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也很重視樂。他說樂〔yue月〕也就是樂〔le勒〕,人的快樂要表現在聲音和形體動作上,形成歌舞,這就是樂。樂可以是邪辟的,也可以是善良的,全在如何引導。聖人對樂加以規範,使其內容健康,這種樂能深深地打動人心,可以引導人們向善,可以移風易俗。“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荀子·樂論》),在荀子看來,樂與禮一樣具有教化的作用。


    荀子強調禮義和分,決不是要對下進行嚴厲統治,像法家那樣。他主張對人民實行德政,給以實惠,“選賢良,舉篤敬,興孝弟,收孤寡,補貧窮,如是則庶人安政矣。”(《荀子·王製》)一個政權能否穩固,全在民眾是否安政。“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此之謂也。”(《荀子·王製》)經荀子闡發的君舟民水,載舟覆舟的道理,受到曆代大思想家和大政治家的重視。


    另一方麵,他與孟子的仁政思想也有不同。孟子企圖僅僅依靠仁政統一天下,荀子則認為在各諸侯國都武裝到牙齒的情況下,光有仁政是不夠的,要想維持生存,進而統一天下,必須實行耕戰政策,加強國家實力。拿兵來說,孟子強調仁義而排斥兵,法家強調兵而排斥仁義。荀子認為這二者是可以結合在一起的,因而提出“仁義之兵”的思想。他提出,仁者是愛人的,所以反對危害人民的暴行,義者是守理的,所以反對傷天害理的勾當。仁義之人用兵不是為了爭奪,相反是為了禁暴除害。“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過者化,若時雨之降,莫不說喜。是以堯伐驩〔huan歡〕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此四帝兩王,皆以仁義之兵行於天下也。故近者親其善,遠方慕其德,兵不血刃,遠邇來服,德盛於此,施及四極。”(《荀子·議兵》)他這裏實際是區別了正義之師與非正義之師,正義戰爭與非正義戰爭。他正確地指出,不要仁義隻要武力,是不能成功的;但是隻要仁義不要武力也是不能成功的。仁義、公正要在世界上實現,不能光靠說教,還必須有實力包括軍事實力做後盾。孟子不懂這點,否定一切武力,所以被目為迂闊,其說不得實行。荀子提供了仁義禮樂同興,文治武功並舉,非常成熟而且行之有效的政治理論。所以荀子思想既不同於法家的刻薄寡恩,也不同於孟子的輕視軍事力量,而是仁禮結合、寬嚴適中的政治理論。他的學生韓非、李斯片麵發展了他的理論,提出了專靠嚴刑峻法實行統治的法家思想,這種思想幫助秦始皇迅速統一了中國,但也因鼓勵暴政,使秦二世而亡。


    荀子禮治思想的根據是他的性惡論。什麽是性?他說:“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荀子·性惡》)這種天生的不學而能的性,有好利的特點,發展下去必然產生爭奪;有憎厭的特點,發展下去必然殘害他人;有耳目之欲,發展下去就會產生淫亂。所以說“人之性惡”(《荀子·性惡》)。因此,為了使人為善,必須用外力加以矯正;而能使人性改變的力量,是師法、禮義。“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古者聖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製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也,使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荀子·性惡》)所以禮義並不是人性中本來固有的,而是“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荀子·性惡》),凡“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荀子·性惡》),因此他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性惡》)。偽是人為的意思。從善是社會培養、教育的結果這點看,荀說優於孟說,但荀子把人性看作本惡,仍然是一種抽象的人性論。被他當作性惡根據的都是人的自然屬性,本無所謂善惡。真正的人性是具有這些自然屬性的人,通過社會生活的薰陶、培養,通過自己的社會實踐形成的社會屬性。因此,荀子所謂“偽”的,倒真的近乎人性。


    荀子還提出了不同於孔孟的天道觀。他認為天沒有任何神秘的意義,它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界。“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荀子·天論》)大自然運行有其常規,不因為有明君才存在,也不因有暴君就不存在。能正確對待自然規律就得吉利,否則即遭兇險。自然界的一些奇特現象,是天地陰陽萬物變化的罕見者,並沒有什麽神秘的意味。“怪之,可以;而畏之,非也。”(《荀子·天論》)他特別強調,對於自然不應該僅僅是企盼、歌頌,而應該用實際行動控製它,讓它為人類服務。他說:“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製之?從天而頌之,孰與製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論》)凡此種種,都表現了新興地主階級朝氣蓬勃的戰鬥精神,表現了人類戰勝自然取得生存和發展權利的自豪感。


    荀子對於自然和社會都有精闢的見解,他在認識世界的同時,對人的認識也進行了認真的考察。他將認識的主體與客體進行了清楚的區分,認為能開展認識活動的是人的性,而所認識的對象是物之理。人之性能夠認識物理,物理可以被人認識。對於他來說,世界的可知性是沒有疑義的。一方麵,他肯定認識的無限性,知識積累的無限性。他的一句名言是:“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智明而行無過矣。”(《荀子·勸學》)這就是說,持續地進行知識積累就會進入高一級的境界。君子應該不斷學習,掌握豐富的知識,並且以自己的經驗心智加以考察,這樣就可以使自己更加聰明並且不犯錯誤。但是另一方麵,他並不主張將精力消耗在自然知識的追逐上。物理是無窮的,人如果去研究它,那就永遠沒有盡頭。所以他說學習實際上是學如何停止學習。人應該停止在什麽地方呢?應該停在“至足”上。在這方麵,聖王也是我們的榜樣,聖能盡人倫,王能盡禮製。到了能盡倫盡製的地步,認識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停止了。希臘的哲人對於自然之理有極大的興趣,而儒家的聖賢們包括荀子這樣的大學問家在內,都缺乏研究自然科學的熱情。這是中西明顯的不同之處。


    荀子認為知識有許多層次,其中有感性的,有理性的,有實踐的,一層比一層高。光有聞見而無心知那就會產生謬妄,光有心知而不去實踐,那就會出現困惑。不但能坐談道理而且能起而實行,那才是對於事物有了真正的認識。所以他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行之而止矣。”(《荀子·儒效》)


    孟荀兩派對儒學的發展都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但因兩派強調的重點不同,它們的曆史命運也不同。孟子學說迂闊,不能適應戰國時代的曆史條件,所以未受信用,但是在漢代特別是宋代以後,他的性善說、心性觀與當時的理論思維十分合拍,因而備受重視。荀子學說啟迪了後期法家的思想,它的許多觀點為後者吸收,應該說它在秦統一六國的過程中起了作用。後來的統治者不行仁義但標榜仁義,刻薄寡恩卻硬要與法家劃清界限,於是荀子就成了他們打擊排斥的對象,這當然是很不公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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