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之眼神頓時一暗,借著燭光,看向薑芸那張蒼白的臉。


    臉還是那張臉,芯子卻換了個。


    定定看了半晌,他慢條斯理將薑芸包紮好的雙手塞進被子裏。


    又取下她額頭上的毛巾,過了一遍冷水後重新給她敷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擦了擦手起身出門。


    許久沒有用雙腿行走,如今他再重獲新生,反而還有點不習慣。


    垂眸盯著身下健全的腿看了一眼,他推門出了房間,踱著步子下樓,立馬有人迎過來。


    “秦公子。”


    秦宴之神神在在來到樓下大堂的角落落座。


    “如何了?”


    “宋煬逃之夭夭,秦書明被抓了頂罪,縣老爺審過後,如今已經押入大牢。”


    秦宴之挑了下眉,對這個結局還算滿意。


    “叮囑獄卒,好好照顧我堂哥,若不是他,也不會有我今天。”


    男人領命離開,秦宴之卻招唿小二要了壺酒。


    倒了一杯淺酌一口,想起前世今生,秦書明可都是他的‘貴人’。


    上輩子秦書明聯合大房處處打壓,娘親早早病死,敏之芝芝被賤賣,他纏綿病榻一氣之下一把火燒了大房,本想同歸於盡,卻被貴人所救。


    撿了條命卻雙腿殘疾,一路出謀劃策位極人臣,隻可惜重病纏身英年早逝。


    這輩子,若不是被秦書明抓去地牢折磨得半死不活,上輩子去世的他也沒機會睜眼。


    不過幸好,如今娘親還在,弟弟妹妹也還在,他要借著對未來局勢的把控,好好乘風一把扶搖直上。


    而促成這一切的,都是那唯一的變數。


    薑芸。


    上輩子薑芸無惡不作,最後倒是死得其所。


    這輩子麽,換了個芯子,倒是讓他無從下手。


    他秦宴之,睚眥必報,卻不會傷及無辜。


    原本以為,重活一世,對待這個此前有些好感的娘子,他肯定會不屑一顧。


    畢竟對他動心的是之前的秦宴之,而不是這個重來的他。


    可當看到薑芸躺在床上叫夫君的刹那,他卻控製不住心疼。


    獨自在大堂喝悶酒到深夜,秦宴之付了酒水錢,拍了拍衣服上樓。


    他在薑芸隔壁房間也開了房,原本打算徑直過去休息,可終究還是鬼使神差的推開了旁邊那扇門。


    薑芸此時還躺在床上囈語,秦宴之踱著步子上前,取下她額頭上的毛巾再次過了遍水。


    又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透氣,給她掖了掖被子才轉身離開。


    這一夜,他睡得極其不安穩,一會兒是上輩子雙腿殘疾的他,一會兒又是和薑芸說說笑笑的他,夢裏光怪陸離,醒來滿頭大汗。


    他撐著坐起身,又垂眸盯著身下的這雙腿看,隱約聽到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一把拎起床邊的外套披在身上,大步流星出門。


    來到薑芸房門口,房門虛掩著,側目看進去,她似乎已經醒了,正和送水進去的店小二說著什麽。


    她一個女人的房間,如何能讓外男隨便進來?


    麵色一沉,秦宴之一把將門推開,哐當一聲,驚得屋內的二人不約而同扭頭看來。


    店小二趕緊打了個招唿退下,臨走前還不忘拉上房門。


    薑芸卻趕緊起身,憂心忡忡問,“夫君,你怎麽樣了?”


    秦宴之眸色一暗,原本不想理會,可身體卻快過腦子先一步上前攙扶。


    迴過神,他已經扶著薑芸靠在床頭,對上她蒼白的臉色,他迅速抽迴手,頗為生硬的叮囑。


    “你如今身體還沒好,不宜亂動。”


    薑芸自己就是大夫,她醒來把了個脈,知道沒什麽內傷,無非就是感冒發燒加上輕微腦震蕩,手上也撒了金創藥,好好養著就行。


    她點點頭,再次盯著秦宴之打量,“夫君你呢?你身體如何?”


    不等他反應,薑芸徑直拉過他的手腕把脈。


    隻是還沒摸出個什麽名堂來,她的手便被秦宴之一把甩開。


    “嘶……”


    這冷不丁一下,牽扯到手腕上的傷,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秦宴之也並非本意,見狀眼底多了幾分不忍。


    想要開口道歉,話到了唇邊卻遲遲說不出來。


    薑芸也沒在意,抬眼看他麵色不太好,瞧來的目光也欲言又止,還以為他是這些日子吃了太多苦,推開她也是無意識的自我保護。


    “你且放心,我身體無礙,都是些皮外傷,抹了藥好好養著便可。”


    知道她擔憂自己,秦宴之左思右想還是迴了這麽一句。


    薑芸察覺到他的異常也沒多想,點點頭鬆了口氣。


    “無礙就好,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秦宴之緊了緊身側的手,對上她眸底的心疼,他胸中那處柔軟的地方也隨即塌陷。


    斂下心神,他麵色稍霽,雲淡風輕道,“皮肉之苦不算苦。”


    薑芸還以為他在安慰自己,“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


    “昨日到底怎麽迴事?”


    如今她腦子也稍微清醒些了,正好盤問秦宴之。


    對於薑芸心中的疑問,他也早就想好了對策。


    “昨日我隻身前往,實則早已和謝酒借了官兵,讓他們埋伏在我們迴城的必經之路,正好解救我們。”


    薑芸半信半疑,“那個捉拿你的少爺似乎身份不低,你們這番豈不是把他得罪了?”


    “他手上不知有多少條人命,來這邊求學也是隱姓埋名,不會把事情鬧大,我們也沒傷他一分一毫。”


    想起秦書明所說,秦宴之被他們抓去地牢毒打了一頓,這種切膚之痛,難道就這麽忍氣吞聲?不打算報仇?


    “他就這麽逃了?”


    秦宴之對上她眸中的憤恨與不甘,胸口也跟著一熱。


    他都快忘了有多少年,沒人這麽為他打抱不平過。


    “你不也說了,他來曆不小,隻能放他一馬,若是要了他的命,我們可都活不了。”


    薑芸咬咬牙,目光堅定地頷首,“也罷,來日方長,他們的人全沒了?”


    她怎麽隱約記得秦書明和好幾個小嘍羅還活著呢?


    “有幾個爪牙還在,全被抓了,如何處置要看縣老爺那邊。”


    薑芸嗯了一聲,若有所思道,“屆時讓獄卒好好照顧他們。”


    秦書明喪盡天良,別想活命。


    秦宴之卻有自己的打算,死了才是便宜他。


    他要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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