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總算平息,大殿之內,一時靜寂無聲。那胖漢和書生悄悄地互視一眼,心中各自暗道:“原來這少女不是公主,拜佛的那個才是。”雖然好奇,卻不敢抬頭張望。


    那身姿窈窕的少女顏月雙手握在小腹前,端正肅立,清麗靈秀的臉蛋兒嚴肅凝重起來,瞥一眼大模大樣、怒氣未消,神情凜然的小乞丐,隨後又將目光平視三人,娥眉輕蹙,輕輕說道:“你們三位都是來解謎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勿要意圖僥幸胡亂編排。”命宮女展開一幅卷軸,上麵畫著一柄金色彎刀,和榜文上一模一樣,“這位先生,是位讀書人嗎,請你先解。”


    那書生抬起頭,得意洋洋地瞥一眼胖漢,清清喉嚨,拿腔作調地用十分怪異的官話,故作高深地說道:“此圖所繪,乃是一千多年前的新莽時期所鑄造的一種鑲金錢幣,叫做金錯刀。由於王莽昏庸無能,朝令夕改,錢幣鑄造極其混亂,各種錢幣充斥民間。此錢雖然是王莽亂政之物,卻因這金錯刀鑄造精美,但流行時日極短,存世極少,流傳至今便成了價值不菲的古董。”


    那少女顏月專心致誌地聽著,見他就這幾句話,微微一怔,隨即搖頭:“你解的不對。”轉向那胖漢,“這位壯士,你且解解看。”


    那胖漢幸災樂禍地瞄一眼垂頭喪氣的書生,大聲道:“我說他是來騙錢的,真不出我所料!還錢幣呢,這明明是一把上古流傳下來的神兵利器!”


    那顏月聽他聲音刺耳,不覺皺眉。那胖漢絲毫不覺,仍然口若懸河:“圖上畫的是一把錯金環首寶刀,名叫開天;據說是上古之時,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當年歐冶子鑄成此刀,因其鋒利無比,砍石切金如泥,天下無物不破,故取盤古開天之意,定下此名。這把寶刀自從鑄造出來,幾千年來卻從來沒有明麵上出現過,隻在一些隱世門派中流傳;武林中極少有人知道這個傳說,即使有個把人知道,卻也不知其樣式根底。小人家裏,世代習武,祖上有幸見過這把神器,把這個秘密流傳至今,哼哼,外人怎會知曉?!”


    那書生反唇相譏:“如此說來,這秘密隻有你一人知道,真假隻有天知曉?”


    那胖漢冷笑一聲:“你也不用多心,是真是假,謎主自然知道。”


    那書生又冷言譏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話不值一駁!恐怕你這人根本就不知道歐冶子是春秋時人,距今不過才一千多年,哪來的幾千年?再說這皇榜上所繪明明是新莽所鑄錢幣……”


    那胖漢呸了一聲:“人家早就說你根本什麽也不懂,就是個大騙子,你還不死心?呸!想錢把你心都想得糟爛成爛狗屎了吧?!”蔑視地哼了一聲,又恭恭敬敬地朝上首那顏月躬身一禮,“這位姑娘,不管俺能不能得到這賞賜,但願能此說能助姑娘一絲絲力也是好的!”


    顏月燦然一笑,明麗生輝,似乎這陰暗的大殿都光亮了幾分,隻見她微微點頭:“這個故事倒是第一次聽說。”說著不覺莞爾一笑,“倒像是說話人說的劍俠仙人一般的故事。”


    那胖漢聽少女語氣中有些讚同,自有點洋洋得意:“這說法確實是小民家中曆代所傳,小民不敢撒謊,句句是實。”


    顏月沉吟一會兒,方又緩緩說道:“所謂金錯刀,有兩種說法,一為王莽篡漢時所鑄錢幣;另一則為漢代至三國時期,曆代所鑄一種以金錯紋的環首寶刀。自中元設此皇榜以來,雖有百多人來此解謎,各種匪夷所思的說法都有,但以此兩種為主;倒是今天又添了一種新說法……”


    所謂中元,即七月十五日中元節。從七月中旬到現在,算一下時間已有小半年,這小半年來有一百多人來此解謎,差不多一天一人。


    “不對,你們說的都不對!”安靜片刻的小乞丐忽然插言,指著那圖畫大聲道:“這明明是一把鑰匙,哪是什麽錢啊刀的!”


    眾人先是一怔,繼而不約而同的看著那小乞丐,神情都有些古怪。那壯漢和書生互視一眼,鄙夷地連連撇嘴冷笑。


    顏月驀地眼前一亮,饒有興趣地看著小乞丐:“鑰匙?這種說法也是頭一次,你且說來聽聽。”


    很明顯的,她對這個說法極為重視,並不被那書生壯漢誤導。就連她身後那佛像前跪坐的身影,此時也驀地直起身來,顯是在傾耳細聽。


    小乞丐一字一頓地緩緩答道:“這是一把金鑰匙,用來開一掛金鎖。”


    那書生插嘴道:“鑰匙自然是開鎖的,不然用來掏耳朵?!”胖漢附和道:“用來淘糞,那是糞舀子!”這迴他倆倒穿上一條褲子,不約而同地向小乞丐發難,冷嘲熱諷起來。隻是那壯漢說話粗鄙,弄得大家都皺起眉頭,微微側身,似乎從他身上冒出一股股臭味來。


    “哦——”佛像前跪坐的小公主微感驚訝,稍停片刻,輕輕說道:“讓他留下。”說罷不再出聲。


    胖漢和書生目瞪口呆,那少女顏月揮揮手命人送出二人。二人萬想不到會是這個結局,垂頭喪氣走出,心中俱納悶不解。可走到外麵,再看到那些軍兵,並不理會他們,直至他們走出山門,卻也感到有些僥幸,更有些後怕,趕緊小跑著一溜煙似的走了。


    大殿裏一時鴉雀無聲,又過片刻,佛像前那公主一聲歎息,站起身,轉身走近小乞丐。小乞丐不知避諱,兩眼瞪得溜圓,看清公主容貌,心兒頓時呯呯狂跳起來。先前問話少女容貌已是罕見的美麗,但與之相較,卻遠遠不如。


    這公主身材適中,看相貌年未及笄,最多十二三歲,身量雖然消瘦,身高卻比同年齡段的女孩子要高得多,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一張清秀絕倫的臉頰上,不施脂粉,卻也玉靨生嬌,燦若朝霞,甜美中韻含著少女特有的嬌憨稚嫩,因為有些消瘦而顯得極大的眼睛,忽閃著長長的眼睫,眼圈微微微紅腫,似乎哭泣過,雖然如此,卻也如汪汪無邊春水,靈動中閃爍著黑豔明麗的光彩,更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地心起憐惜心痛的感覺;隻見她一步步走近小乞丐,眼中的無限期待衝口而出:“原來是你!等了一百多天,你可來了!”朝大殿外麵瞅了一眼,聽著外麵傳來隱約的爆竹炸響,又低低吟哦,“冬盡今宵促,年開明日長。”


    “啊?”小乞丐聽這小公主有點嘶啞、卻也嬌媚軟糯的吟誦,臉上顯出懵懂茫然之色,原來他並不知道這是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除夜》一詩的兩句,——唐太宗雖是名震千古的大唐名君,卻又不是李白杜甫那樣的著名詩人,誰記得他寫的什麽詩!何況這詩水平……也就那樣!——隻是怔怔地看著她一步步走近來,不禁唿吸急促起來,有點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緊張拘束地後退了兩步。他心中突然湧上一個詞匯:美人坯子!——這當真是妥妥的一個絕世美人坯子啊!


    小公主見他不知所措,有些慌亂,不禁臉蛋兒微紅,亦覺得有些好笑,心中也冒出一點惡趣味來:怎麽你方才卻是一幅縱橫捭闔,睥睨一切的神情,這會兒又慌什麽?便停了腳步,口中慢慢解釋道:“這是大唐太宗帝所作《除夜》詩。全詩為:


    歲陰窮暮紀,獻節啟新芳。冬盡今宵促,年開明日長…… ”


    她抑揚頓挫地吟誦起這首詩,嬌媚軟糯的聲音雖然有些嘶啞,卻令人不覺生出不忍褻瀆,甚至要保護她憐惜她的感覺,她抑揚頓挫地吟誦起詩詞,也極其動聽。尤其是一口流利的官話雅言,從她櫻唇玉吻中如鶯歌燕語般吐出,嬌聲軟語,幾可令人瞬間失魂沉陷。


    那小乞丐閉上眼睛長長的唿出一口氣來,鎮定下來,眼珠兒一轉,似乎想起來什麽,長長的眼睫忽閃忽閃著,不等她吟誦完便打斷她問道:“你是說……這詩是唐太宗李世民所作?”摸摸腦袋有些羞赧似的解釋道,“這詩……太難記……我……我給忘了……”接著又拍拍額頭,恍然大悟似地說道:“哦……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下麵是……”他又好像極其為難似地冥思苦想著,終於勉勉強強的接上了,“下麵是……冰消出鏡水,梅散入風香。對此歡終宴,傾壺待曙光。”


    那小公主聞言先是臉色一緊,正要喝斥,卻見那小乞丐臉色十分恭敬,並不見一絲不尊重,口中磕磕絆絆,但最後也算是比較順利地接上這首詩的後半部分,眼睛一亮,忽然清醒過來,遂止住腳步,甜美的臉蛋微微一紅,眼眉低垂下來,雙手合起,將這話茬兒略過,輕輕問道:“請問,這是一把什麽鑰匙,要開的是什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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