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山陽縣城裏,這幾天顯得分外熱鬧,為迎接省裏派來的查賑委員,縣令王伸漢親自布置,在縣城內搭了三座彩色牌樓,縣衙前披紅掛綠。小小的縣城張燈結彩,一派洋洋喜氣,使人走進縣城後會誤以為這裏逢到了什麽國家喜慶大典,而把數萬災民陣飢號寒的現實忘得一幹二淨。王仲漢還派出了兩批精幹的差役,在察賑委員的來路上設下接官亭,準備了八抬大轎,恭候察賑大員。然而,王伸漢沒有料到的是,第二批救濟銀九萬餘兩如期解到,那察賑大員卻杳無音訊。王伸漢納悶了,那李毓昌會到哪兒去呢?三天之後,王伸漢才接到災區裏正們的報告,那察賑委員李毓昌,並沒有到縣裏落腳,而是直接到災區去了。王伸漢一時有些慌亂起來,暫且擱下不提。再說黃水橫流的山陽災區,災民們已經斷糧四天了。由於大水遲遲不退,凡是高崗處都擠滿了無家可歸的老百姓。他們衣不遮體,麵色蠟黃,三五成群橫躺豎臥,似乎連掙紮的能力也失去了。在被大水趕出家園的前幾天,他們還能看到官府裏的一些差役,有時甚至會發現一位縣尉類的小吏來災區登記機民人數,裏長們也曾帶人送來一些救濟糧和衣物。但是由於救濟物資太少,常常被一搶而空。後來改為施粥,每天早晨可往指定地點排隊領取一碗稀粥,幾天後粥越來越稀,直到變成米湯。最近,連米湯也沒有了。大人們還可以不聲不響地忍飢待救,而那些可憐的兒童卻餓得不斷哭叫。不久,有的老人和兒童開始被活活餓死了。一些強壯的男人也禁不住飢餓的威脅,撇開父母妻子,前去尋找生路了。走不了的,就隻有蜷縮在一塊塊的高地上,等待著死亡。李毓昌率領著家人李祥、顧祥及馬連升三人,在災區連續轉了三天,忍受著飢餓,腳踏著泥濘,親自到一間間的破席棚子中去撫恤百姓,同時詳細地記錄受災的人數,了解損失情況以及山陽縣放賑情況。災民們沉痛地陳述了他們的不幸,並異口同聲地咒罵縣令王伸漢,說他把大批賑濟銀兩都裝進了自己的腰包,隻用幾碗米湯一樣的稀粥來應付災民。李毓昌並不絕對輕信這些議論,卻認真地把施捨的物資和救濟粥都折合成銀兩數,對整個災區的人數、救濟品發放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這一天,李毓昌在自己棲身的破席棚裏,正借著昏暗的燭光審閱著幾名鄉正裏長送來的告發王伸漢貪贓枉法的信件。短短的幾天裏,他收到的這類信件已達幾十封了。他正看得投入呢,卻見隨同前來的李祥等三個僕人,一頭鑽了進來。還未等李毓昌開口詢問,李祥就先言道:“老爺,小的們來向您辭行!”李毓昌驚異地望著這三個僕人,不知他們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見主人疑惑不解,顧祥又搶上前一步帶著怒氣道:“小的們跟隨老爺,雖沒敢指望升官發財,卻也盼著能來山陽縣在人前人後榮耀一番。誰知老爺放著縣城不去,偏偏往這黃水坑裏鑽。小的們幾天吃不上一頓飽飯,睡不了一個安穩覺,實在吃不消了,隻好告辭另奉他人……”李毓昌聽罷不覺一陣惱怒,沉下臉來,異常嚴肅地道:“李某奉總督均令,來山陽察賑,隻知為處在饑寒境地的百姓辦一點好事,從未想過什麽出人頭地榮耀一番。如今山陽災民正處水深火熱之中,貪官汙吏卻乘機從中剋扣救濟銀,使千百萬百姓災上加災,你們難道竟無動於衷?老實告訴你們,跟隨李某當差隻能是苦差事,即使是到了山陽縣城,你們也休想狐假虎威、趾高氣揚。如果你們後悔,可以現在就走。”說完用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三個僕人一眼,又把頭埋到信件堆裏去了。那李祥、顧祥及馬連升三人,本是想用辭行來要挾李毓昌,並沒有真要離去的意思,他們知道省裏來的察賑委員,在小小的山陽縣地位是何等尊貴,哪裏肯放過這個出頭露麵大撈一把的機會?於是,馬連升假裝被李毓昌的話感動了,陪著笑說道:“老爺教誨有理。小的們實在是一時湖塗,從今後一心跟隨老爺,不管多苦多累,絕不再有怨言。”但李毓昌嚴肅的神19揮惺裁椿漢停且又帶著幾分威嚴道:“如果你們不想走,我也要把話講明,對你們要約法三章5諞唬到了山陽縣,隻準你們替我料理私事,不得擅自插手公事5詼,不準與山陽縣的衙役官住單獨接觸5諶,不準私收山陽縣任何人的半分銀子u餿知,如果犯了其中的一條憚我就要將你們送交有司衙門審理,聽清楚了沒有?”李祥等三人聽到李毓昌這樣說,不覺麵麵相覷,心裏頓然感到了一陣失望,但表麵上仍然唯唯諾諾,表示願意聽從老爺吩咐。李毓昌這才把麵色放得平和了一些,言道:“這幾逃訥奔西跑地,你們也確實十分疲倦g胰バ菹吧,明天早晨收拾行裝,起身去縣城。”李祥等三人趕緊應聲“是”,慌慌忙忙肇辭別主人,鑽進另一間席棚睡覺去了?


    山陽縣令王伸漢這幾天被李毓昌搞得神魂不寧。他在縣城裏張燈結彩迎候李毓昌,而李毓昌卻直接去了鄉裏,等派出幾路人去鄉裏迎接時,李毓昌又風塵僕僕地來到了縣城。最可笑的是,王伸漢天天喊著接省裏來的委員,全縣衙住幾乎都懷著小心謹慎的心情,等候著李委員光臨,而李毓昌來到縣衙門前時,卻差點被看門的衙役趕走。那一天,李毓昌領著李祥等僕人,一路風塵地來到了縣衙門前。李祥過去對看門的衙役道:“煩請稟報縣令大人,說我們要見他。”那衙役看看李毓昌等人,一個個衣冠不整、麵容憔悴,便誤以為他們是饑民,於是就把驢臉一拉道:“吠!你們的膽子也忒大,想見縣令老爺。縣令老爺是你們這些刁民隨便可以見的嗎?還不快給我滾!”李毓昌的心頭正翻滾著災民們忍飢挨餓的慘象,見狀便氣道:“一個小小看門衙役,竟也如此蠻橫,當真是無法無天了!”那衙役聞言大怒,掏出一條鐵鏈子就沖向李毓昌,口中叫道:“他媽的,你這個刁民,竟敢跟老子頂撞,看老子不鎖了你把你押入大牢……”顧祥連忙喝道:“爾等不得無禮!這位便是總督大人派來的察賑委員李毓昌李大人!”看門衙役一聽,即刻嚇得屁滾尿流,扔下鐵鏈,跪在地上不住地向李毓昌叩頭道:“小人有眼無珠,請大人恕罪……”李毓昌不屑與這類勢利小人動怒,隻冷哼一聲便闊步走入縣衙。王伸漢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當即下令將那個看門衙役重打二十大板,並趕出衙門。如果說這麽一個小小的插曲令王伸漢很是有點不安的話,那以後的事就更是叫他不安了。李毓昌根本就沒聽他的任何口頭匯報,而是在到達縣衙的當天,就下令把全部賑濟帳目調齊送審。對此,王伸漢卻也不懼。因為這套帳目完全是他一手偽造的,帳麵數額可以說是點水不漏,諒李毓昌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誰知第二天一早,李毓昌就派管家李祥來縣衙,要立即調取災區各鄉的戶名清冊。這一下王伸漢有些慌了,他請李祥先迴驛館,說戶口清冊調齊後自己親自送去,但李祥卻虎著臉冷冷地說:“我家老爺有令,叫我帶了清冊迴去。”王伸漢無奈,隻好通知書使把各鄉戶口清冊點齊交給了李祥。戶口清冊被取走之後,王伸漢立即派心腹小役包祥前去驛館暗中監視。包祥迴來稟道:“那李毓昌整整三天沒出驛館大門,他房內的燭光常常是通宵達旦。他的三位親隨管家更是循規蹈矩,很少出來活動,偶爾在街市上轉一轉,也絕不與人搭訕,而且從來沒見過他們的笑臉。”王伸漢情知那李毓昌正日以繼夜地在核查賑濟銀兩的發放數目,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有一種直感,這李毓昌李大人,跟以往那些省派的大員們,截然不是同一類人。他皺著眉對包樣道:“不知這位李委員,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包祥倒是十分鎮靜地道:“老爺不必過慮。千裏做官隻為財,不信這位李大人就不要錢。如今他故作姿態,不過是想多要幾個錢罷了。老爺可請一位德高望重的鄉紳去驛館疏通一下,無非是多給幾兩銀子罷了。”王伸漢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道:“此話雖有道理,但本縣以為,這李委員看來確實非同一般。在沒搞清楚他的底細之前,萬萬不可造次,還是先差人前去驛館試他一試為妥。”說罷,這主僕二人便細心地策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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