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蔡率幕僚數人,輕車簡從,首途赴成都,在途中接到湖南耆宿父老敦請他督湘的電報,他分別迴電辭謝。8月1日蔡鍔入成都,抱病就任四川督軍,成都人民額手稱慶。這時的成都,因為兵連禍結,人心浮動,物價飛漲,幣製不穩,蔡接事後,物價立即迴跌,鈔票價值上漲。川中有五老七賢不遠數百裏趕來成都,願任顧問。8月3日蔡電保周道剛為川軍第一師師長,熊克武以師長兼重慶鎮守使,劉存厚以師長兼川邊鎮守使,尹昌衡為政務廳長。蔡鍔抵達成都後,他的本意隻是象徵式接受任命,加以他的喉病和肺病都日益嚴重,乃於8月5日致電北京段祺瑞總理,電雲:


    “川為繁劇區域,非孱弱病軀所能勝任。況鍔於起義之初,曾聲言於朋輩,一俟大局略定,即當幡然引退,以從事實業;今如食言,神明內疚,殊難自安。伏請代陳大總統俯鑒微忱,立予任命,抑或以羅佩金暫行護理。”


    8月7日黎元洪準予辭職。8月9日由蔣方震(百裏)陪同,啟程離川。動身之前特為文告別四川父老。文雲:


    “鍔履蜀士凡七閱月矣。曩者馳驅戎馬,不獲與邦人諸友以禮相見,而又多所驚擾,於我心有戚戚焉。顧邦人諸友曾不我責,而又深情篤摯,通悃款於交綏之後,動謳歌於受命之餘,人孰無情,厚我如斯,鍔知感矣。是以病未能興,猶舁輿入蓉,冀得當以報蜀,不自知其不可也。乃者視事浹旬,百政棼如,環顧衙齋,森肅賓從,案牘藥爐茶鼎,雜然並陳,目眩神搖,甚矣其憊,繼此以往,不引疾則臥治耳。雖然蜀患深矣,扶衰救弊,方將夙興夜寐,胼手胝足之不暇,而顧隱情惜己,苟偷食息,使百事墮壞於冥冥,則所謂報蜀之誌不其謬歟?去固負蜀,留且誤蜀,與其誤也寧負。倘以邦人諸友之靈,若藥瞑眩,吾疾遂瘳,則他日又將以報蜀者補今日負蜀之過,亦安其不可?鍔行矣!幸謝邦人,勉佐後賢,共濟艱難。鍔也一葦東航,日日俯視江水,共證此心,雖謂鍔猶未去蜀可也。”


    蔡由成都啟程,先至重慶,稍作逗留,然後換乘輪船下駛,他到宜昌時,會見了從四川退出的陳宦,這時陳已辭去湖南督軍,並把他所率領相當於一個師的軍隊解散。蔡、陳本是好友,於今把臂旅途,相見甚歡。蔡邀陳同輪赴漢口,陳感覺到和蔡同行,一榮一辱,實在沒趣,因此婉言謝絕。


    蔡由宜昌乘大元商輪於8月26日抵達漢口,湖北督軍王占元派楚信、楚義等巡防艦駛往武昌上遊迎迓,各機關、各團體歡迎人群分乘小輪在江幹把大元輪圍在垓心。王占元希望蔡能在武漢多停留幾日,蔡則堅決辭謝,於是王便在楚材艦上大張筵宴,盛大款待蔡和他的隨行人員。蔡並未登岸,當天晚上就換乘江裕輪繼續下駛。


    8月28日蔡抵達上海,下榻哈同花園,他不願人們把他當成一個偉大人物來歡迎,因此他設法把自己隱密起來,僅到梁啓超的禮廬一行,師生二人把臂歡談,相對欷歔。


    段祺瑞電請梁啓超轉勸蔡到北京西山療養,不必遠渡日本,蔡沒有忘記以前袁召他去北京,便成為政治俘虜的往事,因此他推託說:北京繁囂,不適宜於養病。


    9月8日蔡由上海啟程赴日本。抵神戶時,日本記者群趨訪問,蔡以手指喉,不能作答,由蔣方震代為接談,蔣說:“將軍之病,由於袁世凱而起,納溪之戰,將軍語言艱澀,到滬州時全然不能發音,七月廿日由敘府赴成都,勾留九天,病情更加轉劇。黎、段勸將軍移居北京西山靜養,將軍以不能杜門謝客為慮,所以決計來貴國就醫。”


    蔡的喉疾和肺病,因拖延過久,抵達日本後已是病入膏肓,群醫束手,藥石無效。


    11月8日,蔡自知不起,由左右扶起看窗外飛機,黯然對好友蔣方震說:“我是不行了,我不能死於對外作戰的疆場上,真是死不瞑目,我死後有一事想拜託兄。”蔣問是何事?蔡已無氣無力,喘息地說:“千萬薄葬,讓我九泉無憾!”蔡迴到病榻,即請蔣方震代筆遺電:


    一、願我人民、政府協力一心,采有希望之積極政策;二、意見多由於爭權利,願為民望者,以道德愛國;三、在川陣亡及出力人員,懇飭羅、戴兩君核實呈請恤獎,以昭獎勵;四、鍔以短命,未克盡力民國,應行薄葬。


    就是這一天,這位一代偉人,視富貴如浮雲,功成而不居的護國元勛蔡鍔將軍與世永訣了。他離開這個世界時,年僅35歲。


    蔡去世後,舉國震悼,萬裏雨泣。


    黎元洪大總統於11月10日、11月28日、12月4日、12月21日四次以大總統命令褒揚和國葬。


    蔡鍔之喪,全國唁祭,其祭辭和輓聯均有可傳者,摘抄數則輓聯於下:


    孫中山先生:平生慷慨班都護;


    萬裏間關馬伏波。


    梁啓超:知所惡有甚於死者;


    非夫人之慟而誰為?


    康有為:微君之躬,今為洪憲之世矣;


    思子之故,怕聞鼙鼓之聲來!


    唐繼堯:所至以整軍保民為要圖,眾論之歸,大將慈祥曹武惠;平時惟讀書致用相敦勖,公言不死,秀才憂樂範希文。


    丁懷瑾:成不居首功,敗不作亡命,誓師二語,何等光明,故一旅突興再造共和;下無逞意見,上無爭利權,遺書數言,如斯深切,問舉國朝野奚慰英靈?


    在所有輓聯中,楊度的一聯最引人注意,楊度的輓聯是:


    魂魄異鄉歸,於今豪傑為神,萬裏河山皆雨泣;東南民力盡,太息瘡痍滿目,當時成敗已滄桑。


    楊度是楹聯聖手,他一生可傳的輓聯甚多,可是他挽蔡的這副輓聯,並不高明,這是因為兩人政見立場相對立的緣故,所以他的下聯可說完全是對蔡的成就唱反調。


    至於小鳳仙的輓聯則是在莊嚴肅穆的偉人事跡中的一段小插曲,小鳳仙的輓聯和祭文都是衡州狂士王血痕所代撰。小鳳仙的兩副輓聯,當時傳遍都下,第一聯是:


    不幸周郎竟短命;


    早知李靖是英雄!


    第二聯是:


    萬裏南天鵬翼,直上扶搖,那堪憂患餘生,萍水姻緣成一夢;幾年北地胭脂,自悲淪落,贏得美人知己,桃花顏色亦千秋。


    蔣方震在蔡死後,由日本拍電迴國,電文說:


    “一年以來,公惡衣菲食以戕其身,早作夜息以傷其神。臨終之際,猶以未能裹屍為恨。然蔡公身雖未死於疆場,實與陣亡者一例也。”


    蔡的好友丁懷瑾用行動來懷念蔡的遺誌——功成不居,長揖歸田。蔡東渡前,丁任四川富順縣長,聞蔡噩耗即辭去縣篆,閉門著書,常以蔡的人格和抱負勉勵其家人子女,他稱道蔡是真正開天闢地的人物。古人說名滿天下,謗亦隨之,可是蔡卻打破了此例,他的成敗生死,不論是友是敵,是新是舊,莫不對他由衷稱道,理由很簡單:蔡以天下為己任,卻不以天下為己。


    北洋軍閥史話


    一○一、府院不和黎段水火


    黎元洪的一生,是幸運也是不幸,他在辛亥起義時糊塗地做了民國元勛,又在袁世凱稱帝失敗後,莫名其妙地坐上了總統寶座。袁世凱在做民國總統時,感覺到做得很不舒服,因此逐漸產生了總統不如皇帝的錯誤觀念,一念之差演成“洪憲稱帝”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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