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兵將目光轉向楊端和。


    楊端和遲疑了下,迴道:


    「公子此計或是可行,除降低稅率外,我等還可增加分給楚民的耕地。」


    「我等所占的楚地頗多,多分一些給那楚民也是綽綽有餘,而楚軍耕地有限,是以老夫以為最終楚民還是會前來降秦。」


    沈兵明白楊端和這話的意思。


    其中關於耕地麵積方法的說法的確是對的,淮北是一大片平原,雖然總麵積沒有淮南大,但耕地卻比整個淮南加起來都多……淮南尤其長江以南多山地,此時的生產條件很難耕種。


    所以就算與楚軍打「價格戰」拚耕地也拚得過。


    但沈兵卻不認同這點。


    見沈兵不語,扶蘇便問了聲:


    「副將以為此計不妥?」


    沈兵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了聲:


    「敢問公子,若公子是楚民……得知淮北再次降低稅率並增加耕地,會因此來降嗎?」


    扶蘇想也不想就迴答:


    「能有更多的耕地便是有更多的收成,為何不來?」


    楊端和卻是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說了聲:


    「老夫糊塗,此計卻是不可行。」


    見扶蘇一臉不解的望向楊端和。


    楊端和拱手解釋道:


    「公子,副將之前便有相似策略。」


    「那舂米水車初時不需費用也無人問津,之後慢慢增加費用反倒引得楚民蜂湧而至……」


    扶蘇不由奇道:


    「這又是為何?」


    楊端和迴答:


    「概因楚民會作如此想:若明日費用會更低,我等何不等明日再舂?」


    「明日之後還有明日,於是便一直等待。」


    「反之若是費用一日比一日高,楚民便想:若明日費用更高,等到明日豈非要多出費用?於是便爭相來舂。」


    扶蘇「哦」了一聲,道:


    「還有此等說法……卻是合情合理。」


    這可以說是心理學上的東西,用換位思考的方式站在百姓的位置上分析他們的心理,然後再抓住這心理製定正確的方案。


    扶蘇以往所讀的聖賢書哪裏會有這些,一時覺得十分新鮮。


    但想了想,扶蘇又說道:


    「可此次秦楚之爭卻與舂米有所不同。」


    「舂米隻是我等與百姓之間的較力爭勝,而稅率則是秦、楚較力爭楚民。」


    「若我方稅率高於楚國,楚民又豈會背井離鄉冒死來降?」


    沈兵點頭暗贊了一聲,這扶蘇不愧是公子,這麽快就進入狀態並提出問題了。


    兩者的確有些不同,甚至扶蘇提出的這個問題連楊端和都迴答不了。


    沈兵想了想,就說道:


    「屬下以為不可降稅,原因有二。」


    「其一,便如上將軍所言,降稅會使楚民等待而非來降。」


    「因所有人都知道,若我軍降稅,楚軍也會接著降稅,那麽楚民隻需安心在楚地等著降稅便可。」


    扶蘇與楊端和連連點頭,這點他們已經理解。


    「其二,我大秦乃以法家治國,正如日中天,此時若無節製的降稅……非但不能占得便宜還會自亂陣腳。」


    扶蘇又再次「哦」了一聲,然後點頭說道:


    「有理。」


    「淮北若是降稅,吸引的便不隻是楚地的楚民,還有秦國各地的百姓。」


    「到時隻怕會引起大亂,各國百姓紛紛來投,便是多少地也不夠用了。」


    這正是沈兵想說的。


    淮北地勢平坦水利設施完善,且土地還肥沃,若稅率再明顯比其它地區低……秦國其它地區百姓又豈會不來?


    就算秦國有嚴密的戶籍製度再通過法律來製止百姓流動,但秦國百姓心裏又怎能平衡?


    憑什麽那些來投降的楚民可以擁有更多更好的土地、更低的稅率,而我們這些為秦國做出奉獻的人卻要更高的稅率?


    那是不是說為秦國奉獻是無用的?


    甚至還有可能出現一種騷操作:


    秦律不讓秦民前往淮北?成,那我先偷入楚境成為楚民,再由以楚民身份來淮北投降……


    另一方麵,之前來降的楚民也會心理失衡:咱們更早來降的分的土地更少、稅率更高,而更遲來降的卻能分得更多土地、稅率更低……那是不是得再逃迴去再來降一次?


    於是秦地百姓不僅不會增多反而會迴流入楚地。


    楚國的情況不同,楚國那是將亡之國而且各地分封,這樣亂搞稅率雖有影響但影響不大……破罐破摔。


    但秦國若也這樣弄那就牽一發而動全身了。


    想明白這些後,扶蘇不由皺眉問道:


    「那麽,以副將之見……我等該如何應對?」


    沈兵想也不想就說道:


    「稅率不變,減少土地和宅地。」


    「如此才能斷了楚民等待之心。」


    扶蘇又道:


    「可是……」


    可是什麽就不用多說了,淮北的利益若是不升反降,雖是讓楚民無法等待,卻是讓淮南給比下去了。


    若利益比不上淮南,楚民自然不會來投。


    沈兵迴答道:


    「我等稅率或許不及楚國低,然利益卻未必不及楚國。」


    扶蘇不解的問:


    「此話怎講?」


    沈兵迴答:


    「同是一片地,若淮北可以種出更多的糧食呢?」


    扶蘇說:


    「此言雖是有理。」


    「若淮北可以種出更多糧食,那麽即便稅率較楚國更高,繳稅之後富餘的糧食依舊更多。」


    「可是……如何才能種出更多糧食?」


    沈兵沒迴答,而是對帳外的親衛喊了一聲:


    「去請許應前來。」


    親衛應了聲便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許應趕到了帳蓬恭謹的向扶蘇施禮。


    沈兵說:


    「先生,公子想知道,同一片地能否種出更多糧食。」


    許應「哦」了一聲,就迴答道:


    「稟公子,卻是副將在邯鄲教與老朽的漚肥之法。」


    「亦即人為製造肥料增強土地肥力。」


    「老朽用此法在各地分別以多、中、少施肥,發現施以中肥之田長勢最好。」


    「此時雖是還未收成,但估計收成至少增長半成。」


    扶蘇不由駭然朝沈兵望去,這半成說起來雖少但若全國都如此,就不是小數了。


    更何況,若用漚肥之法便無需休田,這增加的收成就不隻是半成這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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