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被切斷之後,葉漓忽然想起方才一直關注自己這邊的疑惑,沒怎麽關注嚴楓安的情緒。現在迴想起來,他那時狀態有些不對勁。


    先前葉漓先前碰到他身體的狀況,覺得肯定出什麽事情。


    葉漓正準備飛上去,到地麵去看看周圍發生何事。卻在下一秒,明顯感覺頭頂有什麽人正在下行。


    還沒來得及抬頭,那人忽的落在地上。落在地上的一瞬間激起四周的土塵,模糊視野一瞬,後才看到來人。


    抬頭,是個眼熟的女子。


    “林雀?”


    林雀在塵土散盡之前抬起頭,看見葉漓也頗為驚訝。


    她還是最後見麵的那一身裝扮,隻是身上多傷口,衣擺的位置還有被利器割去的痕跡。臉上不少細小的劃痕,雖不明顯,但密集,皮層的血液一湧出來,很難看不見。


    葉漓注意到她從剛才看見葉漓時,不著痕跡縮迴背後的手。


    來不及看清是何物,葉漓現在也沒什麽心情去關心這個東西。


    “林雀,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有時候,不問清楚會活得久一些。”林雀在驚詫之後便正了神色,拿緊了手中的物品,目光一直注視著葉漓身後的入口。


    這模樣,為何而來便是顯而易見。


    葉漓說:“我這個人沒什麽特長,就是命長。”


    “……”


    林雀似不願與葉漓多做糾纏,見葉漓一直站在入口處沒有讓開的意思,便直接邁步朝裏進。


    葉漓看了眼裏麵,沒什麽情緒。


    他又抬頭看著上方那個小小的亮點,猶豫片刻,還是跟在林雀的身後進去。


    進去的時候,殊禾已經醒過來。


    殊禾在看見林雀的第一反應就是拿起餘陽劍,但轉頭看見跟在後麵的葉漓,又十分困惑的放下劍。


    “葉公子,這位……”


    “林姑娘。”


    殊禾正疑問,站在中間位置的餘陽往前邁出一步,輕喚一聲。


    林雀點頭,隨後將她一直握於手心的物件拿出來。


    那是一個方形的物體,外麵用蓼藍染就的麻布,沒有透光,看不見內部。


    林雀看見眼前半透明的餘陽時,臉上沒什麽情緒,像是早就料到他會變成這副模樣。


    “掌門說,這東西給你,你就知道該怎麽做。”


    掌門?


    葉漓心下了然。


    果然如方才所料,沈霧年真沒死。


    餘陽接過去並沒有第一時間打開包裹,隻是點頭,沒吭聲。


    林雀交代完這件事,轉頭看向葉漓,又迴頭看向其餘看著她的三人。


    最終,林雀轉迴身背對眾人。


    “林公子,有些話,我想與你私下說明白。”


    葉漓點頭:“好。”


    兩人沒有選擇在洞裏,林雀將葉漓帶到了一處荒涼的沙漠。


    葉漓眨眼間來到此地,便轉頭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在視線圍繞周圍一圈,最終注意到西南方向,肉眼可見幾乎占據半個視野的斷崖。


    海水倒流往下的聲響即使隔得這樣遠,也能聽得清晰。


    隻怕是若是站的再遠一些,以幾乎平視的視角去看這一處景觀。那樣的話,就太像是迷途的旅人已然步入世界的邊緣,一旦靠近便會跌入無盡的深淵。


    葉漓收迴視線,視線放在前方一直在行走的紅衣女子身上。


    不知是不是葉漓的錯覺,林雀的背影比跟張逸在一起時,顯得更加幹瘦蕭條。即使再那樣素薄的衣料,似乎都撐不住要倒下一般。


    葉漓忽的想起當初在林雀失蹤,失而複得之後,張逸痛哭的場麵。以及當時她蘇醒過來,與張逸甚至於他演戲的場麵。


    當時在那個不大的木屋內,他們大膽談論著即將要發生的可能性,然後以此商量對策。林雀就在一旁聽,也不作以任何迴應。


    說實話,葉漓當時都被她騙到。


    也難怪後麵嚴楓安會阻止,而當時的沈霧年信誓旦旦相信自己會成功。


    當時的情況,張逸哭得太難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林雀興許心裏也是嫌棄著,臉上沒有露出半分憐惜。


    是了,張逸現在都還被困在時間的裂縫之間,沒有具體位置,沒有固定時間。


    他在裂縫間遊存,會看見林雀身份揭穿的這一幕嗎?


    以他的性格,看見往日的師妹其實能言語,還是天玄的人,會是什麽反應呢?


    葉漓不清楚。


    葉漓正陷入沉思,不知前方的人已經站定,他一路向前差點沒撞上。禮貌性的站遠距離,抬眼見已經走到海邊。


    清澈碧藍的海水一遍遍的衝刷著沙灘上白色的沙粒,一複一日的洗滌。清澈如琉璃般質地的海水,在衝上岸時一遍遍的將小部分沙礫帶走,送迴,周而複始。


    黏膩的海風與陽光相聚,一起吹拂在臉龐,透露著自由的釋懷。


    遠處,遙遙無際的海岸線與湛藍的天空幾乎融為一體,兩者之間看不出分別。


    自然孕育出人們,生靈對於自然的寬慰是一種神奇的觸感。它們包裹著迷途的人們,困於矛盾困難中的人們。即使站在這裏不動,聽著海水翻滾過沙礫的聲響,便自然而然的能安下心來。


    葉漓正準備開口,卻看見林雀轉迴身。


    “葉漓,我想詢問,你對掌門是報以怎樣的心境去看待的。”


    葉漓沉寂了好一會兒,開口道:“偏激,固執,念想太深。有能力向所有人展示自身價值,然自甘困於一方樂土。”


    “是嗎?興許是吧。”


    林雀靜靜的聽著,點點頭。


    葉漓看向她。


    林雀視線一直在遠處,眼中裝下了所見的全部。


    “……葉公子,我很敬佩你。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為證明自身價值才存在的。”


    林雀摩挲手中一塊很小很小,都已經能明顯看出裂紋的玉飾。


    她目光停留在它身上時,眼中多有眷戀。


    “不是所有人哇哇墜地就是大英雄,也不是所有人剛誕生便惡貫滿盈。沒有一定的終點是可以允許所有人通行,沒有一定的繁瑣道理要束縛住誰的意誌。”


    林雀說到一半,側過身子看向葉漓,微笑道:“世界,時間,萬物,不為他,不為我,不為任何人停留。我們存在這裏,我們穿行於世界,便是我們自己的意義。”


    葉漓搖頭,對於她這三大段的話語並不認同。


    “你說的沒問題。但這種大道理得有個前提,而現在,沈霧年就是這個前提。”


    他說:“在我印象內,在我這兩個月見過的一樁樁一件件,沈霧年所作所為是已成定局,無法改變。所以你說的這些,隻是你印象中完美的他,自動忽略這些建立在他人苦難之上的意義。”


    林雀放下手,緊緊攥住手中的玉佩,開口說:“葉公子,我想跟你說,掌門他做這些不是故意的。他的愛人被強行帶走,帶離這個世界,他隻是想要她迴來而已。”


    林雀側對著葉漓,抬眸的瞬間,葉漓瞧見了她眼中含滿的淚光。


    女子溫和的眉目清秀,璀璨如寶石般質地瞳孔此時蓄滿晶瑩的淚花。明明沒有任何示弱的動作,但她露出的側臉被陽光弱化了眼眸間若有似無的殺氣。在葉漓的視角看來,顯得那樣楚楚可憐。


    林雀眼皮一垂,停頓在眼眶內早已蓄滿的淚水恰到好處的落下,更添加幾分意境。


    “掌門說他願意承擔一切的後果,哪怕背負上整個性命,他也隻是想再見那人一麵。”


    葉漓搖頭。


    他說:“林雀,沈霧年往昔的經曆固然心痛,但不應該讓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成為他們兩個互相見一麵的籌碼。”


    在聽完葉漓說的這番話之後林雀嘴角的微笑漸漸散去,眼中的冷意也隨她淡化笑意之後愈發明顯。


    “葉公子,帶走掌門愛人的,就是你們。而張逸現在留存在某個不知名時間縫隙內,不也是你們玩弄這個世界,所造成的意外嗎?”


    林雀臉頰上的淚痕還未幹透,她便一字一句,幾乎是咬著牙說這段話。


    葉漓見她這樣的情緒,知道接下來無論說什麽都不會有好的解決方式。於是他站於原地思慮好一會兒,便直接開口:


    “所以沈霧年的確是沒有死亡對嗎?”


    “嘁——”


    林雀發出一聲冷嗬,轉過身去。這樣的模樣,似乎在表示葉漓在逃避她所追問的事實。


    葉漓看了眼身後的地方,轉迴身準備告辭,不想在此多作停留。


    但沒想到身子還沒轉過來,感覺到危險氣息的他利刃出鞘,身體比腦子反應得還快一些。


    “錚——”


    兩把利劍相交,摩擦出火花,之間還有不斷湧出的兩股力量相互推動身體。


    葉漓看見麵前決心要與之一鬥的林雀,開口道:“林姑娘方才引經據典的那些話語,其實除了沈霧年的事情,是還有張逸嗎?”


    林雀加重了不止一倍周身靈氣的流轉,試圖碾壓眼前這個明明看起來沒多厲害,卻感覺收著很多的男人。


    他說的對,也不對。


    她不服氣,她因掌門的事情,因張逸的事情。


    然而這隻是其一,林雀更重要的是恨他這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自由散漫的態度。


    人們生活得這樣痛苦,他為什麽還能心安理得的拿苦難的人們尋歡作樂?


    再加上掌門與她說的,當初他愛人消失的原因,葉漓跟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明一樣的來曆,胸中的怒火便愈發強盛。


    “你們,永遠都是這樣!掌門沒有做錯!我亦不是!”


    林雀不覺得自己說的,做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要是真的神明,為什麽張逸在北域被折磨時他不出手相助,而是在奄奄一息才送上去一顆甜棗?為什麽在徐掌門被殺害時,像個無關人一樣站在一旁。到後麵有利於他的信息,他才感興趣上前,屈尊降貴一般的態度?


    這些神,永遠都是這樣!


    沒有心,沒有道德,沒有同情。


    更絕情一點的說法,隻不過因為他們是被創造出來,被神創造出來的人,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


    葉漓見已然說不通,直接反扣住劍柄,一個轉迴。一劍破開圍繞在兩人周身的靈氣,將劍揮向林雀,卻又在離她不過半寸的位置停下來。


    “林雀,情感一詞本就複雜,更何況是沈霧年先前經曆,我們未曾看見。他們之間的感情,另外一方的證詞尚未聽聞,便不是你我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道明白的。”


    葉漓的意思,想讓她不管是沈霧年的事情,還是張逸的,將這種事看待得清醒一些。


    但費勁吧啦說完之後,林雀的臉色並沒有好轉多少,甚至未曾有什麽變化。


    簡單來說,就是沒聽進去。


    林雀低垂眼眸看著離自己喉嚨不過半寸,冒著寒光的劍尖,說:“哪有另一方?掌門想要她迴來都做不到,不就是你們阻止了嗎?現在又何談什麽另一方的說辭?”


    葉漓挑眉,猶豫片刻,將扶苓告知他的那些事情掐去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一一講給林雀聽。


    “薑瑩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為解救誰,遇見誰,愛上誰。她的離開,隻是觸犯秩序之內的必然而已。”


    葉漓淡定說完這些,還沒等來林雀的態度,就見她雙眼一閉,突然倒下去。


    葉漓向前邁出一步,正準備詢問。就見下一秒,葉漓在林雀的身上感受到當初在崇光湖畔時,感受到的那股奇怪的靈氣。


    “什麽東西……”


    葉漓嘀咕一聲,然後在他的眼前,林雀就這樣消失不見。


    他站在原地,看著沙麵上還存留有林雀站立過的痕跡,但周邊的氣息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清涼的海水依舊在潮汐的影響下衝刷著海灘上的石粒,它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一般,機械的一直重複。


    忽的,葉漓想到什麽,連忙向後看去。


    方才離開的時候他並沒有去注意餘陽,以及從他告別嚴楓安進入裏麵,到後麵跟著林雀走進去,便一直站在餘陽身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落竹。


    一個聯想在腦海中猛然出現,他心上一驚,連忙禦劍往那邊趕。


    迴到潭淵餘陽這邊,樹林周邊安靜得不像話,根本不像是有大規模妖物的地段。而垂直進入坑洞內,看著越來越近的目的地,他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等飛身進入洞底的空間,已經沒有人。連原本躺在床上,餘陽原本的軀體都隨之消失不見。


    葉漓皺眉,又一次試圖找到誰,誰都好。


    他立於原地,以雙手結陣,放大幾倍範圍探尋他們任何人的位置。


    和開始一樣意外,因為這一次沒有被切斷,但連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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