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什麽書都和香腸一樣暢銷。”亨利說。


    “對。可是,對你的書評價非同一般。”路易以鼓勵的口吻說道,接著淡淡一笑,“應該承認,你選擇了一個黃金主題,你為此而增添了光彩。一旦掌握了這樣一個主題,書自然就可成功。”


    路易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可他話中有股獻殷勤的味道,與他過去那種不容置辯的口氣形成鮮明的對照。


    “如今你情況如何?”亨利問道。


    亨利隱隱約約地感到羞辱,可不太明白到底是因為路易還是因為自己。


    “我希望在不久就要問世的一本周刊裏見到對我的文學批評文章。”路易一邊看著自己的指甲答道。


    “咱們離開這兒。”斯克利亞西納不耐煩地說,“這音樂難以忍受。走,上伊斯巴去喝點兒香檳。”


    “我以為他們把你的錢又刮光後,你再也不登那個破地方的門檻了。”


    斯克利亞西納狡黠地一笑:“刮錢是他們的行當,防止被刮是顧客的事情。”


    亨利猶豫不決,若不去就會失禮,可他們為什麽想出這種點子來逼他呢?他絕對不願意與路易一起消受夜晚。“我實在不能陪你去了。”他說,“我剛才跑著來,是因為我答應過你一定來,可我現在必須迴報社去。”


    “我討厭夜總會。”路易說,“咱們還是在這裏安安靜靜呆一會兒吧。”


    “隨你們!”斯克利亞西納說。他一副遺憾的神態看了看亨利:“你總有點兒時間喝一杯吧?”


    “當然。”亨利答道。


    斯克利亞西納打開了壁櫥,拿出一瓶威士忌:“剩下不多了。”


    “我不飲酒,於蓋特也不喝。”路易說。


    克洛蒂突然出現在門前:“幹得真夠勁的!”她手指著斯克利亞西納說,“他喝得半醉跑到我的雞尾酒會上,侮辱我的客人,還暗地裏煽動一些引人注目的人與我作對!我家裏再也不收俄國佬了……”


    “別這麽大喊大叫的。”斯克利亞西納說,“克利就要來了,那可是隻到處作廣播的喇叭。”他嘆息著補充了一句。


    克洛蒂關上門,果斷地說:“我留下跟你們在一起。讓我女兒去當女主人。”


    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沉默。路易給各位一一遞上美國煙。


    “你目前在幹什麽?”他關切地問亨利。


    “我在考慮寫另一部小說。”亨利答道。


    “安娜告訴我您寫了一部很好的劇本。”克洛蒂說。


    “我是寫了一個劇本,可已經有三位經理給我退了稿。”亨利樂嗬嗬地說。


    “我得安排您見見呂茜·貝洛姆。”克洛蒂說。


    “呂茜·貝洛姆?那是誰?”


    “您真非同一般,誰都認識您,可您誰也不熟悉。人人皆知的阿瑪麗莉大時裝店就是她經營的。”


    “我不明白。”


    “呂茜是利舍代爾的情婦,利舍代爾的妻子與丈夫離了婚,嫁給了維爾儂,是第46演出廳的經理。”


    “我還是不明白。”


    克洛蒂噗嗤一笑:“維爾儂對他妻子服服帖帖,為的是讓他妻子饒恕他跟一些男人結交,因為他是個搞同性戀的。儒莉埃特跟她前夫仍舊親親熱熱,她前夫對呂茜確實言聽計從。您這下明白了?”


    “清楚了。可是您的那個呂茜對這事有什麽興趣?”


    “她有個女兒,風姿迷人,她想讓她當演員。您劇中有否女角色?”


    “有。可是……”


    “總是可是可是,那就一事無成。我告訴您那位姑娘長得楚楚動人。您哪天到我家來,我把她介紹給您。我每周四舉行聚會,您總是不參加,現在我有事求您,您可千萬別拒絕。”克洛蒂侃侃而談,“我搞了個兒童膳宿公寓,全是進了集中營的人的子女。經濟上我一個人負擔實在太重了,我組織了一係列報告會,屬義講性質。有些附庸風雅的人會不惜掏出二千法郎來見見您這個有骨有肉的模樣,來的人肯定很踴躍,我很放心。我把您列入了首批報告名單中。”


    “我討厭那種亂鬧鬧的場麵。”亨利說。


    “為了那些孩子,您不能拒絕,就是迪布勒伊也會同意的。”


    “您的那些慈善家們就不會白白掏出二千法郎而不找別人的麻煩?”


    “他們掏一次是可能的,掏十次當然不行。慈善,這事很美,可必須賺點。這是慈善募捐會的原則。”克洛蒂哈哈大笑起來:“瞧斯克利亞西納這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他覺得我把您獨占了!”


    “對不起。”斯克利亞西納說,“可我真的想跟佩隆談點事。”


    “那就談吧!”克洛蒂說。她走到大沙發旁,坐在了於蓋特的身旁,兩人開始低聲聊了起來。


    斯克利亞西納站在亨利麵前:“前幾天你曾堅持認為雖然《希望報》隸屬於革命解放聯合會,但並不放棄講真話的原則。”


    “是的。”亨利說,“怎麽了?”


    “我急著想見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要是我給你提供一些有關蘇聯製度的確鑿事實,而你又不表示懷疑的話,你能否公布於眾呢?”


    “噢!《費加羅報》肯定會搶在我們前頭發表。”亨利笑著說。


    “我有個朋友剛從柏林來。”斯克利亞西納說,“他向我透露了一些有關俄國人為扼殺德國革命所採取的手段的確切情況。發這些消息,必須是一家左派報紙。你準備發嗎?”


    “你的那個朋友談了些什麽?”亨利問道。


    斯克利亞西納掃了大家一眼:“大概的情況是這樣的。在柏林的一些郊鎮,共產黨勢力一直十分強大,即使在希特勒統治時期也是如此。”他說道,“在柏林之戰期間,科貝尼克和紅威登鎮的工人們占領了工廠,升起了紅旗,組織了一些領導委員會。這本來可以成為一場群眾大革命的發端,勞動者自己解放自己,進展順利。領導委員會已經準備為新政權輸送幹部。”斯克利亞西納停了一下:“可是情況並沒有這樣發展,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從莫斯科來了大批官僚,解散了領導委員會,清除了基層組織,安置了一部國家機器:那是一部占領機器。”斯克利亞西納的目光落在亨利身上:“這不說明問題?這是典型的鄙視民眾、官僚專製!”


    “你沒有給我提供任何新的東西。”亨利說,“隻是你忘了說那些官僚就是逃亡蘇聯的一些德國共產黨人,他們早就在莫斯科創建了自由德國委員會:與在柏林被攻占期間揭竿而起的人相比,他們的資格總要強一點。是的,工人中確有忠心耿耿的共產黨員。可當六千萬納粹德國人都為自己辯護,斷言向來就是反對納粹政權時,看你如何去辨別真偽!俄國人持懷疑態度,我表示理解。這並不證明他們就整個蔑視基層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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