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吉大港大學周圍村落的反覆造訪,我得到了許多對格萊瑉銀行的建立至關重要的發現。窮人教會我一種全新的經濟學,我從他們的立場理解他們所麵臨的那些問題。我做了很多嚐試,有些是有效的,而另一些則毫無用處。其中一個嚐試很有收效,那就是向人們提供小額貸款,幫助他們自雇謀生(selfemployment)。這些貸款提供了一個起點,使那些貸款者可以從事鄉村手工業,以及利用他們已有技能的其他方式來掙錢。


    我從未想像過,我的小額貸款規劃(microlendingprogram)會成為一個為250萬人服務的全國性的「窮人的銀行」(bankforthepoor)的基礎,也沒想到它會綿延五大洲,在一百多個國家得到採用。當時,我隻是努力想從自己的負疚感中解脫出來,想要實現幫助幾個饑民的個人願望,但結果並未止於隻幫助幾個人。那些由於小額貸款而生存下去的人是不會允許我就此止步的。到後來,我也不允許自己就此止步了。


    《窮人的銀行家》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吉大港,博克瑟哈特大街20號(1)


    孟加拉最大的港口吉大港(chittagong),是一個有300萬人口的商業城市。我是在吉大港老商業區中心的博克瑟哈特大街(boxirhatroad)長大的。大街上有一條剛剛夠一輛卡車通過的繁忙的單行車道,將查克太港(插ktai)與中心作坊市場連在一起。


    我家處在大街上珠寶商聚集的桑那波蒂(sonapotti)。我們住在20號,是一座兩層的小房子,樓下是我父親的首飾作坊。小時候,我的世界充滿了大街上的喧鬧聲和汽油味道。卡車與手推車永遠在我們的街上堵塞著,我整天都能聽見司機的爭吵、叫喊和鳴笛聲,永遠是一派狂歡的氣氛。夜半時分,街頭的小販,玩雜耍的,和乞丐們的吆喝唿喊聲終於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我父親作坊中的錘擊聲、銼磨聲與拋光的聲音。


    我們隻占據了樓上的廚房與四個房間:母親的房間,收音機房間,主房間和餐廳,餐廳一天鋪三次地席,供我們全家用餐。平屋頂是我們的遊戲場,玩倦的時候,我們經常注視著樓下的顧客與在後房做工的金匠來消磨時間,或者就看著外麵那無盡變換的街景。


    博克瑟哈特大街20號是父親在吉大港的第二個商號,第一處商號被一枚日軍炸彈炸毀了,父親隻好放棄了它。1943年,日本人入侵鄰國的緬甸,並威脅著整個印度。然而吉大港一直沒有遭到嚴重的空襲,日本飛機扔下的更多是傳單。我們很喜歡從房頂上看那些傳單像蝴蝶般向城市飄落下來。但是,當我們第二座房子的一麵牆被日軍的炸彈炸塌後,父親迅速將我們轉移到安全之地——他的家鄉巴圖亞村(bathua),我是在戰爭爆發之初出生在那裏的。


    巴圖亞離吉大港大約七英裏遠。我的祖父在那裏擁有土地,他收入的大部分來源於農作,但是他對首飾行業更有興趣。他的長子,我的父親杜拉·米亞(dmia)也進入了首飾行業,並很快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製造商和為穆斯林顧客服務的珠寶飾品商人。父親是個心腸很軟的人,他很少處罰我們,但對我們的學習要求十分嚴格。他有三個鐵保險櫃,每個都有四英尺高,嵌裝在商鋪櫃檯後麵的牆壁裏。店鋪開門時,他讓保險櫃也敞開著。保險櫃厚重的門裏麵是鏡子和格子,看上去根本不像保險櫃,而更像是商鋪貨架的一部分。在每日的第五次祈禱之前,也就是關門時分,父親會把這些保險櫃的抽屜都關起來。直到今天,我仍然能記起那些沒有上油的合葉發出的吱扭聲和每個保險櫃上的六把鎖一一被鎖上時所發出的哢嗒聲。這些聲響剛好給我和哥哥薩拉姆(sm)足夠的時間,丟下手頭正在做的無論什麽事飛跑到書本旁。隻要父親看到我們坐在那兒讀書,他就會高興地說:「好孩子,好小夥子。」然後他就去清真寺做祈禱了。


    父親一生都是一個虔誠的穆斯林,曾三次去麥加朝聖。他總是一身白色的穿戴,白色的拖鞋,白色的寬鬆褲,白色的束腰外衣和一頂白色的祈禱帽。那副方框玳瑁眼鏡和花白的鬍子,使他具有知識分子的樣貌,但他從來就不啃書本。擁有一個大家庭和一個成功的企業,使他沒有什麽時間來查看我們的功課,他也不喜歡那樣做。他將生活分別投入到工作,祈禱,與親人們身上。


    與父親形成對比,我的母親索菲亞·卡圖恩(sofiakhatun)是一個有決斷的堅強女人。她是家中的紀律執行者,一旦她咬住下嘴唇,我們就知道,別想試圖使她改變主意了。她想要我們都像她一樣有條有理。她對我的影響可能是最大的。母親十分善良並充滿同情心,總是周濟從遙遠的鄉下來看望我們的窮親戚。是她對家人和窮苦人的關愛影響了我,幫助我發現了自己在經濟學與社會改革方麵的興趣。


    母親出身於一個小商貿者之家,家人從緬甸採購貨物來販賣。她的父親把擁有的土地大部分都租了出去,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寫編年史,吃美食。這最後一個愛好最令他的孫兒們與他親近。早年間,我記得母親經常穿一件滾著金邊的鮮艷紗麗(sari),烏黑的頭發總是在前麵向右分縫,後麵盤成一個飽滿的發髻。我非常愛她,我肯定是最經常拽著她的紗麗要求關注的那個孩子。最重要的是,我記得她講的故事,她唱的歌,比如關於卡巴拉(karb)的悲慘故事。每年在穆哈蘭節(moharram)期間——穆斯林為了紀念卡巴拉舉行的儀式,我記得我都要問母親:「媽媽,為什麽房子一側的天空是紅色的,而另一邊是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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