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街上華燈初上,姹紫嫣紅,餐廳門口停滿了汽車,此時有一個小姐走向黑天鵝賓館,這時候有三個酒氣熏天的人,又拉又扯,又推又搡。


    歌廳裏的光色是最香豔的,像一個個舞台,晃動著濃妝豔抹,發色奇特,衣著性感的女郎,歌廳和舞廳傳出來震耳欲聾的音樂,夾雜著一種挑逗的怪音兒,那怪音兒總讓人想到女人扭來扭去的臀部。


    這個小姐扭的扭的地走進了黑天鵝賓館,全身香得好像剛剛用香水淋浴過,頭發長長的,墨黑墨黑的,但是沒有光澤,無疑是在某一家低檔美容院做的,上身穿一件黑色低胸無袖衫,還有兩條完整的胳膊,內胳膊由於長期不勞動,保養得又軟又胖又嫩,下身穿一條牛仔短褲,恰到好處的隻包住了臀。緊得令人擔心中縫的線會不會斷裂,腳上穿著一雙高跟,棕色的皮鞋,斜的跟如同踩的高蹺,看來他不扭是無法走路的。


    路邊立著衣櫃商場的廣告牌,那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女性服飾商場,廣告語卻十分蹩腳,走進衣櫃出來,你就不再是你了,這個小姐停下來,盯著那個廣告牌打了個寒間,他突然想到某種不祥。


    兩個月之前,黑天鵝賓館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被害人是甜蜜蜜歌廳的一個小姐,當天晚上九點鍾左右,他陪著一個客人離開歌廳,從此再也沒有迴來,最後一個見到他的小姐迴憶說,他是在歌廳門口碰到他的,他問他去哪兒,他淡淡地說去衣櫃,商場離歌廳隻有兩站路,他們經常到那裏買衣服,當時這個小姐以為被害人勾搭上了一個有錢人,要到衣櫃去狠狠地宰她一把呢,因此她還特意地打量了一下那個男人,由於歌廳門口兒光線暗淡,他隻記得一個不明顯的特征,那個客人長得很清秀,最初沒人意識到出事了,因為這裏的小姐出台一夜不歸,那是很正常的事兒。


    直到三天後,依然不見他的影子,打他的手機始終不開,最後,他的一個老鄉報了案,第四天上午,黑天鵝賓館307房間發現了一具女屍,那些天一直陰雨連綿,黑天鵝賓館307房間的客人總共預交了三天的房費,並且叮囑服務員不要打掃他的房間,也不要送開水,他如果有需要會給服務台打電話。


    服務員打掃其他房間時,始終看見他的房門外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第四天上午,前台不見這個客人來續費,也不見他退房,就給三樓的服務員打電話,讓他提醒一下三零七的客人,當天值班的服務員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他剛剛上班才一周,他來到三零七房間外,按了半天門鈴兒,裏麵沒有迴應,最後他用鑰匙把門打開了,房間裏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不見那個客人,也不見他的箱包,落地窗簾擋得嚴嚴實實的,他推開衛生間的門,空無一人,浴缸的白簾子擋著,小心地掀開一個角,裏麵也沒有什麽。


    他從衛生間裏出來,就打電話告訴前台,客人已經離開了,前台很不解,這個人沒退押金,怎麽就走了呢?放下電話,這個服務員就要出去了,他走到門口,關了燈,正要出去又停住了,他迴頭看了看,房間裏靜悄悄,很幽暗,他的眼睛落在了衣櫃的門上,像大多數賓館一樣,衣櫃鑲嵌在衛生間對麵的牆壁中,黑色的拉門沒有關嚴,露出一條黑乎乎的縫兒。


    衣櫃很高很深,裏麵可以並排站三個人,這個服務員到賓館工作之後,醫址對客房裏的衣櫃有一種恐懼感,他每次收拾房間的時候都不去碰他,太大的空間或太小的空間都不會讓人太注意,隻有剛好可以藏人的空間最讓人發滲,看來人是最恐怖的。


    服務員伸出手,輕輕拉開了內扇黑色的門,他頓時聞到了一股不好聞的臭味,接著他影影綽綽的就看見黑暗中站著一個女人,低著頭,黑發亂蓬蓬地垂下來,身上沒有穿任何衣服,像一隻赤裸裸的白條雞。


    這個十九歲的女孩兒驚叫一聲,拉開房門就跑,嘴裏驚駭地大叫著,死人,死人。


    衣櫃裏的屍體正是甜蜜蜜歌廳的那個小姐,他被人用毛巾活活地勒死,屍首僵硬之後,戳在了衣櫃裏,公安局立即開始調查這起兇殺案。


    經過調查,三零七的客人使用的身份證是假的,而且他沒有在房間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比如指紋,鞋印,煙頭,發絲偵破工作陷入了僵局,唯一的線索是前台值班人員描述的長相很清秀,我們都知道,這世上隻有兩種人,清秀和不清秀的,這到哪兒去查呢?


    黑天鵝賓館經常有小姐出入,他們大多是初中畢業,能夠源源不斷地賺來那些高中畢業暴發戶的鈔票,可是自從這起兇案發生之後,到這裏覓食的雞一下兒就絕跡了,不用說,黑天鵝賓館的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不過它位於市中心,軟件硬件都很出色,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又一個小姑娘來做生意了,現在她要去的就是黑天鵝賓館三零七房間,站在廣告牌前,一直想那個小姐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我去衣櫃。最近這個小姐陪客人的時候,經常聽她們抱怨,如今賺錢越來越難了,他禁不住想,我連肉都賣不掉了,還能有什麽好生意呢,事實正是如此,他已經閑了兩天沒有客人了,今天剛剛吃過晚飯,他就開始打電話聯係業務,他差不多把市內幾家星級賓館的電話都打遍了,也沒有找到主顧,最後隻剩下黑天鵝賓館,他把心一橫,撥通了黑天鵝賓館的總機,除了一部分房間沒有客人,打通了幾十個電話,有的是女客人,她不說話就把電話掛了,剩下的那些男客人,有少數冰冷冷的拒絕,多數都在電話中兜圈子戲弄他,他們嬉皮笑臉地問價,追根刨底,詢問具體服務內容,最後就討價還價,他們把價格出的完全是侮辱性的,毫無誠意。


    小姐放下電話就破口大罵,最後隻剩下三零七房間了,猶豫了好長時間,他終於再一次撥通了黑天鵝賓館的總機,要求轉三零七房間,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話筒裏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先生,要不要服務呀?他柔聲浪語地問。


    不需要,謝謝。對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這是他今天打電話遇到的第一個彬彬有禮的男人,他失望地發了一會兒呆,又給幾個本市的老主顧打電話,他們不是說外出出差,就是說老婆在家,他知道他們多數都在撒謊,這幫家夥喜新厭舊,一定是拿著錢去買新鮮貨了,最後,他又把電話打到了黑天鵝賓館三零七房間。


    你好,哪位還是剛才那個男人?先生,你出門在外多寂寞呀,我陪陪你,保準讓你神魂顛倒。沒想到這次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對方就很爽快的答應了一句:那好,你來吧。


    他陰暗的情緒頓時放了情,匆匆打扮一番就來了,他沒有乘電梯,而是從樓梯爬上了三層,他輕手輕腳的走在樓道的猩紅地毯上,直接走到了307的房門前,按下了門鈴、


    一個男人打開了門,這個人中等個子,模樣兒很清秀,盡管沒有戴眼鏡兒,但一看就是個有知識的人,他穿著一件雪白色的襯衫,領扣兒係得嚴嚴實實,下麵穿著一條筆挺的醬黃西褲,一雙醬黃皮鞋,連幫底兒連接處的溝縫兒都一塵不染,他特別注意到他的指甲很清潔,每次見到陌生的客人,他都會迅速瞄對方遺言的指甲。


    他從手指可以判斷出他大概是什麽性格,幹不幹淨,吝不吝嗇,有沒有變態傾向等等。


    請進。男人很客氣的說道。


    小姐一步就跨了進去,也許是因為前不久那起兇案的緣故,他一進屋就感覺到心裏兒有些別扭,他瞟了瞟躲在那個牆角裏的衣櫃,他關著嚴絲合縫兒,接著,她看到這個男人的西服停放在另一張床上,像他這麽講究的人,應該是把西服掛在衣櫃裏,不出者不落灰,看來他很有可能知道這個房間的衣櫃裏死過人,不想打開它,可是他為什麽還要住這個房間呢?


    厚厚的落地窗簾擋得嚴嚴實實的,隻有床頭燈亮著,有點兒幽暗,他不喜歡太明亮,他甚至希望他出入所有的地方都是黑暗的,兩個人誰也看不見對方的臉,完事兒就走人,對於他,已經不存在好不好意思的問題,他隻是太累了,隻要對方能看見他的臉,他就得做出千嬌百媚的樣子來,甚至偽裝高潮,而他麵對的永遠是一張醜惡無恥的麵孔。


    他在床頭上坐下來,上身扭成s型,熱辣辣地望著客人。


    你都提供什麽服務?男人坐在了對麵的床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什麽。


    那個什麽價?他支支吾吾地問。


    你是說的哪個呢?他聊了聊額角的黑發,他們卻再一次地滑下來,擋住了他的一隻眼睛。


    這時候房間裏有什麽東西響了一下,很輕微,好像是衣櫃的門,小姐的視線機靈地射了過去,那聲音又消失了,小姐看了一會兒,把目光收迴來說300。


    男人微微低下頭,沒有說什麽,小姐慢慢地聊起,露出蠢蠢欲動的身體,嬌嗲的說:來享用吧。


    男人突然伸過十隻很幹淨的手指,抓住了身體,小姐順勢麻利地脫去了衣服,把床頭的燈關了,房間裏黑下來之後,外麵的燈光從落地窗簾的縫隙擠進來,兩個人開始用身體交談,男人伸嘴親她,她敏捷地躲開了,幹這行的女人通常不願意接吻,幹這種事兒對於客人來說是一種排泄,對於小姐來說是沒有任何欲望的一種體力勞動,他們像小孩兒一樣嫌對方的口水髒。


    正在兩個人用身體交談著,突然小姐停止了動作,豎起了耳朵,說有動靜。


    男人低聲問,怎麽了?哪裏啊?男人似乎很緊張。


    小姐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知不知道這個房間裏死過一個人?


    男人好像鬆了一口氣,說:我還以為是警察來了呢,你知不知道沒聽說過兩個月前,有個女孩在這個房間裏被人掐死了,屍體就藏在了那個衣櫃裏。


    他是幹嗎的?跟我一樣啊,兇手抓到了嗎?


    沒有。男人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小姐毛骨悚然:你知道我是誰嗎?男人憋著笑問,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兩個黑洞。


    小姐一把把她推開,坐了起來:你是誰?


    男人把臉湊近小姐的臉,嗅著它泛濫的香水味,小聲說:你想不想到那個衣櫃裏站一會兒?


    小姐的手腳一下就不聽使喚了,他一邊發抖的穿著衣服,一邊故作強硬的說:你別嚇唬我,想賴賬做夢,快付錢。


    這個時候,衣櫃裏傳出來一個哆哆嗦嗦的寒冷聲音:還我的錢,兩個人的腦袋都猛地轉向了衣櫃的方向。


    小姐驚叫了一聲,一下就從床上滾了下去,縮在了靠窗的牆角。


    你是誰?男人對著衣櫃低聲問。


    我是來討債的。聲音被衣櫃門擋著,顯得十分遙遠,話音剛落,衣櫃的門就吱吱呀呀地拉開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僵硬地走了出來。


    女人披著一條白色的浴巾,光著腳,透過垂在臉上的黑發,依稀可以看到他的臉香脂一樣白,嘴角好像有一灘血,那雙眼睛極其陰森,死死地盯著那個男人。他一步一步逼近他,男人也從床上滾了下來,躲在了那個小姐的旁邊,那具行屍直挺挺地抬起一條大腿,跨到了床上,高高地走了過來,到了床邊,又一步邁下來,繼續走向男人那個小姐嚇得撒腿就跑,她一直跑下樓,衝過大堂,站到大街上,這才停下來,氣喘籲籲地迴頭看了看,但是站在旋轉門旁邊的高個子保安,卻是愣愣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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