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將這柄造型奇特的判官筆握在手中,感受著筆身冰涼的觸感,眼中光華正肆意流動,周身氣場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壓抑,就連周身的光線也逐漸變得晦暗,隱約可以看到有墨綠色的氣息匹練於男子周身飛速穿梭。


    男子緩緩抬手,晦暗氣息愈發凝實,好似天地之間落下一片墨意,“亂灑...青菏!”,倏然間男子出手了,判官筆淩空虛點,正好點在那墨綠色的氣息匹練之上,筆尖拖動著那一抹匹練,一瞬間,好似仙人潑墨揮毫,以天地為紙,淩空作畫。“百花拂穴...快雪時晴!”男子揮筆於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墨色氣息停滯於虛空中,接著筆尖朝前一指,那氣息竟化作一抹黑色的月牙朝前方飛射,徑直斬在樹身之上。


    再看樹身受到斬擊之處,本是灰褐色的樹身,自斬擊之處開始竟是在慢慢變為黑色,透露出一股腐朽凋零的氣息,這一斬,似是從當中斬去了這棵樹所有的生機一般。


    緊跟著男子一個旋子轉身,淩厲一揮,又是一道匹練飛出,動作不停,閃轉騰挪間已是數棵大樹受到斬擊,盡皆為方才一樣,形若枯木。


    連續不斷的揮筆斬擊之下,周遭樹木皆是被斬上了那象征腐朽的黑色,忽然男子動作一止,掌中判官筆淩空虛點,周身氣場刹那間變了,如果說剛才男子揮擊之時,周遭氣場是猛烈的風,現在這猛烈的風,則是瞬間化作沉靜的水,而這一點,正好點在平靜的水麵上。隻見一圈白色的光環由筆尖綻放,眨眼間已然是向外擴大了數丈。


    白色光環掠過遭受斬擊的樹木,隻見諸多樹木從斬擊處開始,黑色腐朽飛速蔓延,轉瞬間參天之樹化作枯木,遮天樹冠已是落葉飄零。“玉石...俱焚...”。


    如此不斷,循環往複,男子接連揮舞著手中奇門兵刃,轉身騰挪間,氣場帶動一條條黑色光華斬向四周,他在發泄,他不明白天下為何有如此之多的苦命人,為何自己身為醫者卻什麽也做不了,為何隻能眼睜睜看他人傷心欲絕,為何相同相似的悲劇總是不停上演,這江湖是怎麽了,這人間又因為什麽不能喜樂祥和,為什麽,為什麽...,男子不停的質問著自己,企圖在一次次質問中找到答案,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可男子沒有注意到在他瘋狂發泄之時,周身氣場也在逐漸變得更加陰暗,竟如沸水般翻湧起來,愈演愈烈,突然間,男子眉心綻放出一點青蓮,如蜻蜓點水般輕輕一點,周身氣場驟然平靜,片刻之後,男子停了下來,低著頭輕輕吐出胸口悶氣,“唿...太過了麽。”手指輕挑,手中判官筆由陽握改為五指執筆,低頭看著手中兵刃,墨綠色光華緩緩內斂,沒入筆中,緩緩抬眼打量四周,一片狼藉。


    男子挑了幾具枯木,用樹藤綁著提了起來,那稱不上寬厚魁武的身形又一次展現了與外形並不相符的力量,男子迴過頭看了一眼方才自己宣泄的地方,周遭樹木折斷坍倒許多,參天樹冠終究是空出來了一片,陽光灑了進來,照在大地上,地上的枯木碎屑會化作養料,這一片陽光,又會給新的生命提供溫暖吧,男子似有所想,轉身提著枯木出了樹林。


    少年依然跪在娘親的屍首前,握著娘親的手掌,輕聲的念叨著小時候怎樣怎樣,好像和娘親有說不完的話,好像娘親從沒離開一樣。


    男子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將枯木解開,又找了些枯枝搭了一堆柴垛,然後靜靜的站在一旁,等著少年和他的娘親做最後的告別。


    很快便到了日輪當午,少年這才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到了男子與一旁的柴垛,知道自己已經耽擱了太久了,“有勞恩公了...”說著,少年站起身,想要將木板車拉進柴垛,可膝蓋的傷本就沒有痊愈,又跪了如此之久,當時便是一個踉蹌,男子見狀一個閃身,出現在少年麵前扶住了他,順勢便要從少年手中接過扶手,可少年卻抬手製止了他,“恩公...我可以...”男子看著少年青稚的臉,看著少年哭紅的雙眼中透出的倔強,沒有多說,隻是抬起的手沒有收迴,反而放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少年隻感覺一股暖流從肩膀處竄進自己的身體,周身飄蕩起些許翠綠,恍惚間似乎看到有飛花從眼前掠過,本來發軟的雙腿也因此生出了些許氣力,“謝謝”,少年說著,拉起了木板車走向柴垛,雖然很吃力,但腳步卻也決然。


    少年將木板車拉進了柴垛,又輕輕將草席蓋上,退了出來。男子從腰間行囊中掏出火折子,輕輕吹燃火折子點燃了草木枯枝,後撤了幾步。此時一陣清風吹過,火苗眨眼間借著風頭壯大起來,整個柴垛被火光點亮。而少年也在火焰席卷柴垛之時,癱倒在地,眼含熱淚。


    “哭出來吧”男子出現在少年身後,附身撫摸少年的頭,“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些”。少年聞言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戚,哭喊出來,“娘!”


    火燒了很久,少年也哭了很久,最終還是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已是日薄西山百鳥歸林,火焰燃盡不久,灰燼仍有餘溫,隻是空氣中殘留著的氣味和地上燃燒的痕跡宣告著,有個人曾經活過...。


    少年用碎石割裂自己的衣服,扯下一塊,又撿起一根枯枝,挑開餘燼,撿拾著自己至親的遺骨,他第一次這樣做,以前也隻是見他人這樣做過,可他沒想過有朝一日他自己也要這麽做,他也不過隻是剛到束發之年的孩子而已。


    男子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少年,他不能插手,因為他知道,這是少年為人子所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片刻之後,少年抱著遺骨,失魂丟魄的走迴了大石旁,在那,男子已然重新點起了篝火,少年呆呆的坐在那,內心一片茫然死寂。


    男子從腰間解下行囊與葫蘆,從行囊中掏出一塊幹糧,同葫蘆一起遞給少年,“節哀”男子發現,即便胸中苦悶難言,他能說的卻仍然隻有這兩個字,蒼白無力的兩個字。


    少年輕輕抬頭,看著遞到眼前的幹糧和葫蘆,抬手接過,“謝謝...”少年的嗓音在過度的哭喊過後變得嘶啞,少年低著頭,默默啃食著手裏的幹糧,餅很硬,也沒什麽味道,可此時少年的心中滿是苦澀,不知不覺間又是兩道淚痕劃過少年的臉龐。


    “聊聊吧,接下來你要去哪,迴家麽?”紫衣男子隨手撿起枯枝挑弄著篝火,想讓篝火燒的更旺一些,更暖一些。


    少年將幹糧咽下,抬頭看著不停跳動的火苗,好像在火中看到了很多,火光將少年的臉映得通紅。


    “葉兒,已經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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