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沒有兄長那樣的雄才大略、巨大威望,但他的政治嗅覺異常敏感,對於“風雨欲來”的判斷很準確,正所謂英雄造時勢,他不甘心隻做一個政治投機者。


    在偌大的汴梁城中,有這樣見識與想法的人不止一個,忠義防衛營散員都指揮使王彥升,就是其中之一。


    王彥升,字光烈,原籍蜀地,此人年幼時期就已經從軍,曾經先後再前蜀、後唐、後晉、後漢等軍中效力,最後歸附後周,幾乎參與了郭榮對外發動的所有戰爭。


    至於人品,一個字“爛”,《宋史·王彥升傳》中點評,此人“生性殘忍,狡黠狠毒”,一件事就可以充分說明,王彥升有個外號是“王耳朵”,他對待俘虜、犯人實施的一項懲罰,就是用手活生生將對方耳朵扯掉,趁著溫熱下酒吃掉。


    不僅如此,王彥升膽子夠大、貪婪成性,在勝任汴梁城巡檢的時候,經常在深夜以巡檢為名,私闖民宅、旅店、妓院、商鋪,不僅勒索錢財,還犯下淫人妻女的罪行,甚至有一次,他還勒索到了王溥的頭上。


    王溥是什麽人?皇帝都不給麵子,還能被你王彥升拿捏了?勒索錢財是吧,好,給你,留下證據之後,直接告到了郭榮那裏。


    正常情況下,按照郭榮的脾氣,王彥升肯定會被拉出去剁了。可當時大周正在進行“高平戰役”,對手是北漢、契丹聯軍,正是用人的時候,也隻能網開一麵,將王彥升調到潞州,擔任河中節度副使。


    王彥升的秉性,也可以說是家傳的,畢竟他老爹在唐末的時候,是敢跟著黃巢一起造反的主兒。事實上,這樣的人能夠得到重用,也是“五代十國”大環境造成的,那年月,王朝興替如曇花一現,皇帝更換如走馬看花,一個國家的平均壽命很短,最長的後梁也就持續了五十多年,可謂是“鐵打的軍隊,流水的皇帝”。


    冥冥之中,相同性情、抱負、野心的人是會相互吸引的,排開宿命論的玄妙說法,這大概就是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匡義與王彥升第一次結識,就似乎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兩年前,張永德奉命攻打瀛洲,王彥升時任輕騎校尉,趙匡義則是隨軍參議,兩人都屬於軍營中的下階軍官,戰事間隙,營中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最主要的就是賭博。


    當然,軍營中的賭博,不是擲骰子、推牌九這些,而是以賽馬、摔跤等賭輸贏,獲勝者的獎品是一頭羊,這對常年征戰的軍人來說,是非常實惠的獎品,除了打牙祭,獲勝者還能得到不少榮譽和尊敬,若是被主帥青睞,還有晉升官職的機會。


    那次的賭博方式,就是摔跤,趙匡義雖未參與,也一時興起、在旁觀戰,他親眼看見王彥升為了贏,將一場軍中嬉戲演變成浴血屠殺。


    凡是與王彥升交手的,鼻子破裂、牙齒斷掉都算是小傷害,嚴重點被摔得口吐鮮血,手腳骨折。


    按說,把人摔倒就算贏了,可王彥升不然,他會將摔倒的對手,單手從泥地中拎起來(史書記載,王彥升“膂力過人,矯捷勇猛”),狠狠砸在地麵上,直到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即便主動認輸,也不行,一定要重創對方!


    漸漸地,場中再無人敢挑戰王彥升,軍需官將象征勝利的獎品,一頭肥羊,送到王彥升麵前,他哈哈大笑,轉贈給那些被自己摔壞的人,讓他們補補身體。


    這一刻,趙匡義明白,獎品什麽的對王彥升毫無吸引力,他是天生嗜殺,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那種人。


    巧了,自己也是這種人。


    兩人一拍即合,成為莫逆之交,也因為兩人在後周官僚係統中長期默默無聞,以致於他們的關係,幾乎沒有人知道。


    隨著兄長趙匡胤的地位不斷抬高,趙匡義的身份也變得越發微妙,王彥升也善於察言觀色,漸漸地在交往當中,甘願將自己的身份降低一些。


    因此,當趙匡義決定培養自己的力量時,王彥升自然而然地成為拉攏的對象。


    信步登上州橋,見三三兩兩的軍士,聚集在一起起火取暖,不時傳來粗俗的叫罵,聲音之中,夾雜著些許不滿。


    忠義防衛營的軍士,多為河洛人,算是王彥升帶出來的子弟兵,這些人怨氣一直很大,原因在於,雖然承擔著京城護衛的責任,卻不能像後周禁軍一樣享受優待,大冬天的連像樣的禦寒衣物都沒有。


    趙匡義來到營房前,隔著拒馬問道:“軍哥兒,你們王指揮可在營中?”


    守門的一臉慵懶,沒有作答,用手指了指後麵。


    趙匡義也不惱,反而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塞給那人。


    士兵見錢眼開,一邊接一邊應聲道:“在馬廄,不過,大人此時最好別去。”


    “為何?”


    “唉,我們頭兒正鬧脾氣,已經打了好幾個兄弟了。”


    趙匡義微微一笑,說道:“無妨,勞煩帶個路。”


    “這個……大人自己去吧,進去直走,最後麵。”


    “如此,多謝!”


    趙匡義一拱手,信步走進大營,一路上看去,果然是破落的很,這州橋所在地,原本就是廢棄的碼頭,爛泥遍地、又濕又潮,加上冬日風雪,更是陰冷無比。所謂營房,除了幾間是磚瓦的建築,其餘都是木頭、帳篷搭建起來的,沿著汴河一路延伸。


    忠義軍的責任,說是戍守京城,更像是在京城被攻擊的時候,拿出去當炮灰的。


    因為一旦戰事起來,外城、內城之間就會戒嚴,外城軍隊可以借助機動性,在十二門之間來迴調防,加上三座大糧庫就在外城,可以保障軍需。


    而忠義軍防守的地點是內城河道,預防敵方從汴河入侵,一旦與對方交手,皇城、外城都不會策應,全靠他們沿著汴河硬挺。挺不過去,就會變成“誘敵深入”的誘餌。


    走了不多時,遠遠的,就聽到王彥升的叫罵聲:“它娘的,讓你們養馬,不是讓你們養狗!”


    “大人饒命,咱營中草料不多,又都是粗料,馬不長膘,實在不能怨小的們。”


    “還敢頂嘴!”


    王彥升手中揮舞著馬鞭,對著跪在地上的兩個養馬官就是一頓抽,猛然間,他的手感到一緊,定睛一看,手腕已經被人牢牢攥著,動彈不得。


    “它娘的……哦,匡義,怎麽是你?!”


    王彥升比趙匡義年紀大,私下裏以“義弟”相稱,平日二人見麵,都是找個酒肆或勾欄,軍營見麵,還是第一次。


    “我若不來,你豈不是要了這兩個兄弟的命?”


    “這倆混賬東西,死不足惜!”


    “光烈兄,上麵不公,何必把氣撒到下麵。”


    趙匡義說著,又從懷中拿出點錢,送給兩個養馬倌,說道:“去吧,吃點酒,暖暖身子。”


    趙匡義的這一舉動,讓王彥升很不滿,一是他還沒打夠,二是拿錢給自己的士兵,這不是邀買人心嗎?


    察覺出王彥升的情緒不對,趙匡義立即近前,悄聲說道:“光烈兄,不要因為些許小事壞了興致,弟今日特來與你商議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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