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壯漢、書生、小乞丐三人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了一場好戲,各有所思;壯漢和書生相互看了看對方,感覺自己吃了好大一隻瓜,都是想笑不敢笑,在極力忍耐著。想不到這宮中爭鬥竟然如此激烈,這老嬤嬤竟然一分顏麵也不留,潑婦罵街似的直接撕破了臉來辱罵對方,而對方竟然也不理會,唾麵自幹似的根本不反擊,讓那袁嬤嬤的攻擊辱罵,如用盡全力打向對方一拳卻打空了,這短短的交鋒過程中,那木汲根本無傷大雅,那袁嬤嬤卻有點像鬥敗了草雞。


    小乞丐看著那木汲背影,心裏默默思索著,難道這就是“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至高境界麽?


    那壯漢和書生跟在嬤嬤身後,小心翼翼地挪動著,生怕違逆觸犯了什麽禁忌;那小乞丐則滿不在乎地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還有閑心時不時的停下來細細打量旁邊十分生動的彩塑佛像,隻是再好看的佛像也無法給他溫暖,他身上襤褸衣衫單薄,腳上用爛布條捆著的一雙爛布鞋前透生薑後露鴨蛋,饑寒交迫使得他不停地將雙手捧在嘴邊哈著,兩隻腳也時不時的跺著,以求得用大量活動來取得一絲絲暖意。


    正引著三人朝大殿走的那保姆迴頭瞅了一眼小乞丐,冷冷哼了一聲,鄙夷地呸了一聲:“不知死活!”


    大殿內並不見做法事誦經的僧尼,卻安安靜靜肅立著十來個宮女,俱著素裝。見保姆嬤嬤帶人進來,正中一個姿色俏麗,氣質靈秀,身姿窈窕,看相貌身高最多十四五歲的少女低聲問那保姆:“袁嬤嬤,這三個也是來解謎的嗎?”


    那袁嬤嬤點點頭道:“這兩位是來解謎;這小叫化膽大包天,他撕了皇榜,外麵送進來請殿下發落。”


    那胖漢、書生驚訝公主的美麗,不敢多看,急忙低頭,雙腿一彎,跪下施禮:


    “草民見過公主千歲。”


    “小生……小生拜見……拜見公主殿下……”


    那小乞丐卻眼珠亂轉,站立不動。透過宮女身子間的縫隙,他看到端莊肅穆、悲天憫人的觀世音法像前蒲團上,一個瘦削的跪坐背影。此時天色陰暗,雪花已經開始零零落落地飄下來,佛像前雖有長明燈,但依然搖曳著,使得大殿內光線昏暗,隻能看個大概。


    這時候的大相國寺觀世音菩薩像還隻是普通的佛像,那千手千眼的銀杏整雕的寶像還得近千年之後才出現,但就現在這座佛像,也雕塑得極為生動,菩薩法相端莊,麵目慈祥,一雙慧眼平視,似憐憫天下眾生;左手施大悲無畏印,右手托楊柳玉淨瓶,似乎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普渡世人的大慈大悲,令人雜念頓消,善意立生。


    小乞丐看著菩薩聖像,探頭探腦地仔細打量著,舉止上似乎全無恭敬之意,卻見對麵 那少女皺皺眉頭,輕輕說道:“二位請起……”話未說完,卻被那袁嬤嬤打斷。


    “你們倆瞎了眼麽……”那袁嬤嬤本來看著那壯漢書生有些鄙夷,見他們跪拜那少女,更是不屑,正要訓斥,轉眼便看見小乞丐探頭探腦東張西望的猥瑣樣,不由得心頭火起,低聲叱責:“臭叫化子,天生的賤人,一點規矩不懂,再胡亂張望,當心挖出你的狗眼!”


    見這滿臉皺褶依然塗脂抹粉、將一張臉塗得白花花紅豔豔令人作嘔的半老徐娘針對自己叫罵,小叫化頓時大怒:“你個老乞婆才是天生的賤人!你主子都沒發話,哪有你個奴才多嘴的份!”


    袁嬤嬤乃是公主的保姆嬤嬤,雖是奴仆可也是身份極重的奴仆,便是皇帝皇後也要給一分臉麵,與其他人接觸無論是誰更是要敬重幾分,此時打斷少女說話,也不過是時時刻刻都想著炫耀一下自己身份,在公主麵前爭奪下話語權罷了,卻還從未被人如此頂撞,頓時便氣得渾身篩糠,暴跳如雷:“反了反了!哪來的小畜牲,來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那少女有些不耐煩,明顯也對這袁嬤嬤隨便打斷她話自行其是甚為不爽,朝她擺擺手:“袁嬤嬤,正事要緊,你稍安勿躁,待我問完話再處置。”


    見對方根本不買賬,袁嬤嬤無奈,瞪那少女一眼,心有不甘地低聲叱罵:“小叫化子,上輩子做孽,上天罰你生生世世做賤人!”


    那小乞丐毫不相讓,一句話的虧也不肯吃直接頂了迴去:“你個老奴才,你上輩子才做孽,老天就罰你生生世世為奴!小爺以前落難,等下解開公主之謎,富貴即刻到手!”


    袁嬤嬤罵道:“就憑你個臭要飯的,八輩子也休想發達富貴,你就討一輩子飯吧!”


    小乞丐不屑地瞥她一眼,驀然哈哈大笑起來:“討飯又怎麽了?哈哈!漢高祖也曾落過難,淮陰侯也曾討過飯,一文錢也曾難倒秦叔寶這英雄漢,你怎麽就能斷定我會討一輩子飯?”


    四下裏眾人一聽,都有點驚訝這渾身髒汙一身襤褸,看似粗魯不文的小乞丐能說出曆史上這些名人低穀時的遭遇,更讓其中讀過點書稍有點見識的人驚訝的是,漢高祖、淮陰侯、秦叔寶可不是這三人的本名,這小乞丐能知道這些人,在這時代絕對可以算是非同尋常的。


    那佛像前跪坐之人頓時立直了上身,微微扭了扭頭,側耳細聽;那壯漢也吃驚地看著小乞丐,明顯他是讀過一些書的,知道些曆史名人;那書生更不用說了,自然更知道漢高祖、淮陰侯、秦叔寶,隻是秦叔寶被一文錢難倒可是什麽典故,卻是沒幾個人知道。有幾個心裏明白的,想著或許是秦瓊秦叔寶落難時被店家所逼不得不接連賣掉兵器雙鐧和寶馬抵賬的故事。


    那袁嬤嬤或許連漢高祖、淮陰侯、秦叔寶是什麽玩意兒都不知道,當然她也沒心思去探究這些人的詳情,當下撇撇嘴角,不屑地冷笑道:“那都是天生貴人,雖然一時落難,畢竟有百靈相助,更會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哼,像你這種臭要飯的,凍餓不死的賤人,怎能跟那些貴人相提並論?”


    小乞丐頓時臉色鐵青,雙拳緊握,怒視她一眼,毫不相讓地冷笑一聲,仍然針鋒相對地沉聲說道:“我今雖在難處,卻是大唐名臣平陽郡公薛公仁貴之後,當年我先祖也曾落難,也曾遭小人刁難,然宵小賊子擋不了英雄豪傑的路,終成一代名將,威名流傳千古;你這般奴仆賤人,一再辱我,當我無法對付你麽?”


    “呸!”袁嬤嬤先是一驚,倒是聽到過薛仁貴這名字,畢竟一代名將,其從貧寒至功成名就的故事裏,傳奇色彩極其濃厚,三百年來民間已經有更加離奇的傳說故事了,明顯她是知道一些的,隨後鄙夷地啐一了口道,“就你這樣兒的爛人也敢攀人家大英雄的高枝兒?當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揚著手指指點點地罵道,“你這小畜牲等著,什麽高官厚祿跟你這畜牲無緣,看你一口好鋼牙利嘴,倒是專吃刀子、吃百家飯、出門就凍死餓死的流民無賴小賊囚!”隨即又高高揚起鼻孔,朝四下睥睨著,“老身不才,服侍娘娘公主卻也有著些功績辛勞,有幸蒙皇帝陛下天恩欽封禦賜正六品內職!”看她那炫耀顯擺的口氣神情,殿內諸人除了公主之外,再沒誰能讓她正眼看的了,頗有點有我在此,天下英雌誰敵手的架式;隻是她一個滿臉厚粉、風韻不存的半老徐娘,此番的惺惺作態卻著實有些令人作嘔。


    小乞丐一聽,雙眼環睜,黑亮的眼睛裏頓時閃出一股股寒光,雙拳緊握,渾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種難以言明的威勢,上前一步質問道:“服侍娘娘公主的奴才就高人一等麽?你奴才做的再高等也不過是一高等奴才!我雖落泊,卻仍是自由之身,一經風雨或為龍!”他身材相貌雖然看似才十一二歲,此時挺身而立,如長槍大戟一般筆直肅殺,卻又如淵渟嶽恃般凝重,這刹那間從他身上發出的威勢,竟令殿內眾人俱有自感渺小卑微、俯伏臣服之心,正自心下惶惑,隻聽他又沉聲說道,“常言說的好:將相豈有種,男兒當自強!皇帝輪流做,明年我稱王!隻有你這種狗眼看人低的賤貨,才會甘心生生世世為奴!”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俱都大驚失色,一時間愣怔著失措無語,傻傻地看著小乞丐。那袁嬤嬤驚怔之餘,卻最先反應過來,瞬即便跳起腳來張牙舞爪地喝道:“反了反了,真是要造反了!快來人,把這小反賊抓起來……”


    她一言未了,卻被人打斷:“袁嬤嬤,且出去靜靜!”袁嬤嬤一怔,好像瞬間打了一悶棍似的,有些慒然地問道:“什麽……”


    先前向幾人問話的那少女也是一驚,隻聽身後佛像前跪坐那人不耐煩地稍微抬高了聲音吩咐:“顏月姐姐,讓袁嬤嬤先出去。”


    那顏月姐姐恭敬地答應一聲,定定心神道:“袁嬤嬤,公主讓你先去歇息一會。”


    袁嬤嬤一怔:“公主……”


    隻聽那公主有些嘶啞的聲音低低說道:“你先出去!”聲音雖小,有些嬌柔稚嫩,語氣卻堅定無比,不容質疑。


    袁嬤嬤無奈,惡狠狠地盯一眼小乞丐,餘恨未解地轉身走出。剛出大殿,隻見她丈夫喬新魁急匆匆走來,急忙迎過去:“你怎麽來了,我正要找你,方才送進來的那小賊吟反詩,要造反咧……”接著又小聲抱怨,“我說讓人抓起來,她倒把我攆了出來,看這是長大了,吃不著俺的奶水了,要忘恩負義嘞……”


    喬新魁聽她前麵說話還在點頭,聽到後麵,知她在怨恨公主,頓時便嚇了一跳,急忙站住小聲喝斥:“住嘴!你失心瘋了?瞎咧咧什麽?”朝四下觀望一下,見無人注意,方才鬆了口氣,不耐煩地問道:“別亂扯,你到公主身邊公主都七八歲了吧,公主什麽時候吃過你的奶水?快說說怎麽迴事兒?”


    袁嬤嬤也知道自己失言,心裏一慌,朝四下看看,見沒什麽人注意,便就鎮定下來,略顯不滿地嗔怪道:“你才胡扯……”見丈夫瞪起眼來,急忙止住,捋捋思緒,將丈夫拉到一旁,添油加醋地將方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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