽那迴來剛進家門就接到老爸的電話了，頭幾分鍾你占線，估計也是和老爸通話。芳晴說現在和徐文彬又準備迴頭過去，問她是否也過去，畢竟她和老韋都是醫院退休的，就醫方麵的情況要內行一些。錢芳麗知道芳晴一天都在陪著母親，下午給母親洗過澡後才迴的家，現在又要趕過去，而且比起自己這裏過去的路程還要遠！自己和老韋也忙了一個下午，晚飯基本上又是冰箱裏的速凍餃子或菜肉包子，索性過去到爸媽那裏看看情況再說。於是對芳晴說，她和韋勝利這就過去，你們路遠，慢慢趕過來就是了。錢芳麗放下手機，走到老韋身邊說道：“要不，我打個車過去，你就在家休息。”
錢芳麗看著老韋，或許是傍晚時分，室內有些昏暗，他的臉色有些蠟黃。前年冬上從東州一醫退休後，在家待了兩個月吧，說真是閑不住，還托了老關係到民營的東湖醫院繼續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的，去年五月底的一個下午在上班時突然昏倒。科室給錢芳麗打電話時，她正在“禦華泉”做spa，手機在包裏忘了隨身帶著，和脫下的衣服一道存放在更衣室的衣櫃裏。一位做引導和茶水的服務生路過時聽見櫃子裏有手機在響，引起他的注意，駐足細聽，手機一直在響著，他覺得可能會有事情，於是跑去報告了領班。領班過來時，櫃子裏的手機照樣響著。領班查對了客人的手牌，找到錢芳麗。錢芳麗裹著浴袍出來時還以為是老爸有什麽事情找她呢！拿出手機一看，來電未接的全是韋勝利科室的座機號。迴撥過去，傳來的是科室裏小護士的聲音：“是韋老師夫人嗎？韋老師心梗了，您快來吧！”這下錢芳麗傻了，站在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跟著出來站在更衣室門口的給她做精油按摩的男技師過來對她說：“姐，先去衝一下吧，下次方便時再來補你！”錢芳麗點點頭，對男技師說：“你去前台幫我叫輛車子。”說罷轉身進去到淋浴間急忙地衝洗著滿是精油的身子，也來不及完全擦幹便匆忙穿戴好衣服。一切來的如此突然，再者又不是第一時間接到的報急電話，心裏帶著一絲隱隱的愧疚。錢芳麗顧不上仔細梳妝整理，連放在櫃台結賬的會員年卡也沒拿便出門坐上滴滴車直奔醫院而去。唯一心存僥幸的是發生在醫院，至少不會耽誤急救。幸好“禦華泉”距離韋勝利所在的東湖醫院不是太遠，幸好這時不是晚高峰，十幾分鍾就趕到了東湖醫院。
韋勝利躺在搶救室裏，臉色青黃。
東湖醫院副院長也是醫院心髒外科的首席大夫方顏章主任醫生告訴錢芳麗說，老韋的心髒很糟糕，必須植入起搏器。他指著屏幕上的影像問她是在這裏做還是去市一醫做。錢芳麗問時間是否允許。方醫生說剛才做過複蘇，三十分鍾之內應該沒問題。芳麗想，即使是救護車確保路上沒事，要在半個小時內趕到市一醫，直接進入手術室並且一切如願放心，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除非是本院或市裏的大領導！她迴到老韋的病床前，俯下身子輕聲問：“就在這裏請方主任給你手術如何？”韋勝利吃力地說道：“可以。”芳麗沒有理會一旁的醫生，徑直走到旁邊的醫護辦公室對還在那兒跟其他醫生護士交待工作事項的方顏章大夫說：“我們就想在這請您給他手術，拜托了！”
“那就別耽擱時間了，準備給韋醫生手術！”方顏章副院長對身邊醫生說著。錢芳麗在家屬確認書上簽字時，這邊的護工已將韋勝利往手術室推去。她快步小跑地趕上推車，邊走邊安慰老韋：“已經給建設留了話。我在門外守著，智男、芳晴他們都已知道，你就放心好了！”
手術區厚重的大門將錢芳麗擋在了外麵，長長的通道幾乎見不到什麽人影，讓人感覺涼颼颼的。她不知道這是醫院啟用的綠色通道， 盡管在醫院工作了一輩子，此時的她隻覺得手術室門外冷清的讓人害怕，深感無助的恐懼不時襲上心頭。從禦華泉出來坐上出租車趕往東湖醫院時，錢芳麗是一頭的茫然無措，擔心、害怕，甚至想到如果一個人生活的話又該如何是好，一整個人除了驚恐便是一片的木然。此刻，她的世界就如冰火兩重天，剛剛還在享受著溫柔曼妙的精油按摩，那時重時輕的揉捏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在膨脹擴張，仿佛張著大口貪婪地吸允著久違的甘露。就在欲罷不能之際，猛然間，有如高聳的塔吊，巨臂一擺，毫無征兆不由分說地將她的軀體連同整個彌漫著紫羅蘭醉人芳香的房間，毫不費力地抓吊起來輕輕一甩，便拋進了冰雪皚皚的南極冰窟之中，讓她直接窒息凝固！一路上，錢芳麗是不停地嘀咕著“怎麽辦”，還時不時莫名其妙地在腦子裏冒出自家小區附近在建的工地，那矗立的高聳的塔吊這樣的怪念頭，但一門的心思隻想盡快趕到老韋的身邊！“大姐別急，我會很快把你送到東醫的！還有幾分鍾，你幹嘛不給親朋好友打個電話呢？”連出租車司機都看出了她的緊張和焦慮。倒是的士司機這句話提醒了她，第一個電話打給錢智男。芳麗知道他不在東州，他電話裏問韋勝利狀況是否嚴重，問徐文彬在不在東州，勸她別緊張，說人在醫院上班急救應該沒有問題。真是沒用的兄弟！老姐這時候需要的是有親人在身邊，都給他說了自己也是在趕去醫院的路上，還問了一堆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問題。但是，智男提醒了她，在東州，能夠出工出力的隻有妹夫徐文彬。別看他平常對什麽都滿不在乎，在他接到芳麗焦急的電話時，講的幾句話倒是讓人好用。他勸芳麗不要著急，老韋是在上班時發病的，醫院自然能夠第一時間對老韋進行搶救，天時地利人和全都被老韋給占了，不用緊張，說肯定沒事；又問建設知道了沒有，如沒有應該給他知道，或用微信給他留言，並說自己正從上海迴到東州，馬上就過來，還建議她暫時不要對父母說。在出租車裏，和徐文彬通過話之後，錢芳麗焦慮的神態才稍稍穩了些下來。她記得徐文彬去上海時送芳晴到爸媽那的，那麽他的車子應該是停在水岸華庭，心想他一時半會沒那麽快趕到。她又給芳晴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正趕往東湖醫院，老韋上班時突然昏倒，說是心梗，十有八九要手術搶救。芳晴是“啊”地一怔，過了一小會才說：“我就過來！”
東湖醫院是後起之秀，地處科技城和老城區銜接地帶，距東西高鐵站都有些路程。當時覺得有些偏遠，想不到東州發展的這麽快，進入新世紀，短短的十餘年時間就完全變了個模樣，東湖醫院所處的位置一下子成了黃金地帶中的黃金地塊。東湖醫院還是東州市首家股份製民營醫院，從原來的默默無聞在最近的十來年時間裏，各方麵的發展就如雨後的春筍直往上竄，現在幾乎可以和幾家老牌的醫院相比肩了。而院區環境設施從一開始的規劃設計、建築樣式到綠化景觀再到大型立體車庫，都是東州幾所老三甲沒法比的。錢芳麗自己的老單位東州紅十字醫院，雖然年代久遠，靠近內環路，也是在老城區範圍，唯一一棟像樣點的大樓還是八九十年代的建築，大門進來一個小院子，如果有個三四輛小車停在那的話，急救車都沒辦法進出。自己熟悉的韋勝利的老單位市一醫，也很誇張，除了急救車和院行政辦管轄的公車有固定車位外，普通員工想要有個位置停車，可以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使難得碰巧有個位置停放，十塊錢一個小時的停車費，一天下來就要百兒八十的，誰吃得消？單就眼前的大型立體車庫就足以羨煞旁人，還沒包括韋勝利講的還有兩層的地下大車庫呢！另外，東湖醫院的醫生隊伍起步也高。聽老韋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醫生是清一色的博士，其餘少數也是碩士起步，有本土有海歸。博士醫生有個優勢就是論文能力強，再結合幾年時間的臨床實踐，不得不承認，科研成果給東湖醫院增添了不少的分值。東江省腫瘤醫院是國家醫科院的附屬醫院，好像得到醫科院讚許的還是東湖醫院。
韋勝利退休時，很想繼續留在市一醫再幹幾年，找分管副院長則往科室推，找從省人民醫院化驗科副主任崗位上調來還不滿一年的範麗華主任，倒沒有推三阻四，她說和我們醫院結對子的西州市西化醫院化驗科缺有經驗的人手，他們的科室主任問我有沒有願意去的人，如果願意去，她可以推薦。第一個反對的便是芳麗，那是她西州衛校畢業剛分配工作的醫院，現在老韋退休了再到她的原始單位去打工，錢芳麗是直搖頭。當然，韋勝利也沒有說就願意去。後來在為退休人員舉行的新春茶話會上遇見已經退休了一年的老科室主任莊書嚴醫生，聊起退休後的生活，他說老兩口自駕遊去了好些地方，今年準備走得更遠一些，那邊東湖醫院三番五次請他去幫忙都沒法答應。韋勝利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現在還要人嗎？”莊書嚴說：“前段時間方顏章還給我電話，說短期幫一下忙也行，估計還要人！怎麽，你還不想歇著？之前，你不是說也想和老婆一起開車去玩的嗎？”韋勝利說還是做點老本行的事，發揮一下餘熱更有意義。莊書嚴建議他去問問方顏章。韋勝利說還是請老主任幫忙問一下要有分量一些。莊書嚴答應幫他問一下，看是否需要。隔了好一陣子之後的一天，韋勝利接到莊書嚴的電話，問他還想不想幹老本行，如願意的話，這兩天就去東湖醫院找一下方顏章副院長。接到這個電話，韋勝利還真的高興了好一會，甚至有些興奮。為證明身體還硬朗，那天夜裏非要和她親熱一下，結果折騰了半宿都熱出汗了也沒有親好。
包裏手機響起，芳麗拿出看是徐文彬的。他說到醫院了，問她在什麽位置。芳麗告訴他在主樓的五樓手術三區。不一會，身上還背著雙肩包的徐文彬快步往這邊走來，見到錢芳麗便問：“老韋在裏麵多長時間了？”
“大概有三十來分鍾了吧！”
“應該沒事。這家醫院還是有實力的，你們最清楚了！”
話音剛落，徐文彬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錢芳晴，問他到了沒有，在哪個位置。徐文彬告訴她剛到，在主樓的五樓三號手術室門口。
一會兒，錢芳晴也上來了。錢芳麗感覺她要比徐文彬到得快些，問她在哪打的電話。芳晴說在四樓手術室外麵的走廊通道不見你們才打的電話，“我想你們肯定在手術室門外等候的。”
芳麗說老韋是急診，又是本單位的，大概是哪裏有空就送哪裏了。她把老韋的情況和主刀醫生一並簡單地向他倆說了一下，話還沒有說完，她的手機微信響了起來。“是建設打來的”，芳麗說。
錢芳麗兒子名叫韋建設，是他爺爺給取的，一聽就知道來自傳統的革命家庭。韋勝利的父親名叫韋前進，山東棗莊人，四七年在老家參加的革命，經曆過淮海大決戰和渡江戰役，隨軍一路南下到了東州，根據命令留在東州參加城市接管工作。五六年冬上和東州市紅十字醫院眼科醫生楊麗華結婚，五八年兒子出生，當年剛好是“三麵紅旗取得偉大勝利”，於是順理成章取名“勝利”。八八年孫子出生，韋前進說改革開放十年，全國都在搞建設，東州也不例外，拓寬街道，架設立交，到處蓋樓，一派熱火朝天建設“四化”場景，老規矩，按時代背景取名，就叫“建設”。其實呢，韋前進的原名是叫韋有福，還有個小名叫大寶，是參軍之後在部隊改的名，這些是後來聽父親說起，韋勝利才知道的。但，錢芳麗並不喜歡用“建設”二字給兒子取名，覺得庸俗而且老土，絲毫沒有文化藝術品味。她和韋勝利琢磨來琢磨去也沒琢磨出個好主意來。她跟父親一說，聽得錢西來大笑，連說：“前進之後是勝利，勝利之後自然是建設！”她讓父親給外孫子取個好聽的名字，錢西來頭一迴當外公，是很想給外孫子取個好名字，但是又覺得親家韋前進給孫子取的這個名字還真有他的邏輯，盡管叫起來有些別扭，於是對女兒芳麗說，先叫建設吧，改來改去的，他爺爺會不高興的。後來，錢西來和還在西化中學教語文的徐文彬閑談時說起了這件事。徐文彬說大名叫建設，再加個別名叫紅旗或旗展，不也蠻好的嗎？前進之後是勝利，勝利之後是紅旗招展，這樣他爺爺也就接受了。文彬講的是閑話，沒想到錢西來聽過覺得有道理，便找個機會跟芳麗他們說了。兩人不置可否，笑道：“一個‘建設’，一個‘紅旗’，還不如幹脆叫‘革命’呢，既然紅了，那就紅個徹底！”不過，到底是沒用“革命”二字，隻是幼兒園時用過“紅旗”這個別名，而家裏則兩個名字都在用。從小學開始，正式的學名還是叫建設。
新西蘭時間要比我國早五個小時左右，這個點上韋建設那邊是晚上九點多。錢芳麗電話免提開著，錢芳晴和徐文彬也都聽見他們母子之間的說話。韋建設說剛把小童和她媽媽送迴住處迴來，問爸爸情況如何。錢芳麗說還在手術中，姨父姨媽他們都在。韋建設說估計明天來不及了，後天趕迴來看老爸。錢芳麗說迴來一趟也好，你知道，就媽媽一個人，聽到你爸昏倒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你怎麽跟小童和她媽媽說呢，不要說你爸病得厲害，就說其它的事情好了，知道嗎？韋建設有些不耐煩地說：“知道了，每次都要教我這樣說那樣說的！”錢芳麗邊說電話邊向走廊遠處走去，不一會，電話掛了才走迴來。
錢芳晴沒有問起什麽。倒是徐文彬說了句“韋建設的女友叫小童，哪裏人哈，準備何時結婚？別拖了！你看，芳晴都要做奶奶了！”錢芳麗看了徐文彬一眼，說道：“你以為是超市買菜啊？建設迴來你去問他好了！”“姐，我覺得老徐說的沒錯。建設也三十了，錢多錢少是沒底的，隻要人好就行。”錢芳晴搭了一句，“勝利哥退休了還想著上班，我家老徐隻想明天就可以退休！我覺得你們倆沒有安排好退休生活。”錢芳麗兩眼看著窗外，好一會才說一句：“就你倆簡單，每個家都有一本經好念呢！”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方顏章穿著手術服從裏麵出來，對錢芳麗說手術很順利。錢芳麗連說：“謝謝方主任！謝謝方院長！”方顏章說今晚先在重症室觀察，正常的話明天下午轉普通病房。錢芳麗點頭說：“好的，聽方主任安排！”這時，一名女護工出來對錢芳麗說去重症室幫忙把一張移動床推上來。徐文彬將椅子上的雙肩包交代給芳晴說：“我去。怎麽走？”女護工說：“跟我走。”重症監護室在三樓，護工說四樓也有，但是床位不多，三樓的大。到了重症室，徐文彬想跟著進去，結果不行，隻能在門口等著。徐文彬朝裏麵看去，護工說的沒錯，麵積很大，估計是占了大半個樓層了。不一會，護工不知從哪個拐角裏推出一張移動病床到門口，徐文彬接過來推著，跟著護工走醫用電梯，很快就到五樓3號手術室門口。電梯裏護工說韋醫生是臨時急診安排的手術，又要進icu,隻好重新加床。徐文彬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將病床推進手術室，一名醫生接過去跟手術台並排放著。手術台周圍地上滿是沾染了血跡的布單，一名保潔在清理著。幾名醫生和護士一起將韋勝利從手術台平移到推來的病床上，一名護士拿了一床被單給韋勝利蓋上，監護儀，氧氣包什麽的都堆在病床兩側。徐文彬和兩名男醫生將韋勝利推了出來，錢芳麗在門口輕聲喊著“老韋，老韋！”韋勝利微微張開眼皮，表示聽見。
把韋勝利送進重症監護室後，護士長對錢芳麗說，明天下午二點到三點是探視時間，方院長說如果正常，也是這個點上轉普通病房，到時家屬要在場。錢芳麗說：“好的，謝謝你！這裏需要我做些什麽？”
“你稍候。”護士長轉身進了重症室。不一會，她和剛才讓徐文彬一起到這裏推病床的那個護工過來，對錢芳麗說：“需要什麽，紀姐會交代的。”護士長將紀姓護工介紹給錢芳麗之後便消失在滿是各種監護儀器的病床之中了。稱作紀姐的護工遞給錢芳麗一張紙片，上麵打印著十幾樣用品，說：“需要的都打勾了，住院部一樓往門診方向的拐角邊上有賣。”芳晴陪芳麗去買韋勝利所需的護理用品，徐文彬則到大廳門口外等她們。
從上海虹橋站迴到東州，整整一個大下午都沒抽上一口煙的徐文彬，快步走出大門，站到綠化帶邊上，點了支煙美美地抽了起來。不覺中，整個城市已是華燈璀璨。一支煙的工夫，芳麗芳晴倆也從大樓裏出來了。三人走出醫院，在門口邊上了一輛出租車，往水岸華庭去。在車裏，徐文彬問芳晴有沒有跟老人講。芳晴說沒講，但不知芳麗有沒有說。芳麗插話說也沒有講。三人覺得跟老爸還是要說一聲，盡量輕描淡寫，不要給老人徒增擔憂。接著又談起了老韋的手術，芳麗說幸好在醫院上班，手術順利，要好好感謝方主任。徐文彬和錢芳晴都說是要好好謝謝醫生。
錢芳麗說，方院長原來是市一醫的心外主任，就是他請韋勝利來東湖的。原來市一醫都已經跟勝利說好要返聘了，老韋覺得和方院長的關係一直都不錯，既然院長幾次邀請，麵子上過不去，所以才到東湖上班的。你們有些誤會，特別是老爸，以為是老韋退休了還想上班賺錢。像他這樣有經驗的老化驗醫師各醫院都緊缺，有些醫院了解到你快要退休，就會找熟人提前跟你約了，當然，這也是看各人的門路。
這一趟韋勝利跑的是有些不舒服。下午老丈人給芳麗打電話告訴她母親摔倒時，他夫妻倆正跑了大半個下午的樓盤，剛到家沒幾分鍾，電熱壺裏的水還沒響，一口熱茶還沒來得及喝上。韋勝利看著老婆接聽電話時那焦急的神情，一時也不知所措，索性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半晌了才反應過來，問道：“芳晴他們不是在爸媽那嗎？還有保姆呢？”錢芳麗放下電話，看了眼老公，心中隻冒出一個念頭，相伴幾十年的韋勝利真的老了。她正要和他商量幾句，電話又響了，是芳晴打過來的，問她情況知道了沒有，說自己和徐文彬從爸媽那迴來剛進家門就接到老爸的電話了，頭幾分鍾你占線，估計也是和老爸通話。芳晴說現在和徐文彬又準備迴頭過去，問她是否也過去，畢竟她和老韋都是醫院退休的，就醫方麵的情況要內行一些。錢芳麗知道芳晴一天都在陪著母親，下午給母親洗過澡後才迴的家，現在又要趕過去，而且比起自己這裏過去的路程還要遠！自己和老韋也忙了一個下午，晚飯基本上又是冰箱裏的速凍餃子或菜肉包子，索性過去到爸媽那裏看看情況再說。於是對芳晴說，她和韋勝利這就過去，你們路遠，慢慢趕過來就是了。錢芳麗放下手機，走到老韋身邊說道：“要不，我打個車過去，你就在家休息。”
錢芳麗看著老韋，或許是傍晚時分，室內有些昏暗，他的臉色有些蠟黃。前年冬上從東州一醫退休後，在家待了兩個月吧，說真是閑不住，還托了老關係到民營的東湖醫院繼續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的，去年五月底的一個下午在上班時突然昏倒。科室給錢芳麗打電話時，她正在“禦華泉”做spa，手機在包裏忘了隨身帶著，和脫下的衣服一道存放在更衣室的衣櫃裏。一位做引導和茶水的服務生路過時聽見櫃子裏有手機在響，引起他的注意，駐足細聽，手機一直在響著，他覺得可能會有事情，於是跑去報告了領班。領班過來時，櫃子裏的手機照樣響著。領班查對了客人的手牌，找到錢芳麗。錢芳麗裹著浴袍出來時還以為是老爸有什麽事情找她呢！拿出手機一看，來電未接的全是韋勝利科室的座機號。迴撥過去，傳來的是科室裏小護士的聲音：“是韋老師夫人嗎？韋老師心梗了，您快來吧！”這下錢芳麗傻了，站在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跟著出來站在更衣室門口的給她做精油按摩的男技師過來對她說：“姐，先去衝一下吧，下次方便時再來補你！”錢芳麗點點頭，對男技師說：“你去前台幫我叫輛車子。”說罷轉身進去到淋浴間急忙地衝洗著滿是精油的身子，也來不及完全擦幹便匆忙穿戴好衣服。一切來的如此突然，再者又不是第一時間接到的報急電話，心裏帶著一絲隱隱的愧疚。錢芳麗顧不上仔細梳妝整理，連放在櫃台結賬的會員年卡也沒拿便出門坐上滴滴車直奔醫院而去。唯一心存僥幸的是發生在醫院，至少不會耽誤急救。幸好“禦華泉”距離韋勝利所在的東湖醫院不是太遠，幸好這時不是晚高峰，十幾分鍾就趕到了東湖醫院。
韋勝利躺在搶救室裏，臉色青黃。
東湖醫院副院長也是醫院心髒外科的首席大夫方顏章主任醫生告訴錢芳麗說，老韋的心髒很糟糕，必須植入起搏器。他指著屏幕上的影像問她是在這裏做還是去市一醫做。錢芳麗問時間是否允許。方醫生說剛才做過複蘇，三十分鍾之內應該沒問題。芳麗想，即使是救護車確保路上沒事，要在半個小時內趕到市一醫，直接進入手術室並且一切如願放心，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除非是本院或市裏的大領導！她迴到老韋的病床前，俯下身子輕聲問：“就在這裏請方主任給你手術如何？”韋勝利吃力地說道：“可以。”芳麗沒有理會一旁的醫生，徑直走到旁邊的醫護辦公室對還在那兒跟其他醫生護士交待工作事項的方顏章大夫說：“我們就想在這請您給他手術，拜托了！”
“那就別耽擱時間了，準備給韋醫生手術！”方顏章副院長對身邊醫生說著。錢芳麗在家屬確認書上簽字時，這邊的護工已將韋勝利往手術室推去。她快步小跑地趕上推車，邊走邊安慰老韋：“已經給建設留了話。我在門外守著，智男、芳晴他們都已知道，你就放心好了！”
手術區厚重的大門將錢芳麗擋在了外麵，長長的通道幾乎見不到什麽人影，讓人感覺涼颼颼的。她不知道這是醫院啟用的綠色通道， 盡管在醫院工作了一輩子，此時的她隻覺得手術室門外冷清的讓人害怕，深感無助的恐懼不時襲上心頭。從禦華泉出來坐上出租車趕往東湖醫院時，錢芳麗是一頭的茫然無措，擔心、害怕，甚至想到如果一個人生活的話又該如何是好，一整個人除了驚恐便是一片的木然。此刻，她的世界就如冰火兩重天，剛剛還在享受著溫柔曼妙的精油按摩，那時重時輕的揉捏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在膨脹擴張，仿佛張著大口貪婪地吸允著久違的甘露。就在欲罷不能之際，猛然間，有如高聳的塔吊，巨臂一擺，毫無征兆不由分說地將她的軀體連同整個彌漫著紫羅蘭醉人芳香的房間，毫不費力地抓吊起來輕輕一甩，便拋進了冰雪皚皚的南極冰窟之中，讓她直接窒息凝固！一路上，錢芳麗是不停地嘀咕著“怎麽辦”，還時不時莫名其妙地在腦子裏冒出自家小區附近在建的工地，那矗立的高聳的塔吊這樣的怪念頭，但一門的心思隻想盡快趕到老韋的身邊！“大姐別急，我會很快把你送到東醫的！還有幾分鍾，你幹嘛不給親朋好友打個電話呢？”連出租車司機都看出了她的緊張和焦慮。倒是的士司機這句話提醒了她，第一個電話打給錢智男。芳麗知道他不在東州，他電話裏問韋勝利狀況是否嚴重，問徐文彬在不在東州，勸她別緊張，說人在醫院上班急救應該沒有問題。真是沒用的兄弟！老姐這時候需要的是有親人在身邊，都給他說了自己也是在趕去醫院的路上，還問了一堆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問題。但是，智男提醒了她，在東州，能夠出工出力的隻有妹夫徐文彬。別看他平常對什麽都滿不在乎，在他接到芳麗焦急的電話時，講的幾句話倒是讓人好用。他勸芳麗不要著急，老韋是在上班時發病的，醫院自然能夠第一時間對老韋進行搶救，天時地利人和全都被老韋給占了，不用緊張，說肯定沒事；又問建設知道了沒有，如沒有應該給他知道，或用微信給他留言，並說自己正從上海迴到東州，馬上就過來，還建議她暫時不要對父母說。在出租車裏，和徐文彬通過話之後，錢芳麗焦慮的神態才稍稍穩了些下來。她記得徐文彬去上海時送芳晴到爸媽那的，那麽他的車子應該是停在水岸華庭，心想他一時半會沒那麽快趕到。她又給芳晴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正趕往東湖醫院，老韋上班時突然昏倒，說是心梗，十有八九要手術搶救。芳晴是“啊”地一怔，過了一小會才說：“我就過來！”
東湖醫院是後起之秀，地處科技城和老城區銜接地帶，距東西高鐵站都有些路程。當時覺得有些偏遠，想不到東州發展的這麽快，進入新世紀，短短的十餘年時間就完全變了個模樣，東湖醫院所處的位置一下子成了黃金地帶中的黃金地塊。東湖醫院還是東州市首家股份製民營醫院，從原來的默默無聞在最近的十來年時間裏，各方麵的發展就如雨後的春筍直往上竄，現在幾乎可以和幾家老牌的醫院相比肩了。而院區環境設施從一開始的規劃設計、建築樣式到綠化景觀再到大型立體車庫，都是東州幾所老三甲沒法比的。錢芳麗自己的老單位東州紅十字醫院，雖然年代久遠，靠近內環路，也是在老城區範圍，唯一一棟像樣點的大樓還是八九十年代的建築，大門進來一個小院子，如果有個三四輛小車停在那的話，急救車都沒辦法進出。自己熟悉的韋勝利的老單位市一醫，也很誇張，除了急救車和院行政辦管轄的公車有固定車位外，普通員工想要有個位置停車，可以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使難得碰巧有個位置停放，十塊錢一個小時的停車費，一天下來就要百兒八十的，誰吃得消？單就眼前的大型立體車庫就足以羨煞旁人，還沒包括韋勝利講的還有兩層的地下大車庫呢！另外，東湖醫院的醫生隊伍起步也高。聽老韋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醫生是清一色的博士，其餘少數也是碩士起步，有本土有海歸。博士醫生有個優勢就是論文能力強，再結合幾年時間的臨床實踐，不得不承認，科研成果給東湖醫院增添了不少的分值。東江省腫瘤醫院是國家醫科院的附屬醫院，好像得到醫科院讚許的還是東湖醫院。
韋勝利退休時，很想繼續留在市一醫再幹幾年，找分管副院長則往科室推，找從省人民醫院化驗科副主任崗位上調來還不滿一年的範麗華主任，倒沒有推三阻四，她說和我們醫院結對子的西州市西化醫院化驗科缺有經驗的人手，他們的科室主任問我有沒有願意去的人，如果願意去，她可以推薦。第一個反對的便是芳麗，那是她西州衛校畢業剛分配工作的醫院，現在老韋退休了再到她的原始單位去打工，錢芳麗是直搖頭。當然，韋勝利也沒有說就願意去。後來在為退休人員舉行的新春茶話會上遇見已經退休了一年的老科室主任莊書嚴醫生，聊起退休後的生活，他說老兩口自駕遊去了好些地方，今年準備走得更遠一些，那邊東湖醫院三番五次請他去幫忙都沒法答應。韋勝利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現在還要人嗎？”莊書嚴說：“前段時間方顏章還給我電話，說短期幫一下忙也行，估計還要人！怎麽，你還不想歇著？之前，你不是說也想和老婆一起開車去玩的嗎？”韋勝利說還是做點老本行的事，發揮一下餘熱更有意義。莊書嚴建議他去問問方顏章。韋勝利說還是請老主任幫忙問一下要有分量一些。莊書嚴答應幫他問一下，看是否需要。隔了好一陣子之後的一天，韋勝利接到莊書嚴的電話，問他還想不想幹老本行，如願意的話，這兩天就去東湖醫院找一下方顏章副院長。接到這個電話，韋勝利還真的高興了好一會，甚至有些興奮。為證明身體還硬朗，那天夜裏非要和她親熱一下，結果折騰了半宿都熱出汗了也沒有親好。
包裏手機響起，芳麗拿出看是徐文彬的。他說到醫院了，問她在什麽位置。芳麗告訴他在主樓的五樓手術三區。不一會，身上還背著雙肩包的徐文彬快步往這邊走來，見到錢芳麗便問：“老韋在裏麵多長時間了？”
“大概有三十來分鍾了吧！”
“應該沒事。這家醫院還是有實力的，你們最清楚了！”
話音剛落，徐文彬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錢芳晴，問他到了沒有，在哪個位置。徐文彬告訴她剛到，在主樓的五樓三號手術室門口。
一會兒，錢芳晴也上來了。錢芳麗感覺她要比徐文彬到得快些，問她在哪打的電話。芳晴說在四樓手術室外麵的走廊通道不見你們才打的電話，“我想你們肯定在手術室門外等候的。”
芳麗說老韋是急診，又是本單位的，大概是哪裏有空就送哪裏了。她把老韋的情況和主刀醫生一並簡單地向他倆說了一下，話還沒有說完，她的手機微信響了起來。“是建設打來的”，芳麗說。
錢芳麗兒子名叫韋建設，是他爺爺給取的，一聽就知道來自傳統的革命家庭。韋勝利的父親名叫韋前進，山東棗莊人，四七年在老家參加的革命，經曆過淮海大決戰和渡江戰役，隨軍一路南下到了東州，根據命令留在東州參加城市接管工作。五六年冬上和東州市紅十字醫院眼科醫生楊麗華結婚，五八年兒子出生，當年剛好是“三麵紅旗取得偉大勝利”，於是順理成章取名“勝利”。八八年孫子出生，韋前進說改革開放十年，全國都在搞建設，東州也不例外，拓寬街道，架設立交，到處蓋樓，一派熱火朝天建設“四化”場景，老規矩，按時代背景取名，就叫“建設”。其實呢，韋前進的原名是叫韋有福，還有個小名叫大寶，是參軍之後在部隊改的名，這些是後來聽父親說起，韋勝利才知道的。但，錢芳麗並不喜歡用“建設”二字給兒子取名，覺得庸俗而且老土，絲毫沒有文化藝術品味。她和韋勝利琢磨來琢磨去也沒琢磨出個好主意來。她跟父親一說，聽得錢西來大笑，連說：“前進之後是勝利，勝利之後自然是建設！”她讓父親給外孫子取個好聽的名字，錢西來頭一迴當外公，是很想給外孫子取個好名字，但是又覺得親家韋前進給孫子取的這個名字還真有他的邏輯，盡管叫起來有些別扭，於是對女兒芳麗說，先叫建設吧，改來改去的，他爺爺會不高興的。後來，錢西來和還在西化中學教語文的徐文彬閑談時說起了這件事。徐文彬說大名叫建設，再加個別名叫紅旗或旗展，不也蠻好的嗎？前進之後是勝利，勝利之後是紅旗招展，這樣他爺爺也就接受了。文彬講的是閑話，沒想到錢西來聽過覺得有道理，便找個機會跟芳麗他們說了。兩人不置可否，笑道：“一個‘建設’，一個‘紅旗’，還不如幹脆叫‘革命’呢，既然紅了，那就紅個徹底！”不過，到底是沒用“革命”二字，隻是幼兒園時用過“紅旗”這個別名，而家裏則兩個名字都在用。從小學開始，正式的學名還是叫建設。
新西蘭時間要比我國早五個小時左右，這個點上韋建設那邊是晚上九點多。錢芳麗電話免提開著，錢芳晴和徐文彬也都聽見他們母子之間的說話。韋建設說剛把小童和她媽媽送迴住處迴來，問爸爸情況如何。錢芳麗說還在手術中，姨父姨媽他們都在。韋建設說估計明天來不及了，後天趕迴來看老爸。錢芳麗說迴來一趟也好，你知道，就媽媽一個人，聽到你爸昏倒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你怎麽跟小童和她媽媽說呢，不要說你爸病得厲害，就說其它的事情好了，知道嗎？韋建設有些不耐煩地說：“知道了，每次都要教我這樣說那樣說的！”錢芳麗邊說電話邊向走廊遠處走去，不一會，電話掛了才走迴來。
錢芳晴沒有問起什麽。倒是徐文彬說了句“韋建設的女友叫小童，哪裏人哈，準備何時結婚？別拖了！你看，芳晴都要做奶奶了！”錢芳麗看了徐文彬一眼，說道：“你以為是超市買菜啊？建設迴來你去問他好了！”“姐，我覺得老徐說的沒錯。建設也三十了，錢多錢少是沒底的，隻要人好就行。”錢芳晴搭了一句，“勝利哥退休了還想著上班，我家老徐隻想明天就可以退休！我覺得你們倆沒有安排好退休生活。”錢芳麗兩眼看著窗外，好一會才說一句：“就你倆簡單，每個家都有一本經好念呢！”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方顏章穿著手術服從裏麵出來，對錢芳麗說手術很順利。錢芳麗連說：“謝謝方主任！謝謝方院長！”方顏章說今晚先在重症室觀察，正常的話明天下午轉普通病房。錢芳麗點頭說：“好的，聽方主任安排！”這時，一名女護工出來對錢芳麗說去重症室幫忙把一張移動床推上來。徐文彬將椅子上的雙肩包交代給芳晴說：“我去。怎麽走？”女護工說：“跟我走。”重症監護室在三樓，護工說四樓也有，但是床位不多，三樓的大。到了重症室，徐文彬想跟著進去，結果不行，隻能在門口等著。徐文彬朝裏麵看去，護工說的沒錯，麵積很大，估計是占了大半個樓層了。不一會，護工不知從哪個拐角裏推出一張移動病床到門口，徐文彬接過來推著，跟著護工走醫用電梯，很快就到五樓3號手術室門口。電梯裏護工說韋醫生是臨時急診安排的手術，又要進icu,隻好重新加床。徐文彬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將病床推進手術室，一名醫生接過去跟手術台並排放著。手術台周圍地上滿是沾染了血跡的布單，一名保潔在清理著。幾名醫生和護士一起將韋勝利從手術台平移到推來的病床上，一名護士拿了一床被單給韋勝利蓋上，監護儀，氧氣包什麽的都堆在病床兩側。徐文彬和兩名男醫生將韋勝利推了出來，錢芳麗在門口輕聲喊著“老韋，老韋！”韋勝利微微張開眼皮，表示聽見。
把韋勝利送進重症監護室後，護士長對錢芳麗說，明天下午二點到三點是探視時間，方院長說如果正常，也是這個點上轉普通病房，到時家屬要在場。錢芳麗說：“好的，謝謝你！這裏需要我做些什麽？”
“你稍候。”護士長轉身進了重症室。不一會，她和剛才讓徐文彬一起到這裏推病床的那個護工過來，對錢芳麗說：“需要什麽，紀姐會交代的。”護士長將紀姓護工介紹給錢芳麗之後便消失在滿是各種監護儀器的病床之中了。稱作紀姐的護工遞給錢芳麗一張紙片，上麵打印著十幾樣用品，說：“需要的都打勾了，住院部一樓往門診方向的拐角邊上有賣。”芳晴陪芳麗去買韋勝利所需的護理用品，徐文彬則到大廳門口外等她們。
從上海虹橋站迴到東州，整整一個大下午都沒抽上一口煙的徐文彬，快步走出大門，站到綠化帶邊上，點了支煙美美地抽了起來。不覺中，整個城市已是華燈璀璨。一支煙的工夫，芳麗芳晴倆也從大樓裏出來了。三人走出醫院，在門口邊上了一輛出租車，往水岸華庭去。在車裏，徐文彬問芳晴有沒有跟老人講。芳晴說沒講，但不知芳麗有沒有說。芳麗插話說也沒有講。三人覺得跟老爸還是要說一聲，盡量輕描淡寫，不要給老人徒增擔憂。接著又談起了老韋的手術，芳麗說幸好在醫院上班，手術順利，要好好感謝方主任。徐文彬和錢芳晴都說是要好好謝謝醫生。
錢芳麗說，方院長原來是市一醫的心外主任，就是他請韋勝利來東湖的。原來市一醫都已經跟勝利說好要返聘了，老韋覺得和方院長的關係一直都不錯，既然院長幾次邀請，麵子上過不去，所以才到東湖上班的。你們有些誤會，特別是老爸，以為是老韋退休了還想上班賺錢。像他這樣有經驗的老化驗醫師各醫院都緊缺，有些醫院了解到你快要退休，就會找熟人提前跟你約了，當然，這也是看各人的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