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葉漓就清楚,自己總會被那些失去的記憶所吸引。


    就像是人們總會注意那些未知的東西,對永遠站在自己範圍外的事物感興趣。


    在餘陽那番話之後,他硬是將自己的好奇心憋迴肚子裏。


    選擇這樣做的原因,有極大一部分是不信嚴楓安會吐出多少實情。


    葉漓曾多次思索嚴楓安的初衷,幫沈霧年的初衷,站隊方垣的初衷,不願舍棄世界的初衷。


    但這些問題想得久了,和他吵得久了,又覺得沒意思。


    葉漓在走出通道之後,便直接靠近嚴楓安。


    正在出神的嚴楓安注意到來人的接近,轉頭見是葉漓。


    “怎麽?”


    葉漓站定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隨便找了個當下的情況跟他討論:


    “天玄它畢竟根基穩固,先前的行徑縱有門派一同否決,但實力畢竟還是在那裏。而林雀在湖邊消失不見,後麵也未曾出現。背後的原因,你覺得會跟死亡的沈霧年有關係嗎?”


    嚴楓安的神情似剛從意識緩過勁,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對於葉漓突然提及天玄當下的事情,他隻是思索瞬間,便直接迴:


    “沈霧年先前的身體被李柏從軀幹分離,按理不會存活。可林雀又將軀體帶走,我們後麵所見是這個時間段,被製成人偶的沈霧年。”


    “也是,那位年輕的沈霧年行動,畢竟是因另一方的想法而決定。一個軀體損壞,真正的主體什麽情況我們還不可知。”


    “不放心的話便在離開豐都,路過之時迴去看看。”


    “好,到時候還是先讓落竹去跟長老們複命。”


    “嗯。”


    兩人都心不在焉,卻一直關注對方的話。


    葉漓根本不記得自己說什麽,說完方才醒悟,思索剛才的話裏有沒有說錯的地方。


    但他不再開口,旁邊的人也一直沉默。


    轉頭看著他,終於注意到一點不對勁的的地方。


    過來是想詢問這幾天的事,但嚴楓安剛才在說話的時候也是遊神的狀態。


    葉漓好似沒發現,又將頭轉過去,再一次開口。


    隻是這一次,語氣內的套話意味變多了些:“稍後我們是直接去往豐都的方向?畢竟先前餘陽有提過,那邊似乎有不少我們並不知曉的,信息。”


    剛才餘陽說的東西,哪怕隻聽了一段話,也會注意到。


    嚴楓安心不在焉得愈加明顯,這一次他沒有迴答葉漓的問題。


    葉漓見他不迴答,無聲的翻過這一篇,稍後自言自語開口:“不過這些,不知何時會結束,要一直留在這裏……”


    因這句話,方才還心不在焉的嚴楓安偏過身,說:“你為何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葉漓:“……”


    葉漓扯嘴角笑笑,想要詢問問題,這人就裝傻充愣。想就當下的事情做個討論,這人又突然開始討論起正經東西。


    他有時候真的想挖開這人的腦袋,看看他腦子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麽玩意兒。


    哦。


    差點忘了,這身體是擬造的。


    他壓根沒腦子。


    “……知道自己被關在一個玻璃罐裏,跟認為玻璃罐就是目前為止全部的認知,這是兩件事。”葉漓答。


    他自詡迴答得挺明白,但嚴楓安似乎並不滿意這個迴答。相反的,他表情複雜,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葉漓不知他在苦惱什麽,但就現在的情況,他迴答的這句話也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煩悶,葉漓也莫名的煩。


    葉漓轉過身子,準備找落竹迴去看看殊禾與餘陽聊得怎麽樣,但卻沒看見人影。


    正準備去找,身後便傳來嚴楓安的聲音。


    “……很快。”


    “什麽?”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葉漓險些沒聽見他嘟囔了句什麽話。


    轉迴身,葉漓第一次在嚴楓安的臉上看到那種頹廢的臉色。


    葉漓怔愣一瞬,隨即開口道:“你剛才與我說什麽?”


    嚴楓安不知看向何處,神遊的意識也迴來。隻是下垂的睫毛擋住一大半瞳孔的光線,看不出是何神情。


    “離開這裏,很快。”


    葉漓聽到這句話,幾乎是下意識的反問:“還有多久,具體時間?”


    他說完之後才注意到自己口語內的冷漠與期盼,自己都被自己的語氣反感。


    嚴楓安深深的注視眼前的男人,說:“一個月後。”


    葉漓期盼離開,但現如今要離開,他又覺得時間太過倉促。


    但很快,當下這種出現倉促的心理,葉漓簡單快捷的給予一個具體的點評。


    就是單純相處久,快要變成人。


    他站在原地良久,站得腿都麻了,才發出一聲隨意的迴應。


    “行。”


    說完,留下嚴楓安一個人站在原地,轉身朝山洞通道內走去。


    葉漓以前認為這個世界會是突破口,但其實突破口一直不在這裏。這裏能給葉漓的信息的確比其他世界多,但他也不得不否定這個世界的存在。


    或者,葉漓準備迴去之後跟她商討一些,不用堅決的方式進行鏟除的辦法。


    當初是專程指派這任務給葉漓,自然得完成得漂亮一些。


    這樣想著,葉漓陰霾的心情瞬間變得很不錯,走路步伐也變得輕快些。


    進入那間小屋時,殊禾靠坐在牆邊,已經陷入沉睡。而餘陽坐在她身旁,落竹站在不遠處正觀察著床上的餘陽原身,似乎很感興趣。


    葉漓走上前跟落竹說了幾句話,便走向餘陽的方向。


    與餘陽簡單寒暄幾句之後,葉漓表達他的意向,但餘陽拒絕他們一起離開的請求。


    “我沒有多少時間,更何況我在此處戰敗,肉身毀於此地。這些年來,我何嚐不曾嚐試過離開,但我連創造的那些個魂體都不能離開。”


    餘陽說完,淡淡笑罷。


    他轉頭看向出口處傳來的微光,一字一句道:“我已經身死,你們一路以來所見到的,隻是我用後天的能力有限創造出來的奇跡。”


    葉漓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出口的方向,又轉迴頭看向這個,一眼看見所有布局的地底空間。


    “你死了很多年,困在這裏很多年。”葉漓說完頓了頓,轉迴頭看向半透明的餘陽,說:“不想出去嗎?”


    餘陽沒有因葉漓這番話陷入悲傷情緒,反而像是想起曾經美好的時光,語氣輕鬆說:“當初我在臨走之前,在小禾身上留下一縷魂魄,這也是為何總能找到她的原因。這些年,我跟著小禾,已經看過很多很多的美景。這個世界上,我已經走了許多年,看了許多遍。雖後麵一半的路程是她在找我,但沿路的景色是美不勝收。”


    餘陽眼中沒有任何惋惜的情緒,他說話間看向身旁睡著的殊禾,眼中是感激,是愛憐。


    “我想說的是,我在沿途的風景中看到許多,學習很多。所以現在的我,從不曾寂寞。”


    “所以我不覺得,自己即將消失於天地這件事多麽的悲傷。對於迎接死亡,並不是單純依靠悲涼的情感表達。”


    “至少現在,我想要開心的化為煙雲。”


    葉漓聽他敘述這些年的美好,也坐在地上。


    的確。


    美好完成自己的心願,完成自己的夢想,完成自己碌碌無為之一生的追逐。


    了卻夙願,何來悲涼。


    葉漓想了想,又問:“容我冒昧,我想問一件關於過去的事情,不知你的意願。”


    餘陽沒什麽情緒,搖頭道:“關於以前的事情,請恕我無可奉告。”


    葉漓:“是,也不是。”


    餘陽:“何意?”


    葉漓:“我想詢問,在這些年以來,或者說,在我們到來之前,有沒有同為修仙的來過這裏?”


    餘陽微微揚起臉,陷入沉思,後道:“早幾年沒有,後十幾年倒來過不少,有具體一些的時間或是特征嗎?”


    葉漓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開口:“就這三個月以內。”


    餘陽因他這句話也想起來了一個人。


    他半透明的麵上不顯,很容易被遮擋住。於是他轉過頭,仔細上下打量葉漓。良久,實在想不出來葉漓跟那人的關係,隻能一字一句迴答。


    “近一年的修仙者也有十來個,公子何不再給些精確的引導?”


    葉漓看向他,並不被他套進話術裏去。


    隨即輕笑聲,好似將將想起來找的是誰,他便開口說:“不用了,現在的迴答就很好,我已知曉為何人。”


    餘陽他們這一脈大妖都有一個保命的法子,便是以魂魄為引線編織出一個個人形物體,為己所用。


    葉漓一開始並不知曉這一點,看見落竹還以為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秘法。


    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直到餘陽出現,聯想那個與落竹的靈屍一模一樣的東西,葉漓才意識到他們兩個應當是同類別的大妖。


    而他們這樣的術法,卻與沈霧年製造傀儡的做法相差無幾。或者嚴格一點來說,沈霧年就是借鑒這邊的方法,創造出自己的一套傀儡。


    所以他做傀儡所使用人的軀體,隨後將原本的魂體改為以自己的力量進行拆分,以達到意識相連的程度。


    但若是三百年後,因許子晟被派來才了解這一辦法,對沈霧年的時間線是不可能的。


    他很早便開始製造傀儡,至少在葉漓隱世之前都未曾看見過他創造以活人為傀儡。


    若是將時間算得再精確一些,就是息獸出世的前幾個月,也就是這幾天。


    而後來餘陽死亡,殊禾被迫前往北域,沈霧年定然是為掩蓋什麽,或是著急尋找什麽,才命許子晟前來尋找。


    後麵的結局,是沈霧年已經找到。或是知曉餘陽不願告知的秘密被帶入地底,或是拿到至關重要的物件。


    所以在許子晟迴去之後,哪怕早就知曉眼前人已經被奪舍。迴來的少年體內並不是許子晟本人,興許沈霧年還是慶幸的,隻因至此他已毫無顧慮。


    但至於可能存在的那個物件究竟是什麽,現在不得而知。


    想著,麵前的餘陽不知說了什麽,迴過神來的時候,餘陽已經說完了。


    葉漓歪頭不解,道:“你說什麽?”


    餘陽想了想,說:“那人跟你有關係?”


    葉漓思索片刻,答:“不算有關係。”


    說完,餘光注視不遠處的落竹,還是耐不住好奇心,輕聲開口詢問:“餘公子與我這個小師妹是同宗同源?”


    “擺在明麵上都已經這樣明顯,再問也沒什麽意思不是嗎?”


    殊禾似有蘇醒的征兆,餘陽轉過頭看了眼,將手掌附在她的後背,輕輕安撫。


    葉漓見狀,想起在他們臨下山之前,殊禾隻身一人前往北域的事情。他先前仔細思索其中的緣由,卻並沒有任何頭緒。


    在安定百餘年之後,中間是發生什麽事情讓殊禾心甘情願的去赴死……


    葉漓將一些事情試圖聯想在一起,便又道:“北域有什麽嗎?”


    他這句話成功讓餘陽愣住一瞬,轉過頭看向他,說:“看來公子知曉不少的事。”


    葉漓說:“我能知曉嗎?”


    “抱歉。”


    對於葉漓的詢問,餘陽還是選擇了拒絕。說完之後,餘陽猶豫一會兒,抬頭對上葉漓的視線,好心道:“北域沒什麽東西。但也正因沒什麽東西,北域那麽大的區域,才是未知。”


    葉漓聽著這隱晦的迴複,沉默。


    沒什麽東西,才可能是東西最多的。


    又要去北域嗎?


    葉漓腦海內自問,身體上的動作卻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出口。出口的方向依舊透著微弱的光亮,沒有人前來的跡象。


    嚴楓安這麽長時間都沒有進來?


    他不由得皺眉。


    他方才迴複得太生硬,嚴楓安雖不至於小性子,到也架不住葉漓這樣有意將話題引到敏感的地方。


    想著,葉漓終止與餘陽的聊天。


    *抱歉,另一位朋友還未進來,不知發生何事,我出去看看。”


    “好。”


    出來之後,葉漓正準備開口說話,但徹底從洞口走出,眼前的坑底哪還有什麽人在?


    去哪裏了?


    葉漓用靈氣探尋他現如今的位置,卻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突然出現。在葉漓正將意識內的那根絲線連接之時,那股的力量突然出現並斬斷,中止了葉漓的探查。


    ?


    怎麽迴事?


    這看不見的東西,是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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