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很激動,爭先恐後地發言。


    “我想畫大灰狼。”


    “我想畫摩崖山。”


    ……


    “楊老師,我想畫張全家福。”


    男孩聲音不大,楊夏恰好站在他的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可以嗎?”他抬頭望著楊夏,“我想把爸爸媽媽都畫下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看見他們了。”


    楊夏知道這個男孩,大家都喊他傻狗子,他是一個留守兒童,父母常年不在家,跟奶奶一起住。


    楊夏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好啊,我們今天就畫全家福。”


    於是,一個名為“全家福”的主題美術課正式開始。


    “老師,你先畫一下你的爸爸媽媽,讓我們看一下啊。”


    楊夏拿著畫筆的手頓住,她突然想起夏芸和楊鵬飛,她來支教前,他們都還吵著架呢。


    見楊夏沒有動靜,台下的學生都開始起鬧:“楊老師,我們想看你畫的全家福。”


    畫筆在白紙上飛速地留下痕跡,半個小時以後,一張完整的全家福赫然印在畫紙上,上麵有三個人,他們手牽著手,笑得很燦爛:一對年輕的夫妻,以及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在楊夏的記憶中,那幾年父母還很恩愛,那是她唯一真心笑過的一段時間。


    楊夏看著看著竟有些癡了,原來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是會笑的,她不曾想過離別,因為這個世間很少有讓她覺得難以割捨的人跟事,但此刻,她在想,如果有一天,父母終於老去,愛人也離開了自己,那麽離別對於她來說,是不是也會痛徹心扉。就這麽想著的時候,整間教室搖晃起來。


    地震了。


    ——


    下午四點五十六分。


    那時楊夏還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隻是本能地逃生。那個時候,教室裏還有十五名學生,他們平均年齡不到十歲,楊夏一向無波無瀾的內心突然緊張起來。


    眼下,所有人都可以驚慌,但是她不能慌。


    “聽我說……”楊夏突然大吼,“大家雙手抱頭,蹲到桌子下麵去。”


    這幫孩子畢竟還小,可能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地震,聽到楊夏的指揮,立馬就照做,全部抱頭蹲了下去。


    教室的桌椅開始不住地搖晃,牆壁的石灰漸漸脫落,楊夏爬到教室後門,打開門以後,大喊:“跟著我。”


    隨後,所有學生跟著楊夏從後門慢慢地往外撤離,但是震感太強烈,他們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好不容易剛撤離出來,卻親眼見到也就是在一瞬間,背後的整座教室直接歪了三十度。


    楊夏的臉色煞白,大家也終於意識到這場天災的可怕,哭喊聲頓時響徹天際。


    人類無比前衛的科技在災難麵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所有通訊信號瞬間被中斷,又大概過了十來分鍾,楊夏的手機短暫來了信號,接踵而至的簡訊和未接來電。


    很快,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過來。


    楊夏不知道是誰,但很快便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薑推幾乎是在吼:“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有一瞬間,楊夏心裏一酸,有點想哭:“我……我手機沒有信號。”


    “有沒有事?”他的聲音很大,跟以前那種低沉而冷淡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感覺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情緒非常激動。


    楊夏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薑推,我發現你他媽挺不是人的,要是我死了,你就快活了吧。”


    “要是你死了,我就真的死了。”


    “薑推,如果我們還能見麵,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楊夏,我愛你。”


    突然,整個信號又中斷了。


    兩人的對話,停留在那句最古老的愛情誓言裏。


    多少熱戀中的男女會無數次的告訴對方“我愛你”,但又有多少人的誓言會曆經種種變遷依舊永垂不朽。楊夏想起她跟薑推的所有過往,他們初見並不愉快,再見也不太和平,甚至於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也仍舊是伴隨著傷害,那樣的情感並不明媚,被所有人所不看好,它像刀紮一樣刻在心裏,痛是真的痛,卻也像□□一樣上癮,不是不想戒,而是劇毒已經席捲五髒六腑,早就來不及了。


    他不曾對她表白,這是第一次,生疏僵硬卻滿是柔情。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也不確定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對他動了真心。也許當她看見他即使被砍了一刀也依舊悶不吭聲,又或許是那樣一個殘缺的他仍舊用力在這個世界活著,總之,她愛他,不可救藥,無法自拔。


    這一點,她確信。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來晚了。


    ☆、第五十一章


    晚上六點,離地震發生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摩崖小學的後操場坐滿了人:學生、老師,甚至連周邊的村民,不敢繼續住在自己的房子裏,都跑來這邊避難。


    張偉不久前來說,村委會已經跟縣政府取得了聯繫,很快便會有救援隊趕來。楊夏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除了跟薑推的通話記錄,她還瞥見了另一個人的未接來電。


    夏芸的電話是幾分鍾前打來的,應該是信號太差,楊夏都不知道她打過。


    但當看見陌生而又熟悉的兩個字,她仍舊忍不住皺眉,心裏百感交集。想想幾個月前離開垠城,她的父母正鬧得不可開交,她連一句道別都無法說出口,而此刻,她突然想跟他們說說話了。血緣關係,最是身不由己。


    此刻,信息擁堵,周圍的人全都在打電話,一時怎麽也撥不出去。楊夏撥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放棄了。


    漸漸的,周圍有人議論,震中心是靠近臨縣的周縣,所以位於臨縣的摩崖村的震感也非常強烈。也有人說,前幾天發生的異常現象很有可能就是地震前的徵兆。


    一說到這件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起被視為妖女的楊夏。


    小林就坐在楊夏旁邊,也把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看了一眼正好坐在不遠處的鍾神婆。


    小林蹭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幾步走到鍾神婆麵前,冷哼一聲:“你這麽能算,怎麽沒算到會有地震啊。”


    鍾神婆抬頭看了一眼小林,好像情緒非常低落,也不反駁,也不辯解,雙眼無神,又低下了頭。


    小林輕哼一聲:“這個時候就不說話了,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楊夏姐再也不能在這裏上課了。”


    “我女兒不見了,我沒有心情跟你說話。”鍾神婆終於抬頭,瞪了一眼小林,說道。


    小林有些不敢相信:“你說什麽,蔣婷婷不見了?”


    周圍村民解釋說:“到現在都沒找找,衛虎已經帶了一隊人去找了。”


    小林冷哼道:“果然是惡有惡報。”


    小林迴到楊夏身邊,楊夏看了她一眼,問:“你剛才跟他們說什麽呢?”


    小林說:“蔣婷婷不見了。”


    楊夏皺眉,正想說什麽,看見小林突然站起來,朝不遠處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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