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啟費盡心機與項燕一唱一喝,其實是有藉機將各貴族權力收為己有的之意。


    雖說將百姓管理權收為中央並非將軍隊收迴。


    但可以想像,勞力、稅製、兵源等全都是來自百姓,若失去了底層百姓那些貴族及軍隊其實都是空中樓閣,各種權力收迴至中央隻是時間問題。


    然而楚國貴族又是何許人也!


    楚王啟會想到這些,老奸巨滑的貴族們又怎會想不到?


    項燕話音一落,大殿中便鴉雀無聲,各貴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是心照不宣但都明白了楚王啟的用心。


    楚王啟見貴族不搭話,就進逼了一句:


    「諸卿以為上將軍提議如何?」


    「我等可以如秦國一般收取稅糧,雖是少了些卻可解百姓流失之憂。」


    「正所謂『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


    「當下秦軍大軍壓境,我等若不變法合力抗秦,隻怕……」


    後麵的話就不需要楚王啟多說了,以楚國如此分散的力量當然難以抵擋秦軍的進攻。


    從客觀角度來說,楚王啟這話的確有道理。


    秦軍隻二十餘萬兵,而楚軍卻有四十萬。


    雖說楚軍素質不如秦軍,但以兩倍的兵力也不至於到要亡國的程度。


    所以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團結。


    但自古以來「不團結」都無法像楚王啟所希望的這樣,輕輕鬆鬆幾句話再加上外來的一點壓力就可以解決。


    幾乎所有的「不團結」都是需要戰爭、鮮血和鎮壓才能化解。


    原因很簡單,貴族有貴族自身的利益,而且他們代表的是一族而不是自身。


    比如昭恤要考慮的昭氏,必須昭氏所有人同意。


    同理屈惟、景檉等也是如此。


    也就是說與會的這些人甚至沒有話語權,他們得迴去與族人商議。


    於是,楚王啟這一句「變法」說起來簡單,卻需要成千上萬的人認同。


    正所謂「眾口難調」,這本身就不可能達成一致。


    更何況各貴族還有其它的擔心:


    今天若是把百姓的管理權交上去,明天是不是就要把兵權交上去?


    兵權若是交了上去,楚王啟為免後顧之憂,是不是就會把各貴族架空甚至尋了個藉口滿門抄斬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不好就要「滅族」,怎麽可能輕易把刀柄遞到別人手裏?


    就算是楚王啟也不行!


    沉默了一會兒,昭恤就拱手迴答道:


    「迴大王,微臣以為……」


    「以變法解百姓流失之憂或是可行。」


    「然各地貧富不均、占地不一,是以屬下認為應以各族不同形勢各自變法。」


    「如此方可輕重得宜。」


    各貴族紛紛稱是。


    這一下就把楚王啟給噎著了……變法就應該是自上而下全國統一的變,各地貴族自己變,依舊是各行其法那還變什麽法?最終不還是各族割據無法統一調配?!


    但楚王啟也毫無辦法。


    因為昭恤說的也有道理,若隻是為了解決秦楚製度平衡問題拉迴百姓的話,的確隻需各族自己變法就可以,何需你楚王啟參與?


    另一方麵,此時楚王啟手中可用之兵不過十萬,與三大族的兵力相差不多,於是說話的份量也小得多。


    因此楚王啟心下雖怒卻也不敢發作,這朝會也就這樣鬱鬱而散了。


    這也是沈兵用宣傳戰而不是派兵直接進攻的原因之一。


    若是派兵直接進攻……一下將貴族們打疼了甚至到滅族的境地,那反正都要滅族,何不拚一下與其它族乃至楚王啟聯合?


    到時就是楚王啟要求貴族將管理權和兵權上交,他們也隻能答應。


    否則就是前方貴族被秦軍滅族,而楚王啟卻可以躲在後方的洞庭觀戰,實在不行楚王啟還可以繼續南退進入百越密林中……


    可現在,這種抽絲剝繭、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卻是一點點削弱各貴族的力量,貴族還有緩和的餘地,於是反而無法統一。


    不過貴族們迴去後還真變法了。


    雖然有些肉痛:原本那些百姓是貴族的私有財產,是農奴的身份,現在卻變成了農民,擁有土地隻需要繳稅。


    且稅率與秦國一樣,都是十二稅一。


    有些貴族比如昭氏還下調到十五稅一。


    貴族們這麽做顯然是對的。


    因為很明顯,或是不變法不給百姓同等的利益,百姓都跑光了留下土地又有何用?最終還不是要被秦軍所占?


    這事反饋到沈兵那,就是來降的楚民立時就少了許多。


    沈兵初時還不知道是怎麽迴事,還以為楚軍是用了什麽方法將楚民看住了。


    直到楊端和拿著一封情報走進他帥帳……


    楊端和先是向扶蘇施禮,然後就對沈兵說道:


    「楚國開始變法了。」


    「昭氏甚至將稅率下調至十五稅一。」


    於是沈兵才明白,原來這些傢夥玩起這一招。


    想了想,沈兵就問了聲:


    「昭氏稅率十五稅一……亦即各族稅率不一?」


    楊端和點頭道:


    「確是不一,但最高也隻十二稅一。」


    聽到這沈兵就放心了。


    扶蘇聽著就覺得有些奇怪,問:


    「副將為何關心楚國稅率?」


    扶蘇認為此時重點應是如何解決秦楚稅率相等的問題。


    沈兵解釋道:


    「稟公子,各族稅率不一,亦即楚國各貴尚未聯合,於是依舊是一盤散沙。」


    扶蘇「哦」了一聲,微微點頭同時心下暗自慚愧。


    這其實怪不得扶蘇,他從小到大跟隨淳於越隻知讀書練字習聖人之教,何曾像沈兵這般分析問題並由表麵探究本質。


    簡而言之,扶蘇學的那一套雖說也有治國道理甚至相當一部份是對的,但始終停留在理論而沒有實踐。


    此時扶蘇在沈兵身邊任監軍,卻是徹徹底底的實踐了。


    沈兵也想考考扶蘇,同時也是一種尊重。


    就拱手問著扶蘇:


    「公子以為……我等該如何解決。」


    扶蘇立時便一臉懵。


    他一肚子都是仁義道德,一時半會哪裏知道該怎麽做。


    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迴答道:


    「我等或可繼續降低稅率以招降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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