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昌在驛館裏埋頭核查了五天,已基本上掌握了王伸漢貪贓的確鑿證據。他發現,目前的戶口清冊與鄉間的實際人數並不相符,由於近年來大量農戶逃荒遷外,實際人數不過是清冊人數的三分之二而已。而賑濟帳目上的領銀人數,又遠遠超出了在冊人數,尤其是領銀數額,帳目上是每人平均五分銀子,但自己實地查訪的結果卻至多每人攤上二分左右。這樣看來,發到山陽縣的九萬多兩賑濟銀,竟有六萬餘兩被剋扣了。李毓昌望著堆滿案頭的帳目清冊,一股怒火直衝發冠。他的眼前映現出了災民們在大風中抖顫、在飢餓中掙紮的景象,也映現出了山陽縣城張燈結彩的景象。王伸漢那胖得臃腫的肥臉與災民們枯瘦得幾乎皮包骨的麵容不斷地在他眼前晃動。他情不自禁地把拳頭捶向桌麵,一隻精緻的景德鎮細磁茶杯被震到地上摔得粉碎。李毓昌被粉碎聲驚醒,他搖了搖頭暗暗告誡自己要靜思製怒,待心境略為平靜了一點之後,才提起筆來準備草擬給總督鐵保大人的呈文。忽然,驛館外一片喧譁,李毓昌正待詢問是誰在深夜裏還不好好休息,李祥卻挑起門簾進屋來了。李祥不知為何有些激動,他似乎忘記現在已經是二更多了,大聲稟報導:“山陽縣首富鄉紳趙榮前來拜訪老爺。”李毓昌暗想,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半夜三更他來幹什麽?本待迴絕不見,又恐怕他有什麽大事要報告,隻得說了一聲“請”。話音剛落,窗外已傳來了一個人的說話聲:“李大人為國為民,真是廢寢忘食啊!”接著,門簾被挑開,一位衣飾華貴、銀髯飄灑的老鄉紳笑眯眯地走進屋來,見了李毓昌深深地施了一禮道:“小人趙榮,叩見李委員李大人!”跟著又倒退了一步,看那意思似乎真的就要下跪。李毓昌隻得搶上一步攜住他道:“老先生不必客氣,快快請坐。”趙榮畢恭畢敬地又施了一禮才在下首位上坐定。李祥捧上茶來,趙榮在接茶的時候,衝著跟隨來的華衣管家使了個眼色,華衣管家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封“紅包”遞到了李祥的眼前,並言道:“有勞管家,家主略有薄敬,不成敬意,還請管家笑納。”李祥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簡直是心花怒放,剛要伸手去接,卻發現李毓昌正用嚴厲的目光盯著自己,不覺倒抽一口涼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一切,被跟隨趙榮前來的“管家”全看在了眼裏並記在了心上。這個“華衣管家”便是王伸漢的心腹小役包祥。包祥捧著“紅包”又往李祥跟前送了一下,李祥趕緊推辭不收。趙榮伸出大拇指來讚嘆道:“久聞李委員清廉如水,想不到連您的管家都能夠不收饋贈,老朽實在敬佩。”說罷令包祥收迴銀子,又對李祥道:“老朽在驛館前廳備了一席宵夜,特意招待管家的,老朽今天有要事與李委員相商,管家可肯賞光與我的管家權去前廳小飲一番?”李毓昌對這位趙鄉紳敢於當著自己的麵賄賂李祥,已經十分不滿,想不到他竟敢進一步藉口驅趕自己的管家,實在是太無禮了。正要發作,猛然記起要靜思製怒的告誡,思忖道:何不趁此摸一摸這位趙鄉紳的真正來意?於是,李毓昌順水推舟地對李祥道:“既然趙老先生有此厚意,你就去前廳飲他幾杯吧!”包祥見李毓昌應允了,就十分熱情地走過來拉著李祥走了。待屋子裏恢複了寧靜後,趙榮才笑著對李毓昌道:“聽說李委員來山陽後日夜操勞,縣令王伸漢王大人十分惦念,又恐外界流言紛壇,所以便委託老朽來看望李大人。”李毓昌不卑不亢地道:“為國賑民,李某理應如此。那王縣令也過於關照了。”趙榮搖了搖頭道:“李大人過謙了。山陽災民有了大人這樣的救星,必能早日歸返家園。王縣令恐大人來後度支不便,特意囑咐老朽,由本縣鄉紳共同集銀五百兩,以做在山陽公幹之資,諒大人不會不賞臉吧?”李毓昌冷笑了一下道:“老先生不覺得五百兩銀子太少了嗎?”趙榮聽李委員嫌錢少,心中大喜,立刻接道:“這五百兩銀子僅是鄉紳們給大人敬獻的程儀。王縣令還有一筆大饋贈,也委託老朽前來敬奉。”鈥共心道:來得正好,我倒要看看王伸漢要幹什麽。口中卻言道:“淚幊與王縣令本無淵源,王縣令為什麽要給我饋贈?”趙榮湊過來道:“看來李大人也是直爽之人,老朽不妨實話實說。曆來黃河水患,地方官在分放賑銀中都要留下一些,做為好處籽,這筆費用當然凡是與賑濟沾邊的官員都要有份m蹕亓罱衲曖盅章辦事留下了一點銀子,省梨|8梨|11乩鋦饔興竟僖鄱家咽杖×死份5這筆錢說是循章,又不合法,省裏派大人前來查訪,自然難沒11製普饋u叛鋶鋈ィ不但王縣令吃罪不起,就是巡撫7司5撈ù筧嗣孀由弦膊緩每礎m蹕亓釵此十分憂愁,特地委托老朽前來說合,隻要李大人繓}意為之燕胛,王縣令願贈白銀一萬兩,為李大人置辦家財……”李毓昌聽到這裏,盡管再三忍耐,也壓不住心頭祬拳火了k站起來聲色俱厲地對趙榮說道:“王伸漢想用一萬兩白銀封住淚幊的嘴?真是癡心妄想1疚員奉命來山陽查賑,隻知道依穟痛υ吖伲為民奪利m跎旌撼嘶坪鈾患,在啼10藕的災民口中克扣糧款,致使數莖儺瘴之喪生,近萬戶家庭流離失所,其罪惡之大已屬不赦1疚員正在詳加核查,14鮃獗公辦事。今天王伸漢竟敢派人公開賄買朝19官,真是無法無天,膽大妄為1疚員定要將此事呈報總督鐵大人,依法嚴懲腆a儻劾簟d慊厝ジ嫠咄跎旌海叫他快快準備請罪文告,去省台大人麵前自首,或許能眞∩砑倚悅,否則悔之晚矣!”趙榮見李毓昌動了真怒,暗自後悔過於孟浪p孤讀送跎旌旱牡紫福但事已至此,隻好打腫臉充胖子,也站起身來軟中帶硬地迴道:“老朽何敢多言?不過山陽縣的銀兩已經籾攪聳 8各級官吏身上,李大人執意要告3恐怕也得惦量一下,是大人一人說了算,還是撫台4司各級大員說了算?”李毓昌不屑地揮了揮手道:“無勞你來關照,你還是請便吧。”趙榮蝞衷偎迪氯ゼて鵠鈥共的火把自己扣下不放,趕緊就坡下驢道:“褥犓老朽告辭。”說完慌慌張張地奔到前廳,拉起了正與李祥談得投機的包祥,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驛館,直向縣衙跑去,而縣衙的一間大客廳裏,此刻,還依然閃爍著明亮的燭光m跎旌赫在客廳內心急如焚地等待著趙榮及包祥的迴音k蟤李毓昌能把萬兩銀票收下,那麽自己的官職5匚弧5砑倚悅也就有眜狹恕k也相信一萬兩白銀是一個誘人的釣餌,諒李毓昌一介窮書生不會不見錢眼開5趙榮、包祥去了一個多時辰了,還不見迴轉,又實在令人不安,莫非李毓昌變了臉,把趙榮等人都扣下了?如果那樣,可就壞了,但驛館那裏19揮興屠匆壞憬艏鋇南1j奔湟壞愕愕毓去了,一輪上弦砸丫移過了中天,夜風把院子裏的幾杯青竹吹得沙沙作響,好像也在喻示著不安。王伸漢漫無目的地在廳堂內踱來踱去,此刻他有點埋怨包祥太不會辦事了,為什麽連送個禮單也要拖上一兩個時辰?正在急得六神無主之際,院子裏傳來了腳步聲。王伸漢急不可待地一下子拉開了客廳的門。果然,門外正站著趙榮和包祥。隻是趙榮顯得垂頭喪氣的樣子,包祥的臉上也是陰沉沉地不見笑容。王仲漢一見,便知道事情準是辦砸了,但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問道:“事情進行得怎麽樣?”趙榮沒精打彩地將李毓昌的態度繪聲繪色地報告了一遍。王伸漢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差點昏死過去。趙榮、包祥慌忙過去攙扶,又是捶胸,又是掛背,又是掐人中,許久,王伸漢才長長地緩過一口氣來。趙榮知道今天是自己把事情辦砸了,不敢久留,丟下那萬兩銀票,安慰了幾句便悄悄地溜走了。屋裏隻剩下王伸漢和包祥兩個人。王伸漢心裏是又氣又恨又怕,盯著包祥道:“這李毓昌也真是可惡至極。難道,我們就在這裏束手待斃?”包祥並不迴答,而是迴身走到客廳門前,拉開門向外張望了一眼,又把門關得嚴嚴的,這才轉身言道:“老爺說得不錯,那李毓昌真是不識抬舉。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他的親隨奴僕李祥卻是個用得著的人。”王伸漢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立即追問道:“那李祥是何等樣人?”包祥的臉上泛起了一絲陰險的笑容道:“這位李祥,不但貪財,而且膽大,他隨李毓昌來山陽,隻是想撈幾個錢迴去的,不想李毓昌假作正經,害得他斷了財路,心中十分惱恨。方才我與他一起飲酒,試著用話套引,他已答應暗中為我們通遞消息。我給了他一封銀子,他感激萬分,說隻要今後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盡管開口。”王伸漢聽罷,心情略微鬆快了一點,但旋卻,他又緊縮著雙眉道:“想那李祥,隻是一個僕從,他又如何能幫助我等?”包祥走到王伸漢身邊,貼在王伸漢的耳際道:“老爺,李毓昌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他手頭有查帳清冊,如果能買通李祥,叫他設法把全套帳目清冊盜出來銷毀,李毓昌也就失去了告發老爺的憑據。即便他再從頭查起,我們也可推託找不到清冊副本,令他無據可查。拖延上一段時間,他的複命期限也就到了。我們再花上幾個錢,讓他按我們的意思迴複總督,諒他也不能不依。老爺以為如何?”王伸漢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那個李祥,真的是那麽可靠嗎?”包祥立刻接過來道:“老爺,那李祥隻認銀子不認主人,小人一定能設法打通他的關節。”王伸漢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如此甚好。你告訴李祥,要早點動手,不要等李毓昌把呈文寫好了再動。卑祥迴道:“老爺請放寬心h日之內,小人一定會有好消7屠礎!蓖跎旌郝意地點了點頭,囑咐包祥道:“此事須要慎密,萬萬不可走露風聲。”包祥道:“這個小人省得。”剛要走,王伸漢又叫住他問道:“那個李毓昌可曾攜家眷女侍?”包祥道:“除了李祥等三個管家外,隻有他李毓昌一人。”王伸漢點頭道:“好,你再去找兩個絕色的風流女子,送往那驛館挑逗n揖筒恍牛他李毓昌乃久曠之人,會對女色無動於衷。”這金錢和女人,乃是王伸漢出奇製勝的兩大穟γ曾經屢試不爽0祥言道:“老爺想的真是周到k李疏昌不愛金錢,難道也不好女色?”王伸漢笑綻:“不愛銀子又不好女色的官吏,本縣還從未遇到過v灰他李毓昌進了我的溫柔鄉,那他就得乖乖地聽本縣擺布。”包祥接道:“我們一邊去收買李祥,一邊用女色引誘李毓昌,這雙管齊下,還不是萬無一失?”王伸漢惡狠狠地同時又十分自得地道:“任何人,包括他李毓昌,都不會在這山陽境內翻起什麽大浪?”言罷,這主仆二人一起大笑起來u廡ι,在這萬籟寂靜的夜晚,顯得是那樣的恐怖20茄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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