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看著跪倒的少年,眼神中透露著一絲別樣的情感,“我為醫者,需安神定智,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男子頓了頓,“這本就是身為醫者該做的,也是我萬花穀的入穀之誓。”男子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因練功而略有褶皺的裏襯,這才如電一般忽然出現在少年身旁,微微俯下身子,右手遞到少年身前,“不必跪我。”


    少年抬頭看向男子,他背著霞光,好像是從天上下來的神仙,不染人間俗塵。少年將手搭上男子手掌,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頃刻間襲來,身子已然是被男子拽起。少年隻感受到了一股失重感,等少年迴過神時,紫衣男子已經將自己的衣袍拾起來穿戴了。


    少年望著紫衣男子將那一襲紫衣重新披上,張口問道“恩公,我的木板車...我娘親她...”,聽出少年問話中所包含的焦急情緒,紫衣男子抬眼望了少年一眼,好似看到了什麽,側過身子將路讓了出來“在那”。


    少年這才看到,那大石旁邊便是自己的木板車,昨夜男子在大石前點的篝火已然熄滅,想來是木板車被男子掩在了陰影下,車上蓋著一席茅草,那是為了能讓娘親躺得舒服些,也是為了能遮風擋雨才蓋的。


    顧不上身上關節的不適感,少年衝向木板車,將板車上蓋著的茅草掀開,這才重新見到自己的娘親,隻是這時,早已沒了溫度,已然是一具屍身了。


    少年看著娘親的麵龐,原本的連日奔波,讓娘親束著的頭發變得淩亂了,之前因病日漸消瘦的臉頰,此刻蒼白的再無一點血色,娘親的雙眼緊閉,眉頭稍微皺著一點,好像是在做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


    紫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少年的身邊,看著少年輕輕的把他娘親的眉頭撫平,在男子眼中,少年的身影好像和某一時刻的自己,重疊了。


    “恩公,我娘她...”少年張口想詢問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問不出口,他害怕,害怕接受這個事實。紫衣男子卻好似知道他要問什麽一般,緩緩開口道“陰邪入體,五內俱衰,沉屙未盡,又添新傷,陰陽不濟,藥石難醫。”紫衣男子頓了頓,似是怕少年聽不懂,又解釋了一遍,“你娘本就有著頑疾,後麵又受了傷,可以看出傷口經人處理過,但那也是鄉野醫生的一點小手段,隻是聊勝於無,這種傷勢,醫治不及時,加上路途顛簸,便是醫聖在世,也迴天乏術”少年聞言,如遭雷擊,望著娘親的屍首,雙膝一曲便跪倒在地。


    紫衣男子看著那靜靜跪在木板車旁的少年,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節哀”,過了良久,少年緩緩轉過頭“娘親她不會再受苦了,對吧?恩公...”,少年的眼神空洞,仿佛沒有了焦點,明明是轉過頭對著紫衣男子說話,可紫衣男子看著那雙眼睛,毫無生氣可言...


    “節哀”紫衣男子又說了一次,隨著這兩個字一出,少年的眼淚也溢出了眼眶,少年迴過頭看著娘親,輕輕的把手塞進娘親的掌心裏,就像小時候娘親牽著自己的手,走在迴家的小路上一樣,他記得以前娘親的手很暖,無論在外邊受到什麽欺負和委屈,好像被娘親握著手,他就什麽都不怕了,可現在娘親的手已是一片冰涼,他的心裏也充滿了恐慌,他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他的娘親睡著了,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恩公,葉兒...能求恩公...再幫葉兒一個忙麽...”


    少年哽咽著,一句話停頓了幾次才說完,紫衣男子好像也被這情緒感染了,輕聲迴答道“你說”。


    “能幫葉兒...送娘親一程麽...”紫衣男子看著這對母子,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隻是望著少年的背影,請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幫你送至親之人最後一程,這個請求過分麽?或許吧,可此時紫衣男子心中也滿是苦澀,曾幾何時,他也在絕望的時候希望有人能幫他,此刻,他無法拒絕。


    “好”紫衣男子應了下來,“你在此地等我”邊說著,邊將手伸入腰間行囊,從其中掏出一個瓷瓶,青色的瓷瓶用碎布封著口,他將碎布解下,倒出些許粉末灑在四周,味道有些許刺鼻,似是硫磺,但隱約間又能聞到一股藥草味夾雜其中,男子將瓶口重新塞好,又將瓷瓶放迴行囊。做完這些,才迴頭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依然跪在那裏,摩挲著那被緊握的手掌,似乎這樣,就能再體會到被娘親牽著手的感覺。紫衣男子轉身走向了叢林,隻留少年一人,守著他的娘親。


    紫衣男子閃身進入樹林之中,望著四周的森森綠意,看著生機盎然的叢林中隔三差五的夾雜著幾具枯木,緩緩放慢了腳步。抬手輕輕撫上其中一棵,眼眸微低,想著方才少年的模樣,腦海中閃過曾經的自己,手上不禁緩緩用力,周身湧現出壓抑深邃的氣場,以男子為中心向周邊四散開來!連衣物都隨之鼓脹,一頭如瀑青絲無風自起,掌心微微發光,由內息帶動周遭氣場,凝於手中,震得枯木發出刺耳碎裂聲,此刻若是細看,便能看到紫衣男子微低的雙眸中,竟也有光華流動!


    手中勁力愈發強硬,隻聽得一聲轟鳴,四周鳥獸盡散,碗口粗的枯木竟是被這紫衣男子掌心流轉著的勁力當場震斷!枯木刮擦著四周的樹枝,轟然倒下。


    紫衣男子抬手看向掌心的碎屑,心中苦悶無法言喻,抬頭望向四周參天的樹冠,看似生機無限,可也遮擋住了陽光,使之無法撒到大地上,樹木相互爭奪養分,相互遮擋,樹冠之下卻是枯木穿插,似是訴說著命運不公,也為這綠意平添了些許陰霾。他從腰間解下了自己的兵刃,說是兵刃,卻並不是常見的刀劍之兵,若是有江湖客在此,便能認出,赫然是奇門兵器之一的狀元筆,又叫打穴筆,或者是被人熟知的,判官筆!


    常見的判官筆,器形似筆,筆頭尖細,筆把粗圓,常用硬木或金屬打造,專門用來擊打穴位關節,才有了打穴筆這一稱謂。又因為此筆並非常規兵刃,通常隻有七寸到九寸,在兵器中實屬短兵,因此每一招都是欺身進搏,兇險萬分,在行家手中,便是一寸短一寸險,威脅極大。


    可這紫衣男子手中的判官筆又略顯不同,常規筆身當有六寸,他這一柄則要稍長一些,形似毛筆中用來寫對聯門匾用的鬥筆、對筆,整個筆身並非是全金屬製成,而是像真的毛筆一般有著筆頭毫毛,隻是那毫毛之中露出了一尖鐵刺,讓人不敢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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