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瑞士看央行困境


    2015年不太平,新年國際資本市場第一隻黑天鵝來自瑞士央行。


    1月15日,瑞士央行宣布放棄1.2的歐元兌瑞士法郎匯率下限,同時降息至–0.75%。這一舉措出乎市場預料,因為此前不久瑞士央行行長喬丹還信誓旦旦地保衛這一比價,消息一出,市場措手不及。一時之間,歐元大幅下跌,歐元兌瑞士法郎大跌13.5%,瑞士法郎兌美元則上漲超兩成。華爾街投行損失慘重,甚至有外匯經紀商因此申請破產,不少外匯交易員稱之為“大屠殺”。


    瑞士央行這一舉措讓其信用度大打折扣,而瑞士本身也深受其害,無論短期還是中期。先說短期,在政策推出當天,瑞士股市大跌,跌幅一度接近10%,當天造成上千億瑞士法郎市值蒸發,金融行業更是深受其害;從中期來看,強貨幣對於一個國家並非福音,尤其是對出口行業,瑞士央行這一舉措使得瑞士企業很受傷。瑞士主要產業是鍾錶以及旅遊,瑞士法郎上升對於出口相當不利,斯沃琪集團執行長就放話表示瑞士央行的行動是一場“海嘯”。


    盡管如此,一切行為背後都可找到理性解釋,瑞士央行的自殺式“雷霆手段”也有其苦衷。三年半前,瑞士央行強行將瑞士法郎與歐元掛鉤,但隨著歐元動蕩,瑞士接近2%的經濟增長在歐元區可謂一枝獨秀,這也意味著瑞士法郎的實際內在價值相對歐元出現升值,導致資金不斷流入瑞士,這也使得瑞士央行不得不一直買入歐元以壓低瑞士法郎匯率。在過去1.2的比價之下,瑞士央行由此成為賣出瑞士法郎買入歐元的主要對手。


    瑞士央行固守歐元兌瑞士法郎1.2防線,令瑞士法郎被認為是避險貨幣,波動很小,表現穩定,然而風平浪靜之下其實隱含著不穩定。隨著歐元不斷升值,瑞士央行不斷買入歐元資產,而其購入的歐元直線上漲,這甚至導致外匯儲備占瑞士gdp比例高達70%,而三年前這一比例僅僅為30%,其中歐元比例為45%左右,幾乎占據半壁江山。


    這一比例對於一個小國家而言風險過大,而瑞士央行又是一家上市公司,因此自身也有考慮,麵對歐元的貶值預期,一方麵,如此高昂的外匯儲備難以承受;另一方麵,如果未來歐洲qe繼續擴大規模,那麽對於瑞士來說,負擔將更重。因此,瑞士央行選擇突然手段結束掛鉤不失為自保之策,可謂“長痛不如短痛”。


    瑞士央行變臉根源,還是在於當時歐洲央行的量化寬鬆即將推出,瑞士央行隻是先發製人而已。這一次市場動蕩背後,不僅昭示了主要央行的各自為政,更反映了歐洲內部經濟政治的分裂。目前歐洲央行行長馬裏奧·德拉吉一直力主量化寬鬆,這也意味著央行可能買入歐元區各國國債。這對於希臘甚至西班牙來說可謂利好,比如西班牙國債一度大受追捧,收益率跌至1.66%;但是德國等主張緊縮的國家堅決反對,因為他們認為這一舉措無疑使得歐元區步入過去寅吃卯糧的老路。


    如此拉鋸之下,不僅歐元區量化寬鬆規模擴大一直沒有落實到位,反而充滿不確定性,市場各方也深受其害,未來很可能還有其他黑天鵝。


    經濟萎靡之下,全球央行競相寬鬆,從美國到日本,如今歐洲也即將加入量化寬鬆的隊伍。歐元區2014年12月cpi終值同比下降0.2%,這意味著歐元區正式進入通縮,這是五年以來的首次,為量化寬鬆的推出營造了輿論聲勢。歐洲央行量化寬鬆已箭在弦上之際,很多共識仍舊沒有達成,市場預期歐洲央行的量化寬鬆購買債券這部分很可能下放到各成員國央行。可以預計,在全球量化寬鬆混戰中,瑞士央行隻是第一個退出者,肯定還有後繼者。


    全球經濟低迷之下,低油價帶來的福利也難以抵消增長乏力的陰霾,寬鬆貨幣政策總被認為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2015—2016年全球經濟增長的預測下調了0.3個百分點,中國則被下調了0.5個百分點。對比之下,因為歐洲央行即將推出量化寬鬆的預期,歐元區2015年經濟增長預期僅僅被下調0.2個百分點,可見歐元區的量化寬鬆是眾望所歸。


    對於經濟低迷,imf總裁克裏斯蒂娜·拉加德評價全球增長前景過於緩慢脆弱、不平衡,而imf的政策建議包中,一如既往包含唿籲放鬆貨幣政策。問題在於,貨幣寬鬆真的有用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量化寬鬆拉動經濟的作用其實遠遠不如人們預期的那麽大。在危機之中,貨幣政策放鬆可以拯救金融機構不致倒閉,但是在日常經濟周期中,貨幣政策對於改善經濟表現迴天無力,即使對於改善通縮恐怕也難以奏效——別不信,看看日本央行與通縮對抗20年的痛苦經驗就可得知。既然如此,為什麽財經政要還是在唿籲貨幣寬鬆?在我看來,這或許主要源自政治家們得做點兒什麽的恆久心態,而貨幣似乎是最容易的部分。


    歐洲央行走向國際最後貸款人


    瑞士央行的突然發難,針對歐洲央行2015年的量化寬鬆,往深裏追究,則對應著歐洲央行在歐債危機中的曆史轉變。


    早在2010年,歐洲央行的角色已經出現轉變,危機給予其機會。當時歐洲央行行長特裏謝(jean-ude trichet)為金融市場穩定四處奔走,“它撐起了歐洲銀行業體係的大半江山;它在國債市場採取了幹預行動;它推動銀行公布‘壓力測試’的結果,並獲得了成功;針對麵世11年之久的單一貨幣,它提出了大膽的政治改革建議。與此同時,它的掌門人一直在不知疲倦地遊說政界人士採取緊急行動,並重視財政紀律”。


    從當時《金融時報》如此描述特裏謝的角色,就可認識到歐洲央行影響力增加是危機對歐洲的最顯著改變之一。反過來說,歐洲央行影響力增加的另一麵,其實也是歐洲央行去德國化主導的轉變。歐洲央行總部設在法蘭克福,過去大致由德國主導,是一家專注通脹的保守甚至乏味的機構,如今隨著歐債危機的蔓延,歐洲央行似乎變得無處不在。


    再往後,隨著德國與其他國家的分歧愈加明顯,德國人接替法國人特裏謝的計劃也落空,最終是義大利人出麵,事實證明,這位比前任更加出色。在混亂之中,歐洲央行行長馬裏奧·德拉吉不僅使得歐洲央行作用擴大,他本人也被視為是拯救歐元的人。


    他反覆強調在歐洲央行職能範圍之內竭盡所能保衛歐元,並且頻頻向歐洲領導人喊話,提醒他們不要忘記歐元的願景:“我們必須一起為歐元指明一條前進道路,即我們10年後的願景是什麽。”歐債危機之後,歐洲央行中德國的影響力已經被削弱,歐洲央行更多介入金融穩定,甚至在2015年終於邁出量化寬鬆的一步,但是這還不夠。


    從往昔的通脹守望者到如今的歐元拯救者,今天的歐洲央行可能已經和歐元設計者以及其奠基者的初衷有所背離。可是世界畢竟也與他們所處的時代有所不同了,這是危機的時代,危機需要歐洲央行承擔更多責任,這也是全球央行的大趨勢。


    不可否認,金融危機暴露了歐洲金融係統的短板,市場普遍認為今後歐洲金融體係將會出現新變革,共識之一在於歐洲央行的地位顯然將得到進一步加強。歐洲央行的大動作之一是2012年宣布建立銀行業聯盟,該動議賦予了歐洲央行對歐元區銀行進行集中監管的權力;與此同時,歐盟委員會新任主席容克(jean-ude juncker)宣布“資本市場聯盟”動議,並將其視為推進歐元區非銀行融資發展的努力。彼得森研究所客座研究員、布勒哲爾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尼古拉斯·維綸認為,歐洲央行的銀行業政策和歐盟委員會的資本市場立法最終將重塑歐洲金融體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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