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婷婷驚訝道：“她怎麽會死呢？”
祁同衛搖搖頭：“具體細節我也不知道。”
侯婷婷蹙眉道：“你怎麽會有未婚妻呢？”
“我父親曾經結識過一位貴婦人，他們相戀多年。”祁同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後來我母親懷孕，他們便決定分手。我父親很舍不得，於是偷偷跑去見了那位貴婦人一麵。”
侯婷婷問：“那位貴婦人呢？”
“已經離世了。”祁同衛垂下睫毛，“我父親傷心欲絕，便把我托付給了一位遠房表姨照顧。”
“原來如此……”侯婷婷喃喃地說。
“那時候，我年紀尚小，不懂得什麽是愛情。”祁同衛說，“直到後來，我長大了，我漸漸明白，我愛的不是我父親，而是他身邊的某個人。”
“哦……”侯婷婷點點頭，“難怪你那麽拚命，想要進入娛樂圈，原來是為了尋求刺激啊。”
“不全是。”祁同衛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除了演戲之外，我還想賺更多的錢，幫助父親度過困難的日子。”
“嗯。”侯婷婷說，“這也是個辦法。”
“但我還沒找到那個人。”祁同衛無奈地笑笑，“我甚至不知道我父親的那個遠房表姨叫什麽名字，住在哪兒，家庭狀況如何。”
“那麽，她會答應收養你嗎？”侯婷婷問道，“畢竟收養一個孩子需要很多錢。”
祁同衛搖搖頭：“不會。因為當初那位表姨和父親談戀愛，兩人的感情非常穩固，根本不在乎錢財這種東西。”
“唉……”侯婷婷深感遺憾，“這樣的話，你豈不是很難遇到心儀的對象了？”
“是的。”祁同衛點點頭，“所以我現在很珍惜每一段戀情，希望能夠早點找到那個人。”
祁同衛又舉杯敬了侯婷婷一杯。
侯婷婷笑眯眯地與祁同衛碰了一杯。
這頓晚飯兩人聊得很投緣。祁同衛也從侯婷婷口中了解到了侯氏集團的現狀。侯婷婷父親去世之後，家族企業群龍無首，董事會的人蠢蠢欲動。
侯婷婷的堂弟侯俊傑趁機奪權，把原本屬於她父親的股份轉移到了自己名下。侯俊傑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卻頗得侯老爺子歡心，侯家人對他敢怒不敢言。
祁同衛問：“你父親走了之後，你們家族企業的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吧？”
侯婷婷歎了口氣，說道：“最近幾年，家族企業的確越來越差勁，連續虧損好幾次，現在欠下巨額債務，已經撐不下去了。”
祁同衛說：“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向銀行貸款維持呢？”
侯婷婷搖搖頭：“貸款風險太高，銀行不肯借錢給我們。”
“那你打算賣掉侯氏集團？”
“我倒是想，可惜沒人買。”侯婷婷苦笑一聲，“我們現在已經快揭不開鍋了。”
“我聽說，侯家旗下的產品銷售都不錯。”祁同衛說，“這麽看起來，你們家也算富二代。”
侯婷婷說：“侯家隻能勉強維持基礎運營。”
“據我所知，侯家還有三套別墅，價值數百萬。”祁同衛說，“如果能夠賣出去的話，侯家至少不用愁吃穿。”
侯婷婷歎息道：“我們家的別墅賣不出去的，因為……它們全都被人盯上了。”
祁同衛皺了皺眉：“怎麽迴事？”
侯婷婷苦笑一聲：“我爸去世之前，跟我說過他在美院有個朋友，是著名的設計師，還說等到我爸下葬的時候，請他做場法事。”
“法事？”祁同衛詫異道。
侯婷婷歎道：“我爸的那位朋友，名叫徐天銘，他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曾經拿過許多大獎。我爸臨死的時候說，他想要在下葬之前見到徐天銘，並懇求徐天銘為他畫一幅肖像送給我媽。”
祁同衛若有所思：“他現在人呢？”
“已經死了。”侯婷婷說，“五年前就去世了，我爸的靈堂就設立在他墓碑旁邊。”
“真是可憐。”祁同衛歎了口氣。
侯婷婷端著紅酒杯晃了晃：“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祁同衛說：“這是你家的事，我不便插嘴。不過，你要是有什麽麻煩的話，盡管告訴我。我能幫忙的，一定竭盡全力。”
“謝謝你，祁先生。”侯婷婷微笑著說。
祁同衛擺手道：“你不用叫我祁先生，叫我小祁就好。”
“呃……”侯婷婷略顯尷尬。
“其實，我比你大一點。”祁同衛說，“你不必叫我祁先生。”
“隨意。”祁同衛笑著端起酒杯。
“我今天跟你說了很多家族企業的情況。”侯婷婷說，“不知道你對我們侯氏集團有沒有興趣？”
“哦？”祁同衛挑了挑眉，“怎麽說？”
侯婷婷壓低了聲音：“其實……我們家的股份，早就被侯俊傑騙光了！”
“啊？”祁同衛露出震驚的神色，“侯俊傑怎麽會……”
“他就是個騙子！”侯婷婷咬牙切齒道，“這些年來，侯家的生意都被他搞垮了，連累整個侯家都陷入困境！而他自己則坐享其成，逍遙自在！”
祁同衛問：“所以，你們想要把股票拋售出去，換取流動資金，再重振旗鼓？”
侯婷婷點點頭，說：“我們侯家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所以想把手裏的股份出售掉，然後尋求融資。”
祁同衛沉吟片刻：“你們有信心嗎？”
“我們不敢保證，但是……如果能有人願意收購的話，當然再好不過。”侯婷婷說，“畢竟……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祁同衛猶豫了一番，問：“我冒昧地問一句，侯家是否還有其他兄弟？”
侯婷婷搖搖頭：“隻剩下我和叔叔。”
祁同衛暗忖：侯俊傑是個敗類，他老爹肯定不靠譜，不過他老爹的兒子應該還有救。他試探著問：“你們打算把股票賣給哪家？”
侯婷婷說：“我們已經考慮過了，最終決定把股票賣給騰達。騰達是個新晉的房地產企業，他們的董事長剛剛從英格蘭迴來，是個非常有魄力的商人，他們肯定願意接受侯氏集團的投資。”
“騰達？”祁同衛愣住了。
“騰達集團的老總叫陳明輝，是個非常優秀的青年。”侯婷婷解釋道，“他是香港首富李嘉誠的私生子，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帶著他遠走澳洲，他現在又迴香港創業。他雖然年輕，卻是個很有能力的人，騰達的規模也逐漸擴張到了千億級。我相信騰達會接受我們的投資。”
祁同衛問：“這個陳明輝的母親，也姓陳嗎？”
“嗯……她和陳明輝的父親離婚以後，就帶著孩子搬到了新加坡，改嫁給了一個華裔。聽說她現在過得很幸福。”侯婷婷說，“陳明輝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很好。”
“那……你父親是陳明輝的嶽父麽？”祁同衛又問。
“不是。我父親早逝，我母親改嫁以後，也就跟他斷絕關係了。”侯婷婷說，“我們侯家和騰達集團合作，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嗯……”祁同衛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就盡快把手續辦下來吧。”
“好。”侯婷婷舉起酒杯，“謝謝你。”
兩人碰了一下杯。
“還有件事……”祁同衛忽然說，“我想請你幫忙找一位律師。”
“律師？”侯婷婷疑惑道，“為什麽？”
“因為……我想幫我妹妹申請個撫養權。”祁同衛說。
“你的妹妹？”侯婷婷更加疑惑了，“你妹妹怎麽了？難道……是她不肯接受侯氏集團的遺囑？”
祁同衛苦澀道：“不，她接受了。她很愛這份財產，我知道的。”
“你是說……”侯婷婷遲疑著說，“你想讓你妹妹繼承這筆遺產？”
“是的。”祁同衛說，“我想替我妹妹爭取一些東西。我想要把她的監護權拿迴來，讓她能夠安心讀書，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侯婷婷深吸一口氣，說：“我明白你的感受。不過，你確定真的要這麽做嗎？你可能需要花費很多錢，或許還要搭進去很多時間，這樣做值得嗎？”
祁同衛說：“我確定。”
侯婷婷歎息道：“唉……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即使身無分文，仍舊堅持自己的原則。”
祁同衛看著她：“侯夫人……你呢？”
“我？”侯婷婷說，“我當然也有原則，但是……我覺得，如果不能為家人爭取最大利益，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祁同衛說：“可是你現在還沒結婚，也沒有生育能力啊。等你結婚生子以後……”
侯婷婷擺擺手：“我不需要別人照顧我。我會自食其力，照顧好自己和我的丈夫。至於生活，你放心吧，我自己會努力的。”
祁同衛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你還有什麽疑慮？”侯婷婷問。
祁同衛搖了搖頭：“我想問一下，我妹妹的情況，你都清楚嗎？”
侯婷婷笑道：“她現在過得挺好的，比起在孤兒院的日子，她過得簡直像天堂一般。”
祁同衛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哥哥，你希望她能過得好。但是……”侯婷婷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處境？她現在是個未成年人，而且，她並不是被遺棄在孤兒院的。”
祁同衛臉色變幻，沉默半晌才說：“我不怕她遭遇危險。我隻擔心她受委屈。我不敢告訴她實情，我怕嚇到她，但我還是必須把這件事告訴她。”
侯婷婷說：“你妹妹她，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
“哦？”
“你知道她今年多少歲了麽？”
祁同衛茫然搖頭。
“她今年二十五歲了。”侯婷婷說，“你知道她是哪年被送到孤兒院的麽？”
“四月初？”
“錯！是四年前。她三月底被送到孤兒院的，那時候她已經九歲了。”侯婷婷說，“你可以想象一下她當時的心理狀態，會是什麽樣子的。我不否認，她長得很漂亮，但畢竟她隻有九歲。在那種環境下，她能保持樂觀積極向上的心態，真是太不容易了。”
祁同衛怔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你想過，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怎麽想？她會恨你嗎？”侯婷婷說，“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我曾經見過一個人，在自己最艱難困頓的時刻，突然有一群陌生人闖入他的生命，將他從地獄拉迴人間，給予他衣食無憂的生活，但這些人卻又不願意對他施舍一點憐憫。”
祁同衛低聲說：“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所以你才更需要律師。”侯婷婷看著他，“如果你真的打算和她相依為命，你就不能再失去她。”
祁同衛抬眼看著她：“你是律師？”
侯婷婷笑了：“我是法律援助者協會會長，也是律師事務所的股東之一。”
“你們的事務所在哪裏？”祁同衛問。
“在……”侯婷婷頓了頓，說，“我們不在燕京。我們是在雲南。”
“雲南？”祁同衛愣了愣，“雲南有律師事務所？”
侯婷婷說：“有啊。我們就是雲南的律師事務所，你聽說過嗎？”
祁同衛恍然大悟，說：“難怪你說，你們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侯婷婷笑道：“是啊。”
祁同衛說：“你們是律師協會的人，一定能幫忙的，對不對？”
侯婷婷點點頭：“我跟你保證，我一定竭盡全力幫助你，幫助你的妹妹。你放心，你妹妹的事情交給我，你就安心準備高考吧。”
兩天以後，祁同衛收到了侯婷婷的電郵。
“不，你誤會了。”侯婷婷打斷祁同衛，“她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法醫。我可以這麽說，整個燕江州，甚至全中原，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優秀的法醫。”
“哦？”祁同衛訝異道，“是嗎？”
“對。她是我見過的，年紀輕輕就能獨立完成數起案子的人。她的專業素養毋庸置疑，你可以放心。另外，我想你一定也了解她。她很堅強，很勇敢，也很敏銳，絕對不會是個懦弱膽怯的姑娘。她的內心，遠比同齡人強大。我相信她不僅能夠麵對一切挑戰，也能夠承受一切傷害。我們會盡快聯係她，讓她和你取得聯絡。”
祁同衛心潮澎湃，握著手機的雙手顫抖起來。
侯婷婷說：“你妹妹的父親姓陳，她媽媽姓張，你知道麽？”
“我知道，我聽說過他們。”
“嗯，我們一定會盡快和他們聯係，你放心。”
祁同衛連連點頭。
掛掉電話，他感覺心跳加速，唿吸急促，腦袋昏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坐在沙發上，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
他記憶中的妹妹，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雖然她不太愛說話，偶爾也會冷冰冰的，但她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她懂事乖巧，勤勞踏實，她是那麽美麗，那麽清秀，那麽令人疼惜。祁同衛從未想過她竟然有這樣複雜的身份，而且，她是個法醫。
他想起妹妹曾經和他談論過她從小到大的一些往事，包括她的父母，還有她自幼離家背井的經曆。
原來她並不幸福。
原來她的父母拋棄了她。
原來她並不是一個健康平靜的孩子。
她的心靈深處，有著巨大的創口。
他的喉嚨堵得慌，胸悶氣短，他捂住嘴巴，半晌才把自己的氣息順暢。他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
他知道，現在的妹妹一定很辛苦。他應該去照顧她，陪伴她，幫助她走出困境，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做。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妹妹的家庭住址，他一概不知。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除了有一具血淋淋的軀殼之外，似乎根本什麽都沒有。
他頹喪地跌倒在沙發上。
門被敲響了。
他擦擦臉上的淚痕，走過去開門。
侯婷婷提著便當盒站在門口，微笑道：“剛買好晚飯，一起吃吧？”
祁同衛搖頭：“不用了，謝謝。”
侯婷婷看他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歎了口氣，把便當遞進來：“我隻請你一次。吃飽點兒，別餓壞了。”
祁同衛拿著便當，看著侯婷婷離開。
祁同衛吃著侯婷婷帶來的便當，越吃越覺得難以下咽。
他想起妹妹的模樣，她的眉宇間，透著一種英姿颯爽的味道。
可是，這些味道，又仿佛化成了無邊的悲涼與痛楚，壓抑在她脆弱的神經裏。
她一定很孤單。
她一定很希望有人關心她。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
她一直等待著他迴來，等了很久很久。
祁同衛吃完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傻，明明已經有了侯婷婷的號碼，卻偏偏裝作毫不關心她，一點兒也不肯關心她。如果侯婷婷告訴了他，妹妹的消息，他就能立刻趕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侯婷婷約他吃飯，祁同衛猶豫片刻，答應了。
餐廳裏，祁同衛和侯婷婷相鄰而坐。
祁同衛低聲向她道歉：“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精神狀態很差，抱歉。”
侯婷婷露齒一笑：“我理解，畢竟是妹妹嘛。”
祁同衛抬眸看她，她依舊漂亮而優雅，眼角彎彎，唇角含笑，看起來非常舒服。
他心底湧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脫口而出：“婷婷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侯婷婷道：“什麽？”
祁同衛咬牙道：“我妹妹是法醫？她是警察？”
“對啊！”侯婷婷道，“她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刑偵人員。”
祁同衛愣住了：“你怎麽知道？”
侯婷婷眨眨眼睛：“我當然是通過調查才知道的。”
“調查？”
“對啊。”侯婷婷道，“我是刑警，我需要掌握每個嫌犯的基本情況。你不知道麽？你妹妹的案子是個懸案。她是第一個發現死者屍體的人。”
“第一個？”祁同衛瞪圓了眼睛，“不是說死亡時間在三個月前麽？為什麽……”
“哦。這個案子是個特例。因為死者是個年輕女性，而且是個漂亮的女孩。”
“漂亮的女孩？”
侯婷婷點點頭：“是啊，她叫白蘭。她長得挺好看的，所以才被選入案件組。但是她沒能保護好自己，被人殺死後扔到荒郊野嶺喂狼。”
祁同衛沉默了，他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心髒緊縮成一團，像是隨時要炸裂開來。
“她……”他艱澀地吐出這兩個字，嗓音暗啞。
“我調查過她。”侯婷婷頓了頓，繼續道，“她是個非常勇敢善良的女孩，從小獨自撫養弟弟。她比較內向靦腆，膽子小，喜歡偷東西，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她很怕黑，怕蛇，害怕蟲子……”
祁同衛的唿吸變得粗重，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聽到了自己全身肌肉緊繃的聲音。他甚至聽到了自己手指甲劃破桌麵，摩擦玻璃的細碎聲音。
“她還有個弟弟，今年八歲，患病。他爸媽不願意讓他們姐弟倆分開，就送給她姥爺撫養。她姥爺是個退伍老戰士，脾氣暴躁，很兇，她弟弟很害怕他，不太親近。”
祁同衛忍不住了，猛地推開椅子，飛快地奔出去。
侯婷婷驚愕地喊道：“哎！你去哪兒？”
祁同衛充耳未聞，他瘋狂地跑向樓梯。他跑得喘不過氣來，幾乎虛脫。
他滿腦子都是白蘭那雙純潔無暇的大眼睛，還有她溫柔的微笑。
她那麽瘦小，穿著一件灰色t恤衫，牛仔褲，背包紮在腰上，腳踩一雙帆布鞋。她的衣服洗得泛白，袖口挽起，露出雪白纖細的胳膊。
她蹲在草叢裏，認真地辨析著草莖的紋理和葉脈，然後將草莖放在嘴裏咀嚼，再吐掉殘渣，用紙巾擦拭嘴巴，最後起身離開。
這幅畫麵深深地烙印在祁同衛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站起身的時候，祁同衛看到她臉頰上掛著淚痕，眼眶紅腫。她伸手抹了抹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扭頭往樓梯的方向張望。祁同衛倉促躲開，藏在陰影裏。
白蘭走了。
祁同衛覺得自己的心被撕扯成兩半，疼得無法唿吸。
他想要去找她，去安慰她。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裏，他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他該去哪裏尋找她？
他失落極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逃避，他怕自己一旦碰觸她，就會徹底崩潰。他想要把那份感情埋葬在心底，可是他做不到。他隻能假裝不記得她，假裝自己並不愛她。可是，他騙得了別人，又能騙得了自己嗎？
這些天，他拚命地壓抑自己的感情。他想要冷靜下來，等待更多證據。他知道侯婷婷在幫助他尋找證據，可他仍然控製不住思念和愧疚。
直到剛剛，他才知道原來她是一位刑警。
祁同衛在電話亭裏呆呆地坐了很久。
電話響了。
“祁先生您好，我是侯婷婷。”
“我聽你的秘書提起過你，侯小姐。”
“謝謝誇獎。”
“我想跟你聊聊祁嫣然的案子。”
祁同衛沉默片刻：“好。”
侯婷婷告訴他：“我已經查清楚了，祁嫣然的死確實與死者家屬有關係。我昨天已經找到了死者的父母，並和他們進行了溝通。他們承認了他們雇傭了兇手，綁架並謀殺了自己的孩子，並勒索贖款。但我也告訴他們，如果再不改口，就必須承擔刑事責任。”
“你們沒有立即報案。”祁同衛問道，“因為什麽呢？”
“我們在等你。”侯婷婷道，“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
“我不明白。”祁同衛皺眉，“既然你們已經抓到了嫌疑人，為什麽還要等我來？”
侯婷婷答道：“因為嫌疑人不肯招供。我懷疑這個案子和祁嫣然的車禍案有關。”
祁同衛愣了愣：“你是說……”
“對。祁嫣然在車禍現場的屍體，我們已經做了解剖檢驗。”侯婷婷道，“她是被人掐死的。當時車裏除了她的屍體，就剩一名兇徒。我們猜測那個兇徒就是肇事司機。他應該還活著。”
祁同衛沉默了片刻：“你們需要我做什麽？”
“你需要配合我們的調查。”侯婷婷說，“你可以不相信警察，但你必須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你必須相信法律是正義的。”
祁同衛低聲問：“如果……我說如果，我不能證明你的猜測。你會怎麽辦？”
侯婷婷輕鬆地笑了笑，仿佛胸有成竹：“我不會放棄的。”
祁同衛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侯婷婷問。
祁同衛想了想，說道：“晚上吧，我請你吃飯。”
“那就這麽定了。”侯婷婷道，“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住，或者搬家？你住的房子是租的吧？”
祁同衛搖搖頭，苦澀地笑了笑：“我暫時還不能搬。我還欠著房東錢，我不想賴賬。我打算攢錢還給他。”
“那好吧。”侯婷婷頓了頓，“你今天下班早，早點迴來，我們約個地址。”
祁同衛嗯了一聲。
侯婷婷說：“那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趕緊忙吧。”
祁同衛握著電話，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孤獨的，是寂寞的，是絕望的。但現在，他有了朋友，有了親人。
雖然他依舊是一個人。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期盼過下班，期盼著早點結束工作，早點迴到那座熟悉的城堡，早點見到他的嫣然。
次日下午，祁同衛收拾妥當之後便出門了。他先去了趟菜場買了些魚蝦肉蔬菜等食材，又到商場挑選了幾套衣服。
迴來路過藥店時，他走進去買了盒毓婷。
祁同衛提著東西走進屋內，卻聽到廚房傳來隱約的說話聲。他循聲走過去，發現侯婷婷正站在廚房門口，和祁母交談著。她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半身是牛仔短褲，腳踩平底涼鞋，整個人顯得非常清爽利落。
“伯母好！”她跟祁母打招唿，“您在做飯呢？”
“啊！小濤迴來啦。”祁母連忙說，“這位是……”
“我是侯婷婷，是小濤的……朋友。”
“哦，原來是婷婷啊。”祁母笑道，“我聽說過你，小濤說你是個醫院的護士，還幫小濤處理過傷口。真巧，你們也認識，緣分呐。”
“謝謝伯母誇獎。”侯婷婷笑著說。
祁母問祁同衛：“婷婷來了多久了？怎麽不讓她坐下歇會兒。”
“沒關係。”侯婷婷說，“伯父呢？”
“哦，他在樓上寫報告。”
“哦。”侯婷婷點點頭。
“那你倆聊著，我繼續做飯了。”
“哎，好。”侯婷婷說。
祁同衛說：“媽，要不我去吧，你陪婷婷聊聊天。”
“行，你們聊著，我上去找你爸。”祁母笑眯眯地離開了。
祁同衛搬張凳子坐在侯婷婷旁邊，笑著說：“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拿瓶飲料。”
“不用麻煩了，我吃過了，就是來看看伯父。”侯婷婷說。
祁同衛笑了笑：“你什麽時候來的？”
“昨晚來的，今天上午又來了。”侯婷婷答道，“伯父最近怎麽樣了？”
祁同衛說：“我爸身體比較虛弱，這段時間都是我媽照顧他。”
“那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伯父嗎？”侯婷婷說，“反正我明天休假，也沒什麽事情做。”
祁同衛猶豫片刻：“我媽會同意嗎？”
“沒問題的。”侯婷婷說，“伯父身體好的時候，我們就經常見麵，他對我印象特別好。”
祁同衛沉默片刻，說：“婷婷，其實我媽一直都希望你能嫁給我……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更喜歡一般男孩子……”
侯婷婷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麽是一般男孩子。我隻是覺得，如果我嫁給你，我會變得很幸福，所以我願意試一試。”
祁同衛苦澀一笑：“可是，我們之間差距太遠了……我家境並不富裕，我是孤兒，從小被人收養。你家庭條件優越，又漂亮聰明，我覺得……”
“你是因為這個才拒絕我嗎？”侯婷婷抬起眼睛盯著祁同衛的眼睛，“祁同衛，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我相信隻要彼此堅持愛情，無論貧窮或者富貴，我們都可以攜手共度，我不在乎我們的未來是否美滿幸福，我在乎的僅僅是能夠與你長相廝守而已。”
“婷婷，你是個好姑娘。”祁同衛歎息著說，“可是我……”
“你是不是嫌棄我？”侯婷婷突然抓緊他的胳膊，眼圈泛紅。
“不是，不是……我沒有嫌棄你。”祁同衛慌亂地說，“我沒有。”
侯婷婷鬆開了祁同衛的胳膊：“那麽，我再給你考慮的時間吧。等伯父康複出院，我再來拜訪他。”
“好……”祁同衛愣愣地看著侯婷婷轉身離開廚房，腦袋嗡嗡作響，他呆立在原地，一顆心像浸泡在水泥裏。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拒絕侯婷婷，她是個難得的好女孩。雖然她的父親是副校長，但她本身是個勤奮努力的好姑娘，而且性格溫柔賢惠，這樣的女孩子是最適合結婚的。
可是……
祁同衛想起剛才母親和自己說過的話，他覺得自己似乎錯怪了侯婷婷。
侯婷婷一定很喜歡他吧？
可是……祁同衛覺得，即使沒有他，她依舊能找到屬於她的另一半。
祁同衛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拉迴到自己的廚房裏。
祁母已經做好飯菜端上桌，她叫祁同衛過來吃飯，順便向侯婷婷詢問幾句病情。
侯婷婷表示自己會留下來，每天都會過來探望祁父，並且會帶些營養品過來。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侯婷婷說：“我先去看看伯父，待會兒再過來喝杯水。”
“去吧去吧。”祁母笑著說。
侯婷婷走進祁父的臥室，看到祁母坐在床前削蘋果，祁父則靠在床頭翻著一份財務報告，神態安詳，仿佛睡著了。
侯婷婷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祁叔叔？”
祁父猛地驚醒，扭頭看了看侯婷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你來啦？”
“嗯。我聽阿姨說您身體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您。”侯婷婷說著，將買來的營養品放在櫃子裏，“祁嬸，我幫你吧。”
祁母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弄完就可以了。你快出去坐著，你們年輕人肯定餓壞了。”
“不會啊，我跟祁同衛一塊兒吃了點東西，現在還不餓。”侯婷婷笑著說。
“你們年輕人哪懂得保護腸胃。”祁母說，“你快出去坐著吧，我很快就弄完了。”
“沒關係的祁嬸，我來搭把手。”侯婷婷站起身，擼起袖子走到灶台邊，“我們家的飯菜做得挺好吃的，你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洗菜切菜。”
“當然不介意啦！”祁母熱情極了，拿過一旁的圍裙遞給侯婷婷，“你戴上這個，洗菜切菜容易傷著手。”
侯婷婷笑了笑：“謝謝祁嬸。”
“傻丫頭，客氣啥？快洗菜吧。”祁母笑著拍了拍侯婷婷的肩膀。
侯婷婷洗了幾根黃瓜、青椒和茄子，放進盤子裏，又切了幾根火腿，祁母連聲誇讚：“婷婷真是個賢妻良母型的，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還會過日子。”
侯婷婷笑著謙遜了幾句，把菜裝進碗裏遞給祁母。
祁同衛在客廳打遊戲，侯婷婷和祁母在廚房做晚飯，祁同衛偶爾瞥一眼，見侯婷婷穿著白色的襯衫紮著馬尾辮，露出光潔圓潤的額頭和白皙細膩的脖頸，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恬靜又美好。
祁同衛忍不住低聲罵自己混蛋，竟然拒絕這樣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
祁同衛心裏很清楚，侯婷婷對他動了感情，但是他也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祁母盛了一碗湯放在祁同衛麵前：“快嚐嚐看，婷婷煮的湯，可鮮了呢。”
祁同衛聞言舀了一勺，嚐了嚐味道，頓時驚訝地瞪大雙眼：“哇，婷婷真是好手藝，好香啊。”
“婷婷，你這手藝比專業的廚師還厲害，什麽時候教我做飯？”祁同衛問。
侯婷婷抿嘴笑道：“我平時也沒怎麽做飯，這都是從網上查來的。”
“網上查來的東西多半不準確。”祁同衛說，“你不如教我。”
“我倒是想教，就怕我做出來的不好吃。”侯婷婷笑著說。
“你做的東西，我爸媽都喜歡吃，何況是我？”祁同衛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好吃！婷婷，我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花，你給我做好嗎？”
“好呀。”侯婷婷爽快地答應了，“我做豆腐花可比油條簡單多了。”
“那太好了。”祁同衛高興地說，“我等你。”
侯婷婷微笑著點點頭，低下頭繼續忙活手上的事。
祁母在一旁看著他們互動，心裏樂滋滋的，覺得這兩個孩子真是般配。
祁同衛又埋怨道：“婷婷，我媽非說你身體不好，要你在醫院好好休息，不許你到處亂跑，萬一累垮了怎麽辦？”
侯婷婷抬起頭看著祁同衛，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說：“我隻是想盡一點孝心嘛。”
“你不用這麽辛苦的，我會照顧我爸。”祁同衛說，“我知道你擔心我，其實你不用特意趕過來。”
侯婷婷咬唇說：“祁同衛，我們……交往吧？”
祁同衛怔了片刻，隨後說：“婷婷，你別衝動……我們才剛認識幾天，怎麽能談戀愛？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侯婷婷急切地說：“我知道我突然向你表白，你會很震驚，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求你了！”
“婷婷，我們真的還不適合……”祁同衛猶豫著說。
“怎麽不適合了？”侯婷婷激動地說，“你長得帥，成績好，人聰明，我也很優秀，你為什麽不考慮我？我們在一起不是很般配嗎？”
祁同衛搖搖頭：“婷婷，不是這個原因。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我……”
侯婷婷緊張地盯著他，問：“難道你不喜歡我？”
“也不是……”祁同衛遲疑道。
“那是什麽原因？”侯婷婷追問。
祁同衛歎口氣：“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侯婷婷急切地問，“你快告訴我！”
祁同衛猶豫了片刻，坦誠地說：“是一個你不該喜歡的人。”
侯婷婷愣了愣：“那是誰？”
祁同衛沒再吱聲，低著頭喝粥。
侯婷婷心中一酸，眼淚差點流出來，哽咽著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麽可能？”祁同衛立刻反駁，“你是這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的女孩兒，怎麽可能會不喜歡？”
“既然喜歡我，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侯婷婷質問道。
“我……”祁同衛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低聲說，“我喜歡的女孩子，並不適合做妻子。”
“我不在乎！”侯婷婷堅定地說，“我不需要你娶我做妻子，我隻希望能每天陪在你身邊。”
“可是……”祁同衛皺眉說。
侯婷婷站起來，走到桌邊拿了包，轉身朝門外走去。
“婷婷，婷婷！”祁同衛連忙喊道。
侯婷婷停下腳步，卻沒有迴頭。
祁母慌忙拉住她：“婷婷，你去哪兒？”
“阿姨，我先走了。”侯婷婷說完，甩開祁母的手，頭也不迴地走掉了。
祁母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和米粒未動的粥，歎了口氣說：“兒子，你真傻！”
“我哪兒傻了？”祁同衛鬱悶地說。
“你當著人家女朋友的麵，說你喜歡另一個女孩兒，人家怎麽想？你讓人家以後怎麽見你？你就算真喜歡人家，也應該等人家女朋友把孩子生了，再跟人家說。”
祁同衛無奈道：“我現在不就跟她解釋清楚了嗎？”
“你這叫解釋清楚了？你把話說死了，人家姑娘怎麽辦？”
“哎喲！你怎麽不懂呢！”祁母跺了跺腳，“人家姑娘是想嫁給你，不是讓你娶她啊！”
“我沒想過結婚。”祁同衛淡淡地說。
“你不結婚你跟人家搞曖昧？”祁母瞪圓了眼睛，“你腦袋被驢踢了吧？你喜歡人家人家就得喜歡你？你這麽霸道你家裏人知道嗎？”
“我們家的事，您就別操心了。”祁同衛不耐煩地說，“反正我肯定不會娶她。”
“唉……”祁母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兒子，咱們家欠人家的，你不娶人家，人家也會記你一輩子的。”
祁同衛不耐煩道：“那是她家的事情。”
“那怎麽行？”祁母立刻反對道，“人家幫咱們家這麽多，你不能恩將仇報啊！”
“我怎麽恩將仇報了？”祁同衛冷笑著問。
“你都拒絕人家了，還不叫恩將仇報？”祁母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是喜歡另一個姑娘嗎？那你去找她啊！”
“媽，我是說我不會娶她。”祁同衛說，“至於別的女孩子，我也沒想過要娶。”
“為什麽？”祁母奇怪地問，“那些女孩子有比人家差嗎？”
“她們都太好了。”祁同衛歎了口氣，“我覺得不合適。而且她們不喜歡我。”
“胡扯！”祁母哼了一聲，“她們都喜歡你，怎麽會不喜歡你？”
“她們是喜歡我的臉，但我不喜歡她們。”祁同衛認真地說。
“你喜歡誰啊？”祁母納悶道，“不會是那個小姑娘吧？”
“不是她。”祁同衛說，“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辜負她的。”
“不是她？”祁母驚訝道，“那你喜歡誰？”
祁同衛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說：“我喜歡一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兒。”
“哦？”祁母更加詫異，“哪家的女娃娃，能讓我們家小濤如此傾慕？”
“媽！”祁同衛紅了臉，“我還沒見過呢。”
“不見過才稀罕嘛！”祁母調侃道，“你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突然冒出來個喜歡的姑娘，我還挺吃驚的。”
祁同衛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說：“我保證見過之後，您肯定會很喜歡她的。”
侯婷婷坐在車上，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心亂如麻。
今天她原本打算跟祁同衛表白的，可剛進門就聽到他提起喜歡的女孩子，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蔫巴了似的，提不起精神來。
侯婷婷想了許久，決定還是去找祁同衛，親口問個究竟，否則她這顆七上八下的心，始終難以安寧。
侯婷婷驅車趕到祁氏集團樓下，抬頭看了看祁氏集團的招牌，深唿吸一口氣，推門下車。
“請問你找誰？”前台問她。
“我找祁同衛。”侯婷婷平靜地說。
前台看了看她的名片，禮貌地說：“您稍等。我幫您聯係一下。”
侯婷婷點點頭，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前台撥通電話：“祁總，有位姓侯的小姐要見您。”
“讓她進來。”祁同衛說完掛斷電話，對助理說，“你去迎一迎侯小姐。”
“侯婷婷？”助理驚訝地張了張嘴，“她怎麽來了？”
祁同衛低咳一聲，沉著臉說：“你去帶她上來。我還有個會議要開。”
助理忙點點頭，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祁同衛站起身，朝會議室走去，剛轉到樓梯間，就看見祁同衛媽媽急匆匆地衝進電梯間，按下關閉鍵。
“媽？您怎麽來了？”祁同衛停住腳步。
“我……我路過，上來看看。”祁母支吾著說。
“您這樣跑上跑下的，爸不擔心？”
“擔心……我……我這不是……”祁母尷尬地說，“我有點兒緊張。”
“您緊張什麽？”祁同衛疑惑地問，“又不是相親。”
“相親？”祁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拍了兒子肩膀一巴掌，嗔怒道，“臭小子！瞎說什麽呢！你爸知道又該罵你了！”
“他現在連罵我的功夫都沒有了。”祁同衛撇了撇嘴說，“每次我惹他生氣，他就給我一份股權協議。”
“什麽股權協議？”祁母問。
祁同衛把股權協議拿出來，遞給祁母。
祁母隻看了一眼，便嚇得尖叫起來，指著協議書上的內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買掉祁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嗯哼。”祁同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你瘋啦？”祁母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要買祁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做什麽？！這錢夠花幾輩子的！”
祁同衛聳了聳肩，說：“用來投資啊。我要把它賣掉。”
“你瘋了！”祁母抓住他的胳膊，“你憑什麽把錢全扔到股票裏？這是錢！不是水漂！這錢是我辛苦掙的！你不能這麽糟蹋！”
“我不糟蹋錢，怎麽投資啊？”祁同衛攤開手說，“我現在沒有多少資產，除非把房子賣掉抵押貸款。但是這筆貸款不能動。因為這是咱們家唯一能翻身的機會。”
“你還惦記房子？！”祁母氣憤地說，“你爸當初把房子賣了，換了錢供你讀研究生。可你畢業後不僅不感恩，還要把這筆錢再砸進股票！”
“您別激動，我有分寸。”祁同衛安慰她說，“我知道這些錢不能動，所以才準備先拿去投資。賺錢了就還你，虧了就算了。”
“你還敢說賺錢？”祁母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告訴你，祁氏絕對不允許你胡來。你要是敢把這些錢賠光了，我就和你爸離婚！”
“媽，您冷靜一點。”祁同衛皺眉說，“我不是要把錢全砸進股票，而是投資幾千萬進去試試。我也不能保證能不能成功。”
“你不能保證你能成功嗎？”祁母氣得渾身顫抖，伸手指著祁同衛的鼻子，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這個敗家玩意兒！真不知道你腦子裏裝了什麽東西！”
祁同衛拉下母親的手，耐心解釋：“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投資幾千萬試試。這筆錢肯定要虧的，但是我保證會盡量賺迴來。您放心吧。”
“幾千萬？”祁母睜圓了眼睛，“哪裏來那麽多錢？”
“你就別操心了，我自己有數。”祁同衛笑了笑，說，“好了，我得去開會了。晚上迴來再聊吧。”
“哎……”祁母無奈歎息。
祁同衛離開辦公室，侯婷婷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追著他出了電梯。
“濤，祁哥哥！”侯婷婷叫住了他，“你……你還好嗎？”
祁同衛停住腳步，側頭看了她一眼：“很好。”
“我……聽說你要拋售股票？”侯婷婷咬了咬唇說，“我想勸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你如果缺錢的話，我可以幫你，你不需要這麽冒險。”
“謝謝你的好意。”祁同衛平淡地說，“不過不需要。”
“為什麽？”侯婷婷急切地問。
祁同衛抬手撫摸了一下耳釘，微笑著說：“因為我有這個。”
侯婷婷怔了一下，隨即恍然明白過來，“你是打算找銀行貸款？”
“嗯。”祁同衛點點頭，“我想先借點兒。”
“你要多少？”侯婷婷問，“如果太多的話……”
“兩三千萬吧。”祁同衛答。
“你瘋了？！”侯婷婷吃驚地喊道，“哪來這麽多錢？！就算有銀行願意借給你，也根本來不及還！”
祁同衛笑了笑，說：“謝謝關心。我會處理好的。”
侯婷婷望著他，欲言又止，臉上浮出一抹複雜的神情，像失落，更多的卻是難過。
“你不用替我擔心。”祁同衛走到電梯前按下樓鍵，“我心裏有數。”
“那……祝你好運。”侯婷婷勉強笑了一下，向他揮手。
祁同衛轉身走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攏。
侯婷婷看著電梯門緩緩合攏，眼淚瞬間湧上眼眶。
她捂住嘴，努力控製著聲音不哭出來，可眼淚仍舊簌簌滑落。
她覺得祁同衛是不相信她的。
或者說，他不相信祁父。
可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拋棄祁氏集團，這令她震驚和失望。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眼底泛起淚光。
電梯在八樓停下。
祁同衛走出電梯。
迎麵碰見剛才跟祁同衛談話的秘書，她笑吟吟地跟祁同衛打招唿：“早上好，祁總監。”
祁同衛禮貌地跟她寒暄幾句，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祁總監！”身後傳來侯婷婷的聲音。
祁同衛頓足，轉身望著她：“侯助理，請問你還有什麽吩咐嗎？”
侯婷婷快步跑過來，擦掉眼角的淚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剛才說錯話了。我應該說‘祝你好運’才對，不應該說‘你不用擔心’。”
祁同衛笑著搖搖頭：“你並沒有說錯。”
“你……”侯婷婷愣住，“你是說……我不必擔心你？”
“我隻是在說實話。”祁同衛笑眯眯地看著她。
“可是……”侯婷婷張口結舌。
祁同衛笑了笑，說：“侯助理，我們的合作還會繼續。希望你能繼續留在祁氏工作。”
“我會的。”侯婷婷忙說。
祁同衛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走廊另一端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職業套裙、長卷發的女孩子，正用探詢的目光盯著侯婷婷。
侯婷婷走過去，輕聲喚了她一句：“周經理。”
女孩子微笑道：“侯助理，祁總監今天來上班，是要找你麻煩的嗎？”
侯婷婷苦澀一笑，低聲說：“他不會找我麻煩。”
周芳華鬆了口氣，安慰她道：“那就好。不過……侯助理，你可要注意啊。祁總監的脾氣很壞，尤其針對女人，你一定要當心點兒。”
“周經理，我知道的。”侯婷婷輕輕頷首。
周芳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好。我去工作啦。”
“周經理慢走。”侯婷婷說。
侯婷婷走迴自己辦公桌旁邊，把包放下。
她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準備查一查股價行情。
突然聽見敲門聲，她收起手機，揚聲問：“請進！”
門被推開了，祁同衛拎著一份早餐走進來，徑直將東西擺在她的辦工作台上：“侯助理，這是我媽做的豆漿油條，你趁熱嚐嚐。”
侯婷婷愣了愣，連忙站起身：“祁阿姨做的？太麻煩您了。”
“都是家常便飯，不麻煩。”祁同衛微笑著說，“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哦……”侯婷婷遲疑著伸手抓起筷子夾了一根油條。
油條很燙，但她硬塞了進去，嚼了幾口之後吐出來：“真的很好吃！”
祁同衛滿意地笑了笑，說：“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我最喜歡吃媽媽親手做的菜，每次吃完都會胃疼半宿，她總會抱著我哄半天。現在，再吃媽媽做的東西，反而覺得索然無味了呢……”
“你別這麽說！”侯婷婷立刻反駁道，“你媽媽肯定希望你幸福的，她做的東西，怎麽會食之無味呢！”
“可我就是這麽想的啊……”祁同衛歎息道，“所以我不得不遠走他鄉。我從小就沒感受過母愛，如果能在她臨死前補償給我一些東西，我也算死得值了。”
侯婷婷沉默許久，才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說：“祁總監，我不懂您為什麽會說這種喪氣話，但我相信，善良美麗溫柔的祁夫人在天上一定會保佑您平平安安。您千萬別這麽悲觀，否則祁夫人會傷心的。”
祁同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你倒挺會勸人，謝謝你，侯助理。”
“不用謝。”侯婷婷笑了笑，“我是真心覺得您很偉大。”
“偉大？”祁同衛笑了笑，“哪個偉大？”
“您不畏懼困難，堅持原則，樂於助人，又很孝順，這不是偉大是什麽？”侯婷婷誠懇地說。
祁同衛哈哈一笑：“這兩個詞，你分明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吧？”
“我？”侯婷婷一怔，隨即掩嘴笑了起來，“祁總監，你真幽默。”
祁同衛挑眉：“我說真的。”
侯婷婷眨眨眼睛，臉頰浮起淡粉色，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祁同衛忍俊不禁：“你怎麽不說話了？”
侯婷婷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凝視著祁同衛，認真地說：“祁總監，雖然我隻比您大四五歲，但我一直很敬佩您。我願意成為您的副手，為你效勞。”
祁同衛微微一笑：“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就提過這個，不過當時沒有答複你。現在你已經是祁氏集團的高級助理了，何況你和侯秘書關係非淺，如果你願意留在祁氏幫我，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侯婷婷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您！謝謝您！祁總監，我……我真的沒想到……我……我簡直……簡直……”
祁同衛笑了笑，打斷她：“你先別急著激動，我還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的話，我馬上就跟你簽合約。”
侯婷婷連忙說：“您說！您說！”
祁同衛頓了頓，緩緩說：“我需要你辭掉侯秘書。”
侯婷婷呆住了，張大了嘴巴。
她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久久沒有迴過神。
過了片刻，侯婷婷才喃喃道：“……祁總監，我不知道我哪裏做錯了……我……我不明白……”
祁同衛盯著她的雙眸，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是我的決策失誤，讓侯秘書受委屈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私人的利益，損害整個祁氏集團。所以我必須換掉侯秘書，給她換一份工作。”
“我不明白……”侯婷婷搖了搖頭，“您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選擇……您是我的偶像啊……您……您為什麽……”
“因為我對你印象極差。”祁同衛直言不諱。
侯婷婷愣住了，眼眶慢慢紅了。
“不管侯秘書在我們部門待了多久，至少從她擔任總裁助理期間，我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你來的時間不長，卻頻繁遭到刁難。你知道為什麽嗎？”祁同衛輕歎一聲，說，“我不能拿一個員工的未來冒險。”
侯婷婷抿緊了嘴唇，淚水滑落下來：“所以，您就把我辭退了？”
祁同衛靜靜地注視著她，等待她繼續發表言論。
“對不起。”侯婷婷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深吸一口氣，盡量冷靜地問，“那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祁同衛說：“你剛進入企劃部的時候，曾經試圖勾引過我。”
“我……”侯婷婷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您……您怎麽知道……”
祁同衛笑了笑：“其實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們企劃部的人，都是從各行各業招募過來的，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帶著很強烈的競爭意識。”祁同衛解釋道，“侯秘書，你雖然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祁氏集團高級助理的位子，但你骨子裏依舊透著傲慢。你看不慣我這樣的年紀比你大的，看不慣那些年輕有為的，所以你對每個人都抱著敵意，你不敢去惹他們，也不敢跟我走近，怕我搶走屬於你的風頭。你的確沒有做錯，可是你的行為卻讓我很討厭。”
侯婷婷啞口無言。
祁同衛看了看窗外，繼續說道：“其實，最初我並不反感你，畢竟你是個漂亮姑娘，而且能力又強，能力越強的人，往往脾氣越古怪，這一點我很清楚。我甚至覺得，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夠改變一下自己，或許會變得更優秀一些。”
侯婷婷苦澀地笑了笑：“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祁同衛歎息一聲：“你太敏感了。你太容易懷疑別人。”
侯婷婷愣愣地望著他。
“我的身邊從來不缺乏美貌與能力兼具的女士。我見過很多女孩子，有善良溫柔、活潑大膽的，有嬌羞內斂的，有單純善良的，有狡猾多智的，甚至還有冰山雪蓮型的。我不知道這些女人都是什麽樣子，但你不同，你太自卑了。”祁同衛平靜地敘述著，“我相信這一點，你肯定也知道。”
侯婷婷沉默著，低下了頭。
祁同衛拍了拍桌麵：“侯婷婷，聽著，我希望你能放寬心態，用心做好自己的工作。你不要把別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隻要做好自己，就足夠了。你是否聰慧、漂亮、能幹，和你是否有一顆堅韌的內心，根本沒有關係。你不能因此，就否認自己是個好女孩。我相信你的品質絕對沒有問題。”
侯婷婷抬起頭看著祁同衛，臉頰微紅，眼睛泛紅，哽咽著說：“祁總監……謝謝您……”
祁同衛淡淡一笑：“不用謝。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侯婷婷咬了咬牙：“祁總監，我不會辭職的。我願意留下來，繼續工作。”
祁同衛微怔，點了點頭：“嗯，加油吧。”
侯婷婷轉身離去。祁同衛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真是非常不簡單，不僅擁有令人驚豔的美貌，更難得的是，她有一顆超乎尋常的執拗和倔強！她不甘心就這麽被淘汰出去，所以她一定會努力奮鬥，直到找到一個適合她的崗位。
祁同衛想了想，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小周啊。我是祁同衛，今晚有空嗎？一起喝兩杯？”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個爽朗的男音：“哎喲，今天怎麽想起請我喝酒啦？”
“沒辦法，我這裏有一個人才，我挖不動。”祁同衛笑著說，“不找你幫忙，還有誰能幫我？”
“人才？”周昊興致勃勃地說，“是哪兒來的人才，快給我說說！”
“你猜猜看？”
“嘿！祁同衛，你不厚道！你說吧，是誰家的千金？”
“你猜呢？”祁同衛打趣道，“你小子，該不會喜歡人家吧？”
“滾！你丫才喜歡人家！”
“那就是不熟悉嘍？”祁同衛笑著說，“我這兒可是有照片為證的哦。”
“什麽？”周昊立刻警惕起來，“哪張哪張？”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急啥？”祁同衛笑罵道，“你趕緊來，咱們邊吃邊聊！”
“靠！”周昊叫道，“祁同衛！你這個騙子！我早就料到你沒安好心！我告訴你，少拿照片糊弄我！我才不上當！”
祁同衛嘖了一聲：“臭小子，你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算了，既然你沒空，我就不勉強你了。”
“等一下，等一下！”周昊連忙製止住祁同衛，“好吧好吧！我去還不成嘛！你說個地址，我現在就過去！”
“我現在在9街，你過來吧。”祁同衛說完掛斷了電話。
周昊穿上衣服就匆匆下樓了，開車直奔祁同衛約他的飯店。
侯婷婷剛收拾完東西準備下班，手機突然響了。
“喂？”侯婷婷看了看屏幕，是祁同衛的號碼，於是按下了接聽鍵。
“婷婷，我臨時有點事情，恐怕不能跟你共進晚餐了，真抱歉。”
“沒事沒事。”侯婷婷笑眯眯地說，“我理解你的難處，我也正好要下班了，我們一起走吧。”
“好。”
祁同衛把侯婷婷送到了樓下，隨後驅車返迴醫院，準備帶上李妍一起吃飯。
李妍坐在副駕駛座上，歪著腦袋問：“你今天有應酬啊？”
“嗯，一個朋友。”
“你朋友可真多！”李妍哼了一聲，“都是些狐朋狗友。”
祁同衛忍不住笑了起來，李妍瞪圓了眼睛：“你笑什麽？”
“沒什麽。”祁同衛說，“隻是覺得你很可愛。”
李妍嘟囔道：“切。”
祁同衛說：“你不喜歡我跟別的男人交往？”
“不行啊？”李妍說，“萬一他們拐跑了你怎麽辦？”
祁同衛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啟動了汽車。
侯婷婷從後視鏡裏看見李妍，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李妍迴了個微笑。
“那個姑娘挺漂亮的。”李妍看著侯婷婷，若有所思地說，“你們什麽關係？”
“她啊。”祁同衛說，“我以前的助理。”
“哦。”李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到了餐廳，祁同衛推門下車，卻發現李妍站在車旁遲遲不肯下來。祁同衛疑惑地看著李妍：“怎麽了？”
李妍低下頭，不說話。
“怎麽了？”祁同衛伸出手拉住李妍的胳膊，將她拖下了車。
“我不想來！”李妍委屈地說，“我不喜歡她！我討厭她！”
“你又鬧脾氣了？”祁同衛無奈地說，“你不喜歡她，幹嘛還邀請她一起吃飯？”
“她太漂亮了！”李妍鼓著腮幫子說，“我討厭比我長得漂亮的女人！尤其是你身邊的！”
祁同衛扶額歎息：“你怎麽像個小孩似的？”
李妍撅起嘴巴：“反正我不喜歡她！”
“行行行……”祁同衛哄她，“不喜歡就不喜歡，咱們換一家好不好？”
“嗯！”李妍點了點頭。
“你想吃什麽？”
“我都喜歡。”李妍抬眼望著祁同衛，“你決定吧。”
祁同衛摸了摸鼻子，轉身朝餐廳走去。他選了一間清靜雅致的包廂，和李妍坐了下來。服務生端菜上桌。
“這些夠嗎？”祁同衛問李妍。
李妍點了點頭：“夠了。”
“你先喝水，還是我給你倒？”
“我自己來吧，謝謝。”李妍拿起水壺替祁同衛添滿水，“祁同衛，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祁同衛笑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侯老師的。”
“真的？”李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當然，因為我不喜歡背叛朋友嘛。”祁同衛笑嗬嗬地說，“而且你們倆感情那麽好，如果侯老師知道了，估計也會擔心你。”
李妍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抿了口水，輕聲說：“我爸媽離婚之後，就剩下我跟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我哥對我非常寵溺，但凡我說的話，他幾乎全都會順從我。我爸媽離婚以後，我就被我爸趕出家門了。”
“為什麽？”祁同衛皺眉道，“叔叔阿姨離婚，也許並不是因為感情破裂，或者其他原因。”
“因為我哥。”李妍垂下眸子，神色黯淡下來，“我哥特別愛玩兒，不務正業。”
李妍繼續說：“我爸媽都不喜歡我哥，嫌棄他遊手好閑，每次談生意都找我哥。”
“這確實有點兒……咳，不靠譜。”
“我哥從小就是一根筋兒，認準了一個女孩子就死纏爛打。”李妍苦澀地笑了笑，“後來，他遇到了侯婷婷，他才改邪歸正，安分守己地做起了生意。”
祁同衛沉默片刻，說：“其實這種追逐愛情的方式，並不適合每個人。”
“嗯。”李妍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雖然我哥很癡迷於侯婷婷，但我不希望他因此耽誤正事。畢竟我們家現在的條件，不需要靠他養活。”
祁同衛讚賞道：“你說的沒錯。”
“其實最初我也不明白，侯婷婷究竟哪裏吸引我哥。”李妍說，“後來我慢慢懂了，她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很單純。而且她的性格和我很合拍，她的成績也非常優秀。我哥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每天都洋溢著幸福的光芒，我也很高興。直到有一天……”
李妍的眼圈紅了：“那天晚上，我哥喝醉了，抱著侯婷婷叫她寶貝兒。侯婷婷把他送進了酒店房間，我去敲門，卻聽見侯婷婷哭著罵我哥是混蛋。那天之後，我哥變得非常痛苦，整天借酒澆愁，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他說他覺得對不起婷婷。我也很難受。可我更怕他會毀掉他辛苦創立的商業帝業。”
“所以你希望我勸勸他？”
“嗯。”李妍說，“我覺得他應該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祁同衛笑了：“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看待愛情。”
“我隻是想讓我哥活得簡單一些。他太累了，我想讓他少操點兒心。”李妍說，“我哥是個很善良的人，隻是因為我父母離異，他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我知道他的心思一直都在侯婷婷身上。可侯婷婷是個有夫之婦，我不能害她啊。”
“你說的有道理。”祁同衛點點頭，“你哥既然深陷情網，我也不便多加插手。我盡量試探試探他的態度吧。”
“麻煩你了，祁同衛。”
“沒關係，這是我該做的。”
祁同衛低頭喝茶。李妍忽然說：“對了，你今天帶我來吃飯，是因為想約我吧？”
祁同衛抬起頭，愣住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李妍微笑著說，“我早就注意到你在偷瞄我了。”
祁同衛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他支吾道：“我……我沒有。”
“沒關係，反正我又不會嘲笑你。”李妍眨了眨眼睛，“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你對我有點意思了。”
祁同衛的臉騰的燒了起來，耳朵尖也泛著粉紅，他慌忙站起身，抓起椅背上搭著的西裝外套：“那……我先走了！再見！”他落荒而逃。
李妍望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祁同衛跑迴自己辦工作位前，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心髒怦怦亂跳，剛才的一番交談，讓他的腦子裏像炸開了一般，渾身血液翻湧不停。他用力搓著雙臂，感覺臉上還燙熱無比。
侯婷婷坐在座位上看書，瞥了他一眼：“你臉怎麽紅了？”
“啊？”祁同衛摸了摸臉頰，“哦，我有點兒熱。”
侯婷婷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真的？”
“真的，我保證。”祁同衛急忙舉起三指向上發誓。
侯婷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祁同衛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他清楚侯婷婷是一個非常聰慧敏銳的姑娘，她肯定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心意了，甚至……或許她已經看穿了。
“你……”祁同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侯婷婷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不能告訴你。”
祁同衛鬆了一口氣，“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時間各懷心事。
祁同衛迴到家裏，躺在床上，心緒複雜。他覺得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侯婷婷了。她是一個好姑娘，值得被別人疼愛。但是侯婷婷已經結婚了。
他歎了口氣，翻轉身體平躺著，靜靜地凝視著屋頂。
祁同衛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是侯婷婷打來的電話。
“喂？”祁同衛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我聽李妍說你請我們吃飯了？”侯婷婷的語氣溫柔極了，像一汪春水，“她還跟我說，你喜歡我。”
“我……”祁同衛吞吞吐吐，“其實也不算是喜歡……”
侯婷婷笑道：“傻瓜，你這個笨蛋，我當然知道啦。”
“呃？”
“我又不是瞎子。”侯婷婷頓了頓，“你放心，我從沒考慮過跟你有什麽。我丈夫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祁同衛沉默片刻，“對不起，我……”
“不用對不起，我明白你的心意。”侯婷婷說，“其實，你並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
祁同衛說：“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說起這種話？”
“如果我們當初沒有分開，現在我們會是什麽樣子呢？”侯婷婷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我絕對不會嫁給周建峰，也絕對不會跟他離婚。”
祁同衛皺眉道：“我們倆的事情，為什麽扯上他？你們離婚與否，和他有什麽關係？”
“因為，他是我的仇人啊。”侯婷婷說。
祁同衛震驚道：“你瘋了嗎？”
“我沒瘋。”侯婷婷冷淡地說，“祁同衛，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朋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暗戀我很久了嗎？”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祁同衛啞口無言。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我早就發現你喜歡我了。”侯婷婷說，“但我沒有拆穿你，隻是不願傷害你。可是你卻變本加厲，竟然敢利用我對你的信任，去破壞我的家庭，還要殺死我的孩子。你太狠毒了！”
祁同衛握緊拳頭，“我沒有！”
“嗬。”侯婷婷冷冷一笑，“我原諒你了。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決定原諒你。畢竟你幫助我，讓我免遭牢獄之災，救了我和我的孩子一命。”
祁同衛怔住了：“你在說什麽？”
“你不用多費唇舌解釋了。我都明白了。”侯婷婷低低歎息一聲，“祁同衛，你是個好人。可惜我配不上你。”
祁同衛的喉嚨堵塞得難受：“你在胡說什麽？”
“沒什麽。”侯婷婷掛斷了電話，“今天謝謝你，我很高興。”
祁同衛呆若木雞。
第二天，李妍約他出去喝咖啡。
祁同衛拒絕了。
李妍奇怪地問：“你怎麽了？不會是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祁同衛揉了揉額頭：“我最近工作壓力特別大。”
李妍說：“沒事，慢慢習慣就好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
“好。”祁同衛送走李妍後，心思恍惚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好。
他腦袋裏亂糟糟的，滿是侯婷婷剛剛打給他的那通電話，她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刀子一般插進祁同衛的心髒，令他痛苦萬分。
祁同衛的眼前浮現出一副場景：他站在侯婷婷麵前，表情痛苦而掙紮：“你不能跟別的男人結婚。我不準！我不允許！”
“為什麽不行？我們已經分居兩年了，我有權利再婚。”
“我們沒有離婚！”
“法律規定離婚必須辦理喪葬手續，我們已經分居兩年了。”
“不行！我不同意！”祁同衛怒吼道，“侯婷婷！我告訴你，我不準你找別人！我愛你，我想跟你過一輩子！我不能失去你！”
“我們已經錯過三年了。”侯婷婷悲涼地說，“我們的感情已經耗盡了。”
“你……”祁同衛愣住了。
侯婷婷垂眸說：“這三年來，我努力忘記過去，努力讓自己幸福起來，希望你也可以快樂起來。我一直等著，等你找個漂亮女朋友，找一份穩定工作，然後娶妻生子。我祝福你。”
“我不需要你祝福！”祁同衛咬牙切齒地瞪著侯婷婷。
祁同衛憤恨地盯著她，雙拳緊捏：“我……”
“你不用解釋。”侯婷婷平靜地說，“我相信你對我的感情。這三年，我也看清楚了。我們真的迴不去了。”
“我……”祁同衛說，“對不起，婷婷。”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侯婷婷輕聲說，“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我祝福你。”
祁同衛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睜開眼時，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他哽咽道：“你知道我多愛你嗎？婷婷，你怎麽忍心拋棄我？”
“你也知道，我愛你啊。”侯婷婷柔聲說，“可我真的累了，我們不應該再繼續糾纏下去了。祁同衛，放過彼此吧，不要再折磨彼此了。”
祁同衛痛哭道：“你怎麽舍得？”
“我們已經錯過了整整三年，如果再錯下去，我怕我會崩潰掉。”侯婷婷淒婉地笑著，“我已經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了。我們分開吧。”
“不要！婷婷！”祁同衛撲過去抓住了侯婷婷的胳膊，“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侯婷婷轉過頭，用力甩開了他。
“不要！”祁同衛哭著說，“你不能拋棄我！”
“放過彼此吧，祁同衛。”侯婷婷哀求道，“我求你了，你不要再逼我了！”
祁同衛搖晃著身體，幾乎跌倒。侯婷婷伸手扶住他，“別激動，祁同衛。”
“為什麽？！”祁同衛嘶吼道，“你不能丟下我！”
“因為，我真的覺得我配不上你。”侯婷婷緩緩推開了他的手臂，“我們早已經不是曾經的戀人了。我配不上你，你也不再需要我。”
祁同衛顫抖著問：“為什麽會這樣？”
“我們已經錯過了整整三年。”侯婷婷的語調依舊平淡如水，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你已經長成了大人，我也不再是孩子，我們不應該再浪費時間了。”
祁同衛死死盯著她：“難道你從未喜歡過我？”
侯婷婷沉默片刻：“我當初選擇和你交往，隻是因為你是我見過的唯一願意幫助我的人。但是我發現我誤會了，所以我想離開你。”
“我哪裏比不上其他人？”祁同衛咆哮著質問道，“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侯婷婷低聲說：“因為我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
祁同衛的唿吸變得急促，他喘息著說：“我不明白，我什麽都不懂。你告訴我！”
“那就聽我慢慢給你講。”侯婷婷說。
“我們先坐下來喝杯咖啡。”她拉著祁同衛走進一家咖啡廳，點了一杯藍山咖啡，又叫服務員拿了兩份甜品。
“謝謝。”祁同衛低頭攪拌著咖啡。
“我認識一位醫生。”侯婷婷說，“他治愈過一位癌症患者。”
祁同衛抬頭看向她：“然後呢？”
“他告訴我，癌症晚期的病人是非常脆弱的，稍微受到刺激就會造成嚴重後果。”侯婷婷說，“我很擔心，我們之間產生裂痕，我害怕……”
祁同衛低著頭，不斷摩挲著杯沿，像是陷入了沉思。侯婷婷歎了口氣，“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麽草率地做出決定，但我真的……”她頓了頓，苦笑著說，“真的控製不住，每天想起你，腦袋就疼。祁同衛，我不知道我還能支撐多久。我想把這些話說出來。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珍惜眼前的幸福。我真的承受不起更多的失去了。”
祁同衛仍然沒有說話，似乎還沒消化完她剛才說的話。侯婷婷說：“我不是在騙你。”
祁同衛抬起頭，眼底帶著血絲。他沙啞著喉嚨，輕聲問：“你是真的這麽想嗎？”
“是。”侯婷婷鄭重地點點頭。
祁同衛忽然站起身來，快步衝出咖啡店，跑向路邊停著的汽車。
侯婷婷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她呆滯的目光漸漸恢複焦距。她端起杯子，淺嚐一口。
咖啡的味道並不香濃，但是她卻感到嘴裏滿滿的苦澀。
侯婷婷苦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喝咖啡啊。
侯婷婷站起身，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停靠在她腳邊。車門打開，一個穿黑衣戴墨鏡的女人探出頭來，厲聲道：“你站住！”
侯婷婷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上車！”那個女人命令道。
侯婷婷警惕地看著她：“你想幹嘛？”
“少廢話！快點兒！”
侯婷婷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鑽進了車廂。
“砰！”
車門被重重關上。女人踩下油門，飛速駛離了這條街道。
車窗開著，侯婷婷冷風灌進了脖頸，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請問……”侯婷婷試探著說，“您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閉嘴！”女人惡狠狠地瞪著侯婷婷，“你最好乖乖的。否則等我家少爺知道了，絕對不會饒過你！”
“你家少爺？”侯婷婷詫異道，“你是指祁同衛嗎？”
“你別胡亂猜測！”女人怒視著她，“少爺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喊的？”
侯婷婷聳了聳肩膀：“可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家少爺姓祁……”
女人不耐煩地說：“你少廢話，趕緊坐好。等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侯婷婷隻好安分地坐直身體，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盡量使自己保持安靜。
女人透過內後視鏡瞟了侯婷婷一眼，冷哼了一聲。
汽車行駛在繁華的鬧街上，車速逐漸加快。
突然間，前方一陣騷亂。
一群人圍在一台汽車旁，議論紛紛。
女人皺眉道：“出什麽事了？”
“不清楚。”侯婷婷答道，“我下去看看。”
女人點了點頭。
侯婷婷推門下車，擠入人群。
幾個人將車團團包圍，其中一個男人正在用拳頭捶擊汽車駕駛座的玻璃，罵罵咧咧的。
“操！敢偷我的錢！給我滾下來！”
侯婷婷朝人堆裏走去，看著那個人正在砸車窗，她連忙拉住他：“你做什麽？”
那人轉過臉來，侯婷婷愣了愣，竟是陳浩南。
陳浩南也看到了她，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婷婷？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該我問你吧？”侯婷婷說，“你怎麽在這裏？”
“我跟朋友在這裏吃飯。”陳浩南撓了撓腦袋，“你呢？”
“我陪同事逛街。”侯婷婷環顧四周，“怎麽了？”
陳浩南說：“這台車是我朋友的車。”他指了指被人敲擊的車窗，“他偷了我朋友的東西，正在找他算賬呢。”
“算了。”陳浩南擺擺手，“沒必要弄髒警察叔叔的辦案現場。而且，我相信我的朋友。”
陳浩南看了看表：“不早了，我送你迴去。”
“好啊。”侯婷婷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兩人往前走，陳浩南說：“我聽說你辭職了。”
“嗯，是的。”
“為什麽？”陳浩南不解道，“你們設計師不是最喜歡工作嗎？難道因為那次事故？你別想太多。當初我和那家夥也差點兒死在車裏。”
侯婷婷低下頭，沉默片刻才說：“不是的，不是因為那個。”
陳浩南歎息一聲，說：“我知道，那個時候我們都很害怕。不過那天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們恐怕兇多吉少。所以這段時間來我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
“舉手之勞罷了，沒什麽的。”
陳浩南頓了頓：“婷婷，其實我……我挺擔心你的。”
“擔心我？”侯婷婷微笑道，“怎麽了？”
陳浩南垂下眼瞼：“我知道你不願意見到我……畢竟是我把你逼走了。”
侯婷婷忍俊不禁：“傻瓜，你怎麽會這麽想。我真沒放在心上。我隻是覺得，自己不配再留在設計界了。”
“你是個好姑娘。”陳浩南說，“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平台，施展你的才華。”
“不，”侯婷婷認真地說，“我覺得自己的靈感和技巧已經被榨幹了。而且，我不想離開設計院。”
“為什麽？”
“我不想辜負我的夢想。”侯婷婷說。
陳浩南張了張嘴巴，似乎還想勸慰，但又不知道從何勸起，隻好歎了口氣。
“其實我今天約你，是想告訴你，我要辭職了。”侯婷婷說。
陳浩南驚道：“為什麽？”
侯婷婷笑了笑：“我覺得設計院並不適合我。我還需要更大的舞台。而我已經沒有那種靈感了，所以不如另謀高就。”
陳浩南歎了口氣：“婷婷……你還記得你剛來設計院的那一天嗎？”
侯婷婷抬頭看著他，微笑道：“怎麽不記得。”
“那時候我特別喜歡你。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就是特別特別喜歡。”陳浩南說。
“是嗎？”侯婷婷說，“那真是榮幸。”
“後來我知道了……我對你的好感完全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崇拜。我覺得你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侯婷婷笑了笑，卻沒有接話。
“婷婷，”陳浩南忽然抓住她的胳膊，“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侯婷婷掙脫了他的束縛，笑道：“為什麽？”
“我……”陳浩南猶豫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留下來。我……我希望你能迴到我身邊。”
侯婷婷的笑容凝滯了片刻，搖了搖頭：“抱歉，我還要去別處。”
“婷婷。”陳浩南握住了她的肩膀，“你給我個理由，或者給我個期限也行，我等著你。”
“你是不是……喜歡我？”侯婷婷問。
陳浩南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可是我們不可能的。”侯婷婷說，“我曾經答應過一位姓白的先生，要好好照顧他。”
陳浩南怔了怔：“白……先生？你結婚了？”
“不。”侯婷婷搖了搖頭，“我們隻是雇傭關係，但我很尊敬他。”
“他叫什麽名字？”
侯婷婷說：“他叫祁同衛。”
“祁同衛？！”陳浩南睜大了眼睛。
“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陳浩南連連搖頭，“我隻是……有點激動。”
“嗯？”侯婷婷不解。
“婷婷，我……”陳浩南深吸了幾口氣，“我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怎麽樣，但是，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如果你們真的決定結婚，我希望你帶著孩子嫁進來。你可以選擇在美術館工作，也可以選擇做家庭主婦。你可以不用工作，不必承擔風險。我會給你一切，包括錢。我甚至可以給你更優厚的待遇，讓你擁有你夢寐以求的一切。你想去哪個城堡旅遊，都可以。你想要豪宅還是山頂別墅，都可以……”
侯婷婷愣住了。
“婷婷，你相信我！”陳浩南語無倫次地懇求道，“我是認真的。我……我真的非常愛你。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我不奢望你跟我在一起，我隻希望你能給我一次補償你的機會，好不好？”
侯婷婷苦澀地說：“我……其實……”
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陳浩南緊張地問，“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沒什麽。”侯婷婷淡淡道，“就是……我現在暫時沒法兒答複你。”
“為什麽？”陳浩南追問道，“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侯婷婷緩慢地說，“我隻是……還需要時間。”
“什麽時間？”陳浩南問。
侯婷婷遲疑了半晌，輕聲說：“三年吧。”
陳浩南皺眉看向她：“你什麽意思？三年之內你不肯見我？”
“嗯。”
陳浩南沉默了許久，突然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門。
侯婷婷靜靜坐著，臉色黯淡。
祁同衛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拍拍她的背，低聲說：“你不用怕，這種事情交給我。”
“謝謝你。”侯婷婷輕聲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傻丫頭。”祁同衛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你忘了嗎？我們可是同居了啊。”
侯婷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哎喲喂，”祁同衛捏捏她的鼻尖，“你害羞什麽呀，小姑娘。”
侯婷婷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小姑娘呢！”
“我都二十五啦，”祁同衛說，“你才多大？”
“哼。”侯婷婷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誒？你真生氣啦？”祁同衛戳戳她的肩膀，“逗你玩兒呢，別當真。”
侯婷婷依舊不理他。
“哎呀，我錯啦。”祁同衛哄道，“別生氣了，親一個。”
侯婷婷忍俊不禁，推開他湊近自己的臉。
兩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直到服務員敲門送菜進來，才安靜下來。
祁同衛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放進嘴裏，讚歎道：“味道真棒。”
侯婷婷卻似乎並不覺得有多好吃，反而若有所思地說：“今天的菜有點鹹。”
“哦？”祁同衛把菜吐了出來，“是麽？那我們再換一桌吧。”
“算啦。”侯婷婷擺手拒絕了，“你別亂花錢了。”
“我們倆誰跟誰呀。”祁同衛笑嘻嘻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嗎？”
侯婷婷嗔怪地打了他一拳：“少貧嘴。”
祁同衛嘿嘿一樂，繼續吃飯。
“對了，剛剛陳浩南找你，幹嘛呀？”祁同衛隨口問道。
“唉。”侯婷婷歎了口氣，說，“他說喜歡我。”
“啊？”祁同衛挑高了音調，“真的假的？”
“真的。”侯婷婷說，“我都聽到了。”
祁同衛笑眯眯地說：“我就說嘛，你長得這麽漂亮，怎麽會沒人喜歡。”
侯婷婷瞥了他一眼：“你還說呢，昨晚你怎麽迴事？”
祁同衛訕訕一笑：“我……喝醉酒了唄。”
侯婷婷哼了一聲：“那還不是因為你心裏惦記著別人。”
“瞎說。”祁同衛忙道，“我惦記誰也不敢惦記你呀。”
“誰稀罕你惦記？”
“你稀罕啊。”
“滾。”
“我不滾。”
兩人鬥了幾句嘴，便都停下筷子，各懷心事地吃著東西。
祁同衛說：“你考慮清楚沒有？”
侯婷婷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我不太想和他談戀愛。”
“為啥呀？他挺帥的呀。”
“太花心。”侯婷婷撇撇嘴，“前段時間，我們單位一個女同事被他騙了，差點跳樓。後來他就跑路了，連個電話都沒留。”
“哇，還有這樣的事啊。”祁同衛嘖嘖感慨，“渣男，該死，罪該萬死！”
“所以說，你千萬別像他一樣，否則我會很討厭你的。”侯婷婷說，“我不喜歡花心的男人。”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祁同衛饒有興致地問。
“唔……”侯婷婷認真思索片刻，“至少要穩定吧。”
“這個我支持你。”祁同衛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會努力做一個穩定的男人，給你幸福。”
侯婷婷噗嗤笑出聲來：“哪有你這麽求婚的？”
“怎麽沒有？”祁同衛眨巴眨巴眼睛，“我媽就逼我爸跟她結婚來著，我當然不同意。”
侯婷婷搖搖頭：“我還是比較喜歡浪漫一點的。”
祁同衛說：“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浪漫？”
“唔……”侯婷婷想了一會兒，說，“比如，像你一樣，懂醫術，知冷暖，善解人意。”
“你怎麽知道我是善解人意的？”祁同衛納悶。
“因為我喜歡你呀。”侯婷婷笑著說。
祁同衛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侯婷婷露出這般純粹無憂的笑容。
侯婷婷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了，臉頰微紅，偷瞄了他一眼。
祁同衛呆立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鄭重其事地說：“婷婷，我答應你。”
侯婷婷笑了：“嗯！”
祁同衛又夾了一塊肉喂進她嘴邊：“多吃點兒。”
兩人吃罷飯離開餐廳。
侯婷婷說：“祁同衛，陪我散散步吧。”
“好啊。”祁同衛攬住侯婷婷的肩膀。
走著走著，侯婷婷突然說道：“我最近，總夢見一個畫麵。”
“什麽畫麵？”祁同衛問。
“我夢見……”侯婷婷遲疑了一會兒，緩緩說，“一棟房子。”
“房子？”祁同衛皺眉，“夢到什麽了？”
“一棟白色的房子。”侯婷婷輕聲說，“窗明幾淨，屋裏裝飾古樸典雅，牆壁上貼滿了照片。每張照片都是兩三個人，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情侶。”
“嗯，這個我倒是知道。”祁同衛說，“這叫合家福吧。”
“可是我夢見這棟房子裏隻有一個人。”侯婷婷低頭看著腳尖，“他坐在輪椅上，身體消瘦，腿上綁著繃帶，神態萎靡，眼神卻堅毅，似乎充滿了某種執念，而且他看起來並不快活……”
祁同衛拍了拍她的胳膊：“婷婷，你怎麽了？”
“我覺得……”侯婷婷蹙緊眉頭，“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麽。”
“忘記什麽了？”祁同衛擔憂道，“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或許吧。”侯婷婷喃喃自語。
“要不你請個假去放鬆放鬆吧。”祁同衛勸慰道，“把壓力轉移一下。”
“嗯……”侯婷婷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等等。”她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找出了一個號碼撥打出去。
祁同衛奇怪地看著她：“打電話幹嘛？”
“我要找他諮詢一個問題。”侯婷婷說，“我先掛啦。”
“哦。”
侯婷婷掛斷電話，衝祁同衛笑了笑：“我朋友馬上就過來，你稍等一下。”
“行啊。”祁同衛聳聳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二十分鍾後，一輛黑色轎車駛入了侯婷婷租住的高級商務樓。車門打開，一名穿著淺灰色西服的男人走了出來。侯婷婷急忙迎上去。
對方向她微微頷首，然後便走向停車場。侯婷婷拉開後排車門，對方鑽了進去，隨即關上了車門。
“怎麽樣？”祁同衛好奇地湊過來。
“沒什麽特殊的。”侯婷婷淡淡地說，“就是個普通的醫生而已，但是很厲害的。”
“哦……”祁同衛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那我們走吧。”
“好。”
祁同衛把侯婷婷送到樓底下。
侯婷婷和他擺擺手，轉身朝單元樓走去。剛走出幾步，她就聽見背後傳來汽車喇叭的鳴笛聲，迴頭一看，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她旁邊。
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露出祁同衛的臉龐：“我送你上去吧？”
“那我送你到電梯口再走吧？”祁同衛說，“順路。”
“謝謝啦，我還真怕你送我上去，然後被別人誤會成男女關係。”侯婷婷說著，朝他揮揮手，轉身繼續往前走。
“你還挺有自信哈！”祁同衛笑嘻嘻地調侃了她一句。
侯婷婷迴過頭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挺有自信嗎？”
“我哪裏有自信了？”祁同衛說。
侯婷婷哼了一聲：“你要是沒自信，還追求我做什麽？”
“嘿！”祁同衛說，“你怎麽這麽愛曲解別人的意思？”
“那你倒是解釋解釋啊。”
“我的意思是說，我是男人，理所當然該保護你，不讓你受傷。”
“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不用你保護。”侯婷婷冷冷道。
“哎喲，你看看你，說得這麽認真幹什麽？我就是逗你玩玩兒。”祁同衛歎了口氣，搖搖頭，轉身走了。
侯婷婷看著他漸遠的身影，撇撇嘴，轉身走上台階。
走進辦工室，侯婷婷將包扔給同事，坐到座位上休息。
“婷婷姐，你今天狀態不太好誒。”同事笑嗬嗬地問。
“嗯，昨晚失眠了。”侯婷婷說，“今早才睡醒。”
“失眠？”同事驚訝道，“為什麽啊？”
“因為昨天做了一整套數據統計。”侯婷婷說，“結果全錯了，又累又困。”
“啊？”同事吃了一驚，“那……你還要加班嗎？”
“加個屁啊！”侯婷婷說，“我已經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事兒讓別人弄去唄，我要睡懶覺。”
“你這個人，真沒勁。”同事嘟囔道，“不過也是，你現在也是老板娘了，跟我們不一樣嘍，當然要享受咯。”
侯婷婷笑眯眯地看著她，沒有答話。
“你這麽盯著我幹什麽？”同事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沒什麽。”侯婷婷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想告訴你，我今年28歲。”
同事愣了一下：“啊……是嗎……”
“你呢？”侯婷婷問，“25？”
同事尷尬地笑了兩聲，沒說話。
“你多大？”侯婷婷換了個話題。
“24。”同事迴答。
“我比你小四歲。”侯婷婷說，“你可得叫我姐。”
同事笑了笑，顯得有些無奈。
“你不願意？”侯婷婷挑眉問道，“是覺得我老？”
“不……不是……”同事連忙否認，“隻是有些驚訝罷了……畢竟……”
“畢竟我長得像三十五六的婦女是吧？”侯婷婷笑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確實有些老。”
“怎麽會……”同事慌張地擺擺手，“您看著就像二十七八，跟我差不多。”
“那就行了嘛。”侯婷婷笑起來，“我都快30了，不能再像小姑娘似的活潑亂跳。”
“婷婷姐，你真的不打算找個男朋友嗎？”同事忍不住勸說道，“我看你也挺漂亮的，條件這麽好，幹脆找個富家少爺嫁了，也免得你一個人獨守空房了……”
“唉，別提了。”侯婷婷苦笑著搖搖頭。
“為什麽啊？”同事詫異道。
侯婷婷低頭沉默了許久，抬起頭，輕聲說道：“我離婚了。”
“啊？”同事吃了一驚，“你……結婚了？”
“結過。”侯婷婷平靜地說。
“那……”同事疑惑道，“孩子呢？”
侯婷婷笑了笑，沒有說話。
同事看了她片刻，輕歎了口氣：“婷婷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問你一個私密問題嗎？”
“嗯。”侯婷婷點點頭。
“我知道你和祁同衛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親戚關係。”同事說，“但是，你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是嗎？”
侯婷婷沉默了許久，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是的。”
“那……”同事遲疑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會……跟他結婚呢？”
侯婷婷垂下眼簾，淡淡一笑：“這個問題很難迴答嗎？我們是合法夫妻。”
“哦，我明白了。”同事點點頭，“你是覺得……他幫助你解決了工作問題，而且對你特別好，所以才……”
“不是。”侯婷婷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同事猶豫了半晌，終於鼓足勇氣，試探著問道，“你覺得他人怎麽樣？”
“很帥啊，”侯婷婷笑道，“我覺得他是我見過最帥的人，沒有之一。”
同事臉頰泛紅，咬了咬嘴唇，說道：“那你對他的印象好嗎？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侯婷婷想了想，說，“至於印象嘛……還行吧。”
“還行是什麽意思？”同事追問道。
“就是……”侯婷婷皺著眉想了想，說，“反正我覺得他挺紳士的，對人禮貌，脾氣也不壞。”
同事聽完，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婷婷姐，你這麽說的話……”她壓低了聲音，湊近侯婷婷，“我覺得你倆可能有戲！”
侯婷婷愣了片刻，隨後笑了起來：“怎麽會呢，他比我小了四歲。”
“四歲怎麽了？”同事說，“你們都是單身啊，四歲差距不大，我爸媽還是兄妹呢！”
侯婷婷撲哧一聲笑出來：“那倒也是。”
“婷婷姐，我建議你趕緊抓住這次機會，趁早把婚結了。”同事說，“你現在剛離婚，又帶著一個拖油瓶，如果不盡快找個靠譜兒的人嫁了，將來肯定要被欺負的。”
侯婷婷笑容一滯。
她轉過頭去望向窗外。
車流如梭，車水馬龍。
她想起當初她和祁同衛的第一次相識。
當時她在電梯間碰巧遇到了祁同衛，一時興奮便搭訕，誰料祁同衛竟然認出她來，還記得她當年給他留的聯係方式。
當時她以為他隻是偶爾路過，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侯婷婷好奇道，“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叫什麽名字。”
“你穿了一套黑色運動服，紮了一根高馬尾，耳朵上戴著黑色耳釘。”祁同衛微微一笑，“我對你的背影太熟悉了。”
侯婷婷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慨萬千。
“那時候我還沒畢業呢。”她歎息道，“那會兒我剛剛進入一家設計院。”
祁同衛笑了笑：“我記得你當時好像是個實習生。”
“嗯。”侯婷婷點頭，“我是從實習期熬上來的，每天加班到淩晨。”
“辛苦你了。”祁同衛溫柔道，“那個時候，你還沒畢業，應該是最缺錢用的階段吧。”
“嗯。”侯婷婷無奈地笑笑，“那個時候，我爸的病還沒好，需要錢做手術，媽媽又不肯再拿出積蓄，我每天隻能擠出時間來打零工。”
“你真厲害，”祁同衛說，“不過，那麽困難的條件下，你還能堅持下來，真是很了不起。”
“其實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啦。”侯婷婷笑著擺擺手，“每天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哪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這些瑣碎的東西。”
“這麽拚命啊？”祁同衛讚歎道，“怪不得看上去這麽瘦。”
侯婷婷笑了笑，轉移話題：“你怎麽還記得這些事情？”
“我記憶力還算不錯，尤其是關於你的事情。”祁同衛說，“因此你一提起來，我腦子就全都冒出來了。”
侯婷婷笑了笑，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致迅速掠過，仿佛時光一晃而逝。
侯婷婷忍不住伸手去觸摸玻璃窗。
忽然一股涼風吹過，侯婷婷猛然驚醒，縮迴手來。
她抬眸看著前麵，不禁怔了怔。
前麵的路口亮起了燈，紅綠燈交替，變換不停。
“我們……”侯婷婷喃喃自語，“快要到了？”
“快到了。”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祁同衛迴答道。
侯婷婷側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下來，遠處山峰林立，夜幕深沉。
祁同衛將車子緩慢停下，轉過頭來，輕聲詢問：“到了。”
侯婷婷迴過神來，扭頭往外望了一眼，點點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祁同衛跟著她一塊下了車，幫她拎包，兩人並肩朝酒店門口走去。
“謝謝。”侯婷婷說。
“我們之間就別說這種客氣話了。”祁同衛說，“你今晚想吃什麽？”
“不用麻煩，隨便買點東西填飽肚子就行了。”侯婷婷笑了笑，“這兒的菜價太貴，平常我都舍不得來這兒吃。”
祁同衛說：“那更簡單了，咱們直接去樓上餐廳吃，免得浪費食材。”
侯婷婷想了想，說：“那我請你吧。”
“你這樣，我會誤以為你是在約我呢。”祁同衛半開玩笑地說道。
“哈哈哈。”侯婷婷忍俊不禁，“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來到樓上的餐飲部。
侯婷婷選擇了一間二樓最角落的雅座，點了幾道清爽小菜。
“這裏環境挺好的。”祁同衛說，“我經常過來吃，味道確實挺棒。”
“是嗎？”侯婷婷抿嘴笑了笑，“我還從來沒注意過。”
祁同衛說：“不信的話，我給你推薦幾個評價菜品？”
“好哇。”侯婷婷說，“那我先聽聽。”
祁同衛點了三個菜品，兩葷一素，葷菜是牛肉燉土豆絲，素菜則是炒萵筍片和番茄炒蛋。
“味道果然不錯。”侯婷婷嚐了一口，點頭稱讚。
祁同衛笑道：“喜歡的話，待會兒帶你去我的房間吃。”
侯婷婷愣了愣：“去你房間？”
“不願意？”祁同衛問。
“當然不是。”侯婷婷低咳一聲，“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祁同衛眨眨眼睛，似乎有點無辜：“不願意去我房間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喝一杯咖啡，或者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侯婷婷哭笑不得：“你想多了。”
“哦？”祁同衛挑眉，“是我想多了嗎？”
侯婷婷無言以對。
他們相視而笑。
菜陸續端上桌，侯婷婷招唿祁同衛吃飯，祁同衛卻把筷子遞到她麵前，示意她先動。
侯婷婷猶豫片刻，接受了祁同衛的好意，埋頭夾菜。
“這家的魚湯特別鮮美。”祁同衛說，“你試試。”
“唔。”侯婷婷喝了一口，點頭稱讚，“確實很好喝。”
“那就好。”祁同衛微微一笑，“我以前在這兒吃的時候，就覺得這裏廚師的技藝不錯。”
“那你以後常來唄！”侯婷婷說，“這麽好的地方，應該多照顧一下客源嘛。”
祁同衛搖搖頭：“恐怕不行。”
侯婷婷疑惑地抬眸望向他。
“我爸媽剛剛去世不久。”祁同衛說，“現在家裏隻剩我一個人，沒有辦法長期居住，所以才搬來這邊工作。”
侯婷婷頓時明白了祁同衛的苦衷，歉疚道：“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祁同衛說，“你又不是專業人士。”
兩人聊了片刻，菜肴漸漸送上桌，侯婷婷拿起勺子，準備開始吃飯。
祁同衛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巴，說：“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辭職呢？”
“我還不確定。”侯婷婷說，“等這邊安排妥當再說吧。”
“如果需要幫忙的話盡管開口。”祁同衛說，“不必客氣。”
侯婷婷點頭道謝。
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茶水點心。
祁同衛說：“這裏的茶葉是從雲南引進的極品雨花石，你嚐嚐。”
侯婷婷端起杯子，聞了聞茶香，輕呷了一口：“嗯，確實好喝。”
“那就好。”祁同衛說，“你喜歡的話，改天我帶些迴去給你爸媽喝。”
“真的嗎？”侯婷婷欣喜不已，“那太感謝了。”
“你太客氣了。”祁同衛笑了笑，“舉手之勞罷了。”
“我還沒見過你父母呢……”侯婷婷說，“你父親是做哪行的？”
祁同衛說：“我父親以前是做珠寶設計的，現在退休了，自己開了一家小型的製造廠。”
“原來你父親是名設計師啊！”侯婷婷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難怪你的手指那麽漂亮。”
“是嗎？”祁同衛摸了摸左右的手指，笑道，“可惜我現在是做建築設計的，不像以前，還可以靠手繪畫圖賺錢。”
“那也不錯啊。”侯婷婷說，“設計師不就是靠這個養活一家老小的嗎？”
祁同衛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其實我父親是個非常優秀的設計師，但是他因病早逝，留給我的遺產並不算豐厚，所以，我隻能走出自己的路。”
侯婷婷理解地點點頭。
祁同衛繼續說：“我今年28歲，已經是一家規模不小的建材供貨商了。”
“恭喜你。”侯婷婷由衷地為他高興。
“其實也沒什麽。”祁同衛說，“隻是比一般人努力罷了。”
侯婷婷想了想，問：“你平時都在工地上幹活嗎？”
祁同衛答道：“差不多吧。每天五六點鍾起床，七八點鍾收工。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基本上都泡在工程隊。”
侯婷婷看著他認真工作的側臉，暗暗感歎，真帥！
吃完飯，兩人沿街散步消食。
侯婷婷忽然問：“你是在哪兒工作？”
祁同衛答道：“西山路那邊的建材廠。”
侯婷婷說：“那邊挺遠的，你一個人跑來跑去的，很辛苦吧。”
“沒辦法，我喜歡這份工作。”祁同衛笑著說，“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
“你朋友和同事跟你一塊兒來嗎？”侯婷婷隨口問。
祁同衛搖搖頭：“我們單位不允許帶員工，所以我隻雇了幾個幫手。”
侯婷婷笑著說：“我聽說你們單位工資很高，一般的員工根本承擔不起你的支付額度。”
“是啊。”祁同衛說，“我一個月薪水是三萬，加上提成，四萬。”
侯婷婷倒吸一口涼氣：“這麽高？”
祁同衛笑了笑：“我是全勤。”
侯婷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你這麽厲害，肯定是憑借實力。”
“你呢？”祁同衛反問，“你是怎麽找到這份兼職的？”
“我爸媽是搞房地產的。”侯婷婷低聲說，“我畢業後在我爸的建築工地上幫忙，現在我也想開間店鋪做點生意。”
祁同衛愣了愣：“你爸爸是房地產開發商？”
“嗯。”侯婷婷坦誠地說，“所以我也想開一家房屋租賃設計院。”
“哦……”祁同衛說，“那我祝賀你了。”
侯婷婷笑了笑：“謝謝你。”
兩人閑談幾句後便分別離開了，祁同衛坐車趕往工地。
晚上九點半，施工隊剛結束夜班，祁同衛便開始整理施工圖紙和各種數據報表。
這時，祁同衛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施工隊的隊長打來的電話。
“喂？”祁同衛把手機放到耳朵旁，“有事嗎？”
“祁先生，我們的樓盤已經賣完啦！”隊長激動地說，“我現在馬上叫工人們迴家休息！您什麽時候過來驗收啊？”
祁同衛想了想，說：“今天我恐怕不能過去了。明天早晨我會派人到你們工地上檢查，你告訴他們，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
“好嘞！”隊長答應著掛斷了電話。
祁同衛又處理了一會兒數據，才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肢，關燈鎖門迴宿舍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他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工地上。工地上果然空無一人。
祁同衛拿著施工圖紙，慢悠悠地踱了過去，對施工隊長說：“今天就看你們的了。”
“放心吧！保證沒問題！”施工隊長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絕對讓您滿意！”
祁同衛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去，卻突然停住腳步，迴頭望向施工隊長。
施工隊長被他盯得直發毛，訕笑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祁同衛微微一笑，說，“你們繼續幹活吧。”
他說著，快步走進了旁邊的林蔭道。
林蔭道旁有一排白色的小洋房，其中最中間那棟，就是侯婷婷住的地方。
祁同衛敲了敲房門，沒有動靜。
祁同衛推門進去，看見侯婷婷穿著睡衣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祁同衛輕咳一聲，喚醒她：“婷婷？”
“嗯？”侯婷婷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祁同衛之後露出個甜美的笑容，“你來啦！”
“早上好。”祁同衛微笑著說，“我給你帶早餐來了。”
侯婷婷從床上爬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問：“你買的什麽呀？”
“粥。”祁同衛指著桌子上的碗，“還熱著呢。”
侯婷婷坐下來喝了一口粥，讚不絕口：“嗯！太好喝了！”
祁同衛說：“你嚐嚐這些鹹菜。”
“哇塞！好香！”侯婷婷拿筷子夾了一片鹹鴨蛋，“這是什麽菜呀？”
祁同衛說：“這是鹹鴨蛋。用鴨蛋醃製的，非常入味。”
侯婷婷連連稱奇，把鹹鴨蛋吞了下去，又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粥。
“好飽~”侯婷婷摸了摸肚子，“我真懷念你家的廚師。”
祁同衛笑了笑：“等我搬出來，咱們可以換個廚師。”
“嗯，好呀好呀。”侯婷婷笑眯眯地說，“你搬出來了，我再請你吃飯，算感謝你昨天救我的恩情。”
祁同衛看了她一眼，忽然湊近她的臉龐，低聲說：“你知道為什麽你昨天差點兒遇險，今天我卻安然無恙嗎？”
“為什麽？”侯婷婷瞪圓了眼睛。
祁同衛的嘴唇貼在她的耳廓，嗬出溫熱的氣息，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因為我比較帥。”
“噗嗤！”侯婷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抬頭看了看祁同衛。
祁同衛笑著退開一些，說：“你快吃吧，涼了就腥了。”
“好~”侯婷婷乖巧地點了點頭，捧著碗埋頭苦吃。
吃完早飯後，祁同衛把施工圖紙遞給侯婷婷看，說：“看看還缺少哪些材料？如果有需求的話，我盡量提供。”
“好呀。”侯婷婷認真地翻閱著施工圖紙，說，“這些東西很多都是我們自己買的，還有幾台挖掘機，一輛卡車，另外就是材料費……”
“這些我全包了。”祁同衛豪爽地說，“你隻要跟進就行了。”
侯婷婷驚訝地眨眨眼睛：“你……確定全包？”
“當然。”祁同衛點點頭，“你也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侯婷婷笑了笑，問：“你有錢嗎？別忘了你還欠債呢。”
“這個我當然記得。”祁同衛說，“不過我相信，以我的實力，三五百萬根本不成問題。”
“哇！”侯婷婷驚歎，“原來你也挺厲害的嘛！”
“你不用誇我。”祁同衛淡淡一笑，“我隻希望你做好分內的事。”
侯婷婷立刻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祁總，我知道你很厲害。我也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解決掉這些麻煩。但是，我希望你能更加謹慎一些，凡事多留點餘地。”
“你想表達什麽？”祁同衛饒有興致地問。
“我隻是覺得……”侯婷婷猶豫了一下才說，“如果你能夠和我們合作，我們應該可以賺到更多錢，而且也許將來會有更大的發展前景。”
祁同衛搖了搖頭，說：“我並不打算改變現狀。我也不想跟你們合作。”
“哦？”侯婷婷疑惑道，“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單純的錢。”祁同衛平靜地看著她，“我喜歡靠自己努力掙錢。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就幫忙找材料，不願意的話，我會另想辦法。”
侯婷婷愣了一下，旋即釋然，說：“我明白了。”
祁同衛看了看時鍾，說：“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晚上再聯係。”
“好，拜拜。”侯婷婷站起身，送他出門，又說，“對了，祁總，你家電話多少啊？我想問問你媽媽，她什麽時候有空，可以約她見個麵，商量一下合作的細節。”
祁同衛報了號碼，說：“你隨時打過去，我媽媽會接聽的。”
“謝謝你。”侯婷婷禮貌地說。
祁同衛擺手：“不用客氣，你快迴去休息吧。”
離開了侯婷婷租住的地方，祁同衛直奔酒店，準備跟母親匯報昨天的工作結果。
“爸爸！”小寶從臥室跑出來，撲向他。
祁同衛蹲下|身體抱住兒子，親昵地蹭了蹭他粉嫩的小鼻尖，問：“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嗯！”小寶摟住祁同衛的脖子，甜滋滋地說，“爸爸，我愛你！”
“哈哈……”祁同衛被逗笑了，揉亂小寶柔軟的卷發，“你是不是想媽媽了？”
“是的！我好想媽媽！”小寶嘟起嘴巴，撒嬌道，“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帶媽媽迴來？”
“媽媽暫時還不能迴來。”祁同衛說，“爸爸有一份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媽媽配合。”
“爸爸……”小寶睜大眼睛，委屈兮兮地說，“我好想媽媽。”
“那爸爸答應你，等爸爸處理好這份工作，就帶媽媽迴來看你，好嗎？”祁同衛哄著他。
“那你一定要帶媽媽迴來！”小寶鄭重其事地叮囑道。
“好。”祁同衛笑著摸摸他的腦袋。
祁同衛迴房間換了衣服，洗漱之後，來到父母的房間敲響房門。
侯婷婷穿著睡衣，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從裏屋走出來，笑眯眯地迎接丈夫的到來。
“婷婷，早餐做好了嗎？”
“嗯！我剛把粥端出來。”侯婷婷拉著他坐到桌邊，“快趁熱喝。”
祁同衛拿起勺子嚐了一口，說：“很香。”
“是吧？”侯婷婷滿臉期待地看著他，“我特意熬的，味道怎麽樣？”
祁同衛放下碗筷，握住妻子的手，輕聲說：“婷婷，辛苦你了。我會補償你的。”
“補償？”侯婷婷眨了眨眼睛，笑著說，“我又不缺什麽，你給我什麽補償啊？”
祁同衛微笑道：“你想要什麽補償？”
“我想要你的心。”侯婷婷笑嘻嘻地說，“你給我唄。”
“傻瓜。”祁同衛刮了刮她的鼻尖，“我整顆心都是你的。”
“那我們去領證吧？”侯婷婷忽閃著大眼睛說，“然後我們去旅遊，環遊世界，怎麽樣？”
祁同衛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婷婷，我們還太年輕了，不適宜結婚。我不想拖累你。”
侯婷婷低下頭，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抬頭看著他說：“那你呢？難道就不怕我拖累你嗎？”
“傻丫頭，別胡思亂想。”祁同衛溫和地說，“我們可以選擇不結婚。隻要彼此真心實意，何必顧忌那麽多呢？”
“可是……”侯婷婷咬了咬嘴唇，低聲說，“我們都不小了，我不想再等了……”
祁同衛沉默片刻，認真地說：“你先冷靜一段時間，再考慮結婚的事情。”
“那你呢？”侯婷婷急切地問，“你會考慮結婚嗎？”
“婷婷。”祁同衛撫摩著她的秀發，“我們才二十五六歲，還太年輕，不該操這些心。”
“二十五六了？”侯婷婷喃喃道，“可是你都三十七八了呀。”
祁同衛捏捏她的俏臉，笑了笑，說：“我們今年才二十四周歲而已，哪有三十七八的人呐？”
“可是……”侯婷婷還欲再說。
祁同衛卻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巴，說：“婷婷，相信我。我不想傷害你，但我確實還不想談戀愛。我希望你能夠諒解。”
“我知道。”侯婷婷輕輕點點頭，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所以你不想讓媽媽受刺激。”
“嗯。”祁同衛歎口氣，“我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私心而破壞我們的家庭，更不想讓你承擔什麽風險。我隻希望你平安健康。”
侯婷婷靠進丈夫懷裏，輕聲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比什麽都重要。”
“嗯。”侯婷婷乖巧地倚在他胸膛。
吃完早飯，祁同衛送兒子去幼兒園，侯婷婷留在家照料母親。
“婷婷，你今天有事嗎？”祁母問。
“沒有。您有什麽吩咐嗎？”
“沒什麽。”祁母笑道，“你陪陪媽媽，好嗎？”
“好呀。”侯婷婷點點頭，說，“我幫您收拾屋子吧。”
“別別，你可千萬別動。”祁母擺擺手，說，“你是我們祁家的貴客，哪有讓客人忙活的道理？”
“那怎麽行？”侯婷婷搖搖頭，“我可不是祁家的客人，我現在是您的媳婦呢。”
“嗬嗬。”祁母抿嘴笑了笑，“那好吧，我們聊會兒天。”
“好的。您渴了吧？”侯婷婷遞給她一杯水，又給她削了個蘋果，說，“您吃吧。”
祁母笑著接過水果刀，削了塊蘋果塞到嘴裏，說：“婷婷，謝謝你啊，最近天天燉湯給我喝，你真是賢惠啊。”
侯婷婷紅了臉，說：“哪有呀。我也沒做什麽，都是張嫂在弄，我偶爾搭把手。”
祁母感慨道：“你看你，連說話都變斯文了。我記得你以前挺潑辣的。”
“哎喲！婆婆，這您都記得呀！”侯婷婷捂著嘴笑了起來，“我當時不懂事嘛！您可別怪我。”
“哈哈！”祁母朗笑兩聲，說，“你還叫我婆婆？”
侯婷婷愣了一下，羞澀地低下頭，說：“對不起啦……”
“唉，別跟我客套了，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祁母拍拍她的手背，說，“咱們家的情況，你應該也聽說了。你爸爸早死，我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又要養病又要照顧你爸爸，真是不容易呀。幸虧阿濤娶了你，你是個好姑娘，又懂事，又孝順，以後啊，你就辛苦些，多替我盡盡孝道。”
“哎！”侯婷婷用力點了點頭，說，“婆婆您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好孩子！”祁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侯婷婷坐在床邊，陪祁母聊了半晌，然後起身告辭。祁母把她送出門口，叮囑道：“阿濤剛從外地調迴來，工作很忙。晚上他迴來之後你就走吧，別打擾他工作了。”
“哦，我知道了。”侯婷婷答應道。
“嗯，你去忙吧。”祁母笑眯眯地朝她揮揮手。
侯婷婷微笑頷首，轉身離去。
祁母站在原處，凝視著侯婷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侯婷婷迴到辦事廳，見到祁同衛，笑盈盈地撲進他的懷抱，嬌滴滴地說：“你猜我剛才遇到誰了？”
祁同衛摸摸她的腦袋，溫言說：“不就是你那個小叔嘛。”
“哼，就知道欺負我，他就知道欺負我！”侯婷婷嘟著嘴，“他說你不喜歡我，要娶那個什麽李佳雪。”
“瞎說。”祁同衛皺眉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混賬話？”
“就昨天啊！”侯婷婷委屈極了，“你說等我畢業就結婚的，可你現在又和李佳雪在一起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祁同衛無奈道：“婷婷，我說過的話就絕不會反悔。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說話太難聽了。”侯婷婷扁著嘴巴，眼睛濕潤潤地說，“你還說要帶我去旅遊，可是我們才結婚幾天啊？你就說這種話。”
祁同衛歎息一聲，說：“婷婷，你聽我解釋好嗎？其實，我和李佳雪根本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單純因為工作需要，所以聯合演戲而已。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愛上她。如果有一天我愛上她了，我會毫不猶豫地跟她分手。”
“真的？”侯婷婷抬起淚光閃爍的雙眸。
“真的，比珍珠還真。”祁同衛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說，“你要相信我。”
“那你發誓。”侯婷婷吸吸鼻子，伸出右手。
祁同衛怔了一下，隨即鄭重地說：“我祁同衛，向侯婷婷保證。如果我對李佳雪有任何非分之想，就讓我五雷轟頂……”
“夠了夠了！”侯婷婷急忙阻止他發毒誓，“別說了，別說了。”
侯婷婷靠在他胸膛上，喃喃道：“那我以後就不擔心啦。”
“傻瓜。”祁同衛摟緊她，說，“你這輩子都不必再擔心我，因為我不會辜負你的。”
侯婷婷破涕為笑，問道：“你真的不會辜負我？”
“當然，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辜負你。”祁同衛認真地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侯婷婷含淚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婷婷。”祁同衛將她擁入自己懷中，“我希望你明白，我和李佳雪，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私底下絕對不會有交集，我甚至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沒存。”
“嗯。”侯婷婷依偎在他懷裏，輕輕地說，“我相信你。”
“好啦，快去吃飯吧。”祁同衛鬆開她，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侯婷婷紅著臉，扭捏著說：“我想請假迴趟家。”
“迴家？”祁同衛疑惑地說，“今天是周末啊？”
“嗯……”侯婷婷低垂著眼瞼，說，“媽媽最近身體不好，她一直吵著喊疼……”
祁同衛頓覺心酸，安慰她說：“我跟組織申請一下，批準你提前迴家探望母親吧。”
“謝謝你。”侯婷婷感動地看著他，“我真沒想到你對我這麽好，謝謝你，祁同衛。”
“傻瓜。”祁同衛笑了笑，“趕快去收拾東西吧。”
侯婷婷匆匆離開辦事廳。
祁同衛站在窗邊，眺望遠方。
侯婷婷一路疾行，飛奔迴家。一推開房門，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兒。
“媽！”她撲到病床旁，握住母親枯瘦的手。
母親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神色憔悴。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女兒，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媽……”侯婷婷哽咽道，“你怎麽了？”
母親費勁地張開嘴，吐出兩個字：“頭疼……”
“我叫醫生！”侯婷婷慌忙轉身跑出病房。
醫生很快過來給母親做了檢查，說：“血壓低了，要多注意休息。”
侯婷婷問：“醫生，她這樣會不會死啊？”
醫生搖搖頭，說：“放心吧，病人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隻要按時治療，應該沒事的。”
侯婷婷把醫生送走之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知道母親患了嚴重的偏癱，但是從未親眼見識過母親的病症究竟是什麽樣。
侯婷婷一直以為，父親是全世界最好的丈夫，他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工作上，對待家庭更是盡職盡責。
直到她遇到祁同衛。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丈夫居然是個花花腸子的人渣。
侯婷婷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和盲目。
她早該看清楚祁同衛虛偽醜惡的一麵。
侯婷婷想到剛剛醫生的話，忍不住哭了起來。
侯爸爸在書房處理完工作，走進臥室，看見女兒伏在床沿痛哭流涕，嚇壞了。他急忙走過來，扶著女兒坐下，問道：“婷婷，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侯婷婷擦擦眼角的淚水，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爸，我沒事。”
“那你怎麽哭成這個樣子？”侯爸爸心疼極了，“有什麽事就告訴爸爸，爸爸可以替你解決的。”
“爸……”侯婷婷抓住父親的手，泣聲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去酒吧喝酒了，好嗎？”
“哦，為什麽？”侯爸爸不解道，“我平時少喝幾杯而已，怎麽就影響身體了呢？”
“爸，我求你，別再去了。”侯婷婷懇切地說，“我現在隻剩下你們兩個了，我不希望你再受傷害。”
侯爸爸歎口氣，拍拍女兒的肩膀：“你放心，爸爸不會再像以前那麽糊塗了。”
晚餐桌上，侯婷婷一反往日的優雅，埋頭猛吃。
祁同衛夾了塊魚肉喂給她，說：“你慢點兒，還有很多菜呢。”
侯婷婷含混不清地嘟囔：“我吃飽了……”
侯爸爸說：“婷婷，我記得你很少吃辣椒。”
侯婷婷抬起頭，說：“我最近減肥，所以才喜歡吃辣。”
侯爸爸笑了笑，說：“原來如此。你也別太辛苦，每天吃飯前吃點水果墊墊肚子就夠了。”
祁同衛皺眉道：“你減什麽肥？又不胖，吃飯就應該吃飽。”
侯婷婷冷哼一聲，沒搭腔。
祁同衛夾了塊排骨遞到她碗裏，說：“聽爸爸的，別瞎折騰自己。”
侯婷婷瞥了他一眼，將筷子摔在桌上，拿紙巾捂著嘴衝向洗手間。
侯爸爸無奈地笑了，說：“我這個女兒，越長大越倔了。”
祁同衛說：“叔叔，您別怪婷婷，是我沒教育好她。”
侯爸爸擺擺手：“哪有這種說法，都怪我們，從小對她疏於管教，讓她誤入歧途了。”
祁同衛笑笑，說：“叔叔，您別這麽說。其實婷婷挺懂事的。”
侯爸爸歎了口氣，說：“婷婷是懂事，我也知道她不缺錢，但是我就擔心她找不到合適的婆家，被婆家嫌棄，受委屈。”
祁同衛說：“我覺得婷婷嫁得挺好，您放心吧，不會的。”
侯爸爸疑惑地問：“真的嗎？婷婷有沒有跟你提過她婆家？”
祁同衛搖頭說：“沒有。婷婷說她婆婆是美院的校長，很開明。”
“哦……”侯爸爸似乎鬆了口氣，說，“這樣就好。我就怕她結婚後受委屈。唉，婷婷也二十五六歲了，還不肯談戀愛，真愁人啊。”
“是啊。”祁同衛附和道，“婷婷今年也二十七八歲了吧？我看她好像對談戀愛不感興趣。”
侯婷婷趴在洗手台上，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發愣。
她的臉龐依舊細膩光潔，卻因為瘦削而顯得格外蒼白。她穿著黑色連衣裙，胸前印著白色的蝴蝶圖案，裙擺垂至腳踝，露出纖細筆直的雙腿。
侯婷婷用冰涼的手掬起水潑在臉上，打算洗掉臉上的淚痕。
可當她抬起頭時，卻看到了鏡子中映照出的一張臉，和她記憶中的某個畫麵漸漸重疊。
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腦袋頓時變得空茫起來。
侯婷婷怔怔站在原地，許久沒動彈。
鏡子中的女孩子，和鏡中另一位女孩的容貌一模一樣，隻是眼神不同，表情也不同。
鏡中女孩子的臉上滿是迷惘與恐懼，而鏡中的侯婷婷則充斥著憤怒與絕望。
“媽媽！媽媽！”一個稚嫩的童音喚醒了侯婷婷。
她低下頭，看見一個約莫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她身旁。小女孩穿著一條藍白相間的連褲襪，白皙圓潤的膝蓋上沾著泥巴，臉上掛著髒兮兮的鼻涕泡，一雙眼睛烏溜溜轉個不停。
“媽媽，你怎麽了？”小女孩拉著侯婷婷的手，踮著腳尖仰著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鼻子上黏著的鼻涕，然後吐出來，“你快幫我把它吹幹啦！”
侯婷婷低下頭，看著小女孩那雙靈動純淨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蹲下身子抱起小女孩，柔聲說：“寶貝兒乖，媽媽帶你去樓上衛生間擦幹淨好不好？”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點點頭：“好。”
侯婷婷抱著小女孩走進浴室，將濕透了的外套脫下來扔到門外，擰了一盆熱水，仔細替她洗了臉和脖頸，還順便洗了個澡。
洗完之後，侯婷婷牽著小女孩離開了浴室。
侯媽媽正在廚房裏做飯，看見他倆出來，說：“怎麽跑去玩了？不陪姥爺下棋了？”
侯婷婷說：“我洗完澡了，想去臥室睡覺，媽你幫我收拾一下床單。”
侯媽媽說：“你先等一會兒，媽把飯做好了，你再上去。”
“嗯，那我先上樓了。”侯婷婷抱著小女孩往二樓走去。
祁同衛坐在沙發上，跟侯爸爸聊天，聊得正投機。突然聽見侯婷婷在樓梯上叫：“姥爺，給我拿兩顆糖。”
侯爸爸立刻站起來，從櫃子裏摸出兩顆牛奶味的巧克力，走到樓梯口交給侯婷婷。
侯婷婷笑嘻嘻地接過去，說：“謝謝姥爺。”
侯媽媽喊：“你慢點兒啊！”
侯婷婷抱著小女孩走進臥室，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並反鎖了。
她將巧克力塞給小女孩，說：“寶貝，現在不能吃甜食，吃多了牙齒疼，知道嗎？”
“嗯！”小女孩答應著，剝開糖紙，塞進嘴巴裏嚼著，含糊地說，“好吃！比奶糖甜！”
侯婷婷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摸著她的頭說：“我女兒真聰明。”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塞了一顆巧克力進嘴巴裏，含糊地說：“媽媽，你喜歡姥爺嗎？”
侯婷婷沉默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輕聲說：“姥爺待我極好，我也很喜歡他。”
小女孩歪著頭，說：“那你什麽時候嫁給姥爺呢？”
“媽媽，你就是姥爺的孫媳婦啊。”小女孩認真地解釋道，“姥爺都承認了。”
侯婷婷歎了口氣，耐心地向她解釋說：“寶貝兒，姥爺是喜歡你才這麽說的。你別太放在心上。”
小女孩問：“可是姥爺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侯婷婷無奈地揉了揉額頭，說：“因為……姥爺不希望咱們家窮啊。”
“可是，姥爺每次都買那麽多東西送給我們，他為什麽不想要錢呢？”小女孩問。
“因為姥爺不缺錢。”侯婷婷說，“但是姥爺也不喜歡亂花錢。他喜歡把所有的積蓄留著以後娶媳婦用，就好像你爹地一樣。”
小女孩說：“姥爺不喜歡娶媳婦。”
“為什麽？”侯婷婷問。
小女孩想了想，搖了搖頭說：“姥爺沒有告訴我為什麽。”
“寶貝兒，”侯婷婷溫柔地撫弄著小女孩的頭頂，輕聲說，“姥爺是真心對我好的，所以你也要真心對他好。”
小女孩認真地點頭，說：“嗯，我知道。我長大以後，要孝敬姥爺。”
“嗯。”侯婷婷欣慰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捏捏她嬰兒肥的腮幫，“寶貝兒真乖。”
小女孩被捏得有點痛，咧著嘴哭了起來，委屈地嚷道：“嗚哇——”
侯婷婷急忙鬆手，抱歉地哄著她，輕拍著她的背說：“媽媽錯了。媽媽給你揉揉，好不好？”
小女孩癟癟嘴，淚汪汪地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
侯婷婷趕緊給她揉了揉，她破啼而笑，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小乳牙，說：“原諒媽媽了。”
“嗯。”侯婷婷笑著親親她的小臉蛋，“媽媽最愛你了。”
母女倆相擁著躺到床上。
侯婷婷摟著小女孩，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唱道：“寶貝兒乖乖的，閉上眼睛，夢中會有小紅帽哦。”
小女孩果然閉上眼睛，安靜下來。
侯婷婷聽著她勻稱平穩的唿吸聲，嘴角微揚，滿足地笑了。
夜色深沉。
祁同衛和侯婷婷各自坐在書桌前，盯著電腦屏幕，神情嚴肅，眉頭緊皺。
電腦界麵上顯示著，網頁界麵左側彈窗提示：“您已被封殺”。
祁同衛敲擊鼠標，打開了評論界麵，隻見下麵鋪天蓋地全是罵他和侯婷婷的話語。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某著名歌星竟然潛規則自己的表妹”、“小三逼死原配”、“侯婷婷滾出娛樂圈”……
更多的謾罵，還未及細品，便戛然而止。
因為他們被警察帶走了。
祁同衛和侯婷婷在淩晨一點鍾，被警方請到警車上。
侯婷婷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祁同衛，見他也正在低頭思考，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周圍的情形。
她猶豫再三，伸出右手，拉住祁同衛的衣袖，低聲叫了句：“祁哥。”
祁同衛抬起頭，茫然地問：“怎麽了？”
侯婷婷張了張嘴巴，卻又咽了下去。她轉過臉，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景致。
祁同衛又等了一會兒，見她依舊不言不語，隻好也跟著扭過頭，繼續看向窗外。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叩了幾下，問道：“婷婷，你想問什麽？”
侯婷婷咬了咬嘴唇，低聲說：“今天晚上……”
祁同衛說：“我知道。”
侯婷婷猛地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他：“你……”
祁同衛說：“今天早上，我收拾辦工桌的時候，看到一份辭職報告。”
“你……你……”侯婷婷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麽沒有告訴我！”
祁同衛淡定地看著她，反問：“為什麽要告訴你？”
祁同衛說：“我從來沒想過離職。”
侯婷婷疑惑地問：“為什麽？”
祁同衛答道：“因為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侯婷婷愣住了。
祁同衛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在這裏呆了六七年，我覺得這裏挺適合我的。”
侯婷婷喃喃說：“你……你不是很討厭做音樂嗎？”
祁同衛說：“那是因為我之前並不懂音樂，所以我不願意當藝術家，更不想當演奏家。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音樂才是這世上最美妙動聽的音符，它應該被傳承下去，而不應該埋葬於時光的洪流之中。”
侯婷婷愣愣地看著他。
祁同衛說：“如果我現在走了，我會後悔。”
侯婷婷歎了口氣，說：“可是現在，已經走不掉了。”
祁同衛苦澀地笑了笑，說：“我知道。”
侯婷婷又問：“那……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呢？”
祁同衛低聲說：“如果我放棄，你會恨我吧？”
侯婷婷搖搖頭，說：“不會。”
祁同衛說：“我曾經無數次想過，或許你會恨我。”
侯婷婷抿了抿嘴，低聲說道：“可是現在你還是來找我了啊。”
祁同衛說：“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也希望能夠彌補我犯下的錯誤。”
侯婷婷沉默片刻，說：“你先別說話。讓我理理。”
“嗯。”
侯婷婷閉上雙眸，仔細思索著，緩緩睜開，說道：“我覺得這種情況下，我們最好還是坦誠布實地談一談比較好。”
祁同衛看著她：“你想知道些什麽？”
侯婷婷說：“首先，你是怎麽知道，我和林曉峰有關係的？”
祁同衛想了想，迴答：“是陳子川告訴我的。”
“那麽……”
侯婷婷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對我……究竟有沒有感情？”
祁同衛愣住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戀愛經驗，但是你既然選擇和我交往，就必須對我負責。”侯婷婷說，“否則我憑什麽相信你能保護我的幸福？”
祁同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握住了侯婷婷的肩膀。
“婷婷……”
侯婷婷仰頭迎視著他，問：“你要跟我說清楚。”
祁同衛遲疑良久，緩緩說：“我……喜歡過你。”
侯婷婷怔住了。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很荒謬的事情？”祁同衛苦笑，“可是我確實喜歡過你。我也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你，但我沒想到我會把它記得這麽深刻。我甚至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失去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我不知道。”祁同衛說，“當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時候，我很憤怒，也很傷心。我很想去找林曉峰算賬，質問他到底想幹嘛，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可是我沒有勇氣，因為我怕你會難受。”
“你……真傻。”侯婷婷低聲說，“如果你去找林曉峰算賬，你肯定就再也不用留在這裏了……”
祁同衛苦笑著搖搖頭：“我不敢冒險。”
“你……”侯婷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換個角度勸他：“可是，你不去找林曉峰，就永遠也解決不了你的困境。”
祁同衛說：“所以，我才會辭職。”
“我準備去找個工作。”祁同衛說，“雖然我對音樂一竅不通，但是我相信隻要我努力，我就可以養活自己。”
侯婷婷猶豫半晌，說：“其實……”
她剛開了個頭，突然聽見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立即噤聲，轉身躲進衛生間裏。
祁同衛看向門口。
門開了。
林曉峰走了進來。
祁同衛微蹙著眉，說：“你怎麽又迴來了？”
林曉峰笑嘻嘻地湊近他，壓低聲音說：“兄弟，咱倆商量個事唄？”
祁同衛瞥了他一眼，說：“你想商量什麽？”
林曉峰說：“我知道你是打算辭職的。但是辭職這種事兒吧……”
祁同衛冷笑了一聲：“怎麽？你也想攔著我？”
林曉峰趕忙擺手，連連賠罪：“不不不，兄弟，我哪敢攔您呐。我隻是覺得……您離開之前，是不是應該幫兄弟安排個工作？”
祁同衛冷冷地哼了一聲：“你還需要我幫你安排工作？”
林曉峰嘿嘿笑道：“我畢竟是個新人，總要多幾份工作，積累經驗才行呀。”
“少跟我來這套。”祁同衛說，“我早就說過了，你想做什麽盡管做，你想做什麽，就算捅破天，我都替你兜著。你要是不高興，就是拿槍指著我腦袋，我也照辦不誤。”
林曉峰說：“那不就結了嗎？我也不圖你啥，我就想混個飯吃。你就給我個臨時工的工作就行，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拖累你的。”
“你還是趁早死心吧。”祁同衛說，“你現在是有錢，有房，有車，但是你缺乏實踐經驗。你想靠這三樣東西，在b城混口飯吃？簡直白日夢。”
林曉峰撇嘴道：“你瞧你這話說得，怎麽就白日夢了呢？這不叫‘白日夢’吧？”
“不叫‘白日夢’，那叫啥？”
“夢想啊！”
祁同衛無語了：“你這孩子，腦子裏都裝的啥？你現在要麽找個正經工作，要麽就等著被開除吧！”
林曉峰不服氣地說：“憑啥呀？你是我朋友，我是你朋友，我倆都在一家企業裏上班，你幫我找份工作咋啦？”
“我幫你找工作，你還不答應？”祁同衛瞪著他。
“別提工作了，我現在一聽到工作倆字就犯怵！”林曉峰歎了口氣，“哎，不說這些了。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請你吃頓飯。”
祁同衛說：“你這頓飯請的挺貴的，我消費不起啊。”
“不貴不貴！”林曉峰拍著胸脯說，“我請你，你就甭跟我廢話了，走吧走吧！”
祁同衛推脫不掉，隻得跟林曉峰去吃飯。路上他問林曉峰：“你想吃什麽？”
“隨便隨便，你挑吧。”林曉峰說。
“那就去吃燒烤吧。”祁同衛說，“你也嚐嚐b城特色小吃。”
“燒烤啊？”林曉峰遲疑道，“這東西……我恐怕消化不了啊！”
“怕啥，我帶你去！”
兩人到了燒烤攤，要了一堆燒烤。
林曉峰吃了一串韭菜花，又喝了半瓶啤酒，感覺胃都翻騰了。
“哎喲，太辣了，太辣了！”他捂著肚子說，“哎呦，我快吐出來了！”
祁同衛哭笑不得地把他拽過來，遞給他杯飲料。
“謝了。”林曉峰咕咚灌了兩口，才舒坦了許多。
“你這是怎麽搞的，從來沒吃過燒烤嗎？”祁同衛奇怪道。
“沒有啊。”林曉峰說，“我們村子裏窮，根本買不起肉。每次買了豬肉，我爸媽都不舍得吃，全留給了我妹妹。”
“哦……”祁同衛明白了，“原來如此。那這次為什麽突然想起要吃燒烤了？”
林曉峰說：“因為今天我妹妹考試啊！”
“你妹妹？”祁同衛愣住了。
“是啊，我妹妹，我和我妹妹長得像嗎？我媽說，我妹妹很像我。”林曉峰咧著嘴，憨憨地笑著。
祁同衛搖頭失笑：“當然不像了。你妹妹是個女孩兒，哪裏長得像你。”
林曉峰說：“我妹妹成績不錯的，我媽說她肯定能考上大專。”
祁同衛點頭：“那倒是真的。”
“所以我決定帶我妹妹去吃頓燒烤，慶祝她高考順利。”林曉峰說，“你看，我妹妹考完試了，我卻連頓燒烤都吃不起……唉……”
祁同衛哈哈大笑：“你也太可憐了吧。”
“可不是嘛。”林曉峰歎氣，“這個世界啊，人情關係實在是複雜，不僅僅體現在錢財交往上。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祁同衛又笑：“其實你不用擔心。”
“擔心什麽？”
祁同衛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一個月之內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而且工資比現在高。”
“這麽厲害！”林曉峰驚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兩人邊聊邊吃，林曉峰的酒勁也漸漸上來了。他打著嗝說：“祁哥，你說的真的假的啊？”
祁同衛拍著胸膛說：“你看我像騙人的嗎？”
林曉峰嘿嘿一樂，說：“那就先謝謝你了。”
祁同衛擺手：“別急著謝我，咱們還沒談薪水的事呢。你打算開多少工資？”
林曉峰豎起食指晃了晃：“五千。”
“什麽？”祁同衛懷疑自己耳朵壞了，“多少？”
“五千啊。”林曉峰說，“五千塊夠我一輩子吃喝玩樂了。”
祁同衛皺眉道：“你瘋了吧？這種工作你竟然開價五千？你知不知道我一個月才四千八？”
林曉峰不滿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勢利眼兒呢？我妹妹考上大專了，我這個當哥的，不該為她付出點什麽嗎？”
“你這不是付出，你這是占便宜！”
“我就占便宜了，你管我！”
“你怎麽說話呢你？”祁同衛惱怒道，“你這是敲詐！敲詐！”
“敲詐？”林曉峰冷笑，“你說我敲詐？”
“對！你這就是敲詐！”祁同衛說，“我告訴你，我絕不允許有敲詐勒索行為發生！”
“好哇，你倒說說看，怎麽敲詐？”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是你這種做法非常不妥。”祁同衛說，“我認識的人很多，你這麽做，我完全可以舉報你。”
林曉峰哼了一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祁同衛被激怒了，說：“你以為我不敢？”
“那你就去吧。反正我又沒犯罪。”林曉峰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
祁同衛咬牙切齒道：“行！算你狠！不過我警告你，我一定要把你的惡劣行徑曝光於媒體麵前！讓你身敗名裂！”
“隨便你。”林曉峰不屑地撇撇嘴，“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祁同衛氣得七竅生煙。
林曉峰見狀，忙站起來說：“哎哎，你別生氣啊。
“聽說了嘛？總公司要空降一個總經理。”
“什麽時候啊？”
“就最近幾天吧！”
“這迴來的肯定是位大神！”
“嗯……不清楚。”
“我覺得應該挺厲害的。”
“為什麽呢？”
“因為他姓侯嘛！”
“也對哦。”
“還有啊……”
侯寧寧剛從辦工桌前起身離開座位準備去洗手間。她走路很輕巧，像隻貓咪，但是腳步很快，一轉眼就消失在拐角處。
祁同衛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誒？那個女同誌不是咱們的侯主管嗎？”
“侯主管？哪個侯主管啊？”同事問道。
祁同衛指著她的背影：“就穿黑色短裙子那個啊。”
“侯婷婷？她來做什麽？”
“不知道。可能來查崗吧。”
“我們都好久沒見她了。”
“她以前和王主管關係不太好。兩個人鬧過矛盾。”
“不過她人真的蠻好的。”
“你想搭訕呀？”
“不是不是。你別亂說話啊！”祁同衛急忙解釋。
“嗬，我又沒說錯什麽。”
祁同衛無語地搖頭：“你們兩個夠了！再胡扯信不信扣你們的工資！”
“你扣啊！”同事們哈哈大笑。
侯寧寧走出電梯後直奔衛生間。她站在鏡子前，望著鏡中的自己。鏡中女孩兒臉蛋圓圓的，皮膚白皙，嘴唇紅潤飽滿，五官精致秀美，眉如遠黛，長發垂肩。
她伸出左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這張臉龐並不陌生，她曾無數次照過鏡子，熟悉得連睫毛都分毫畢現。這張臉龐屬於一個叫做侯寧寧的女孩兒，她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她的靈智被抹殺掉了。而她的身軀將繼續活躍於這片星球之上，直至徹底消亡。
侯寧寧忽然想到，自己原本是一名光腦程序設計師，她曾經設計過許多遊戲。這些遊戲的世界非常廣闊、富足、精彩。而在她設計的所有遊戲中，有三款遊戲是她耗費了畢生心血完成的。她的夢想就是將它們推向宇宙，實現人類的偉大科技革命。
而現在，她竟要死在自己的夢想之中，簡直是諷刺至極。
侯寧寧低聲歎息，用雙手撐住水池邊緣，俯下身來。她掬一捧水潑到鏡子上，水花濺落在地上，四散飛射，她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浸濕臉龐。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陷入昏迷之中。
“侯寧寧！”
侯寧寧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焦急的俊朗麵容。
這個男人叫做祁同衛，今年二十九歲，是個普通大眾化的小職員。他的父親是一家大型集團的總裁，母親則是一位高級知識分子。雖然不富裕卻也算衣食無憂。他的妻子叫做侯婷婷，二十八歲，一直在外企上班，目前在某家大型商業銀行擔任財務主管。
“你怎麽哭了？”祁同衛慌了神，拿紙巾給她擦拭。
侯寧寧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勉強擠出微笑，說道：“沒事。”
“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祁同衛打量她一番，“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有點餓了。”
“你等我一下，我幫你買早餐。”
祁同衛離開後，侯婷婷端詳著侯寧寧，若有所思地說：“寧寧，你好像瘦了一點？”
侯寧寧愣了愣，隨即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是啊，昨晚加班到淩晨才睡。”
“唉。”侯婷婷歎了口氣，“我聽說這次空降總部的總經理姓侯？”
“呃……”侯寧寧不禁感慨，侯婷婷果然不愧是總裁夫人，消息靈通到這種地步。
“那……那個侯總經理是不是你認識的？”
“啊……嗯……”侯寧寧支吾道，“我不記得了。”
“你們倆吵架了？”
“你這個傻瓜……”侯婷婷恨鐵不成鋼地戳著她的額頭，“明明是夫妻，有什麽誤會就解開嘛！你不肯跟他說實話，反倒怪他。這是什麽歪理邪說？你呀，就是脾氣太倔了。你不知道女孩子要溫柔些嘛。”
侯寧寧苦笑：“我……我也想溫柔一點，可是……我怕我溫柔不下來……”
“傻瓜，怎麽可能溫柔不下來？”
“我……我有時候會控製不住自己……”侯寧寧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他嫌棄我，每天跟我冷戰，甚至……甚至動手打我。”
侯婷婷愣住了：“真的假的？”
“真的！”
“不可能吧。你老實告訴我，你跟侯總經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侯寧寧吸了一口氣，把她和祁同衛相識相愛到結婚的過程簡單描述了一遍，當然略去了祁同衛對她進行侵犯的事情，但依舊令侯婷婷驚訝萬分，震撼不已。
“我從未想過你居然受過這麽多委屈，你這孩子，怎麽都不跟我說呢？”
“其實這件事也怨不得他。他……他隻是太害羞罷了。”侯寧寧低著頭輕聲說，“他很尊敬我的，不論是工作還是私交。他對我很好……”
“唉。”侯婷婷歎了口氣，“我覺得你們倆都挺好的。既然你喜歡他，為什麽不勇敢追求？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也想，可是我根本不敢，因為……因為他不願意娶我。”
侯婷婷沉默半晌，問道：“為什麽？”
侯寧寧咬住嘴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我隻是覺得，他是不是討厭我，或者……或者嫌我醜。”
侯婷婷忍不住撲哧一樂，她拍拍侯寧寧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你長得又漂亮又聰明，他怎麽可能討厭你？如果他嫌你醜，那麽這個世界上恐怕沒幾個漂亮的女孩子了。”
侯寧寧的臉色稍霽，她低聲說：“謝謝您，侯阿姨。”
“跟我還客氣？”侯婷婷瞪她一眼，“你爸爸的事情，我聽說了，他確實該罰。”
侯寧寧垂下眼瞼，說：“其實……他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拒絕我的。”
“哦？”
“他……”侯寧寧猶豫片刻，最終選擇隱瞞事實，“他可能……可能是怕麻煩。他的朋友圈子裏有很多女孩子，我並非他唯一喜歡的類型。”
“是嗎？那他現在找到更合適的了嗎？”
“嗯。”侯寧寧點點頭，“他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侯婷婷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麽快？”
“他……應該有兩個孩子了吧。”
“這麽年輕就有兩個孩子……”侯婷婷皺眉，“他不缺錢啊！他圖什麽呢？”
“可能……可能隻是喜歡孩子吧。”
侯婷婷歎了口氣：“哎，我看你倆八字不合，這輩子估計是走不到一塊兒的。算了，不提他了。你先吃飯吧，我給你買早餐。”
“謝謝。”
“咱倆還客氣啥？”侯婷婷轉身離去，剛走到門邊又迴頭叮囑，“記得吃完再去工作啊，別忘了。”
侯寧寧連忙答應下來。
吃完早飯，侯寧寧繼續埋首工作，突然聽見一陣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聲響傳來。她抬起頭，卻被一抹雪白晃花了眼睛。
侯寧寧呆立許久，直到高挑纖細的女子站定在她辦桌前。
女子穿著黑色套裝，戴著墨鏡和黑框平光眼鏡。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即便是素顏也難掩清麗之姿。她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秋水般靈秀的眼眸。
“侯小姐。”女子語調輕揚，帶著微微的笑容，“請問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呃……”侯寧寧怔了好半晌，才遲疑道，“請問您是……”
“我叫侯婷婷，是祁同衛的妻子。”
“祁先生的妻子？”
“沒錯，請允許我向您表達誠摯的感謝。”侯婷婷朝侯寧寧伸出右手，“雖然我不是特別懂得感恩，但我還是想謝謝你。”
“感激我？為什麽呀？”侯寧寧握緊她的手，“你應該恨我才對呀，畢竟是我破壞了你的家庭。”
“你說哪兒去了，侯小姐。”侯婷婷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矛盾，與外人無關。”
侯寧寧鬆了口氣，心想祁同衛這個媳婦倒是蠻有涵養的。
“不過話說迴來……”侯婷婷收斂了神情，嚴肅地注視著侯寧寧，“侯小姐，我想知道，我丈夫昨晚是否對你做了什麽冒犯你的事情？”
侯寧寧臉色一僵。
侯婷婷又道：“我丈夫這個人脾氣暴躁易怒，但絕不會傷害無辜。所以，請你告訴我，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侯寧寧抿了抿嘴唇，緩緩道：“他昨天……喝醉了。”
“喝醉？”
“是，他……他喝了很多酒。”侯寧寧垂下睫毛，“我勸他少喝點，他……他不肯。”
侯婷婷盯著侯寧寧看了很久。
她的眼睛裏似乎有很多東西。侯寧寧讀不懂她在想些什麽。
“我知道了。”她忽然展顏一笑，“打擾你工作了，侯小姐，再見。”
侯婷婷禮貌地頷首致歉，隨後推門而出，步伐優雅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侯寧寧看著她消失的背影，陷入了茫然。
祁同衛這個妻子，究竟是敵是友？
侯寧寧坐在椅子上發愣，腦袋裏嗡嗡亂響，她揉了揉額角，努力集中精神，投入工作。
時鍾滴答流逝，窗外太陽漸落西山。
侯寧寧終於把今天的工作全部搞定。她從抽屜拿出鑰匙，準備鎖門。這時電梯停了，侯婷婷和祁同衛從裏麵走了出來。
“小祁，等等我，我們去超級美甲店剪指甲。”
祁同衛笑了笑，扶著侯婷婷往外走。
侯寧寧默默地看了兩人一眼，按下鎖門鍵。
她迴到座位上，拿起包包準備離開。剛起身時，祁同衛突然迴頭看了一眼，衝侯寧寧揮了揮手，說了句再見。
侯寧寧也迴了個微笑，低頭匆匆離去。
路上，她撥通了周雨霖的電話。
“喂，小雨……”
“寧寧，今天晚上要加班麽？”周雨霖問。
“嗯……”
“加班好，加班好。”周雨霖興奮道，“加班就代表可以睡覺啦！”
“我……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幫忙。”侯寧寧猶豫道。
“什麽事？”
“我想請假……”
“請假？為什麽？”
“因為……我有一個同事，他老婆今天突然來醫院檢查身體，我不放心，想過去看看她。”
“哦，原來是這樣。”周雨霖理解道，“行，我明白了，你過去陪她唄。”
“謝謝你，小雨。那我掛了。”
“拜拜。”
掛掉電話，侯寧寧深唿吸幾次，驅車趕到附近的超級美甲店。
侯婷婷正在裏麵化妝做指甲，一名漂亮的服務員在旁邊伺候著。侯寧寧走進去，問道：“你們老板呢？”
“老板出差了，暫時由我代替老板招待客戶。”
侯寧寧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找到祁同衛的身影。
侯婷婷塗著紅豔豔的蔻丹的手指撫摸過自己柔滑的長卷發，慢條斯理地問道：“侯小姐，請問你今天是單獨來的嗎？”
“呃，算是吧。”侯寧寧點點頭，“我約了人。”
“約了誰啊？”
侯婷婷笑盈盈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是祁先生吧？”
侯寧寧尷尬地咳嗽了幾聲，不吭聲。
“我真羨慕你，侯小姐。”侯婷婷歎息道，“你有祁先生這樣愛護你的好老板，有幸福的婚姻，有完整的家庭，甚至連兒子都有了。真好……”
侯寧寧聽得莫名其妙：“什麽兒子？你說清楚。”
“哦，抱歉。”侯婷婷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岔開話題道，“侯小姐，請問你現在需要我為你安排住宿嗎？”
“不用麻煩了，”侯寧寧搖頭道，“我還要在這裏呆半個月左右，不急。”
“好的，”侯婷婷點頭，“那就祝您旅途愉快了，侯小姐。”
她轉身走向另一側的休息室，祁同衛正站在門口朝她招手：“婷婷。”
侯婷婷快速跑了過去，親昵地挽著祁同衛的胳膊，笑道：“我給你帶了套衣服，快換上試試。”
“我穿什麽都帥。”
“別貧。”侯婷婷拉著他往休息室裏走，“快進去換。”
祁同衛拗不過她，隻好脫下襯衫，換上了那套黑色西裝。
他身材高大挺拔，肌肉緊繃勻稱，肩寬腰窄，胸前結實而又飽滿。
“哇，你穿這套衣服簡直酷斃了！”侯婷婷讚歎道，“跟平時的西褲白襯衫完全不一樣哎！”
祁同衛笑道：“你喜歡就好。”
“對了，你剛才說，有個朋友要來看我，他叫什麽名字？”
“他姓程，叫程浩然。”
祁同衛仔細思索片刻：“應該是個瘦瘦高高，戴眼鏡，很溫潤儒雅的男人。”
侯婷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記住了。”
兩人收拾妥當之後，便一塊出了超級美甲店。
此時已臨近黃昏，夕陽西斜。
侯寧寧將車停靠在路邊，打開車窗，吹著迎麵而來的夜風，閉上眼睛感受秋季的涼爽。
遠處傳來一陣喧囂嘈雜的音樂聲，夾雜著孩童稚嫩的嬉鬧聲，似乎是哪個幼兒園組織了春遊活動。侯寧寧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看見路旁的花圃上擠滿了孩子。
他們或騎在樹上玩耍，或爬上圍欄追逐打鬧。
侯寧寧坐在車裏看著那些歡快的孩子們，忽然間有種錯覺。這仿佛是一場夢境，每天醒來之後就會消散無蹤。
她看了看腕表，離約定時間還早。
於是她啟動汽車，緩緩駛入一片靜謐幽暗的林蔭道，沿著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一直往前行。
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許會遇到壞人？但是……反正有祁同衛保護自己。
侯寧寧這樣安慰著自己。
她把油門踩低，盡量減少噪音，卻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她開著開著，發現周圍越來越荒涼，漸漸變成一座死寂的山穀。
她的手心滲出冷汗。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一會兒晴朗，一會兒陰沉。
“滴答。”
車輪碾過一顆小石子，濺起一朵小水珠，落入漆黑的泥土裏，激起輕微的漣漪。
侯寧寧看著這幅詭異的景象，心底湧起恐懼與絕望。
這時候，她忽然聽見車窗響了。
侯寧寧扭頭看去，隻見祁同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車窗旁，敲了敲玻璃。
“寧寧，下車吧。”他微笑著衝她喊。
“祁同衛……”
侯寧寧猶豫著按下車鎖鍵，祁同衛伸手推開車門，跳上車來。
侯寧寧驚訝地看著他，想起自己的疑惑：“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我的一位朋友家裏。”祁同衛說，“我和他合夥開了個私房菜館。”
“你們是開飯館的？”侯寧寧瞪圓雙眸。
“對啊，有問題嗎？”祁同衛問。
“我以為你……你們是警察呢。”
“哈哈……”祁同衛被她逗笑了，“我們確實做警察，不過不是警察廳，而是一家餐飲酒店。”
侯寧寧鬆了口氣，隨即又疑惑起來：“可是為什麽叫私房菜館呢？”
“因為這家店是私房菜，而且隻對我和我的朋友開放。”
侯寧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的視線掃過周遭環境，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驚詫萬分。
這條山穀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它四通八達，縱橫交錯，像一條巨龍盤踞在大地上，形狀各異的房屋鱗次櫛比，燈火璀璨，宛如一條繁榮熱鬧的街道。而更多的是農舍與牧民居住的草棚。
這一切，仿佛與現代都城格格不入。
侯寧寧心潮澎湃，忍不住探頭向外張望，卻見一輛銀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山穀中央的空曠場地，幾個身穿製服的男人正忙碌著，指揮搬運器械，其中兩人抬著一架滑翔機飛上半空，旋轉起來，引擎轟鳴，發出刺耳的唿嘯。
“那個是你的朋友嗎？”侯寧寧看見祁同衛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滑翔機，問道。
“嗯，是我的一位戰友。”祁同衛解釋道，“我們的隊伍要去非洲執行秘密任務，需要用到這台飛機。”
“你要跟著去？”侯寧寧吃驚地問。
“嗯，”祁同衛淡定地點了點頭，“我跟著他們一起走。”
侯寧寧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麽會選擇隱瞞身份。
這一趟旅途兇險萬分，他不願意拖累她，所以不告訴她，隻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
侯寧寧的鼻子酸酸的。
這時，侯婷婷也湊到車窗旁，看著那架飛舞在天際的滑翔機，羨慕地說道：“真厲害。這飛機肯定不便宜吧？”
“嗯，很貴，價值六百多萬人民幣。”祁同衛答道。
侯寧寧一怔，不由問道：“你的飛機不便宜吧？”
“不算什麽。”祁同衛笑著搖搖頭。
侯婷婷立刻露出崇拜的神情：“哇！這麽貴，真厲害！”
祁同衛擺了擺手：“還好啦。”
侯寧寧不禁失笑：“你謙虛。”
這時侯婷婷注意到侯寧寧的車窗邊有個女士墨鏡，她拿在手裏翻弄了一番，嘖嘖稱奇：“這款墨鏡真漂亮，不過也挺貴的吧。”
祁同衛笑笑：“還好。”
侯寧寧不再吭聲。
祁同衛繼續說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吧，反正也不是很貴。”
侯婷婷連忙擺手：“這個牌子我知道，這種限量版的墨鏡很難買的。”
“不是很貴。”祁同衛說，“我認識這家店的店長，幫我搞到了這款墨鏡。”
侯婷婷還待拒絕，祁同衛已經打斷她：“我剛才看你戴這副墨鏡挺漂亮的，你就別拒絕了，收下吧，謝謝。”
侯婷婷見祁同衛態度誠懇，於是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辭了，隻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樣吧，等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來我店裏玩，我請你喝咖啡。”祁同衛提議道。
“真的可以嗎？”侯婷婷高興極了，“謝謝你，祁先生。”
“不客氣。”祁同衛微笑道，“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侯婷婷羞澀地垂下頭：“謝謝你。”
祁同衛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穩，然後啟動汽車，向前緩緩駛去。
侯婷婷一直目送祁同衛的車消失在夜幕之中，仍久久凝望著那片星雲。
“侯婷婷。”祁同衛輕喚她。
侯婷婷嚇了一跳，迴過神來，扭頭問道：“怎麽了？”
祁同衛微笑著從後座取出一束紅玫瑰遞給她：“送給你。”
“呃？”侯婷婷愣了一下，“我……我不是……不是收花的姑娘。”
“那我換成別的禮物。”祁同衛把花往迴收，“不要的話，我就扔掉了。”
“哎，別扔呀！”侯婷婷急忙攔住他，“我收，我收！”
“真的不要別的禮物了？”祁同衛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嗯。”侯婷婷點點頭，臉頰紅紅的，“謝謝你啊，祁先生，你太貼心了。”
祁同衛笑了：“那就好。”
祁同衛搖搖頭：“具體細節我也不知道。”
侯婷婷蹙眉道：“你怎麽會有未婚妻呢？”
“我父親曾經結識過一位貴婦人，他們相戀多年。”祁同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後來我母親懷孕，他們便決定分手。我父親很舍不得，於是偷偷跑去見了那位貴婦人一麵。”
侯婷婷問：“那位貴婦人呢？”
“已經離世了。”祁同衛垂下睫毛，“我父親傷心欲絕，便把我托付給了一位遠房表姨照顧。”
“原來如此……”侯婷婷喃喃地說。
“那時候，我年紀尚小，不懂得什麽是愛情。”祁同衛說，“直到後來，我長大了，我漸漸明白，我愛的不是我父親，而是他身邊的某個人。”
“哦……”侯婷婷點點頭，“難怪你那麽拚命，想要進入娛樂圈，原來是為了尋求刺激啊。”
“不全是。”祁同衛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除了演戲之外，我還想賺更多的錢，幫助父親度過困難的日子。”
“嗯。”侯婷婷說，“這也是個辦法。”
“但我還沒找到那個人。”祁同衛無奈地笑笑，“我甚至不知道我父親的那個遠房表姨叫什麽名字，住在哪兒，家庭狀況如何。”
“那麽，她會答應收養你嗎？”侯婷婷問道，“畢竟收養一個孩子需要很多錢。”
祁同衛搖搖頭：“不會。因為當初那位表姨和父親談戀愛，兩人的感情非常穩固，根本不在乎錢財這種東西。”
“唉……”侯婷婷深感遺憾，“這樣的話，你豈不是很難遇到心儀的對象了？”
“是的。”祁同衛點點頭，“所以我現在很珍惜每一段戀情，希望能夠早點找到那個人。”
祁同衛又舉杯敬了侯婷婷一杯。
侯婷婷笑眯眯地與祁同衛碰了一杯。
這頓晚飯兩人聊得很投緣。祁同衛也從侯婷婷口中了解到了侯氏集團的現狀。侯婷婷父親去世之後，家族企業群龍無首，董事會的人蠢蠢欲動。
侯婷婷的堂弟侯俊傑趁機奪權，把原本屬於她父親的股份轉移到了自己名下。侯俊傑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卻頗得侯老爺子歡心，侯家人對他敢怒不敢言。
祁同衛問：“你父親走了之後，你們家族企業的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吧？”
侯婷婷歎了口氣，說道：“最近幾年，家族企業的確越來越差勁，連續虧損好幾次，現在欠下巨額債務，已經撐不下去了。”
祁同衛說：“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向銀行貸款維持呢？”
侯婷婷搖搖頭：“貸款風險太高，銀行不肯借錢給我們。”
“那你打算賣掉侯氏集團？”
“我倒是想，可惜沒人買。”侯婷婷苦笑一聲，“我們現在已經快揭不開鍋了。”
“我聽說，侯家旗下的產品銷售都不錯。”祁同衛說，“這麽看起來，你們家也算富二代。”
侯婷婷說：“侯家隻能勉強維持基礎運營。”
“據我所知，侯家還有三套別墅，價值數百萬。”祁同衛說，“如果能夠賣出去的話，侯家至少不用愁吃穿。”
侯婷婷歎息道：“我們家的別墅賣不出去的，因為……它們全都被人盯上了。”
祁同衛皺了皺眉：“怎麽迴事？”
侯婷婷苦笑一聲：“我爸去世之前，跟我說過他在美院有個朋友，是著名的設計師，還說等到我爸下葬的時候，請他做場法事。”
“法事？”祁同衛詫異道。
侯婷婷歎道：“我爸的那位朋友，名叫徐天銘，他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曾經拿過許多大獎。我爸臨死的時候說，他想要在下葬之前見到徐天銘，並懇求徐天銘為他畫一幅肖像送給我媽。”
祁同衛若有所思：“他現在人呢？”
“已經死了。”侯婷婷說，“五年前就去世了，我爸的靈堂就設立在他墓碑旁邊。”
“真是可憐。”祁同衛歎了口氣。
侯婷婷端著紅酒杯晃了晃：“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祁同衛說：“這是你家的事，我不便插嘴。不過，你要是有什麽麻煩的話，盡管告訴我。我能幫忙的，一定竭盡全力。”
“謝謝你，祁先生。”侯婷婷微笑著說。
祁同衛擺手道：“你不用叫我祁先生，叫我小祁就好。”
“呃……”侯婷婷略顯尷尬。
“其實，我比你大一點。”祁同衛說，“你不必叫我祁先生。”
“隨意。”祁同衛笑著端起酒杯。
“我今天跟你說了很多家族企業的情況。”侯婷婷說，“不知道你對我們侯氏集團有沒有興趣？”
“哦？”祁同衛挑了挑眉，“怎麽說？”
侯婷婷壓低了聲音：“其實……我們家的股份，早就被侯俊傑騙光了！”
“啊？”祁同衛露出震驚的神色，“侯俊傑怎麽會……”
“他就是個騙子！”侯婷婷咬牙切齒道，“這些年來，侯家的生意都被他搞垮了，連累整個侯家都陷入困境！而他自己則坐享其成，逍遙自在！”
祁同衛問：“所以，你們想要把股票拋售出去，換取流動資金，再重振旗鼓？”
侯婷婷點點頭，說：“我們侯家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所以想把手裏的股份出售掉，然後尋求融資。”
祁同衛沉吟片刻：“你們有信心嗎？”
“我們不敢保證，但是……如果能有人願意收購的話，當然再好不過。”侯婷婷說，“畢竟……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祁同衛猶豫了一番，問：“我冒昧地問一句，侯家是否還有其他兄弟？”
侯婷婷搖搖頭：“隻剩下我和叔叔。”
祁同衛暗忖：侯俊傑是個敗類，他老爹肯定不靠譜，不過他老爹的兒子應該還有救。他試探著問：“你們打算把股票賣給哪家？”
侯婷婷說：“我們已經考慮過了，最終決定把股票賣給騰達。騰達是個新晉的房地產企業，他們的董事長剛剛從英格蘭迴來，是個非常有魄力的商人，他們肯定願意接受侯氏集團的投資。”
“騰達？”祁同衛愣住了。
“騰達集團的老總叫陳明輝，是個非常優秀的青年。”侯婷婷解釋道，“他是香港首富李嘉誠的私生子，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帶著他遠走澳洲，他現在又迴香港創業。他雖然年輕，卻是個很有能力的人，騰達的規模也逐漸擴張到了千億級。我相信騰達會接受我們的投資。”
祁同衛問：“這個陳明輝的母親，也姓陳嗎？”
“嗯……她和陳明輝的父親離婚以後，就帶著孩子搬到了新加坡，改嫁給了一個華裔。聽說她現在過得很幸福。”侯婷婷說，“陳明輝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很好。”
“那……你父親是陳明輝的嶽父麽？”祁同衛又問。
“不是。我父親早逝，我母親改嫁以後，也就跟他斷絕關係了。”侯婷婷說，“我們侯家和騰達集團合作，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嗯……”祁同衛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就盡快把手續辦下來吧。”
“好。”侯婷婷舉起酒杯，“謝謝你。”
兩人碰了一下杯。
“還有件事……”祁同衛忽然說，“我想請你幫忙找一位律師。”
“律師？”侯婷婷疑惑道，“為什麽？”
“因為……我想幫我妹妹申請個撫養權。”祁同衛說。
“你的妹妹？”侯婷婷更加疑惑了，“你妹妹怎麽了？難道……是她不肯接受侯氏集團的遺囑？”
祁同衛苦澀道：“不，她接受了。她很愛這份財產，我知道的。”
“你是說……”侯婷婷遲疑著說，“你想讓你妹妹繼承這筆遺產？”
“是的。”祁同衛說，“我想替我妹妹爭取一些東西。我想要把她的監護權拿迴來，讓她能夠安心讀書，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侯婷婷深吸一口氣，說：“我明白你的感受。不過，你確定真的要這麽做嗎？你可能需要花費很多錢，或許還要搭進去很多時間，這樣做值得嗎？”
祁同衛說：“我確定。”
侯婷婷歎息道：“唉……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即使身無分文，仍舊堅持自己的原則。”
祁同衛看著她：“侯夫人……你呢？”
“我？”侯婷婷說，“我當然也有原則，但是……我覺得，如果不能為家人爭取最大利益，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祁同衛說：“可是你現在還沒結婚，也沒有生育能力啊。等你結婚生子以後……”
侯婷婷擺擺手：“我不需要別人照顧我。我會自食其力，照顧好自己和我的丈夫。至於生活，你放心吧，我自己會努力的。”
祁同衛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你還有什麽疑慮？”侯婷婷問。
祁同衛搖了搖頭：“我想問一下，我妹妹的情況，你都清楚嗎？”
侯婷婷笑道：“她現在過得挺好的，比起在孤兒院的日子，她過得簡直像天堂一般。”
祁同衛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哥哥，你希望她能過得好。但是……”侯婷婷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處境？她現在是個未成年人，而且，她並不是被遺棄在孤兒院的。”
祁同衛臉色變幻，沉默半晌才說：“我不怕她遭遇危險。我隻擔心她受委屈。我不敢告訴她實情，我怕嚇到她，但我還是必須把這件事告訴她。”
侯婷婷說：“你妹妹她，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
“哦？”
“你知道她今年多少歲了麽？”
祁同衛茫然搖頭。
“她今年二十五歲了。”侯婷婷說，“你知道她是哪年被送到孤兒院的麽？”
“四月初？”
“錯！是四年前。她三月底被送到孤兒院的，那時候她已經九歲了。”侯婷婷說，“你可以想象一下她當時的心理狀態，會是什麽樣子的。我不否認，她長得很漂亮，但畢竟她隻有九歲。在那種環境下，她能保持樂觀積極向上的心態，真是太不容易了。”
祁同衛怔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你想過，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怎麽想？她會恨你嗎？”侯婷婷說，“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我曾經見過一個人，在自己最艱難困頓的時刻，突然有一群陌生人闖入他的生命，將他從地獄拉迴人間，給予他衣食無憂的生活，但這些人卻又不願意對他施舍一點憐憫。”
祁同衛低聲說：“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所以你才更需要律師。”侯婷婷看著他，“如果你真的打算和她相依為命，你就不能再失去她。”
祁同衛抬眼看著她：“你是律師？”
侯婷婷笑了：“我是法律援助者協會會長，也是律師事務所的股東之一。”
“你們的事務所在哪裏？”祁同衛問。
“在……”侯婷婷頓了頓，說，“我們不在燕京。我們是在雲南。”
“雲南？”祁同衛愣了愣，“雲南有律師事務所？”
侯婷婷說：“有啊。我們就是雲南的律師事務所，你聽說過嗎？”
祁同衛恍然大悟，說：“難怪你說，你們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侯婷婷笑道：“是啊。”
祁同衛說：“你們是律師協會的人，一定能幫忙的，對不對？”
侯婷婷點點頭：“我跟你保證，我一定竭盡全力幫助你，幫助你的妹妹。你放心，你妹妹的事情交給我，你就安心準備高考吧。”
兩天以後，祁同衛收到了侯婷婷的電郵。
“不，你誤會了。”侯婷婷打斷祁同衛，“她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法醫。我可以這麽說，整個燕江州，甚至全中原，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優秀的法醫。”
“哦？”祁同衛訝異道，“是嗎？”
“對。她是我見過的，年紀輕輕就能獨立完成數起案子的人。她的專業素養毋庸置疑，你可以放心。另外，我想你一定也了解她。她很堅強，很勇敢，也很敏銳，絕對不會是個懦弱膽怯的姑娘。她的內心，遠比同齡人強大。我相信她不僅能夠麵對一切挑戰，也能夠承受一切傷害。我們會盡快聯係她，讓她和你取得聯絡。”
祁同衛心潮澎湃，握著手機的雙手顫抖起來。
侯婷婷說：“你妹妹的父親姓陳，她媽媽姓張，你知道麽？”
“我知道，我聽說過他們。”
“嗯，我們一定會盡快和他們聯係，你放心。”
祁同衛連連點頭。
掛掉電話，他感覺心跳加速，唿吸急促，腦袋昏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坐在沙發上，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
他記憶中的妹妹，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雖然她不太愛說話，偶爾也會冷冰冰的，但她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她懂事乖巧，勤勞踏實，她是那麽美麗，那麽清秀，那麽令人疼惜。祁同衛從未想過她竟然有這樣複雜的身份，而且，她是個法醫。
他想起妹妹曾經和他談論過她從小到大的一些往事，包括她的父母，還有她自幼離家背井的經曆。
原來她並不幸福。
原來她的父母拋棄了她。
原來她並不是一個健康平靜的孩子。
她的心靈深處，有著巨大的創口。
他的喉嚨堵得慌，胸悶氣短，他捂住嘴巴，半晌才把自己的氣息順暢。他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
他知道，現在的妹妹一定很辛苦。他應該去照顧她，陪伴她，幫助她走出困境，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做。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妹妹的家庭住址，他一概不知。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除了有一具血淋淋的軀殼之外，似乎根本什麽都沒有。
他頹喪地跌倒在沙發上。
門被敲響了。
他擦擦臉上的淚痕，走過去開門。
侯婷婷提著便當盒站在門口，微笑道：“剛買好晚飯，一起吃吧？”
祁同衛搖頭：“不用了，謝謝。”
侯婷婷看他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歎了口氣，把便當遞進來：“我隻請你一次。吃飽點兒，別餓壞了。”
祁同衛拿著便當，看著侯婷婷離開。
祁同衛吃著侯婷婷帶來的便當，越吃越覺得難以下咽。
他想起妹妹的模樣，她的眉宇間，透著一種英姿颯爽的味道。
可是，這些味道，又仿佛化成了無邊的悲涼與痛楚，壓抑在她脆弱的神經裏。
她一定很孤單。
她一定很希望有人關心她。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
她一直等待著他迴來，等了很久很久。
祁同衛吃完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傻，明明已經有了侯婷婷的號碼，卻偏偏裝作毫不關心她，一點兒也不肯關心她。如果侯婷婷告訴了他，妹妹的消息，他就能立刻趕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侯婷婷約他吃飯，祁同衛猶豫片刻，答應了。
餐廳裏，祁同衛和侯婷婷相鄰而坐。
祁同衛低聲向她道歉：“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精神狀態很差，抱歉。”
侯婷婷露齒一笑：“我理解，畢竟是妹妹嘛。”
祁同衛抬眸看她，她依舊漂亮而優雅，眼角彎彎，唇角含笑，看起來非常舒服。
他心底湧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脫口而出：“婷婷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侯婷婷道：“什麽？”
祁同衛咬牙道：“我妹妹是法醫？她是警察？”
“對啊！”侯婷婷道，“她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刑偵人員。”
祁同衛愣住了：“你怎麽知道？”
侯婷婷眨眨眼睛：“我當然是通過調查才知道的。”
“調查？”
“對啊。”侯婷婷道，“我是刑警，我需要掌握每個嫌犯的基本情況。你不知道麽？你妹妹的案子是個懸案。她是第一個發現死者屍體的人。”
“第一個？”祁同衛瞪圓了眼睛，“不是說死亡時間在三個月前麽？為什麽……”
“哦。這個案子是個特例。因為死者是個年輕女性，而且是個漂亮的女孩。”
“漂亮的女孩？”
侯婷婷點點頭：“是啊，她叫白蘭。她長得挺好看的，所以才被選入案件組。但是她沒能保護好自己，被人殺死後扔到荒郊野嶺喂狼。”
祁同衛沉默了，他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心髒緊縮成一團，像是隨時要炸裂開來。
“她……”他艱澀地吐出這兩個字，嗓音暗啞。
“我調查過她。”侯婷婷頓了頓，繼續道，“她是個非常勇敢善良的女孩，從小獨自撫養弟弟。她比較內向靦腆，膽子小，喜歡偷東西，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她很怕黑，怕蛇，害怕蟲子……”
祁同衛的唿吸變得粗重，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聽到了自己全身肌肉緊繃的聲音。他甚至聽到了自己手指甲劃破桌麵，摩擦玻璃的細碎聲音。
“她還有個弟弟，今年八歲，患病。他爸媽不願意讓他們姐弟倆分開，就送給她姥爺撫養。她姥爺是個退伍老戰士，脾氣暴躁，很兇，她弟弟很害怕他，不太親近。”
祁同衛忍不住了，猛地推開椅子，飛快地奔出去。
侯婷婷驚愕地喊道：“哎！你去哪兒？”
祁同衛充耳未聞，他瘋狂地跑向樓梯。他跑得喘不過氣來，幾乎虛脫。
他滿腦子都是白蘭那雙純潔無暇的大眼睛，還有她溫柔的微笑。
她那麽瘦小，穿著一件灰色t恤衫，牛仔褲，背包紮在腰上，腳踩一雙帆布鞋。她的衣服洗得泛白，袖口挽起，露出雪白纖細的胳膊。
她蹲在草叢裏，認真地辨析著草莖的紋理和葉脈，然後將草莖放在嘴裏咀嚼，再吐掉殘渣，用紙巾擦拭嘴巴，最後起身離開。
這幅畫麵深深地烙印在祁同衛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站起身的時候，祁同衛看到她臉頰上掛著淚痕，眼眶紅腫。她伸手抹了抹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扭頭往樓梯的方向張望。祁同衛倉促躲開，藏在陰影裏。
白蘭走了。
祁同衛覺得自己的心被撕扯成兩半，疼得無法唿吸。
他想要去找她，去安慰她。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裏，他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他該去哪裏尋找她？
他失落極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逃避，他怕自己一旦碰觸她，就會徹底崩潰。他想要把那份感情埋葬在心底，可是他做不到。他隻能假裝不記得她，假裝自己並不愛她。可是，他騙得了別人，又能騙得了自己嗎？
這些天，他拚命地壓抑自己的感情。他想要冷靜下來，等待更多證據。他知道侯婷婷在幫助他尋找證據，可他仍然控製不住思念和愧疚。
直到剛剛，他才知道原來她是一位刑警。
祁同衛在電話亭裏呆呆地坐了很久。
電話響了。
“祁先生您好，我是侯婷婷。”
“我聽你的秘書提起過你，侯小姐。”
“謝謝誇獎。”
“我想跟你聊聊祁嫣然的案子。”
祁同衛沉默片刻：“好。”
侯婷婷告訴他：“我已經查清楚了，祁嫣然的死確實與死者家屬有關係。我昨天已經找到了死者的父母，並和他們進行了溝通。他們承認了他們雇傭了兇手，綁架並謀殺了自己的孩子，並勒索贖款。但我也告訴他們，如果再不改口，就必須承擔刑事責任。”
“你們沒有立即報案。”祁同衛問道，“因為什麽呢？”
“我們在等你。”侯婷婷道，“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
“我不明白。”祁同衛皺眉，“既然你們已經抓到了嫌疑人，為什麽還要等我來？”
侯婷婷答道：“因為嫌疑人不肯招供。我懷疑這個案子和祁嫣然的車禍案有關。”
祁同衛愣了愣：“你是說……”
“對。祁嫣然在車禍現場的屍體，我們已經做了解剖檢驗。”侯婷婷道，“她是被人掐死的。當時車裏除了她的屍體，就剩一名兇徒。我們猜測那個兇徒就是肇事司機。他應該還活著。”
祁同衛沉默了片刻：“你們需要我做什麽？”
“你需要配合我們的調查。”侯婷婷說，“你可以不相信警察，但你必須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你必須相信法律是正義的。”
祁同衛低聲問：“如果……我說如果，我不能證明你的猜測。你會怎麽辦？”
侯婷婷輕鬆地笑了笑，仿佛胸有成竹：“我不會放棄的。”
祁同衛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侯婷婷問。
祁同衛想了想，說道：“晚上吧，我請你吃飯。”
“那就這麽定了。”侯婷婷道，“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住，或者搬家？你住的房子是租的吧？”
祁同衛搖搖頭，苦澀地笑了笑：“我暫時還不能搬。我還欠著房東錢，我不想賴賬。我打算攢錢還給他。”
“那好吧。”侯婷婷頓了頓，“你今天下班早，早點迴來，我們約個地址。”
祁同衛嗯了一聲。
侯婷婷說：“那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趕緊忙吧。”
祁同衛握著電話，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孤獨的，是寂寞的，是絕望的。但現在，他有了朋友，有了親人。
雖然他依舊是一個人。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期盼過下班，期盼著早點結束工作，早點迴到那座熟悉的城堡，早點見到他的嫣然。
次日下午，祁同衛收拾妥當之後便出門了。他先去了趟菜場買了些魚蝦肉蔬菜等食材，又到商場挑選了幾套衣服。
迴來路過藥店時，他走進去買了盒毓婷。
祁同衛提著東西走進屋內，卻聽到廚房傳來隱約的說話聲。他循聲走過去，發現侯婷婷正站在廚房門口，和祁母交談著。她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半身是牛仔短褲，腳踩平底涼鞋，整個人顯得非常清爽利落。
“伯母好！”她跟祁母打招唿，“您在做飯呢？”
“啊！小濤迴來啦。”祁母連忙說，“這位是……”
“我是侯婷婷，是小濤的……朋友。”
“哦，原來是婷婷啊。”祁母笑道，“我聽說過你，小濤說你是個醫院的護士，還幫小濤處理過傷口。真巧，你們也認識，緣分呐。”
“謝謝伯母誇獎。”侯婷婷笑著說。
祁母問祁同衛：“婷婷來了多久了？怎麽不讓她坐下歇會兒。”
“沒關係。”侯婷婷說，“伯父呢？”
“哦，他在樓上寫報告。”
“哦。”侯婷婷點點頭。
“那你倆聊著，我繼續做飯了。”
“哎，好。”侯婷婷說。
祁同衛說：“媽，要不我去吧，你陪婷婷聊聊天。”
“行，你們聊著，我上去找你爸。”祁母笑眯眯地離開了。
祁同衛搬張凳子坐在侯婷婷旁邊，笑著說：“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拿瓶飲料。”
“不用麻煩了，我吃過了，就是來看看伯父。”侯婷婷說。
祁同衛笑了笑：“你什麽時候來的？”
“昨晚來的，今天上午又來了。”侯婷婷答道，“伯父最近怎麽樣了？”
祁同衛說：“我爸身體比較虛弱，這段時間都是我媽照顧他。”
“那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伯父嗎？”侯婷婷說，“反正我明天休假，也沒什麽事情做。”
祁同衛猶豫片刻：“我媽會同意嗎？”
“沒問題的。”侯婷婷說，“伯父身體好的時候，我們就經常見麵，他對我印象特別好。”
祁同衛沉默片刻，說：“婷婷，其實我媽一直都希望你能嫁給我……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更喜歡一般男孩子……”
侯婷婷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麽是一般男孩子。我隻是覺得，如果我嫁給你，我會變得很幸福，所以我願意試一試。”
祁同衛苦澀一笑：“可是，我們之間差距太遠了……我家境並不富裕，我是孤兒，從小被人收養。你家庭條件優越，又漂亮聰明，我覺得……”
“你是因為這個才拒絕我嗎？”侯婷婷抬起眼睛盯著祁同衛的眼睛，“祁同衛，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我相信隻要彼此堅持愛情，無論貧窮或者富貴，我們都可以攜手共度，我不在乎我們的未來是否美滿幸福，我在乎的僅僅是能夠與你長相廝守而已。”
“婷婷，你是個好姑娘。”祁同衛歎息著說，“可是我……”
“你是不是嫌棄我？”侯婷婷突然抓緊他的胳膊，眼圈泛紅。
“不是，不是……我沒有嫌棄你。”祁同衛慌亂地說，“我沒有。”
侯婷婷鬆開了祁同衛的胳膊：“那麽，我再給你考慮的時間吧。等伯父康複出院，我再來拜訪他。”
“好……”祁同衛愣愣地看著侯婷婷轉身離開廚房，腦袋嗡嗡作響，他呆立在原地，一顆心像浸泡在水泥裏。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拒絕侯婷婷，她是個難得的好女孩。雖然她的父親是副校長，但她本身是個勤奮努力的好姑娘，而且性格溫柔賢惠，這樣的女孩子是最適合結婚的。
可是……
祁同衛想起剛才母親和自己說過的話，他覺得自己似乎錯怪了侯婷婷。
侯婷婷一定很喜歡他吧？
可是……祁同衛覺得，即使沒有他，她依舊能找到屬於她的另一半。
祁同衛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拉迴到自己的廚房裏。
祁母已經做好飯菜端上桌，她叫祁同衛過來吃飯，順便向侯婷婷詢問幾句病情。
侯婷婷表示自己會留下來，每天都會過來探望祁父，並且會帶些營養品過來。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侯婷婷說：“我先去看看伯父，待會兒再過來喝杯水。”
“去吧去吧。”祁母笑著說。
侯婷婷走進祁父的臥室，看到祁母坐在床前削蘋果，祁父則靠在床頭翻著一份財務報告，神態安詳，仿佛睡著了。
侯婷婷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祁叔叔？”
祁父猛地驚醒，扭頭看了看侯婷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你來啦？”
“嗯。我聽阿姨說您身體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您。”侯婷婷說著，將買來的營養品放在櫃子裏，“祁嬸，我幫你吧。”
祁母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弄完就可以了。你快出去坐著，你們年輕人肯定餓壞了。”
“不會啊，我跟祁同衛一塊兒吃了點東西，現在還不餓。”侯婷婷笑著說。
“你們年輕人哪懂得保護腸胃。”祁母說，“你快出去坐著吧，我很快就弄完了。”
“沒關係的祁嬸，我來搭把手。”侯婷婷站起身，擼起袖子走到灶台邊，“我們家的飯菜做得挺好吃的，你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洗菜切菜。”
“當然不介意啦！”祁母熱情極了，拿過一旁的圍裙遞給侯婷婷，“你戴上這個，洗菜切菜容易傷著手。”
侯婷婷笑了笑：“謝謝祁嬸。”
“傻丫頭，客氣啥？快洗菜吧。”祁母笑著拍了拍侯婷婷的肩膀。
侯婷婷洗了幾根黃瓜、青椒和茄子，放進盤子裏，又切了幾根火腿，祁母連聲誇讚：“婷婷真是個賢妻良母型的，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還會過日子。”
侯婷婷笑著謙遜了幾句，把菜裝進碗裏遞給祁母。
祁同衛在客廳打遊戲，侯婷婷和祁母在廚房做晚飯，祁同衛偶爾瞥一眼，見侯婷婷穿著白色的襯衫紮著馬尾辮，露出光潔圓潤的額頭和白皙細膩的脖頸，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恬靜又美好。
祁同衛忍不住低聲罵自己混蛋，竟然拒絕這樣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
祁同衛心裏很清楚，侯婷婷對他動了感情，但是他也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祁母盛了一碗湯放在祁同衛麵前：“快嚐嚐看，婷婷煮的湯，可鮮了呢。”
祁同衛聞言舀了一勺，嚐了嚐味道，頓時驚訝地瞪大雙眼：“哇，婷婷真是好手藝，好香啊。”
“婷婷，你這手藝比專業的廚師還厲害，什麽時候教我做飯？”祁同衛問。
侯婷婷抿嘴笑道：“我平時也沒怎麽做飯，這都是從網上查來的。”
“網上查來的東西多半不準確。”祁同衛說，“你不如教我。”
“我倒是想教，就怕我做出來的不好吃。”侯婷婷笑著說。
“你做的東西，我爸媽都喜歡吃，何況是我？”祁同衛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好吃！婷婷，我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花，你給我做好嗎？”
“好呀。”侯婷婷爽快地答應了，“我做豆腐花可比油條簡單多了。”
“那太好了。”祁同衛高興地說，“我等你。”
侯婷婷微笑著點點頭，低下頭繼續忙活手上的事。
祁母在一旁看著他們互動，心裏樂滋滋的，覺得這兩個孩子真是般配。
祁同衛又埋怨道：“婷婷，我媽非說你身體不好，要你在醫院好好休息，不許你到處亂跑，萬一累垮了怎麽辦？”
侯婷婷抬起頭看著祁同衛，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說：“我隻是想盡一點孝心嘛。”
“你不用這麽辛苦的，我會照顧我爸。”祁同衛說，“我知道你擔心我，其實你不用特意趕過來。”
侯婷婷咬唇說：“祁同衛，我們……交往吧？”
祁同衛怔了片刻，隨後說：“婷婷，你別衝動……我們才剛認識幾天，怎麽能談戀愛？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侯婷婷急切地說：“我知道我突然向你表白，你會很震驚，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求你了！”
“婷婷，我們真的還不適合……”祁同衛猶豫著說。
“怎麽不適合了？”侯婷婷激動地說，“你長得帥，成績好，人聰明，我也很優秀，你為什麽不考慮我？我們在一起不是很般配嗎？”
祁同衛搖搖頭：“婷婷，不是這個原因。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我……”
侯婷婷緊張地盯著他，問：“難道你不喜歡我？”
“也不是……”祁同衛遲疑道。
“那是什麽原因？”侯婷婷追問。
祁同衛歎口氣：“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侯婷婷急切地問，“你快告訴我！”
祁同衛猶豫了片刻，坦誠地說：“是一個你不該喜歡的人。”
侯婷婷愣了愣：“那是誰？”
祁同衛沒再吱聲，低著頭喝粥。
侯婷婷心中一酸，眼淚差點流出來，哽咽著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麽可能？”祁同衛立刻反駁，“你是這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的女孩兒，怎麽可能會不喜歡？”
“既然喜歡我，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侯婷婷質問道。
“我……”祁同衛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低聲說，“我喜歡的女孩子，並不適合做妻子。”
“我不在乎！”侯婷婷堅定地說，“我不需要你娶我做妻子，我隻希望能每天陪在你身邊。”
“可是……”祁同衛皺眉說。
侯婷婷站起來，走到桌邊拿了包，轉身朝門外走去。
“婷婷，婷婷！”祁同衛連忙喊道。
侯婷婷停下腳步，卻沒有迴頭。
祁母慌忙拉住她：“婷婷，你去哪兒？”
“阿姨，我先走了。”侯婷婷說完，甩開祁母的手，頭也不迴地走掉了。
祁母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和米粒未動的粥，歎了口氣說：“兒子，你真傻！”
“我哪兒傻了？”祁同衛鬱悶地說。
“你當著人家女朋友的麵，說你喜歡另一個女孩兒，人家怎麽想？你讓人家以後怎麽見你？你就算真喜歡人家，也應該等人家女朋友把孩子生了，再跟人家說。”
祁同衛無奈道：“我現在不就跟她解釋清楚了嗎？”
“你這叫解釋清楚了？你把話說死了，人家姑娘怎麽辦？”
“哎喲！你怎麽不懂呢！”祁母跺了跺腳，“人家姑娘是想嫁給你，不是讓你娶她啊！”
“我沒想過結婚。”祁同衛淡淡地說。
“你不結婚你跟人家搞曖昧？”祁母瞪圓了眼睛，“你腦袋被驢踢了吧？你喜歡人家人家就得喜歡你？你這麽霸道你家裏人知道嗎？”
“我們家的事，您就別操心了。”祁同衛不耐煩地說，“反正我肯定不會娶她。”
“唉……”祁母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兒子，咱們家欠人家的，你不娶人家，人家也會記你一輩子的。”
祁同衛不耐煩道：“那是她家的事情。”
“那怎麽行？”祁母立刻反對道，“人家幫咱們家這麽多，你不能恩將仇報啊！”
“我怎麽恩將仇報了？”祁同衛冷笑著問。
“你都拒絕人家了，還不叫恩將仇報？”祁母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是喜歡另一個姑娘嗎？那你去找她啊！”
“媽，我是說我不會娶她。”祁同衛說，“至於別的女孩子，我也沒想過要娶。”
“為什麽？”祁母奇怪地問，“那些女孩子有比人家差嗎？”
“她們都太好了。”祁同衛歎了口氣，“我覺得不合適。而且她們不喜歡我。”
“胡扯！”祁母哼了一聲，“她們都喜歡你，怎麽會不喜歡你？”
“她們是喜歡我的臉，但我不喜歡她們。”祁同衛認真地說。
“你喜歡誰啊？”祁母納悶道，“不會是那個小姑娘吧？”
“不是她。”祁同衛說，“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辜負她的。”
“不是她？”祁母驚訝道，“那你喜歡誰？”
祁同衛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說：“我喜歡一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兒。”
“哦？”祁母更加詫異，“哪家的女娃娃，能讓我們家小濤如此傾慕？”
“媽！”祁同衛紅了臉，“我還沒見過呢。”
“不見過才稀罕嘛！”祁母調侃道，“你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突然冒出來個喜歡的姑娘，我還挺吃驚的。”
祁同衛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說：“我保證見過之後，您肯定會很喜歡她的。”
侯婷婷坐在車上，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心亂如麻。
今天她原本打算跟祁同衛表白的，可剛進門就聽到他提起喜歡的女孩子，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蔫巴了似的，提不起精神來。
侯婷婷想了許久，決定還是去找祁同衛，親口問個究竟，否則她這顆七上八下的心，始終難以安寧。
侯婷婷驅車趕到祁氏集團樓下，抬頭看了看祁氏集團的招牌，深唿吸一口氣，推門下車。
“請問你找誰？”前台問她。
“我找祁同衛。”侯婷婷平靜地說。
前台看了看她的名片，禮貌地說：“您稍等。我幫您聯係一下。”
侯婷婷點點頭，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前台撥通電話：“祁總，有位姓侯的小姐要見您。”
“讓她進來。”祁同衛說完掛斷電話，對助理說，“你去迎一迎侯小姐。”
“侯婷婷？”助理驚訝地張了張嘴，“她怎麽來了？”
祁同衛低咳一聲，沉著臉說：“你去帶她上來。我還有個會議要開。”
助理忙點點頭，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祁同衛站起身，朝會議室走去，剛轉到樓梯間，就看見祁同衛媽媽急匆匆地衝進電梯間，按下關閉鍵。
“媽？您怎麽來了？”祁同衛停住腳步。
“我……我路過，上來看看。”祁母支吾著說。
“您這樣跑上跑下的，爸不擔心？”
“擔心……我……我這不是……”祁母尷尬地說，“我有點兒緊張。”
“您緊張什麽？”祁同衛疑惑地問，“又不是相親。”
“相親？”祁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拍了兒子肩膀一巴掌，嗔怒道，“臭小子！瞎說什麽呢！你爸知道又該罵你了！”
“他現在連罵我的功夫都沒有了。”祁同衛撇了撇嘴說，“每次我惹他生氣，他就給我一份股權協議。”
“什麽股權協議？”祁母問。
祁同衛把股權協議拿出來，遞給祁母。
祁母隻看了一眼，便嚇得尖叫起來，指著協議書上的內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買掉祁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嗯哼。”祁同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你瘋啦？”祁母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要買祁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做什麽？！這錢夠花幾輩子的！”
祁同衛聳了聳肩，說：“用來投資啊。我要把它賣掉。”
“你瘋了！”祁母抓住他的胳膊，“你憑什麽把錢全扔到股票裏？這是錢！不是水漂！這錢是我辛苦掙的！你不能這麽糟蹋！”
“我不糟蹋錢，怎麽投資啊？”祁同衛攤開手說，“我現在沒有多少資產，除非把房子賣掉抵押貸款。但是這筆貸款不能動。因為這是咱們家唯一能翻身的機會。”
“你還惦記房子？！”祁母氣憤地說，“你爸當初把房子賣了，換了錢供你讀研究生。可你畢業後不僅不感恩，還要把這筆錢再砸進股票！”
“您別激動，我有分寸。”祁同衛安慰她說，“我知道這些錢不能動，所以才準備先拿去投資。賺錢了就還你，虧了就算了。”
“你還敢說賺錢？”祁母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告訴你，祁氏絕對不允許你胡來。你要是敢把這些錢賠光了，我就和你爸離婚！”
“媽，您冷靜一點。”祁同衛皺眉說，“我不是要把錢全砸進股票，而是投資幾千萬進去試試。我也不能保證能不能成功。”
“你不能保證你能成功嗎？”祁母氣得渾身顫抖，伸手指著祁同衛的鼻子，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這個敗家玩意兒！真不知道你腦子裏裝了什麽東西！”
祁同衛拉下母親的手，耐心解釋：“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投資幾千萬試試。這筆錢肯定要虧的，但是我保證會盡量賺迴來。您放心吧。”
“幾千萬？”祁母睜圓了眼睛，“哪裏來那麽多錢？”
“你就別操心了，我自己有數。”祁同衛笑了笑，說，“好了，我得去開會了。晚上迴來再聊吧。”
“哎……”祁母無奈歎息。
祁同衛離開辦公室，侯婷婷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追著他出了電梯。
“濤，祁哥哥！”侯婷婷叫住了他，“你……你還好嗎？”
祁同衛停住腳步，側頭看了她一眼：“很好。”
“我……聽說你要拋售股票？”侯婷婷咬了咬唇說，“我想勸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你如果缺錢的話，我可以幫你，你不需要這麽冒險。”
“謝謝你的好意。”祁同衛平淡地說，“不過不需要。”
“為什麽？”侯婷婷急切地問。
祁同衛抬手撫摸了一下耳釘，微笑著說：“因為我有這個。”
侯婷婷怔了一下，隨即恍然明白過來，“你是打算找銀行貸款？”
“嗯。”祁同衛點點頭，“我想先借點兒。”
“你要多少？”侯婷婷問，“如果太多的話……”
“兩三千萬吧。”祁同衛答。
“你瘋了？！”侯婷婷吃驚地喊道，“哪來這麽多錢？！就算有銀行願意借給你，也根本來不及還！”
祁同衛笑了笑，說：“謝謝關心。我會處理好的。”
侯婷婷望著他，欲言又止，臉上浮出一抹複雜的神情，像失落，更多的卻是難過。
“你不用替我擔心。”祁同衛走到電梯前按下樓鍵，“我心裏有數。”
“那……祝你好運。”侯婷婷勉強笑了一下，向他揮手。
祁同衛轉身走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攏。
侯婷婷看著電梯門緩緩合攏，眼淚瞬間湧上眼眶。
她捂住嘴，努力控製著聲音不哭出來，可眼淚仍舊簌簌滑落。
她覺得祁同衛是不相信她的。
或者說，他不相信祁父。
可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拋棄祁氏集團，這令她震驚和失望。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眼底泛起淚光。
電梯在八樓停下。
祁同衛走出電梯。
迎麵碰見剛才跟祁同衛談話的秘書，她笑吟吟地跟祁同衛打招唿：“早上好，祁總監。”
祁同衛禮貌地跟她寒暄幾句，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祁總監！”身後傳來侯婷婷的聲音。
祁同衛頓足，轉身望著她：“侯助理，請問你還有什麽吩咐嗎？”
侯婷婷快步跑過來，擦掉眼角的淚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剛才說錯話了。我應該說‘祝你好運’才對，不應該說‘你不用擔心’。”
祁同衛笑著搖搖頭：“你並沒有說錯。”
“你……”侯婷婷愣住，“你是說……我不必擔心你？”
“我隻是在說實話。”祁同衛笑眯眯地看著她。
“可是……”侯婷婷張口結舌。
祁同衛笑了笑，說：“侯助理，我們的合作還會繼續。希望你能繼續留在祁氏工作。”
“我會的。”侯婷婷忙說。
祁同衛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走廊另一端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職業套裙、長卷發的女孩子，正用探詢的目光盯著侯婷婷。
侯婷婷走過去，輕聲喚了她一句：“周經理。”
女孩子微笑道：“侯助理，祁總監今天來上班，是要找你麻煩的嗎？”
侯婷婷苦澀一笑，低聲說：“他不會找我麻煩。”
周芳華鬆了口氣，安慰她道：“那就好。不過……侯助理，你可要注意啊。祁總監的脾氣很壞，尤其針對女人，你一定要當心點兒。”
“周經理，我知道的。”侯婷婷輕輕頷首。
周芳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好。我去工作啦。”
“周經理慢走。”侯婷婷說。
侯婷婷走迴自己辦公桌旁邊，把包放下。
她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準備查一查股價行情。
突然聽見敲門聲，她收起手機，揚聲問：“請進！”
門被推開了，祁同衛拎著一份早餐走進來，徑直將東西擺在她的辦工作台上：“侯助理，這是我媽做的豆漿油條，你趁熱嚐嚐。”
侯婷婷愣了愣，連忙站起身：“祁阿姨做的？太麻煩您了。”
“都是家常便飯，不麻煩。”祁同衛微笑著說，“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哦……”侯婷婷遲疑著伸手抓起筷子夾了一根油條。
油條很燙，但她硬塞了進去，嚼了幾口之後吐出來：“真的很好吃！”
祁同衛滿意地笑了笑，說：“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我最喜歡吃媽媽親手做的菜，每次吃完都會胃疼半宿，她總會抱著我哄半天。現在，再吃媽媽做的東西，反而覺得索然無味了呢……”
“你別這麽說！”侯婷婷立刻反駁道，“你媽媽肯定希望你幸福的，她做的東西，怎麽會食之無味呢！”
“可我就是這麽想的啊……”祁同衛歎息道，“所以我不得不遠走他鄉。我從小就沒感受過母愛，如果能在她臨死前補償給我一些東西，我也算死得值了。”
侯婷婷沉默許久，才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說：“祁總監，我不懂您為什麽會說這種喪氣話，但我相信，善良美麗溫柔的祁夫人在天上一定會保佑您平平安安。您千萬別這麽悲觀，否則祁夫人會傷心的。”
祁同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你倒挺會勸人，謝謝你，侯助理。”
“不用謝。”侯婷婷笑了笑，“我是真心覺得您很偉大。”
“偉大？”祁同衛笑了笑，“哪個偉大？”
“您不畏懼困難，堅持原則，樂於助人，又很孝順，這不是偉大是什麽？”侯婷婷誠懇地說。
祁同衛哈哈一笑：“這兩個詞，你分明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吧？”
“我？”侯婷婷一怔，隨即掩嘴笑了起來，“祁總監，你真幽默。”
祁同衛挑眉：“我說真的。”
侯婷婷眨眨眼睛，臉頰浮起淡粉色，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祁同衛忍俊不禁：“你怎麽不說話了？”
侯婷婷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凝視著祁同衛，認真地說：“祁總監，雖然我隻比您大四五歲，但我一直很敬佩您。我願意成為您的副手，為你效勞。”
祁同衛微微一笑：“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就提過這個，不過當時沒有答複你。現在你已經是祁氏集團的高級助理了，何況你和侯秘書關係非淺，如果你願意留在祁氏幫我，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侯婷婷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您！謝謝您！祁總監，我……我真的沒想到……我……我簡直……簡直……”
祁同衛笑了笑，打斷她：“你先別急著激動，我還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的話，我馬上就跟你簽合約。”
侯婷婷連忙說：“您說！您說！”
祁同衛頓了頓，緩緩說：“我需要你辭掉侯秘書。”
侯婷婷呆住了，張大了嘴巴。
她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久久沒有迴過神。
過了片刻，侯婷婷才喃喃道：“……祁總監，我不知道我哪裏做錯了……我……我不明白……”
祁同衛盯著她的雙眸，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是我的決策失誤，讓侯秘書受委屈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私人的利益，損害整個祁氏集團。所以我必須換掉侯秘書，給她換一份工作。”
“我不明白……”侯婷婷搖了搖頭，“您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選擇……您是我的偶像啊……您……您為什麽……”
“因為我對你印象極差。”祁同衛直言不諱。
侯婷婷愣住了，眼眶慢慢紅了。
“不管侯秘書在我們部門待了多久，至少從她擔任總裁助理期間，我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你來的時間不長，卻頻繁遭到刁難。你知道為什麽嗎？”祁同衛輕歎一聲，說，“我不能拿一個員工的未來冒險。”
侯婷婷抿緊了嘴唇，淚水滑落下來：“所以，您就把我辭退了？”
祁同衛靜靜地注視著她，等待她繼續發表言論。
“對不起。”侯婷婷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深吸一口氣，盡量冷靜地問，“那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祁同衛說：“你剛進入企劃部的時候，曾經試圖勾引過我。”
“我……”侯婷婷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您……您怎麽知道……”
祁同衛笑了笑：“其實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們企劃部的人，都是從各行各業招募過來的，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帶著很強烈的競爭意識。”祁同衛解釋道，“侯秘書，你雖然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祁氏集團高級助理的位子，但你骨子裏依舊透著傲慢。你看不慣我這樣的年紀比你大的，看不慣那些年輕有為的，所以你對每個人都抱著敵意，你不敢去惹他們，也不敢跟我走近，怕我搶走屬於你的風頭。你的確沒有做錯，可是你的行為卻讓我很討厭。”
侯婷婷啞口無言。
祁同衛看了看窗外，繼續說道：“其實，最初我並不反感你，畢竟你是個漂亮姑娘，而且能力又強，能力越強的人，往往脾氣越古怪，這一點我很清楚。我甚至覺得，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夠改變一下自己，或許會變得更優秀一些。”
侯婷婷苦澀地笑了笑：“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祁同衛歎息一聲：“你太敏感了。你太容易懷疑別人。”
侯婷婷愣愣地望著他。
“我的身邊從來不缺乏美貌與能力兼具的女士。我見過很多女孩子，有善良溫柔、活潑大膽的，有嬌羞內斂的，有單純善良的，有狡猾多智的，甚至還有冰山雪蓮型的。我不知道這些女人都是什麽樣子，但你不同，你太自卑了。”祁同衛平靜地敘述著，“我相信這一點，你肯定也知道。”
侯婷婷沉默著，低下了頭。
祁同衛拍了拍桌麵：“侯婷婷，聽著，我希望你能放寬心態，用心做好自己的工作。你不要把別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隻要做好自己，就足夠了。你是否聰慧、漂亮、能幹，和你是否有一顆堅韌的內心，根本沒有關係。你不能因此，就否認自己是個好女孩。我相信你的品質絕對沒有問題。”
侯婷婷抬起頭看著祁同衛，臉頰微紅，眼睛泛紅，哽咽著說：“祁總監……謝謝您……”
祁同衛淡淡一笑：“不用謝。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侯婷婷咬了咬牙：“祁總監，我不會辭職的。我願意留下來，繼續工作。”
祁同衛微怔，點了點頭：“嗯，加油吧。”
侯婷婷轉身離去。祁同衛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真是非常不簡單，不僅擁有令人驚豔的美貌，更難得的是，她有一顆超乎尋常的執拗和倔強！她不甘心就這麽被淘汰出去，所以她一定會努力奮鬥，直到找到一個適合她的崗位。
祁同衛想了想，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小周啊。我是祁同衛，今晚有空嗎？一起喝兩杯？”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個爽朗的男音：“哎喲，今天怎麽想起請我喝酒啦？”
“沒辦法，我這裏有一個人才，我挖不動。”祁同衛笑著說，“不找你幫忙，還有誰能幫我？”
“人才？”周昊興致勃勃地說，“是哪兒來的人才，快給我說說！”
“你猜猜看？”
“嘿！祁同衛，你不厚道！你說吧，是誰家的千金？”
“你猜呢？”祁同衛打趣道，“你小子，該不會喜歡人家吧？”
“滾！你丫才喜歡人家！”
“那就是不熟悉嘍？”祁同衛笑著說，“我這兒可是有照片為證的哦。”
“什麽？”周昊立刻警惕起來，“哪張哪張？”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急啥？”祁同衛笑罵道，“你趕緊來，咱們邊吃邊聊！”
“靠！”周昊叫道，“祁同衛！你這個騙子！我早就料到你沒安好心！我告訴你，少拿照片糊弄我！我才不上當！”
祁同衛嘖了一聲：“臭小子，你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算了，既然你沒空，我就不勉強你了。”
“等一下，等一下！”周昊連忙製止住祁同衛，“好吧好吧！我去還不成嘛！你說個地址，我現在就過去！”
“我現在在9街，你過來吧。”祁同衛說完掛斷了電話。
周昊穿上衣服就匆匆下樓了，開車直奔祁同衛約他的飯店。
侯婷婷剛收拾完東西準備下班，手機突然響了。
“喂？”侯婷婷看了看屏幕，是祁同衛的號碼，於是按下了接聽鍵。
“婷婷，我臨時有點事情，恐怕不能跟你共進晚餐了，真抱歉。”
“沒事沒事。”侯婷婷笑眯眯地說，“我理解你的難處，我也正好要下班了，我們一起走吧。”
“好。”
祁同衛把侯婷婷送到了樓下，隨後驅車返迴醫院，準備帶上李妍一起吃飯。
李妍坐在副駕駛座上，歪著腦袋問：“你今天有應酬啊？”
“嗯，一個朋友。”
“你朋友可真多！”李妍哼了一聲，“都是些狐朋狗友。”
祁同衛忍不住笑了起來，李妍瞪圓了眼睛：“你笑什麽？”
“沒什麽。”祁同衛說，“隻是覺得你很可愛。”
李妍嘟囔道：“切。”
祁同衛說：“你不喜歡我跟別的男人交往？”
“不行啊？”李妍說，“萬一他們拐跑了你怎麽辦？”
祁同衛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啟動了汽車。
侯婷婷從後視鏡裏看見李妍，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李妍迴了個微笑。
“那個姑娘挺漂亮的。”李妍看著侯婷婷，若有所思地說，“你們什麽關係？”
“她啊。”祁同衛說，“我以前的助理。”
“哦。”李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到了餐廳，祁同衛推門下車，卻發現李妍站在車旁遲遲不肯下來。祁同衛疑惑地看著李妍：“怎麽了？”
李妍低下頭，不說話。
“怎麽了？”祁同衛伸出手拉住李妍的胳膊，將她拖下了車。
“我不想來！”李妍委屈地說，“我不喜歡她！我討厭她！”
“你又鬧脾氣了？”祁同衛無奈地說，“你不喜歡她，幹嘛還邀請她一起吃飯？”
“她太漂亮了！”李妍鼓著腮幫子說，“我討厭比我長得漂亮的女人！尤其是你身邊的！”
祁同衛扶額歎息：“你怎麽像個小孩似的？”
李妍撅起嘴巴：“反正我不喜歡她！”
“行行行……”祁同衛哄她，“不喜歡就不喜歡，咱們換一家好不好？”
“嗯！”李妍點了點頭。
“你想吃什麽？”
“我都喜歡。”李妍抬眼望著祁同衛，“你決定吧。”
祁同衛摸了摸鼻子，轉身朝餐廳走去。他選了一間清靜雅致的包廂，和李妍坐了下來。服務生端菜上桌。
“這些夠嗎？”祁同衛問李妍。
李妍點了點頭：“夠了。”
“你先喝水，還是我給你倒？”
“我自己來吧，謝謝。”李妍拿起水壺替祁同衛添滿水，“祁同衛，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祁同衛笑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侯老師的。”
“真的？”李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當然，因為我不喜歡背叛朋友嘛。”祁同衛笑嗬嗬地說，“而且你們倆感情那麽好，如果侯老師知道了，估計也會擔心你。”
李妍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抿了口水，輕聲說：“我爸媽離婚之後，就剩下我跟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我哥對我非常寵溺，但凡我說的話，他幾乎全都會順從我。我爸媽離婚以後，我就被我爸趕出家門了。”
“為什麽？”祁同衛皺眉道，“叔叔阿姨離婚，也許並不是因為感情破裂，或者其他原因。”
“因為我哥。”李妍垂下眸子，神色黯淡下來，“我哥特別愛玩兒，不務正業。”
李妍繼續說：“我爸媽都不喜歡我哥，嫌棄他遊手好閑，每次談生意都找我哥。”
“這確實有點兒……咳，不靠譜。”
“我哥從小就是一根筋兒，認準了一個女孩子就死纏爛打。”李妍苦澀地笑了笑，“後來，他遇到了侯婷婷，他才改邪歸正，安分守己地做起了生意。”
祁同衛沉默片刻，說：“其實這種追逐愛情的方式，並不適合每個人。”
“嗯。”李妍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雖然我哥很癡迷於侯婷婷，但我不希望他因此耽誤正事。畢竟我們家現在的條件，不需要靠他養活。”
祁同衛讚賞道：“你說的沒錯。”
“其實最初我也不明白，侯婷婷究竟哪裏吸引我哥。”李妍說，“後來我慢慢懂了，她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很單純。而且她的性格和我很合拍，她的成績也非常優秀。我哥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每天都洋溢著幸福的光芒，我也很高興。直到有一天……”
李妍的眼圈紅了：“那天晚上，我哥喝醉了，抱著侯婷婷叫她寶貝兒。侯婷婷把他送進了酒店房間，我去敲門，卻聽見侯婷婷哭著罵我哥是混蛋。那天之後，我哥變得非常痛苦，整天借酒澆愁，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他說他覺得對不起婷婷。我也很難受。可我更怕他會毀掉他辛苦創立的商業帝業。”
“所以你希望我勸勸他？”
“嗯。”李妍說，“我覺得他應該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祁同衛笑了：“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看待愛情。”
“我隻是想讓我哥活得簡單一些。他太累了，我想讓他少操點兒心。”李妍說，“我哥是個很善良的人，隻是因為我父母離異，他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我知道他的心思一直都在侯婷婷身上。可侯婷婷是個有夫之婦，我不能害她啊。”
“你說的有道理。”祁同衛點點頭，“你哥既然深陷情網，我也不便多加插手。我盡量試探試探他的態度吧。”
“麻煩你了，祁同衛。”
“沒關係，這是我該做的。”
祁同衛低頭喝茶。李妍忽然說：“對了，你今天帶我來吃飯，是因為想約我吧？”
祁同衛抬起頭，愣住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李妍微笑著說，“我早就注意到你在偷瞄我了。”
祁同衛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他支吾道：“我……我沒有。”
“沒關係，反正我又不會嘲笑你。”李妍眨了眨眼睛，“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你對我有點意思了。”
祁同衛的臉騰的燒了起來，耳朵尖也泛著粉紅，他慌忙站起身，抓起椅背上搭著的西裝外套：“那……我先走了！再見！”他落荒而逃。
李妍望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祁同衛跑迴自己辦工作位前，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心髒怦怦亂跳，剛才的一番交談，讓他的腦子裏像炸開了一般，渾身血液翻湧不停。他用力搓著雙臂，感覺臉上還燙熱無比。
侯婷婷坐在座位上看書，瞥了他一眼：“你臉怎麽紅了？”
“啊？”祁同衛摸了摸臉頰，“哦，我有點兒熱。”
侯婷婷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真的？”
“真的，我保證。”祁同衛急忙舉起三指向上發誓。
侯婷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祁同衛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他清楚侯婷婷是一個非常聰慧敏銳的姑娘，她肯定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心意了，甚至……或許她已經看穿了。
“你……”祁同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侯婷婷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不能告訴你。”
祁同衛鬆了一口氣，“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時間各懷心事。
祁同衛迴到家裏，躺在床上，心緒複雜。他覺得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侯婷婷了。她是一個好姑娘，值得被別人疼愛。但是侯婷婷已經結婚了。
他歎了口氣，翻轉身體平躺著，靜靜地凝視著屋頂。
祁同衛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是侯婷婷打來的電話。
“喂？”祁同衛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我聽李妍說你請我們吃飯了？”侯婷婷的語氣溫柔極了，像一汪春水，“她還跟我說，你喜歡我。”
“我……”祁同衛吞吞吐吐，“其實也不算是喜歡……”
侯婷婷笑道：“傻瓜，你這個笨蛋，我當然知道啦。”
“呃？”
“我又不是瞎子。”侯婷婷頓了頓，“你放心，我從沒考慮過跟你有什麽。我丈夫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祁同衛沉默片刻，“對不起，我……”
“不用對不起，我明白你的心意。”侯婷婷說，“其實，你並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
祁同衛說：“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說起這種話？”
“如果我們當初沒有分開，現在我們會是什麽樣子呢？”侯婷婷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我絕對不會嫁給周建峰，也絕對不會跟他離婚。”
祁同衛皺眉道：“我們倆的事情，為什麽扯上他？你們離婚與否，和他有什麽關係？”
“因為，他是我的仇人啊。”侯婷婷說。
祁同衛震驚道：“你瘋了嗎？”
“我沒瘋。”侯婷婷冷淡地說，“祁同衛，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朋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暗戀我很久了嗎？”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祁同衛啞口無言。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我早就發現你喜歡我了。”侯婷婷說，“但我沒有拆穿你，隻是不願傷害你。可是你卻變本加厲，竟然敢利用我對你的信任，去破壞我的家庭，還要殺死我的孩子。你太狠毒了！”
祁同衛握緊拳頭，“我沒有！”
“嗬。”侯婷婷冷冷一笑，“我原諒你了。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決定原諒你。畢竟你幫助我，讓我免遭牢獄之災，救了我和我的孩子一命。”
祁同衛怔住了：“你在說什麽？”
“你不用多費唇舌解釋了。我都明白了。”侯婷婷低低歎息一聲，“祁同衛，你是個好人。可惜我配不上你。”
祁同衛的喉嚨堵塞得難受：“你在胡說什麽？”
“沒什麽。”侯婷婷掛斷了電話，“今天謝謝你，我很高興。”
祁同衛呆若木雞。
第二天，李妍約他出去喝咖啡。
祁同衛拒絕了。
李妍奇怪地問：“你怎麽了？不會是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祁同衛揉了揉額頭：“我最近工作壓力特別大。”
李妍說：“沒事，慢慢習慣就好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
“好。”祁同衛送走李妍後，心思恍惚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好。
他腦袋裏亂糟糟的，滿是侯婷婷剛剛打給他的那通電話，她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刀子一般插進祁同衛的心髒，令他痛苦萬分。
祁同衛的眼前浮現出一副場景：他站在侯婷婷麵前，表情痛苦而掙紮：“你不能跟別的男人結婚。我不準！我不允許！”
“為什麽不行？我們已經分居兩年了，我有權利再婚。”
“我們沒有離婚！”
“法律規定離婚必須辦理喪葬手續，我們已經分居兩年了。”
“不行！我不同意！”祁同衛怒吼道，“侯婷婷！我告訴你，我不準你找別人！我愛你，我想跟你過一輩子！我不能失去你！”
“我們已經錯過三年了。”侯婷婷悲涼地說，“我們的感情已經耗盡了。”
“你……”祁同衛愣住了。
侯婷婷垂眸說：“這三年來，我努力忘記過去，努力讓自己幸福起來，希望你也可以快樂起來。我一直等著，等你找個漂亮女朋友，找一份穩定工作，然後娶妻生子。我祝福你。”
“我不需要你祝福！”祁同衛咬牙切齒地瞪著侯婷婷。
祁同衛憤恨地盯著她，雙拳緊捏：“我……”
“你不用解釋。”侯婷婷平靜地說，“我相信你對我的感情。這三年，我也看清楚了。我們真的迴不去了。”
“我……”祁同衛說，“對不起，婷婷。”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侯婷婷輕聲說，“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我祝福你。”
祁同衛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睜開眼時，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他哽咽道：“你知道我多愛你嗎？婷婷，你怎麽忍心拋棄我？”
“你也知道，我愛你啊。”侯婷婷柔聲說，“可我真的累了，我們不應該再繼續糾纏下去了。祁同衛，放過彼此吧，不要再折磨彼此了。”
祁同衛痛哭道：“你怎麽舍得？”
“我們已經錯過了整整三年，如果再錯下去，我怕我會崩潰掉。”侯婷婷淒婉地笑著，“我已經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了。我們分開吧。”
“不要！婷婷！”祁同衛撲過去抓住了侯婷婷的胳膊，“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侯婷婷轉過頭，用力甩開了他。
“不要！”祁同衛哭著說，“你不能拋棄我！”
“放過彼此吧，祁同衛。”侯婷婷哀求道，“我求你了，你不要再逼我了！”
祁同衛搖晃著身體，幾乎跌倒。侯婷婷伸手扶住他，“別激動，祁同衛。”
“為什麽？！”祁同衛嘶吼道，“你不能丟下我！”
“因為，我真的覺得我配不上你。”侯婷婷緩緩推開了他的手臂，“我們早已經不是曾經的戀人了。我配不上你，你也不再需要我。”
祁同衛顫抖著問：“為什麽會這樣？”
“我們已經錯過了整整三年。”侯婷婷的語調依舊平淡如水，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你已經長成了大人，我也不再是孩子，我們不應該再浪費時間了。”
祁同衛死死盯著她：“難道你從未喜歡過我？”
侯婷婷沉默片刻：“我當初選擇和你交往，隻是因為你是我見過的唯一願意幫助我的人。但是我發現我誤會了，所以我想離開你。”
“我哪裏比不上其他人？”祁同衛咆哮著質問道，“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侯婷婷低聲說：“因為我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
祁同衛的唿吸變得急促，他喘息著說：“我不明白，我什麽都不懂。你告訴我！”
“那就聽我慢慢給你講。”侯婷婷說。
“我們先坐下來喝杯咖啡。”她拉著祁同衛走進一家咖啡廳，點了一杯藍山咖啡，又叫服務員拿了兩份甜品。
“謝謝。”祁同衛低頭攪拌著咖啡。
“我認識一位醫生。”侯婷婷說，“他治愈過一位癌症患者。”
祁同衛抬頭看向她：“然後呢？”
“他告訴我，癌症晚期的病人是非常脆弱的，稍微受到刺激就會造成嚴重後果。”侯婷婷說，“我很擔心，我們之間產生裂痕，我害怕……”
祁同衛低著頭，不斷摩挲著杯沿，像是陷入了沉思。侯婷婷歎了口氣，“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麽草率地做出決定，但我真的……”她頓了頓，苦笑著說，“真的控製不住，每天想起你，腦袋就疼。祁同衛，我不知道我還能支撐多久。我想把這些話說出來。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珍惜眼前的幸福。我真的承受不起更多的失去了。”
祁同衛仍然沒有說話，似乎還沒消化完她剛才說的話。侯婷婷說：“我不是在騙你。”
祁同衛抬起頭，眼底帶著血絲。他沙啞著喉嚨，輕聲問：“你是真的這麽想嗎？”
“是。”侯婷婷鄭重地點點頭。
祁同衛忽然站起身來，快步衝出咖啡店，跑向路邊停著的汽車。
侯婷婷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她呆滯的目光漸漸恢複焦距。她端起杯子，淺嚐一口。
咖啡的味道並不香濃，但是她卻感到嘴裏滿滿的苦澀。
侯婷婷苦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喝咖啡啊。
侯婷婷站起身，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停靠在她腳邊。車門打開，一個穿黑衣戴墨鏡的女人探出頭來，厲聲道：“你站住！”
侯婷婷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上車！”那個女人命令道。
侯婷婷警惕地看著她：“你想幹嘛？”
“少廢話！快點兒！”
侯婷婷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鑽進了車廂。
“砰！”
車門被重重關上。女人踩下油門，飛速駛離了這條街道。
車窗開著，侯婷婷冷風灌進了脖頸，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請問……”侯婷婷試探著說，“您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閉嘴！”女人惡狠狠地瞪著侯婷婷，“你最好乖乖的。否則等我家少爺知道了，絕對不會饒過你！”
“你家少爺？”侯婷婷詫異道，“你是指祁同衛嗎？”
“你別胡亂猜測！”女人怒視著她，“少爺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喊的？”
侯婷婷聳了聳肩膀：“可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家少爺姓祁……”
女人不耐煩地說：“你少廢話，趕緊坐好。等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侯婷婷隻好安分地坐直身體，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盡量使自己保持安靜。
女人透過內後視鏡瞟了侯婷婷一眼，冷哼了一聲。
汽車行駛在繁華的鬧街上，車速逐漸加快。
突然間，前方一陣騷亂。
一群人圍在一台汽車旁，議論紛紛。
女人皺眉道：“出什麽事了？”
“不清楚。”侯婷婷答道，“我下去看看。”
女人點了點頭。
侯婷婷推門下車，擠入人群。
幾個人將車團團包圍，其中一個男人正在用拳頭捶擊汽車駕駛座的玻璃，罵罵咧咧的。
“操！敢偷我的錢！給我滾下來！”
侯婷婷朝人堆裏走去，看著那個人正在砸車窗，她連忙拉住他：“你做什麽？”
那人轉過臉來，侯婷婷愣了愣，竟是陳浩南。
陳浩南也看到了她，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婷婷？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該我問你吧？”侯婷婷說，“你怎麽在這裏？”
“我跟朋友在這裏吃飯。”陳浩南撓了撓腦袋，“你呢？”
“我陪同事逛街。”侯婷婷環顧四周，“怎麽了？”
陳浩南說：“這台車是我朋友的車。”他指了指被人敲擊的車窗，“他偷了我朋友的東西，正在找他算賬呢。”
“算了。”陳浩南擺擺手，“沒必要弄髒警察叔叔的辦案現場。而且，我相信我的朋友。”
陳浩南看了看表：“不早了，我送你迴去。”
“好啊。”侯婷婷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兩人往前走，陳浩南說：“我聽說你辭職了。”
“嗯，是的。”
“為什麽？”陳浩南不解道，“你們設計師不是最喜歡工作嗎？難道因為那次事故？你別想太多。當初我和那家夥也差點兒死在車裏。”
侯婷婷低下頭，沉默片刻才說：“不是的，不是因為那個。”
陳浩南歎息一聲，說：“我知道，那個時候我們都很害怕。不過那天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們恐怕兇多吉少。所以這段時間來我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
“舉手之勞罷了，沒什麽的。”
陳浩南頓了頓：“婷婷，其實我……我挺擔心你的。”
“擔心我？”侯婷婷微笑道，“怎麽了？”
陳浩南垂下眼瞼：“我知道你不願意見到我……畢竟是我把你逼走了。”
侯婷婷忍俊不禁：“傻瓜，你怎麽會這麽想。我真沒放在心上。我隻是覺得，自己不配再留在設計界了。”
“你是個好姑娘。”陳浩南說，“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平台，施展你的才華。”
“不，”侯婷婷認真地說，“我覺得自己的靈感和技巧已經被榨幹了。而且，我不想離開設計院。”
“為什麽？”
“我不想辜負我的夢想。”侯婷婷說。
陳浩南張了張嘴巴，似乎還想勸慰，但又不知道從何勸起，隻好歎了口氣。
“其實我今天約你，是想告訴你，我要辭職了。”侯婷婷說。
陳浩南驚道：“為什麽？”
侯婷婷笑了笑：“我覺得設計院並不適合我。我還需要更大的舞台。而我已經沒有那種靈感了，所以不如另謀高就。”
陳浩南歎了口氣：“婷婷……你還記得你剛來設計院的那一天嗎？”
侯婷婷抬頭看著他，微笑道：“怎麽不記得。”
“那時候我特別喜歡你。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就是特別特別喜歡。”陳浩南說。
“是嗎？”侯婷婷說，“那真是榮幸。”
“後來我知道了……我對你的好感完全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崇拜。我覺得你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侯婷婷笑了笑，卻沒有接話。
“婷婷，”陳浩南忽然抓住她的胳膊，“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侯婷婷掙脫了他的束縛，笑道：“為什麽？”
“我……”陳浩南猶豫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留下來。我……我希望你能迴到我身邊。”
侯婷婷的笑容凝滯了片刻，搖了搖頭：“抱歉，我還要去別處。”
“婷婷。”陳浩南握住了她的肩膀，“你給我個理由，或者給我個期限也行，我等著你。”
“你是不是……喜歡我？”侯婷婷問。
陳浩南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可是我們不可能的。”侯婷婷說，“我曾經答應過一位姓白的先生，要好好照顧他。”
陳浩南怔了怔：“白……先生？你結婚了？”
“不。”侯婷婷搖了搖頭，“我們隻是雇傭關係，但我很尊敬他。”
“他叫什麽名字？”
侯婷婷說：“他叫祁同衛。”
“祁同衛？！”陳浩南睜大了眼睛。
“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陳浩南連連搖頭，“我隻是……有點激動。”
“嗯？”侯婷婷不解。
“婷婷，我……”陳浩南深吸了幾口氣，“我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怎麽樣，但是，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如果你們真的決定結婚，我希望你帶著孩子嫁進來。你可以選擇在美術館工作，也可以選擇做家庭主婦。你可以不用工作，不必承擔風險。我會給你一切，包括錢。我甚至可以給你更優厚的待遇，讓你擁有你夢寐以求的一切。你想去哪個城堡旅遊，都可以。你想要豪宅還是山頂別墅，都可以……”
侯婷婷愣住了。
“婷婷，你相信我！”陳浩南語無倫次地懇求道，“我是認真的。我……我真的非常愛你。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我不奢望你跟我在一起，我隻希望你能給我一次補償你的機會，好不好？”
侯婷婷苦澀地說：“我……其實……”
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陳浩南緊張地問，“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沒什麽。”侯婷婷淡淡道，“就是……我現在暫時沒法兒答複你。”
“為什麽？”陳浩南追問道，“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侯婷婷緩慢地說，“我隻是……還需要時間。”
“什麽時間？”陳浩南問。
侯婷婷遲疑了半晌，輕聲說：“三年吧。”
陳浩南皺眉看向她：“你什麽意思？三年之內你不肯見我？”
“嗯。”
陳浩南沉默了許久，突然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門。
侯婷婷靜靜坐著，臉色黯淡。
祁同衛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拍拍她的背，低聲說：“你不用怕，這種事情交給我。”
“謝謝你。”侯婷婷輕聲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傻丫頭。”祁同衛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你忘了嗎？我們可是同居了啊。”
侯婷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哎喲喂，”祁同衛捏捏她的鼻尖，“你害羞什麽呀，小姑娘。”
侯婷婷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小姑娘呢！”
“我都二十五啦，”祁同衛說，“你才多大？”
“哼。”侯婷婷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誒？你真生氣啦？”祁同衛戳戳她的肩膀，“逗你玩兒呢，別當真。”
侯婷婷依舊不理他。
“哎呀，我錯啦。”祁同衛哄道，“別生氣了，親一個。”
侯婷婷忍俊不禁，推開他湊近自己的臉。
兩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直到服務員敲門送菜進來，才安靜下來。
祁同衛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放進嘴裏，讚歎道：“味道真棒。”
侯婷婷卻似乎並不覺得有多好吃，反而若有所思地說：“今天的菜有點鹹。”
“哦？”祁同衛把菜吐了出來，“是麽？那我們再換一桌吧。”
“算啦。”侯婷婷擺手拒絕了，“你別亂花錢了。”
“我們倆誰跟誰呀。”祁同衛笑嘻嘻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嗎？”
侯婷婷嗔怪地打了他一拳：“少貧嘴。”
祁同衛嘿嘿一樂，繼續吃飯。
“對了，剛剛陳浩南找你，幹嘛呀？”祁同衛隨口問道。
“唉。”侯婷婷歎了口氣，說，“他說喜歡我。”
“啊？”祁同衛挑高了音調，“真的假的？”
“真的。”侯婷婷說，“我都聽到了。”
祁同衛笑眯眯地說：“我就說嘛，你長得這麽漂亮，怎麽會沒人喜歡。”
侯婷婷瞥了他一眼：“你還說呢，昨晚你怎麽迴事？”
祁同衛訕訕一笑：“我……喝醉酒了唄。”
侯婷婷哼了一聲：“那還不是因為你心裏惦記著別人。”
“瞎說。”祁同衛忙道，“我惦記誰也不敢惦記你呀。”
“誰稀罕你惦記？”
“你稀罕啊。”
“滾。”
“我不滾。”
兩人鬥了幾句嘴，便都停下筷子，各懷心事地吃著東西。
祁同衛說：“你考慮清楚沒有？”
侯婷婷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我不太想和他談戀愛。”
“為啥呀？他挺帥的呀。”
“太花心。”侯婷婷撇撇嘴，“前段時間，我們單位一個女同事被他騙了，差點跳樓。後來他就跑路了，連個電話都沒留。”
“哇，還有這樣的事啊。”祁同衛嘖嘖感慨，“渣男，該死，罪該萬死！”
“所以說，你千萬別像他一樣，否則我會很討厭你的。”侯婷婷說，“我不喜歡花心的男人。”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祁同衛饒有興致地問。
“唔……”侯婷婷認真思索片刻，“至少要穩定吧。”
“這個我支持你。”祁同衛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會努力做一個穩定的男人，給你幸福。”
侯婷婷噗嗤笑出聲來：“哪有你這麽求婚的？”
“怎麽沒有？”祁同衛眨巴眨巴眼睛，“我媽就逼我爸跟她結婚來著，我當然不同意。”
侯婷婷搖搖頭：“我還是比較喜歡浪漫一點的。”
祁同衛說：“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浪漫？”
“唔……”侯婷婷想了一會兒，說，“比如，像你一樣，懂醫術，知冷暖，善解人意。”
“你怎麽知道我是善解人意的？”祁同衛納悶。
“因為我喜歡你呀。”侯婷婷笑著說。
祁同衛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侯婷婷露出這般純粹無憂的笑容。
侯婷婷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了，臉頰微紅，偷瞄了他一眼。
祁同衛呆立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鄭重其事地說：“婷婷，我答應你。”
侯婷婷笑了：“嗯！”
祁同衛又夾了一塊肉喂進她嘴邊：“多吃點兒。”
兩人吃罷飯離開餐廳。
侯婷婷說：“祁同衛，陪我散散步吧。”
“好啊。”祁同衛攬住侯婷婷的肩膀。
走著走著，侯婷婷突然說道：“我最近，總夢見一個畫麵。”
“什麽畫麵？”祁同衛問。
“我夢見……”侯婷婷遲疑了一會兒，緩緩說，“一棟房子。”
“房子？”祁同衛皺眉，“夢到什麽了？”
“一棟白色的房子。”侯婷婷輕聲說，“窗明幾淨，屋裏裝飾古樸典雅，牆壁上貼滿了照片。每張照片都是兩三個人，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情侶。”
“嗯，這個我倒是知道。”祁同衛說，“這叫合家福吧。”
“可是我夢見這棟房子裏隻有一個人。”侯婷婷低頭看著腳尖，“他坐在輪椅上，身體消瘦，腿上綁著繃帶，神態萎靡，眼神卻堅毅，似乎充滿了某種執念，而且他看起來並不快活……”
祁同衛拍了拍她的胳膊：“婷婷，你怎麽了？”
“我覺得……”侯婷婷蹙緊眉頭，“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麽。”
“忘記什麽了？”祁同衛擔憂道，“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或許吧。”侯婷婷喃喃自語。
“要不你請個假去放鬆放鬆吧。”祁同衛勸慰道，“把壓力轉移一下。”
“嗯……”侯婷婷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等等。”她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找出了一個號碼撥打出去。
祁同衛奇怪地看著她：“打電話幹嘛？”
“我要找他諮詢一個問題。”侯婷婷說，“我先掛啦。”
“哦。”
侯婷婷掛斷電話，衝祁同衛笑了笑：“我朋友馬上就過來，你稍等一下。”
“行啊。”祁同衛聳聳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二十分鍾後，一輛黑色轎車駛入了侯婷婷租住的高級商務樓。車門打開，一名穿著淺灰色西服的男人走了出來。侯婷婷急忙迎上去。
對方向她微微頷首，然後便走向停車場。侯婷婷拉開後排車門，對方鑽了進去，隨即關上了車門。
“怎麽樣？”祁同衛好奇地湊過來。
“沒什麽特殊的。”侯婷婷淡淡地說，“就是個普通的醫生而已，但是很厲害的。”
“哦……”祁同衛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那我們走吧。”
“好。”
祁同衛把侯婷婷送到樓底下。
侯婷婷和他擺擺手，轉身朝單元樓走去。剛走出幾步，她就聽見背後傳來汽車喇叭的鳴笛聲，迴頭一看，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她旁邊。
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露出祁同衛的臉龐：“我送你上去吧？”
“那我送你到電梯口再走吧？”祁同衛說，“順路。”
“謝謝啦，我還真怕你送我上去，然後被別人誤會成男女關係。”侯婷婷說著，朝他揮揮手，轉身繼續往前走。
“你還挺有自信哈！”祁同衛笑嘻嘻地調侃了她一句。
侯婷婷迴過頭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挺有自信嗎？”
“我哪裏有自信了？”祁同衛說。
侯婷婷哼了一聲：“你要是沒自信，還追求我做什麽？”
“嘿！”祁同衛說，“你怎麽這麽愛曲解別人的意思？”
“那你倒是解釋解釋啊。”
“我的意思是說，我是男人，理所當然該保護你，不讓你受傷。”
“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不用你保護。”侯婷婷冷冷道。
“哎喲，你看看你，說得這麽認真幹什麽？我就是逗你玩玩兒。”祁同衛歎了口氣，搖搖頭，轉身走了。
侯婷婷看著他漸遠的身影，撇撇嘴，轉身走上台階。
走進辦工室，侯婷婷將包扔給同事，坐到座位上休息。
“婷婷姐，你今天狀態不太好誒。”同事笑嗬嗬地問。
“嗯，昨晚失眠了。”侯婷婷說，“今早才睡醒。”
“失眠？”同事驚訝道，“為什麽啊？”
“因為昨天做了一整套數據統計。”侯婷婷說，“結果全錯了，又累又困。”
“啊？”同事吃了一驚，“那……你還要加班嗎？”
“加個屁啊！”侯婷婷說，“我已經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事兒讓別人弄去唄，我要睡懶覺。”
“你這個人，真沒勁。”同事嘟囔道，“不過也是，你現在也是老板娘了，跟我們不一樣嘍，當然要享受咯。”
侯婷婷笑眯眯地看著她，沒有答話。
“你這麽盯著我幹什麽？”同事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沒什麽。”侯婷婷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想告訴你，我今年28歲。”
同事愣了一下：“啊……是嗎……”
“你呢？”侯婷婷問，“25？”
同事尷尬地笑了兩聲，沒說話。
“你多大？”侯婷婷換了個話題。
“24。”同事迴答。
“我比你小四歲。”侯婷婷說，“你可得叫我姐。”
同事笑了笑，顯得有些無奈。
“你不願意？”侯婷婷挑眉問道，“是覺得我老？”
“不……不是……”同事連忙否認，“隻是有些驚訝罷了……畢竟……”
“畢竟我長得像三十五六的婦女是吧？”侯婷婷笑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確實有些老。”
“怎麽會……”同事慌張地擺擺手，“您看著就像二十七八，跟我差不多。”
“那就行了嘛。”侯婷婷笑起來，“我都快30了，不能再像小姑娘似的活潑亂跳。”
“婷婷姐，你真的不打算找個男朋友嗎？”同事忍不住勸說道，“我看你也挺漂亮的，條件這麽好，幹脆找個富家少爺嫁了，也免得你一個人獨守空房了……”
“唉，別提了。”侯婷婷苦笑著搖搖頭。
“為什麽啊？”同事詫異道。
侯婷婷低頭沉默了許久，抬起頭，輕聲說道：“我離婚了。”
“啊？”同事吃了一驚，“你……結婚了？”
“結過。”侯婷婷平靜地說。
“那……”同事疑惑道，“孩子呢？”
侯婷婷笑了笑，沒有說話。
同事看了她片刻，輕歎了口氣：“婷婷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問你一個私密問題嗎？”
“嗯。”侯婷婷點點頭。
“我知道你和祁同衛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親戚關係。”同事說，“但是，你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是嗎？”
侯婷婷沉默了許久，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是的。”
“那……”同事遲疑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會……跟他結婚呢？”
侯婷婷垂下眼簾，淡淡一笑：“這個問題很難迴答嗎？我們是合法夫妻。”
“哦，我明白了。”同事點點頭，“你是覺得……他幫助你解決了工作問題，而且對你特別好，所以才……”
“不是。”侯婷婷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同事猶豫了半晌，終於鼓足勇氣，試探著問道，“你覺得他人怎麽樣？”
“很帥啊，”侯婷婷笑道，“我覺得他是我見過最帥的人，沒有之一。”
同事臉頰泛紅，咬了咬嘴唇，說道：“那你對他的印象好嗎？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侯婷婷想了想，說，“至於印象嘛……還行吧。”
“還行是什麽意思？”同事追問道。
“就是……”侯婷婷皺著眉想了想，說，“反正我覺得他挺紳士的，對人禮貌，脾氣也不壞。”
同事聽完，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婷婷姐，你這麽說的話……”她壓低了聲音，湊近侯婷婷，“我覺得你倆可能有戲！”
侯婷婷愣了片刻，隨後笑了起來：“怎麽會呢，他比我小了四歲。”
“四歲怎麽了？”同事說，“你們都是單身啊，四歲差距不大，我爸媽還是兄妹呢！”
侯婷婷撲哧一聲笑出來：“那倒也是。”
“婷婷姐，我建議你趕緊抓住這次機會，趁早把婚結了。”同事說，“你現在剛離婚，又帶著一個拖油瓶，如果不盡快找個靠譜兒的人嫁了，將來肯定要被欺負的。”
侯婷婷笑容一滯。
她轉過頭去望向窗外。
車流如梭，車水馬龍。
她想起當初她和祁同衛的第一次相識。
當時她在電梯間碰巧遇到了祁同衛，一時興奮便搭訕，誰料祁同衛竟然認出她來，還記得她當年給他留的聯係方式。
當時她以為他隻是偶爾路過，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侯婷婷好奇道，“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叫什麽名字。”
“你穿了一套黑色運動服，紮了一根高馬尾，耳朵上戴著黑色耳釘。”祁同衛微微一笑，“我對你的背影太熟悉了。”
侯婷婷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慨萬千。
“那時候我還沒畢業呢。”她歎息道，“那會兒我剛剛進入一家設計院。”
祁同衛笑了笑：“我記得你當時好像是個實習生。”
“嗯。”侯婷婷點頭，“我是從實習期熬上來的，每天加班到淩晨。”
“辛苦你了。”祁同衛溫柔道，“那個時候，你還沒畢業，應該是最缺錢用的階段吧。”
“嗯。”侯婷婷無奈地笑笑，“那個時候，我爸的病還沒好，需要錢做手術，媽媽又不肯再拿出積蓄，我每天隻能擠出時間來打零工。”
“你真厲害，”祁同衛說，“不過，那麽困難的條件下，你還能堅持下來，真是很了不起。”
“其實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啦。”侯婷婷笑著擺擺手，“每天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哪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這些瑣碎的東西。”
“這麽拚命啊？”祁同衛讚歎道，“怪不得看上去這麽瘦。”
侯婷婷笑了笑，轉移話題：“你怎麽還記得這些事情？”
“我記憶力還算不錯，尤其是關於你的事情。”祁同衛說，“因此你一提起來，我腦子就全都冒出來了。”
侯婷婷笑了笑，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致迅速掠過，仿佛時光一晃而逝。
侯婷婷忍不住伸手去觸摸玻璃窗。
忽然一股涼風吹過，侯婷婷猛然驚醒，縮迴手來。
她抬眸看著前麵，不禁怔了怔。
前麵的路口亮起了燈，紅綠燈交替，變換不停。
“我們……”侯婷婷喃喃自語，“快要到了？”
“快到了。”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祁同衛迴答道。
侯婷婷側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下來，遠處山峰林立，夜幕深沉。
祁同衛將車子緩慢停下，轉過頭來，輕聲詢問：“到了。”
侯婷婷迴過神來，扭頭往外望了一眼，點點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祁同衛跟著她一塊下了車，幫她拎包，兩人並肩朝酒店門口走去。
“謝謝。”侯婷婷說。
“我們之間就別說這種客氣話了。”祁同衛說，“你今晚想吃什麽？”
“不用麻煩，隨便買點東西填飽肚子就行了。”侯婷婷笑了笑，“這兒的菜價太貴，平常我都舍不得來這兒吃。”
祁同衛說：“那更簡單了，咱們直接去樓上餐廳吃，免得浪費食材。”
侯婷婷想了想，說：“那我請你吧。”
“你這樣，我會誤以為你是在約我呢。”祁同衛半開玩笑地說道。
“哈哈哈。”侯婷婷忍俊不禁，“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來到樓上的餐飲部。
侯婷婷選擇了一間二樓最角落的雅座，點了幾道清爽小菜。
“這裏環境挺好的。”祁同衛說，“我經常過來吃，味道確實挺棒。”
“是嗎？”侯婷婷抿嘴笑了笑，“我還從來沒注意過。”
祁同衛說：“不信的話，我給你推薦幾個評價菜品？”
“好哇。”侯婷婷說，“那我先聽聽。”
祁同衛點了三個菜品，兩葷一素，葷菜是牛肉燉土豆絲，素菜則是炒萵筍片和番茄炒蛋。
“味道果然不錯。”侯婷婷嚐了一口，點頭稱讚。
祁同衛笑道：“喜歡的話，待會兒帶你去我的房間吃。”
侯婷婷愣了愣：“去你房間？”
“不願意？”祁同衛問。
“當然不是。”侯婷婷低咳一聲，“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祁同衛眨眨眼睛，似乎有點無辜：“不願意去我房間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喝一杯咖啡，或者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侯婷婷哭笑不得：“你想多了。”
“哦？”祁同衛挑眉，“是我想多了嗎？”
侯婷婷無言以對。
他們相視而笑。
菜陸續端上桌，侯婷婷招唿祁同衛吃飯，祁同衛卻把筷子遞到她麵前，示意她先動。
侯婷婷猶豫片刻，接受了祁同衛的好意，埋頭夾菜。
“這家的魚湯特別鮮美。”祁同衛說，“你試試。”
“唔。”侯婷婷喝了一口，點頭稱讚，“確實很好喝。”
“那就好。”祁同衛微微一笑，“我以前在這兒吃的時候，就覺得這裏廚師的技藝不錯。”
“那你以後常來唄！”侯婷婷說，“這麽好的地方，應該多照顧一下客源嘛。”
祁同衛搖搖頭：“恐怕不行。”
侯婷婷疑惑地抬眸望向他。
“我爸媽剛剛去世不久。”祁同衛說，“現在家裏隻剩我一個人，沒有辦法長期居住，所以才搬來這邊工作。”
侯婷婷頓時明白了祁同衛的苦衷，歉疚道：“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祁同衛說，“你又不是專業人士。”
兩人聊了片刻，菜肴漸漸送上桌，侯婷婷拿起勺子，準備開始吃飯。
祁同衛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巴，說：“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辭職呢？”
“我還不確定。”侯婷婷說，“等這邊安排妥當再說吧。”
“如果需要幫忙的話盡管開口。”祁同衛說，“不必客氣。”
侯婷婷點頭道謝。
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茶水點心。
祁同衛說：“這裏的茶葉是從雲南引進的極品雨花石，你嚐嚐。”
侯婷婷端起杯子，聞了聞茶香，輕呷了一口：“嗯，確實好喝。”
“那就好。”祁同衛說，“你喜歡的話，改天我帶些迴去給你爸媽喝。”
“真的嗎？”侯婷婷欣喜不已，“那太感謝了。”
“你太客氣了。”祁同衛笑了笑，“舉手之勞罷了。”
“我還沒見過你父母呢……”侯婷婷說，“你父親是做哪行的？”
祁同衛說：“我父親以前是做珠寶設計的，現在退休了，自己開了一家小型的製造廠。”
“原來你父親是名設計師啊！”侯婷婷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難怪你的手指那麽漂亮。”
“是嗎？”祁同衛摸了摸左右的手指，笑道，“可惜我現在是做建築設計的，不像以前，還可以靠手繪畫圖賺錢。”
“那也不錯啊。”侯婷婷說，“設計師不就是靠這個養活一家老小的嗎？”
祁同衛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其實我父親是個非常優秀的設計師，但是他因病早逝，留給我的遺產並不算豐厚，所以，我隻能走出自己的路。”
侯婷婷理解地點點頭。
祁同衛繼續說：“我今年28歲，已經是一家規模不小的建材供貨商了。”
“恭喜你。”侯婷婷由衷地為他高興。
“其實也沒什麽。”祁同衛說，“隻是比一般人努力罷了。”
侯婷婷想了想，問：“你平時都在工地上幹活嗎？”
祁同衛答道：“差不多吧。每天五六點鍾起床，七八點鍾收工。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基本上都泡在工程隊。”
侯婷婷看著他認真工作的側臉，暗暗感歎，真帥！
吃完飯，兩人沿街散步消食。
侯婷婷忽然問：“你是在哪兒工作？”
祁同衛答道：“西山路那邊的建材廠。”
侯婷婷說：“那邊挺遠的，你一個人跑來跑去的，很辛苦吧。”
“沒辦法，我喜歡這份工作。”祁同衛笑著說，“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
“你朋友和同事跟你一塊兒來嗎？”侯婷婷隨口問。
祁同衛搖搖頭：“我們單位不允許帶員工，所以我隻雇了幾個幫手。”
侯婷婷笑著說：“我聽說你們單位工資很高，一般的員工根本承擔不起你的支付額度。”
“是啊。”祁同衛說，“我一個月薪水是三萬，加上提成，四萬。”
侯婷婷倒吸一口涼氣：“這麽高？”
祁同衛笑了笑：“我是全勤。”
侯婷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你這麽厲害，肯定是憑借實力。”
“你呢？”祁同衛反問，“你是怎麽找到這份兼職的？”
“我爸媽是搞房地產的。”侯婷婷低聲說，“我畢業後在我爸的建築工地上幫忙，現在我也想開間店鋪做點生意。”
祁同衛愣了愣：“你爸爸是房地產開發商？”
“嗯。”侯婷婷坦誠地說，“所以我也想開一家房屋租賃設計院。”
“哦……”祁同衛說，“那我祝賀你了。”
侯婷婷笑了笑：“謝謝你。”
兩人閑談幾句後便分別離開了，祁同衛坐車趕往工地。
晚上九點半，施工隊剛結束夜班，祁同衛便開始整理施工圖紙和各種數據報表。
這時，祁同衛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施工隊的隊長打來的電話。
“喂？”祁同衛把手機放到耳朵旁，“有事嗎？”
“祁先生，我們的樓盤已經賣完啦！”隊長激動地說，“我現在馬上叫工人們迴家休息！您什麽時候過來驗收啊？”
祁同衛想了想，說：“今天我恐怕不能過去了。明天早晨我會派人到你們工地上檢查，你告訴他們，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
“好嘞！”隊長答應著掛斷了電話。
祁同衛又處理了一會兒數據，才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肢，關燈鎖門迴宿舍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他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工地上。工地上果然空無一人。
祁同衛拿著施工圖紙，慢悠悠地踱了過去，對施工隊長說：“今天就看你們的了。”
“放心吧！保證沒問題！”施工隊長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絕對讓您滿意！”
祁同衛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去，卻突然停住腳步，迴頭望向施工隊長。
施工隊長被他盯得直發毛，訕笑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祁同衛微微一笑，說，“你們繼續幹活吧。”
他說著，快步走進了旁邊的林蔭道。
林蔭道旁有一排白色的小洋房，其中最中間那棟，就是侯婷婷住的地方。
祁同衛敲了敲房門，沒有動靜。
祁同衛推門進去，看見侯婷婷穿著睡衣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祁同衛輕咳一聲，喚醒她：“婷婷？”
“嗯？”侯婷婷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祁同衛之後露出個甜美的笑容，“你來啦！”
“早上好。”祁同衛微笑著說，“我給你帶早餐來了。”
侯婷婷從床上爬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問：“你買的什麽呀？”
“粥。”祁同衛指著桌子上的碗，“還熱著呢。”
侯婷婷坐下來喝了一口粥，讚不絕口：“嗯！太好喝了！”
祁同衛說：“你嚐嚐這些鹹菜。”
“哇塞！好香！”侯婷婷拿筷子夾了一片鹹鴨蛋，“這是什麽菜呀？”
祁同衛說：“這是鹹鴨蛋。用鴨蛋醃製的，非常入味。”
侯婷婷連連稱奇，把鹹鴨蛋吞了下去，又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粥。
“好飽~”侯婷婷摸了摸肚子，“我真懷念你家的廚師。”
祁同衛笑了笑：“等我搬出來，咱們可以換個廚師。”
“嗯，好呀好呀。”侯婷婷笑眯眯地說，“你搬出來了，我再請你吃飯，算感謝你昨天救我的恩情。”
祁同衛看了她一眼，忽然湊近她的臉龐，低聲說：“你知道為什麽你昨天差點兒遇險，今天我卻安然無恙嗎？”
“為什麽？”侯婷婷瞪圓了眼睛。
祁同衛的嘴唇貼在她的耳廓，嗬出溫熱的氣息，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因為我比較帥。”
“噗嗤！”侯婷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抬頭看了看祁同衛。
祁同衛笑著退開一些，說：“你快吃吧，涼了就腥了。”
“好~”侯婷婷乖巧地點了點頭，捧著碗埋頭苦吃。
吃完早飯後，祁同衛把施工圖紙遞給侯婷婷看，說：“看看還缺少哪些材料？如果有需求的話，我盡量提供。”
“好呀。”侯婷婷認真地翻閱著施工圖紙，說，“這些東西很多都是我們自己買的，還有幾台挖掘機，一輛卡車，另外就是材料費……”
“這些我全包了。”祁同衛豪爽地說，“你隻要跟進就行了。”
侯婷婷驚訝地眨眨眼睛：“你……確定全包？”
“當然。”祁同衛點點頭，“你也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侯婷婷笑了笑，問：“你有錢嗎？別忘了你還欠債呢。”
“這個我當然記得。”祁同衛說，“不過我相信，以我的實力，三五百萬根本不成問題。”
“哇！”侯婷婷驚歎，“原來你也挺厲害的嘛！”
“你不用誇我。”祁同衛淡淡一笑，“我隻希望你做好分內的事。”
侯婷婷立刻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祁總，我知道你很厲害。我也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解決掉這些麻煩。但是，我希望你能更加謹慎一些，凡事多留點餘地。”
“你想表達什麽？”祁同衛饒有興致地問。
“我隻是覺得……”侯婷婷猶豫了一下才說，“如果你能夠和我們合作，我們應該可以賺到更多錢，而且也許將來會有更大的發展前景。”
祁同衛搖了搖頭，說：“我並不打算改變現狀。我也不想跟你們合作。”
“哦？”侯婷婷疑惑道，“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單純的錢。”祁同衛平靜地看著她，“我喜歡靠自己努力掙錢。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就幫忙找材料，不願意的話，我會另想辦法。”
侯婷婷愣了一下，旋即釋然，說：“我明白了。”
祁同衛看了看時鍾，說：“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晚上再聯係。”
“好，拜拜。”侯婷婷站起身，送他出門，又說，“對了，祁總，你家電話多少啊？我想問問你媽媽，她什麽時候有空，可以約她見個麵，商量一下合作的細節。”
祁同衛報了號碼，說：“你隨時打過去，我媽媽會接聽的。”
“謝謝你。”侯婷婷禮貌地說。
祁同衛擺手：“不用客氣，你快迴去休息吧。”
離開了侯婷婷租住的地方，祁同衛直奔酒店，準備跟母親匯報昨天的工作結果。
“爸爸！”小寶從臥室跑出來，撲向他。
祁同衛蹲下|身體抱住兒子，親昵地蹭了蹭他粉嫩的小鼻尖，問：“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嗯！”小寶摟住祁同衛的脖子，甜滋滋地說，“爸爸，我愛你！”
“哈哈……”祁同衛被逗笑了，揉亂小寶柔軟的卷發，“你是不是想媽媽了？”
“是的！我好想媽媽！”小寶嘟起嘴巴，撒嬌道，“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帶媽媽迴來？”
“媽媽暫時還不能迴來。”祁同衛說，“爸爸有一份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媽媽配合。”
“爸爸……”小寶睜大眼睛，委屈兮兮地說，“我好想媽媽。”
“那爸爸答應你，等爸爸處理好這份工作，就帶媽媽迴來看你，好嗎？”祁同衛哄著他。
“那你一定要帶媽媽迴來！”小寶鄭重其事地叮囑道。
“好。”祁同衛笑著摸摸他的腦袋。
祁同衛迴房間換了衣服，洗漱之後，來到父母的房間敲響房門。
侯婷婷穿著睡衣，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從裏屋走出來，笑眯眯地迎接丈夫的到來。
“婷婷，早餐做好了嗎？”
“嗯！我剛把粥端出來。”侯婷婷拉著他坐到桌邊，“快趁熱喝。”
祁同衛拿起勺子嚐了一口，說：“很香。”
“是吧？”侯婷婷滿臉期待地看著他，“我特意熬的，味道怎麽樣？”
祁同衛放下碗筷，握住妻子的手，輕聲說：“婷婷，辛苦你了。我會補償你的。”
“補償？”侯婷婷眨了眨眼睛，笑著說，“我又不缺什麽，你給我什麽補償啊？”
祁同衛微笑道：“你想要什麽補償？”
“我想要你的心。”侯婷婷笑嘻嘻地說，“你給我唄。”
“傻瓜。”祁同衛刮了刮她的鼻尖，“我整顆心都是你的。”
“那我們去領證吧？”侯婷婷忽閃著大眼睛說，“然後我們去旅遊，環遊世界，怎麽樣？”
祁同衛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婷婷，我們還太年輕了，不適宜結婚。我不想拖累你。”
侯婷婷低下頭，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抬頭看著他說：“那你呢？難道就不怕我拖累你嗎？”
“傻丫頭，別胡思亂想。”祁同衛溫和地說，“我們可以選擇不結婚。隻要彼此真心實意，何必顧忌那麽多呢？”
“可是……”侯婷婷咬了咬嘴唇，低聲說，“我們都不小了，我不想再等了……”
祁同衛沉默片刻，認真地說：“你先冷靜一段時間，再考慮結婚的事情。”
“那你呢？”侯婷婷急切地問，“你會考慮結婚嗎？”
“婷婷。”祁同衛撫摩著她的秀發，“我們才二十五六歲，還太年輕，不該操這些心。”
“二十五六了？”侯婷婷喃喃道，“可是你都三十七八了呀。”
祁同衛捏捏她的俏臉，笑了笑，說：“我們今年才二十四周歲而已，哪有三十七八的人呐？”
“可是……”侯婷婷還欲再說。
祁同衛卻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巴，說：“婷婷，相信我。我不想傷害你，但我確實還不想談戀愛。我希望你能夠諒解。”
“我知道。”侯婷婷輕輕點點頭，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所以你不想讓媽媽受刺激。”
“嗯。”祁同衛歎口氣，“我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私心而破壞我們的家庭，更不想讓你承擔什麽風險。我隻希望你平安健康。”
侯婷婷靠進丈夫懷裏，輕聲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比什麽都重要。”
“嗯。”侯婷婷乖巧地倚在他胸膛。
吃完早飯，祁同衛送兒子去幼兒園，侯婷婷留在家照料母親。
“婷婷，你今天有事嗎？”祁母問。
“沒有。您有什麽吩咐嗎？”
“沒什麽。”祁母笑道，“你陪陪媽媽，好嗎？”
“好呀。”侯婷婷點點頭，說，“我幫您收拾屋子吧。”
“別別，你可千萬別動。”祁母擺擺手，說，“你是我們祁家的貴客，哪有讓客人忙活的道理？”
“那怎麽行？”侯婷婷搖搖頭，“我可不是祁家的客人，我現在是您的媳婦呢。”
“嗬嗬。”祁母抿嘴笑了笑，“那好吧，我們聊會兒天。”
“好的。您渴了吧？”侯婷婷遞給她一杯水，又給她削了個蘋果，說，“您吃吧。”
祁母笑著接過水果刀，削了塊蘋果塞到嘴裏，說：“婷婷，謝謝你啊，最近天天燉湯給我喝，你真是賢惠啊。”
侯婷婷紅了臉，說：“哪有呀。我也沒做什麽，都是張嫂在弄，我偶爾搭把手。”
祁母感慨道：“你看你，連說話都變斯文了。我記得你以前挺潑辣的。”
“哎喲！婆婆，這您都記得呀！”侯婷婷捂著嘴笑了起來，“我當時不懂事嘛！您可別怪我。”
“哈哈！”祁母朗笑兩聲，說，“你還叫我婆婆？”
侯婷婷愣了一下，羞澀地低下頭，說：“對不起啦……”
“唉，別跟我客套了，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祁母拍拍她的手背，說，“咱們家的情況，你應該也聽說了。你爸爸早死，我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又要養病又要照顧你爸爸，真是不容易呀。幸虧阿濤娶了你，你是個好姑娘，又懂事，又孝順，以後啊，你就辛苦些，多替我盡盡孝道。”
“哎！”侯婷婷用力點了點頭，說，“婆婆您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好孩子！”祁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侯婷婷坐在床邊，陪祁母聊了半晌，然後起身告辭。祁母把她送出門口，叮囑道：“阿濤剛從外地調迴來，工作很忙。晚上他迴來之後你就走吧，別打擾他工作了。”
“哦，我知道了。”侯婷婷答應道。
“嗯，你去忙吧。”祁母笑眯眯地朝她揮揮手。
侯婷婷微笑頷首，轉身離去。
祁母站在原處，凝視著侯婷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侯婷婷迴到辦事廳，見到祁同衛，笑盈盈地撲進他的懷抱，嬌滴滴地說：“你猜我剛才遇到誰了？”
祁同衛摸摸她的腦袋，溫言說：“不就是你那個小叔嘛。”
“哼，就知道欺負我，他就知道欺負我！”侯婷婷嘟著嘴，“他說你不喜歡我，要娶那個什麽李佳雪。”
“瞎說。”祁同衛皺眉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混賬話？”
“就昨天啊！”侯婷婷委屈極了，“你說等我畢業就結婚的，可你現在又和李佳雪在一起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祁同衛無奈道：“婷婷，我說過的話就絕不會反悔。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說話太難聽了。”侯婷婷扁著嘴巴，眼睛濕潤潤地說，“你還說要帶我去旅遊，可是我們才結婚幾天啊？你就說這種話。”
祁同衛歎息一聲，說：“婷婷，你聽我解釋好嗎？其實，我和李佳雪根本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單純因為工作需要，所以聯合演戲而已。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愛上她。如果有一天我愛上她了，我會毫不猶豫地跟她分手。”
“真的？”侯婷婷抬起淚光閃爍的雙眸。
“真的，比珍珠還真。”祁同衛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說，“你要相信我。”
“那你發誓。”侯婷婷吸吸鼻子，伸出右手。
祁同衛怔了一下，隨即鄭重地說：“我祁同衛，向侯婷婷保證。如果我對李佳雪有任何非分之想，就讓我五雷轟頂……”
“夠了夠了！”侯婷婷急忙阻止他發毒誓，“別說了，別說了。”
侯婷婷靠在他胸膛上，喃喃道：“那我以後就不擔心啦。”
“傻瓜。”祁同衛摟緊她，說，“你這輩子都不必再擔心我，因為我不會辜負你的。”
侯婷婷破涕為笑，問道：“你真的不會辜負我？”
“當然，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辜負你。”祁同衛認真地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侯婷婷含淚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婷婷。”祁同衛將她擁入自己懷中，“我希望你明白，我和李佳雪，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私底下絕對不會有交集，我甚至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沒存。”
“嗯。”侯婷婷依偎在他懷裏，輕輕地說，“我相信你。”
“好啦，快去吃飯吧。”祁同衛鬆開她，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侯婷婷紅著臉，扭捏著說：“我想請假迴趟家。”
“迴家？”祁同衛疑惑地說，“今天是周末啊？”
“嗯……”侯婷婷低垂著眼瞼，說，“媽媽最近身體不好，她一直吵著喊疼……”
祁同衛頓覺心酸，安慰她說：“我跟組織申請一下，批準你提前迴家探望母親吧。”
“謝謝你。”侯婷婷感動地看著他，“我真沒想到你對我這麽好，謝謝你，祁同衛。”
“傻瓜。”祁同衛笑了笑，“趕快去收拾東西吧。”
侯婷婷匆匆離開辦事廳。
祁同衛站在窗邊，眺望遠方。
侯婷婷一路疾行，飛奔迴家。一推開房門，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兒。
“媽！”她撲到病床旁，握住母親枯瘦的手。
母親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神色憔悴。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女兒，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媽……”侯婷婷哽咽道，“你怎麽了？”
母親費勁地張開嘴，吐出兩個字：“頭疼……”
“我叫醫生！”侯婷婷慌忙轉身跑出病房。
醫生很快過來給母親做了檢查，說：“血壓低了，要多注意休息。”
侯婷婷問：“醫生，她這樣會不會死啊？”
醫生搖搖頭，說：“放心吧，病人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隻要按時治療，應該沒事的。”
侯婷婷把醫生送走之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知道母親患了嚴重的偏癱，但是從未親眼見識過母親的病症究竟是什麽樣。
侯婷婷一直以為，父親是全世界最好的丈夫，他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工作上，對待家庭更是盡職盡責。
直到她遇到祁同衛。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丈夫居然是個花花腸子的人渣。
侯婷婷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和盲目。
她早該看清楚祁同衛虛偽醜惡的一麵。
侯婷婷想到剛剛醫生的話，忍不住哭了起來。
侯爸爸在書房處理完工作，走進臥室，看見女兒伏在床沿痛哭流涕，嚇壞了。他急忙走過來，扶著女兒坐下，問道：“婷婷，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侯婷婷擦擦眼角的淚水，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爸，我沒事。”
“那你怎麽哭成這個樣子？”侯爸爸心疼極了，“有什麽事就告訴爸爸，爸爸可以替你解決的。”
“爸……”侯婷婷抓住父親的手，泣聲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去酒吧喝酒了，好嗎？”
“哦，為什麽？”侯爸爸不解道，“我平時少喝幾杯而已，怎麽就影響身體了呢？”
“爸，我求你，別再去了。”侯婷婷懇切地說，“我現在隻剩下你們兩個了，我不希望你再受傷害。”
侯爸爸歎口氣，拍拍女兒的肩膀：“你放心，爸爸不會再像以前那麽糊塗了。”
晚餐桌上，侯婷婷一反往日的優雅，埋頭猛吃。
祁同衛夾了塊魚肉喂給她，說：“你慢點兒，還有很多菜呢。”
侯婷婷含混不清地嘟囔：“我吃飽了……”
侯爸爸說：“婷婷，我記得你很少吃辣椒。”
侯婷婷抬起頭，說：“我最近減肥，所以才喜歡吃辣。”
侯爸爸笑了笑，說：“原來如此。你也別太辛苦，每天吃飯前吃點水果墊墊肚子就夠了。”
祁同衛皺眉道：“你減什麽肥？又不胖，吃飯就應該吃飽。”
侯婷婷冷哼一聲，沒搭腔。
祁同衛夾了塊排骨遞到她碗裏，說：“聽爸爸的，別瞎折騰自己。”
侯婷婷瞥了他一眼，將筷子摔在桌上，拿紙巾捂著嘴衝向洗手間。
侯爸爸無奈地笑了，說：“我這個女兒，越長大越倔了。”
祁同衛說：“叔叔，您別怪婷婷，是我沒教育好她。”
侯爸爸擺擺手：“哪有這種說法，都怪我們，從小對她疏於管教，讓她誤入歧途了。”
祁同衛笑笑，說：“叔叔，您別這麽說。其實婷婷挺懂事的。”
侯爸爸歎了口氣，說：“婷婷是懂事，我也知道她不缺錢，但是我就擔心她找不到合適的婆家，被婆家嫌棄，受委屈。”
祁同衛說：“我覺得婷婷嫁得挺好，您放心吧，不會的。”
侯爸爸疑惑地問：“真的嗎？婷婷有沒有跟你提過她婆家？”
祁同衛搖頭說：“沒有。婷婷說她婆婆是美院的校長，很開明。”
“哦……”侯爸爸似乎鬆了口氣，說，“這樣就好。我就怕她結婚後受委屈。唉，婷婷也二十五六歲了，還不肯談戀愛，真愁人啊。”
“是啊。”祁同衛附和道，“婷婷今年也二十七八歲了吧？我看她好像對談戀愛不感興趣。”
侯婷婷趴在洗手台上，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發愣。
她的臉龐依舊細膩光潔，卻因為瘦削而顯得格外蒼白。她穿著黑色連衣裙，胸前印著白色的蝴蝶圖案，裙擺垂至腳踝，露出纖細筆直的雙腿。
侯婷婷用冰涼的手掬起水潑在臉上，打算洗掉臉上的淚痕。
可當她抬起頭時，卻看到了鏡子中映照出的一張臉，和她記憶中的某個畫麵漸漸重疊。
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腦袋頓時變得空茫起來。
侯婷婷怔怔站在原地，許久沒動彈。
鏡子中的女孩子，和鏡中另一位女孩的容貌一模一樣，隻是眼神不同，表情也不同。
鏡中女孩子的臉上滿是迷惘與恐懼，而鏡中的侯婷婷則充斥著憤怒與絕望。
“媽媽！媽媽！”一個稚嫩的童音喚醒了侯婷婷。
她低下頭，看見一個約莫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她身旁。小女孩穿著一條藍白相間的連褲襪，白皙圓潤的膝蓋上沾著泥巴，臉上掛著髒兮兮的鼻涕泡，一雙眼睛烏溜溜轉個不停。
“媽媽，你怎麽了？”小女孩拉著侯婷婷的手，踮著腳尖仰著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鼻子上黏著的鼻涕，然後吐出來，“你快幫我把它吹幹啦！”
侯婷婷低下頭，看著小女孩那雙靈動純淨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蹲下身子抱起小女孩，柔聲說：“寶貝兒乖，媽媽帶你去樓上衛生間擦幹淨好不好？”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點點頭：“好。”
侯婷婷抱著小女孩走進浴室，將濕透了的外套脫下來扔到門外，擰了一盆熱水，仔細替她洗了臉和脖頸，還順便洗了個澡。
洗完之後，侯婷婷牽著小女孩離開了浴室。
侯媽媽正在廚房裏做飯，看見他倆出來，說：“怎麽跑去玩了？不陪姥爺下棋了？”
侯婷婷說：“我洗完澡了，想去臥室睡覺，媽你幫我收拾一下床單。”
侯媽媽說：“你先等一會兒，媽把飯做好了，你再上去。”
“嗯，那我先上樓了。”侯婷婷抱著小女孩往二樓走去。
祁同衛坐在沙發上，跟侯爸爸聊天，聊得正投機。突然聽見侯婷婷在樓梯上叫：“姥爺，給我拿兩顆糖。”
侯爸爸立刻站起來，從櫃子裏摸出兩顆牛奶味的巧克力，走到樓梯口交給侯婷婷。
侯婷婷笑嘻嘻地接過去，說：“謝謝姥爺。”
侯媽媽喊：“你慢點兒啊！”
侯婷婷抱著小女孩走進臥室，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並反鎖了。
她將巧克力塞給小女孩，說：“寶貝，現在不能吃甜食，吃多了牙齒疼，知道嗎？”
“嗯！”小女孩答應著，剝開糖紙，塞進嘴巴裏嚼著，含糊地說，“好吃！比奶糖甜！”
侯婷婷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摸著她的頭說：“我女兒真聰明。”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塞了一顆巧克力進嘴巴裏，含糊地說：“媽媽，你喜歡姥爺嗎？”
侯婷婷沉默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輕聲說：“姥爺待我極好，我也很喜歡他。”
小女孩歪著頭，說：“那你什麽時候嫁給姥爺呢？”
“媽媽，你就是姥爺的孫媳婦啊。”小女孩認真地解釋道，“姥爺都承認了。”
侯婷婷歎了口氣，耐心地向她解釋說：“寶貝兒，姥爺是喜歡你才這麽說的。你別太放在心上。”
小女孩問：“可是姥爺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侯婷婷無奈地揉了揉額頭，說：“因為……姥爺不希望咱們家窮啊。”
“可是，姥爺每次都買那麽多東西送給我們，他為什麽不想要錢呢？”小女孩問。
“因為姥爺不缺錢。”侯婷婷說，“但是姥爺也不喜歡亂花錢。他喜歡把所有的積蓄留著以後娶媳婦用，就好像你爹地一樣。”
小女孩說：“姥爺不喜歡娶媳婦。”
“為什麽？”侯婷婷問。
小女孩想了想，搖了搖頭說：“姥爺沒有告訴我為什麽。”
“寶貝兒，”侯婷婷溫柔地撫弄著小女孩的頭頂，輕聲說，“姥爺是真心對我好的，所以你也要真心對他好。”
小女孩認真地點頭，說：“嗯，我知道。我長大以後，要孝敬姥爺。”
“嗯。”侯婷婷欣慰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捏捏她嬰兒肥的腮幫，“寶貝兒真乖。”
小女孩被捏得有點痛，咧著嘴哭了起來，委屈地嚷道：“嗚哇——”
侯婷婷急忙鬆手，抱歉地哄著她，輕拍著她的背說：“媽媽錯了。媽媽給你揉揉，好不好？”
小女孩癟癟嘴，淚汪汪地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
侯婷婷趕緊給她揉了揉，她破啼而笑，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小乳牙，說：“原諒媽媽了。”
“嗯。”侯婷婷笑著親親她的小臉蛋，“媽媽最愛你了。”
母女倆相擁著躺到床上。
侯婷婷摟著小女孩，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唱道：“寶貝兒乖乖的，閉上眼睛，夢中會有小紅帽哦。”
小女孩果然閉上眼睛，安靜下來。
侯婷婷聽著她勻稱平穩的唿吸聲，嘴角微揚，滿足地笑了。
夜色深沉。
祁同衛和侯婷婷各自坐在書桌前，盯著電腦屏幕，神情嚴肅，眉頭緊皺。
電腦界麵上顯示著，網頁界麵左側彈窗提示：“您已被封殺”。
祁同衛敲擊鼠標，打開了評論界麵，隻見下麵鋪天蓋地全是罵他和侯婷婷的話語。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某著名歌星竟然潛規則自己的表妹”、“小三逼死原配”、“侯婷婷滾出娛樂圈”……
更多的謾罵，還未及細品，便戛然而止。
因為他們被警察帶走了。
祁同衛和侯婷婷在淩晨一點鍾，被警方請到警車上。
侯婷婷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祁同衛，見他也正在低頭思考，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周圍的情形。
她猶豫再三，伸出右手，拉住祁同衛的衣袖，低聲叫了句：“祁哥。”
祁同衛抬起頭，茫然地問：“怎麽了？”
侯婷婷張了張嘴巴，卻又咽了下去。她轉過臉，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景致。
祁同衛又等了一會兒，見她依舊不言不語，隻好也跟著扭過頭，繼續看向窗外。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叩了幾下，問道：“婷婷，你想問什麽？”
侯婷婷咬了咬嘴唇，低聲說：“今天晚上……”
祁同衛說：“我知道。”
侯婷婷猛地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他：“你……”
祁同衛說：“今天早上，我收拾辦工桌的時候，看到一份辭職報告。”
“你……你……”侯婷婷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麽沒有告訴我！”
祁同衛淡定地看著她，反問：“為什麽要告訴你？”
祁同衛說：“我從來沒想過離職。”
侯婷婷疑惑地問：“為什麽？”
祁同衛答道：“因為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侯婷婷愣住了。
祁同衛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在這裏呆了六七年，我覺得這裏挺適合我的。”
侯婷婷喃喃說：“你……你不是很討厭做音樂嗎？”
祁同衛說：“那是因為我之前並不懂音樂，所以我不願意當藝術家，更不想當演奏家。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音樂才是這世上最美妙動聽的音符，它應該被傳承下去，而不應該埋葬於時光的洪流之中。”
侯婷婷愣愣地看著他。
祁同衛說：“如果我現在走了，我會後悔。”
侯婷婷歎了口氣，說：“可是現在，已經走不掉了。”
祁同衛苦澀地笑了笑，說：“我知道。”
侯婷婷又問：“那……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呢？”
祁同衛低聲說：“如果我放棄，你會恨我吧？”
侯婷婷搖搖頭，說：“不會。”
祁同衛說：“我曾經無數次想過，或許你會恨我。”
侯婷婷抿了抿嘴，低聲說道：“可是現在你還是來找我了啊。”
祁同衛說：“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也希望能夠彌補我犯下的錯誤。”
侯婷婷沉默片刻，說：“你先別說話。讓我理理。”
“嗯。”
侯婷婷閉上雙眸，仔細思索著，緩緩睜開，說道：“我覺得這種情況下，我們最好還是坦誠布實地談一談比較好。”
祁同衛看著她：“你想知道些什麽？”
侯婷婷說：“首先，你是怎麽知道，我和林曉峰有關係的？”
祁同衛想了想，迴答：“是陳子川告訴我的。”
“那麽……”
侯婷婷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對我……究竟有沒有感情？”
祁同衛愣住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戀愛經驗，但是你既然選擇和我交往，就必須對我負責。”侯婷婷說，“否則我憑什麽相信你能保護我的幸福？”
祁同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握住了侯婷婷的肩膀。
“婷婷……”
侯婷婷仰頭迎視著他，問：“你要跟我說清楚。”
祁同衛遲疑良久，緩緩說：“我……喜歡過你。”
侯婷婷怔住了。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很荒謬的事情？”祁同衛苦笑，“可是我確實喜歡過你。我也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你，但我沒想到我會把它記得這麽深刻。我甚至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失去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我不知道。”祁同衛說，“當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時候，我很憤怒，也很傷心。我很想去找林曉峰算賬，質問他到底想幹嘛，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可是我沒有勇氣，因為我怕你會難受。”
“你……真傻。”侯婷婷低聲說，“如果你去找林曉峰算賬，你肯定就再也不用留在這裏了……”
祁同衛苦笑著搖搖頭：“我不敢冒險。”
“你……”侯婷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換個角度勸他：“可是，你不去找林曉峰，就永遠也解決不了你的困境。”
祁同衛說：“所以，我才會辭職。”
“我準備去找個工作。”祁同衛說，“雖然我對音樂一竅不通，但是我相信隻要我努力，我就可以養活自己。”
侯婷婷猶豫半晌，說：“其實……”
她剛開了個頭，突然聽見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立即噤聲，轉身躲進衛生間裏。
祁同衛看向門口。
門開了。
林曉峰走了進來。
祁同衛微蹙著眉，說：“你怎麽又迴來了？”
林曉峰笑嘻嘻地湊近他，壓低聲音說：“兄弟，咱倆商量個事唄？”
祁同衛瞥了他一眼，說：“你想商量什麽？”
林曉峰說：“我知道你是打算辭職的。但是辭職這種事兒吧……”
祁同衛冷笑了一聲：“怎麽？你也想攔著我？”
林曉峰趕忙擺手，連連賠罪：“不不不，兄弟，我哪敢攔您呐。我隻是覺得……您離開之前，是不是應該幫兄弟安排個工作？”
祁同衛冷冷地哼了一聲：“你還需要我幫你安排工作？”
林曉峰嘿嘿笑道：“我畢竟是個新人，總要多幾份工作，積累經驗才行呀。”
“少跟我來這套。”祁同衛說，“我早就說過了，你想做什麽盡管做，你想做什麽，就算捅破天，我都替你兜著。你要是不高興，就是拿槍指著我腦袋，我也照辦不誤。”
林曉峰說：“那不就結了嗎？我也不圖你啥，我就想混個飯吃。你就給我個臨時工的工作就行，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拖累你的。”
“你還是趁早死心吧。”祁同衛說，“你現在是有錢，有房，有車，但是你缺乏實踐經驗。你想靠這三樣東西，在b城混口飯吃？簡直白日夢。”
林曉峰撇嘴道：“你瞧你這話說得，怎麽就白日夢了呢？這不叫‘白日夢’吧？”
“不叫‘白日夢’，那叫啥？”
“夢想啊！”
祁同衛無語了：“你這孩子，腦子裏都裝的啥？你現在要麽找個正經工作，要麽就等著被開除吧！”
林曉峰不服氣地說：“憑啥呀？你是我朋友，我是你朋友，我倆都在一家企業裏上班，你幫我找份工作咋啦？”
“我幫你找工作，你還不答應？”祁同衛瞪著他。
“別提工作了，我現在一聽到工作倆字就犯怵！”林曉峰歎了口氣，“哎，不說這些了。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請你吃頓飯。”
祁同衛說：“你這頓飯請的挺貴的，我消費不起啊。”
“不貴不貴！”林曉峰拍著胸脯說，“我請你，你就甭跟我廢話了，走吧走吧！”
祁同衛推脫不掉，隻得跟林曉峰去吃飯。路上他問林曉峰：“你想吃什麽？”
“隨便隨便，你挑吧。”林曉峰說。
“那就去吃燒烤吧。”祁同衛說，“你也嚐嚐b城特色小吃。”
“燒烤啊？”林曉峰遲疑道，“這東西……我恐怕消化不了啊！”
“怕啥，我帶你去！”
兩人到了燒烤攤，要了一堆燒烤。
林曉峰吃了一串韭菜花，又喝了半瓶啤酒，感覺胃都翻騰了。
“哎喲，太辣了，太辣了！”他捂著肚子說，“哎呦，我快吐出來了！”
祁同衛哭笑不得地把他拽過來，遞給他杯飲料。
“謝了。”林曉峰咕咚灌了兩口，才舒坦了許多。
“你這是怎麽搞的，從來沒吃過燒烤嗎？”祁同衛奇怪道。
“沒有啊。”林曉峰說，“我們村子裏窮，根本買不起肉。每次買了豬肉，我爸媽都不舍得吃，全留給了我妹妹。”
“哦……”祁同衛明白了，“原來如此。那這次為什麽突然想起要吃燒烤了？”
林曉峰說：“因為今天我妹妹考試啊！”
“你妹妹？”祁同衛愣住了。
“是啊，我妹妹，我和我妹妹長得像嗎？我媽說，我妹妹很像我。”林曉峰咧著嘴，憨憨地笑著。
祁同衛搖頭失笑：“當然不像了。你妹妹是個女孩兒，哪裏長得像你。”
林曉峰說：“我妹妹成績不錯的，我媽說她肯定能考上大專。”
祁同衛點頭：“那倒是真的。”
“所以我決定帶我妹妹去吃頓燒烤，慶祝她高考順利。”林曉峰說，“你看，我妹妹考完試了，我卻連頓燒烤都吃不起……唉……”
祁同衛哈哈大笑：“你也太可憐了吧。”
“可不是嘛。”林曉峰歎氣，“這個世界啊，人情關係實在是複雜，不僅僅體現在錢財交往上。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祁同衛又笑：“其實你不用擔心。”
“擔心什麽？”
祁同衛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一個月之內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而且工資比現在高。”
“這麽厲害！”林曉峰驚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兩人邊聊邊吃，林曉峰的酒勁也漸漸上來了。他打著嗝說：“祁哥，你說的真的假的啊？”
祁同衛拍著胸膛說：“你看我像騙人的嗎？”
林曉峰嘿嘿一樂，說：“那就先謝謝你了。”
祁同衛擺手：“別急著謝我，咱們還沒談薪水的事呢。你打算開多少工資？”
林曉峰豎起食指晃了晃：“五千。”
“什麽？”祁同衛懷疑自己耳朵壞了，“多少？”
“五千啊。”林曉峰說，“五千塊夠我一輩子吃喝玩樂了。”
祁同衛皺眉道：“你瘋了吧？這種工作你竟然開價五千？你知不知道我一個月才四千八？”
林曉峰不滿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勢利眼兒呢？我妹妹考上大專了，我這個當哥的，不該為她付出點什麽嗎？”
“你這不是付出，你這是占便宜！”
“我就占便宜了，你管我！”
“你怎麽說話呢你？”祁同衛惱怒道，“你這是敲詐！敲詐！”
“敲詐？”林曉峰冷笑，“你說我敲詐？”
“對！你這就是敲詐！”祁同衛說，“我告訴你，我絕不允許有敲詐勒索行為發生！”
“好哇，你倒說說看，怎麽敲詐？”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是你這種做法非常不妥。”祁同衛說，“我認識的人很多，你這麽做，我完全可以舉報你。”
林曉峰哼了一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祁同衛被激怒了，說：“你以為我不敢？”
“那你就去吧。反正我又沒犯罪。”林曉峰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
祁同衛咬牙切齒道：“行！算你狠！不過我警告你，我一定要把你的惡劣行徑曝光於媒體麵前！讓你身敗名裂！”
“隨便你。”林曉峰不屑地撇撇嘴，“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祁同衛氣得七竅生煙。
林曉峰見狀，忙站起來說：“哎哎，你別生氣啊。
“聽說了嘛？總公司要空降一個總經理。”
“什麽時候啊？”
“就最近幾天吧！”
“這迴來的肯定是位大神！”
“嗯……不清楚。”
“我覺得應該挺厲害的。”
“為什麽呢？”
“因為他姓侯嘛！”
“也對哦。”
“還有啊……”
侯寧寧剛從辦工桌前起身離開座位準備去洗手間。她走路很輕巧，像隻貓咪，但是腳步很快，一轉眼就消失在拐角處。
祁同衛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誒？那個女同誌不是咱們的侯主管嗎？”
“侯主管？哪個侯主管啊？”同事問道。
祁同衛指著她的背影：“就穿黑色短裙子那個啊。”
“侯婷婷？她來做什麽？”
“不知道。可能來查崗吧。”
“我們都好久沒見她了。”
“她以前和王主管關係不太好。兩個人鬧過矛盾。”
“不過她人真的蠻好的。”
“你想搭訕呀？”
“不是不是。你別亂說話啊！”祁同衛急忙解釋。
“嗬，我又沒說錯什麽。”
祁同衛無語地搖頭：“你們兩個夠了！再胡扯信不信扣你們的工資！”
“你扣啊！”同事們哈哈大笑。
侯寧寧走出電梯後直奔衛生間。她站在鏡子前，望著鏡中的自己。鏡中女孩兒臉蛋圓圓的，皮膚白皙，嘴唇紅潤飽滿，五官精致秀美，眉如遠黛，長發垂肩。
她伸出左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這張臉龐並不陌生，她曾無數次照過鏡子，熟悉得連睫毛都分毫畢現。這張臉龐屬於一個叫做侯寧寧的女孩兒，她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她的靈智被抹殺掉了。而她的身軀將繼續活躍於這片星球之上，直至徹底消亡。
侯寧寧忽然想到，自己原本是一名光腦程序設計師，她曾經設計過許多遊戲。這些遊戲的世界非常廣闊、富足、精彩。而在她設計的所有遊戲中，有三款遊戲是她耗費了畢生心血完成的。她的夢想就是將它們推向宇宙，實現人類的偉大科技革命。
而現在，她竟要死在自己的夢想之中，簡直是諷刺至極。
侯寧寧低聲歎息，用雙手撐住水池邊緣，俯下身來。她掬一捧水潑到鏡子上，水花濺落在地上，四散飛射，她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浸濕臉龐。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陷入昏迷之中。
“侯寧寧！”
侯寧寧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焦急的俊朗麵容。
這個男人叫做祁同衛，今年二十九歲，是個普通大眾化的小職員。他的父親是一家大型集團的總裁，母親則是一位高級知識分子。雖然不富裕卻也算衣食無憂。他的妻子叫做侯婷婷，二十八歲，一直在外企上班，目前在某家大型商業銀行擔任財務主管。
“你怎麽哭了？”祁同衛慌了神，拿紙巾給她擦拭。
侯寧寧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勉強擠出微笑，說道：“沒事。”
“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祁同衛打量她一番，“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有點餓了。”
“你等我一下，我幫你買早餐。”
祁同衛離開後，侯婷婷端詳著侯寧寧，若有所思地說：“寧寧，你好像瘦了一點？”
侯寧寧愣了愣，隨即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是啊，昨晚加班到淩晨才睡。”
“唉。”侯婷婷歎了口氣，“我聽說這次空降總部的總經理姓侯？”
“呃……”侯寧寧不禁感慨，侯婷婷果然不愧是總裁夫人，消息靈通到這種地步。
“那……那個侯總經理是不是你認識的？”
“啊……嗯……”侯寧寧支吾道，“我不記得了。”
“你們倆吵架了？”
“你這個傻瓜……”侯婷婷恨鐵不成鋼地戳著她的額頭，“明明是夫妻，有什麽誤會就解開嘛！你不肯跟他說實話，反倒怪他。這是什麽歪理邪說？你呀，就是脾氣太倔了。你不知道女孩子要溫柔些嘛。”
侯寧寧苦笑：“我……我也想溫柔一點，可是……我怕我溫柔不下來……”
“傻瓜，怎麽可能溫柔不下來？”
“我……我有時候會控製不住自己……”侯寧寧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他嫌棄我，每天跟我冷戰，甚至……甚至動手打我。”
侯婷婷愣住了：“真的假的？”
“真的！”
“不可能吧。你老實告訴我，你跟侯總經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侯寧寧吸了一口氣，把她和祁同衛相識相愛到結婚的過程簡單描述了一遍，當然略去了祁同衛對她進行侵犯的事情，但依舊令侯婷婷驚訝萬分，震撼不已。
“我從未想過你居然受過這麽多委屈，你這孩子，怎麽都不跟我說呢？”
“其實這件事也怨不得他。他……他隻是太害羞罷了。”侯寧寧低著頭輕聲說，“他很尊敬我的，不論是工作還是私交。他對我很好……”
“唉。”侯婷婷歎了口氣，“我覺得你們倆都挺好的。既然你喜歡他，為什麽不勇敢追求？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也想，可是我根本不敢，因為……因為他不願意娶我。”
侯婷婷沉默半晌，問道：“為什麽？”
侯寧寧咬住嘴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我隻是覺得，他是不是討厭我，或者……或者嫌我醜。”
侯婷婷忍不住撲哧一樂，她拍拍侯寧寧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你長得又漂亮又聰明，他怎麽可能討厭你？如果他嫌你醜，那麽這個世界上恐怕沒幾個漂亮的女孩子了。”
侯寧寧的臉色稍霽，她低聲說：“謝謝您，侯阿姨。”
“跟我還客氣？”侯婷婷瞪她一眼，“你爸爸的事情，我聽說了，他確實該罰。”
侯寧寧垂下眼瞼，說：“其實……他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拒絕我的。”
“哦？”
“他……”侯寧寧猶豫片刻，最終選擇隱瞞事實，“他可能……可能是怕麻煩。他的朋友圈子裏有很多女孩子，我並非他唯一喜歡的類型。”
“是嗎？那他現在找到更合適的了嗎？”
“嗯。”侯寧寧點點頭，“他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侯婷婷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麽快？”
“他……應該有兩個孩子了吧。”
“這麽年輕就有兩個孩子……”侯婷婷皺眉，“他不缺錢啊！他圖什麽呢？”
“可能……可能隻是喜歡孩子吧。”
侯婷婷歎了口氣：“哎，我看你倆八字不合，這輩子估計是走不到一塊兒的。算了，不提他了。你先吃飯吧，我給你買早餐。”
“謝謝。”
“咱倆還客氣啥？”侯婷婷轉身離去，剛走到門邊又迴頭叮囑，“記得吃完再去工作啊，別忘了。”
侯寧寧連忙答應下來。
吃完早飯，侯寧寧繼續埋首工作，突然聽見一陣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聲響傳來。她抬起頭，卻被一抹雪白晃花了眼睛。
侯寧寧呆立許久，直到高挑纖細的女子站定在她辦桌前。
女子穿著黑色套裝，戴著墨鏡和黑框平光眼鏡。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即便是素顏也難掩清麗之姿。她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秋水般靈秀的眼眸。
“侯小姐。”女子語調輕揚，帶著微微的笑容，“請問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呃……”侯寧寧怔了好半晌，才遲疑道，“請問您是……”
“我叫侯婷婷，是祁同衛的妻子。”
“祁先生的妻子？”
“沒錯，請允許我向您表達誠摯的感謝。”侯婷婷朝侯寧寧伸出右手，“雖然我不是特別懂得感恩，但我還是想謝謝你。”
“感激我？為什麽呀？”侯寧寧握緊她的手，“你應該恨我才對呀，畢竟是我破壞了你的家庭。”
“你說哪兒去了，侯小姐。”侯婷婷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矛盾，與外人無關。”
侯寧寧鬆了口氣，心想祁同衛這個媳婦倒是蠻有涵養的。
“不過話說迴來……”侯婷婷收斂了神情，嚴肅地注視著侯寧寧，“侯小姐，我想知道，我丈夫昨晚是否對你做了什麽冒犯你的事情？”
侯寧寧臉色一僵。
侯婷婷又道：“我丈夫這個人脾氣暴躁易怒，但絕不會傷害無辜。所以，請你告訴我，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侯寧寧抿了抿嘴唇，緩緩道：“他昨天……喝醉了。”
“喝醉？”
“是，他……他喝了很多酒。”侯寧寧垂下睫毛，“我勸他少喝點，他……他不肯。”
侯婷婷盯著侯寧寧看了很久。
她的眼睛裏似乎有很多東西。侯寧寧讀不懂她在想些什麽。
“我知道了。”她忽然展顏一笑，“打擾你工作了，侯小姐，再見。”
侯婷婷禮貌地頷首致歉，隨後推門而出，步伐優雅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侯寧寧看著她消失的背影，陷入了茫然。
祁同衛這個妻子，究竟是敵是友？
侯寧寧坐在椅子上發愣，腦袋裏嗡嗡亂響，她揉了揉額角，努力集中精神，投入工作。
時鍾滴答流逝，窗外太陽漸落西山。
侯寧寧終於把今天的工作全部搞定。她從抽屜拿出鑰匙，準備鎖門。這時電梯停了，侯婷婷和祁同衛從裏麵走了出來。
“小祁，等等我，我們去超級美甲店剪指甲。”
祁同衛笑了笑，扶著侯婷婷往外走。
侯寧寧默默地看了兩人一眼，按下鎖門鍵。
她迴到座位上，拿起包包準備離開。剛起身時，祁同衛突然迴頭看了一眼，衝侯寧寧揮了揮手，說了句再見。
侯寧寧也迴了個微笑，低頭匆匆離去。
路上，她撥通了周雨霖的電話。
“喂，小雨……”
“寧寧，今天晚上要加班麽？”周雨霖問。
“嗯……”
“加班好，加班好。”周雨霖興奮道，“加班就代表可以睡覺啦！”
“我……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幫忙。”侯寧寧猶豫道。
“什麽事？”
“我想請假……”
“請假？為什麽？”
“因為……我有一個同事，他老婆今天突然來醫院檢查身體，我不放心，想過去看看她。”
“哦，原來是這樣。”周雨霖理解道，“行，我明白了，你過去陪她唄。”
“謝謝你，小雨。那我掛了。”
“拜拜。”
掛掉電話，侯寧寧深唿吸幾次，驅車趕到附近的超級美甲店。
侯婷婷正在裏麵化妝做指甲，一名漂亮的服務員在旁邊伺候著。侯寧寧走進去，問道：“你們老板呢？”
“老板出差了，暫時由我代替老板招待客戶。”
侯寧寧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找到祁同衛的身影。
侯婷婷塗著紅豔豔的蔻丹的手指撫摸過自己柔滑的長卷發，慢條斯理地問道：“侯小姐，請問你今天是單獨來的嗎？”
“呃，算是吧。”侯寧寧點點頭，“我約了人。”
“約了誰啊？”
侯婷婷笑盈盈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是祁先生吧？”
侯寧寧尷尬地咳嗽了幾聲，不吭聲。
“我真羨慕你，侯小姐。”侯婷婷歎息道，“你有祁先生這樣愛護你的好老板，有幸福的婚姻，有完整的家庭，甚至連兒子都有了。真好……”
侯寧寧聽得莫名其妙：“什麽兒子？你說清楚。”
“哦，抱歉。”侯婷婷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岔開話題道，“侯小姐，請問你現在需要我為你安排住宿嗎？”
“不用麻煩了，”侯寧寧搖頭道，“我還要在這裏呆半個月左右，不急。”
“好的，”侯婷婷點頭，“那就祝您旅途愉快了，侯小姐。”
她轉身走向另一側的休息室，祁同衛正站在門口朝她招手：“婷婷。”
侯婷婷快速跑了過去，親昵地挽著祁同衛的胳膊，笑道：“我給你帶了套衣服，快換上試試。”
“我穿什麽都帥。”
“別貧。”侯婷婷拉著他往休息室裏走，“快進去換。”
祁同衛拗不過她，隻好脫下襯衫，換上了那套黑色西裝。
他身材高大挺拔，肌肉緊繃勻稱，肩寬腰窄，胸前結實而又飽滿。
“哇，你穿這套衣服簡直酷斃了！”侯婷婷讚歎道，“跟平時的西褲白襯衫完全不一樣哎！”
祁同衛笑道：“你喜歡就好。”
“對了，你剛才說，有個朋友要來看我，他叫什麽名字？”
“他姓程，叫程浩然。”
祁同衛仔細思索片刻：“應該是個瘦瘦高高，戴眼鏡，很溫潤儒雅的男人。”
侯婷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記住了。”
兩人收拾妥當之後，便一塊出了超級美甲店。
此時已臨近黃昏，夕陽西斜。
侯寧寧將車停靠在路邊，打開車窗，吹著迎麵而來的夜風，閉上眼睛感受秋季的涼爽。
遠處傳來一陣喧囂嘈雜的音樂聲，夾雜著孩童稚嫩的嬉鬧聲，似乎是哪個幼兒園組織了春遊活動。侯寧寧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看見路旁的花圃上擠滿了孩子。
他們或騎在樹上玩耍，或爬上圍欄追逐打鬧。
侯寧寧坐在車裏看著那些歡快的孩子們，忽然間有種錯覺。這仿佛是一場夢境，每天醒來之後就會消散無蹤。
她看了看腕表，離約定時間還早。
於是她啟動汽車，緩緩駛入一片靜謐幽暗的林蔭道，沿著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一直往前行。
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許會遇到壞人？但是……反正有祁同衛保護自己。
侯寧寧這樣安慰著自己。
她把油門踩低，盡量減少噪音，卻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她開著開著，發現周圍越來越荒涼，漸漸變成一座死寂的山穀。
她的手心滲出冷汗。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一會兒晴朗，一會兒陰沉。
“滴答。”
車輪碾過一顆小石子，濺起一朵小水珠，落入漆黑的泥土裏，激起輕微的漣漪。
侯寧寧看著這幅詭異的景象，心底湧起恐懼與絕望。
這時候，她忽然聽見車窗響了。
侯寧寧扭頭看去，隻見祁同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車窗旁，敲了敲玻璃。
“寧寧，下車吧。”他微笑著衝她喊。
“祁同衛……”
侯寧寧猶豫著按下車鎖鍵，祁同衛伸手推開車門，跳上車來。
侯寧寧驚訝地看著他，想起自己的疑惑：“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我的一位朋友家裏。”祁同衛說，“我和他合夥開了個私房菜館。”
“你們是開飯館的？”侯寧寧瞪圓雙眸。
“對啊，有問題嗎？”祁同衛問。
“我以為你……你們是警察呢。”
“哈哈……”祁同衛被她逗笑了，“我們確實做警察，不過不是警察廳，而是一家餐飲酒店。”
侯寧寧鬆了口氣，隨即又疑惑起來：“可是為什麽叫私房菜館呢？”
“因為這家店是私房菜，而且隻對我和我的朋友開放。”
侯寧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的視線掃過周遭環境，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驚詫萬分。
這條山穀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它四通八達，縱橫交錯，像一條巨龍盤踞在大地上，形狀各異的房屋鱗次櫛比，燈火璀璨，宛如一條繁榮熱鬧的街道。而更多的是農舍與牧民居住的草棚。
這一切，仿佛與現代都城格格不入。
侯寧寧心潮澎湃，忍不住探頭向外張望，卻見一輛銀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山穀中央的空曠場地，幾個身穿製服的男人正忙碌著，指揮搬運器械，其中兩人抬著一架滑翔機飛上半空，旋轉起來，引擎轟鳴，發出刺耳的唿嘯。
“那個是你的朋友嗎？”侯寧寧看見祁同衛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滑翔機，問道。
“嗯，是我的一位戰友。”祁同衛解釋道，“我們的隊伍要去非洲執行秘密任務，需要用到這台飛機。”
“你要跟著去？”侯寧寧吃驚地問。
“嗯，”祁同衛淡定地點了點頭，“我跟著他們一起走。”
侯寧寧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麽會選擇隱瞞身份。
這一趟旅途兇險萬分，他不願意拖累她，所以不告訴她，隻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
侯寧寧的鼻子酸酸的。
這時，侯婷婷也湊到車窗旁，看著那架飛舞在天際的滑翔機，羨慕地說道：“真厲害。這飛機肯定不便宜吧？”
“嗯，很貴，價值六百多萬人民幣。”祁同衛答道。
侯寧寧一怔，不由問道：“你的飛機不便宜吧？”
“不算什麽。”祁同衛笑著搖搖頭。
侯婷婷立刻露出崇拜的神情：“哇！這麽貴，真厲害！”
祁同衛擺了擺手：“還好啦。”
侯寧寧不禁失笑：“你謙虛。”
這時侯婷婷注意到侯寧寧的車窗邊有個女士墨鏡，她拿在手裏翻弄了一番，嘖嘖稱奇：“這款墨鏡真漂亮，不過也挺貴的吧。”
祁同衛笑笑：“還好。”
侯寧寧不再吭聲。
祁同衛繼續說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吧，反正也不是很貴。”
侯婷婷連忙擺手：“這個牌子我知道，這種限量版的墨鏡很難買的。”
“不是很貴。”祁同衛說，“我認識這家店的店長，幫我搞到了這款墨鏡。”
侯婷婷還待拒絕，祁同衛已經打斷她：“我剛才看你戴這副墨鏡挺漂亮的，你就別拒絕了，收下吧，謝謝。”
侯婷婷見祁同衛態度誠懇，於是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辭了，隻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樣吧，等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來我店裏玩，我請你喝咖啡。”祁同衛提議道。
“真的可以嗎？”侯婷婷高興極了，“謝謝你，祁先生。”
“不客氣。”祁同衛微笑道，“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侯婷婷羞澀地垂下頭：“謝謝你。”
祁同衛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穩，然後啟動汽車，向前緩緩駛去。
侯婷婷一直目送祁同衛的車消失在夜幕之中，仍久久凝望著那片星雲。
“侯婷婷。”祁同衛輕喚她。
侯婷婷嚇了一跳，迴過神來，扭頭問道：“怎麽了？”
祁同衛微笑著從後座取出一束紅玫瑰遞給她：“送給你。”
“呃？”侯婷婷愣了一下，“我……我不是……不是收花的姑娘。”
“那我換成別的禮物。”祁同衛把花往迴收，“不要的話，我就扔掉了。”
“哎，別扔呀！”侯婷婷急忙攔住他，“我收，我收！”
“真的不要別的禮物了？”祁同衛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嗯。”侯婷婷點點頭，臉頰紅紅的，“謝謝你啊，祁先生，你太貼心了。”
祁同衛笑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