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看到保安,心裏安心了不少,抬頭朝上麵看了看賓館,有其他房間燈還亮著,有的房間黑著,但是他找不到那一扇窗戶是307的窗子,平了平喘息,伸手攔了一輛的士,坐了進去,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迴去之後,小姐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把自己藏起來,如果心裏有一個一輩子都不敢見麵的人,那麽這個世界就成了一個籠子,因為那個人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所以你的靈魂每時每刻都會惴惴不安,杯弓蛇影,如履薄冰,你必須把自己藏起來,藏著藏著,到最後很可能把自己藏丟了,所以讓我們堂堂正正地做人。


    蔣中天就是把自己藏了起來,他大學畢業後做了刊物編輯,他的工作很賣力,四年後熬到了副主編的位置,做二審工作,那是一本內部刊物,往市縣鄉各級行政機關攤派,發行量雖然不小,但並沒有幾個人看他,一期期的浪費著國家的木材。


    蔣中天的薪水高不高,說低不低,他漸漸地發現,這樣的待遇最害人,讓你永遠撐不著,也永遠餓不著,這種位置最容易讓人變得平庸,眼看著別人一個個腰纏萬貫寶馬香車,他越來越焦躁不安,他已經28歲了,當今社會發展越來越快,成功者的平均年齡越來越小,像他這樣年齡的人,如果還沒有做成大事業,那麽至少應該找到了大事業的基點,已經生機勃勃的起步了,要是兩者都不沾,那麽這輩子都沒什麽希望了。


    蔣中天一直覺得他天生適合經商,他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十幾歲之後才跟父母遷到了縣城,小時候,他就懂得如何跟別人做交易,有一次,老師讓他們班的學生到野外割草,每個孩子的任務是五筐,他懶得幹活兒,一個人偷偷地去麥地裏捉蟈蟈兒了,天快黑的時候,大家要收工了,這時候他才跑迴來,累得腰酸背痛的孩子們聽到了蟈蟈兒的叫聲,立即興奮起來,他舉著蟈蟈兒問他們想不想要蟈蟈,大家都說想,於是他提出一隻蟈蟈換半筐草,那些孩子們紛紛圍上來跟他交換,他讓大家排好隊,一個個來,就這樣,他在麥田裏撒歡兒玩兒了一天,卻得到了五筐草。


    一個名人說友誼是最甜蜜的責任,從來都不是一種機會,這話不對,蔣中天的一個朋友就給他帶來了機會,準確地說,這個朋友和蔣中天是高中同學,他叫宏源。


    蔣中天和宏源的老家都在外縣,他們都是七河台市第七中學的寄讀生,因此關係很好,高中畢業後,蔣中天考上了大學,而宏源落榜了,一個人去了南方。


    宏源落榜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因為他的學習成績很糟糕,甚至一直排到班裏的最後幾名,但是他畫畫兒還不錯,而蔣中天在班裏可是學習尖子,連老師都不理解,像蔣中天這樣的好學生,怎麽就和紅源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了。


    蔣中天心裏很清楚,洪源這個人長得高大結實,重感情講義氣,他跟蔣中天在一起實際上就是一把保護傘,那個時候,蔣中天就喜歡上了臨班一個叫文心的女生,溫馨長得很漂亮,不少社會上的小混子像蒼蠅一樣盯上了其中的這朵校花,文心在學校補習功課,迴家晚了常常遭到他們的堵截,蔣中天就承擔了保護文心迴家的任務,他長得文文氣氣,鎮不住那些小混子,他們懼怕的是蔣中天旁邊的宏源。


    有一次,那些小混子終於出來了,其中一個最瘦小的家夥叫李作文,他從來都是光頭,主要是為了顯示上麵幾道菜刀疤痕,當時天還沒黑,但是太陽已經看不見了,三個小混子都穿著大軍工皮鞋,那都是打架最好的武器,他們擋住了蔣中天他們三個學生的去路。


    李作文手裏拎著李小龍用的那種雙截棍,鐵的,中間是亮黃黃的鋼鏈子。


    文心當然知道這三個小混子突然冒出來是要幹什麽,他一下子就縮到了蔣中天的身後,紅源則直直地盯著那個晃悠悠的雙截棍。


    蔣中天見洪源沒吱聲,隻好硬著頭皮說了一句:你們要幹什麽?


    李作文輕蔑地看了看他的腦袋,說:對你的腦袋形狀不滿意。


    蔣中天愣了一下,說:你什麽意思?


    李作文觀察著他的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這方不方圓不圓的,需要好好修理一下。


    文心緊張的拉了拉蔣中天的衣袖,這個時候紅源依然沒有說話,他還在傻傻的看著李作文手裏的雙截棍。


    蔣中天有些膽怯了,他沒想到宏源這麽窩囊,他外強中幹地說,我告訴你們,不要找麻煩,否則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李作文看了看左右兩個同夥,笑了:你們看,所有人都在挨打之前說同樣的話。


    這時候,紅源好像突然醒過來,他謙虛地向李作文請教:大哥,我問一下,這個雙截棍兒砸過你自己的腦袋嗎?


    李作文眯起眼睛,慢慢地把視線轉向了宏源,他盯著他足足有兩分鍾,終於開口了:你得付出代價。


    洪源把書包從肩上摘下來,遞給了蔣中天,說:你帶文心走吧,這裏沒你們的事兒了,記得明天把我的書包帶到學校裏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李作文的眼睛,蔣中天不放心地說:你一個人會吃虧的。


    宏源繼續和李作文對視著,低聲說道:不然我們都走不了。


    蔣中天這才拉著文心匆匆離開,他們要走到十字路口拐彎兒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那幾個人,還沒有動起手來,仍然在說著什麽。


    蔣中天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他渾身不停地顫抖著,終於把文心送到了家門口,他把三個人的書包都壓在了文馨一個人肩上,轉身就順原路跑迴去。


    溫馨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喊道:蔣中天,你要幹什麽?


    蔣中天沒有停下,也沒有迴頭,他一直跑進一家日雜店,拿起了兩把菜刀,也不問價,扔下一張十元的票子就跑了出來,他趕到被劫的地方,現場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地上有血跡,斑斑駁駁,好像剛剛殺過雞,後來他才知道,打起來之後,宏源竟然真的奪了那個雙截棍,而且真的砸在了李作文的頭上,那家夥在醫院縫了十幾針,而宏源也被打倒了,那六隻大軍工皮鞋踢得他腦袋都是口子,流血不止。


    蔣中天在一家小診所門口找到他的時候,他朝蔣中天笑了起來,笑得滿臉的創口貼都改變了位置,轉眼間,高中畢業了,在聯歡會上,大家都互相送禮物,互相留言。


    蔣中天送給宏源一個小學生用的大方格本子,上麵端端正正地寫著那個名人的話,友誼是甜蜜的責任,它從來都不是一種機會,他把他交到洪源手裏的時候,眼睛濕濕的。


    洪源看著這個奇怪的禮物笑了起來,然後他認認真真地收好,說:我一定把它保留,到我70歲那年,蔣中天考的是北京一所大學的中文係,文興和宏源也一樣落榜了,後來他去了北京姑姑家,沒有了消息,直到蔣中天參加了工作,當上副主編之後,溫馨突然迴來了,而且進了電視台,做了一個廣告節目的主持人,兩人很快取得了聯係,並且相愛,並且同居。


    洪源從廣東迴來之後,就約蔣中天在一個幽靜的茶院裏見了麵,宏源的長相兒變了很多,蔣中天都快認不出他了,這個社會的節奏把時間拉短了,也拉長了,不過兩個人的感情似乎並沒有因為多年失去聯係而疏遠,紅顏一見的蔣中天就給了他一拳,然後他擠眉弄眼兒的說:你還記得你送給我的那個大方格本子嗎?


    幾年了,一晃九年了。


    宏遠說:哥們兒,我這九年在南方賺了一些錢,這次迴來就是想幹點投資的事。


    蔣中天問:你在南方做什麽生意?


    洪源喝了一口茶:我什麽生意都做過,就是沒殺過人。


    你打算幹什麽?做雜誌?蔣中天笑了笑:你懂雜誌嗎?


    我不懂,可是你懂啊。宏源就向蔣中天介紹了一些情況,有一本美容服裝類的雜誌,叫做美人誌,由於內容陳舊,再加上經營不善,現在啊堅持不下去了,連工資都很難發出來,處於半死不拉活的狀態。


    洪源打算介入這本美人誌,把它辦成中國第一流時尚女性使用雜誌,他和雜誌社方麵已經談妥,隻差簽協議了,宏源注冊了一個公司,代理美人製的發行,廣告以及其他經營業務,主編由宏源推薦。


    事實上,現在的美人誌就是一張白紙,主編想怎麽辦就怎麽辦,雜誌社隻保留終審權而已。


    我投資了100萬,我做經理,負責經營,你做主編,負責雜誌,咱倆搭檔,那可是如虎添翼。宏源信心十足地說。


    蔣中天一直捏弄著茶杯,沒有表態。


    宏遠繼續說道:對了,還有你的待遇問題,我每個月給你開4000,另外呀,我還給你30%的技術股份。


    蔣中天心裏怦然一動,現在他每個月的工資是兩千多一點兒,宏源開的價格幾乎翻了一倍,最重要的是那30%的股份,他一下兒就變成老板了,他望著紅源笑了,說我不想跟朋友合作。


    一周後,宏源的合同簽了下來,幾乎在同一天,蔣中天辭職了,他們臨時在黑天鵝賓館包了兩間房,房費每個月4800元,一些辦公用品很快就購置齊了,宏源招聘了廣告發行人員,蔣中天招聘了文編和美編,本來蔣中天想讓文心跳槽到雜誌社工作,文心拒絕了。


    蔣中天起草貪黑的搞雜誌定位,欄目設置,選題策劃等等,他對自己搞出來的東西十分滿意,實際上,宏源投資了120萬人民幣,他實實在在的告訴蔣中天,這幾乎是他全部的資金,也就是說,他在孤注一擲,兩個人估算了一下,假如這本美人誌一本賣不掉,也沒有一個廣告,那麽這些資金大概可以賠上一年零八個月。


    三個月之後,第一期美人誌出版了,他在市場上打了個大敗仗,印了3萬冊,隻收迴了4000冊的發現款,其他的雜誌全部退迴。


    蔣中天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宏源看出了他的心思,開車帶他吃了一頓海鮮,說你嘴上這個大炮可是早起了一年零八個月,這可都是你的錢呢。


    蔣中天說: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年之後,我們可能每個月都能收迴1000萬,慢慢來。


    在後來的工作中,蔣中天變得沉默了,這一天,他要到印刷廠提第二期雜誌,同時支付第一期雜誌的印刷款,他走向銀行的時候,腳步異常沉重,宏源出差去北京了,談一個廣告要一周之後才能迴來,他把支票和印章都給了蔣中天,從黑天鵝賓館到銀行隻有幾百米,卻成了蔣中天一生中最長的一段路。


    這條街很繁華,各式的車輛川流不息,逛街的女人擦肩接踵從他身邊走過,光豔耀眼,香氣撲鼻,蔣中天好像什麽都看不見了,他的眼前總浮現出這樣一個場景,宏源從診所裏出來,臉上貼滿了橫七豎八的創口貼,那可是被軍工皮鞋給踢的,他遠遠地朝蔣中天笑著,那是一張多麽燦爛的臉,而蔣中天的臉卻是黑暗的,他填寫著支票,手抖的厲害,寫了兩張,他隻給宏源留下了當月的房費4800元,將其餘的將近100萬全部提走,他的旅行箱裏裝滿了鈔票。


    這時候他感覺那句話真的是太正確了,隻有裝在口袋裏,能跟人一起移動的錢,才是真正的錢。


    他迴到公司,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拎著那個旅行箱出來,直奔火車站,他沒有向任何人辭別,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溫馨,連個電話都沒有給他打,就乘火車卷款而逃。


    他來到了哈市,第二天,他就買了一個假身份證,拚湊了幾個假名字,總覺得不像真的,最後就叫了李作文,隻有用一個認識人的名字,他才覺得像真的,這時候,它就像一個驚弓之鳥,處處過敏,他不知道宏源從北京迴來之後,麵對突然一貧如洗的現實會是什麽反應,也不知道他報沒報案,警察是不是正在到處抓他,也不知道文心麵對他突然的失蹤會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遠在外線的父母知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事兒,他和所有的親朋好友斷絕了聯係,他不想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蛛絲馬跡。


    卷款逃了半年後,他跑到大理玩了一趟,在那兒,他用公共電話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極道天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魅影黃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魅影黃泉並收藏極道天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