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枯作火,揮拳歌舞,瓶之罄矣。必大張其說曰,吾有內醞萬瓶,可淹


    殺公等許許,三狂二禿何足難。邀往便往,刑一雞,摘蔬求豕。莊婦村


    中俏也,亟治庖。又有棋局,一宵千古。


    又《雁蕩記》起首雲:


    雁蕩山是造化小兒時所作者,事事俱糖擔中物,不然則盤古前失存


    姓氏大人家劫灰未盡之花園耳。


    以上幾節文章頗可以代表謔庵的作風,其好處在於表現之鮮新與設想之奇


    辟,但有時亦有古怪難解之弊。他與徐渭、倪元璐、譚元春、劉侗,均不是


    一派,雖然也總是同一路,卻很不相同,他所獨有的特點大約可以說是謔罷。


    以詼諧手法寫文章,到謔庵的境界,的確是大成就,值得我輩的讚嘆,不過


    這是降龍伏虎的手段,我們也萬萬弄不來。古人雲,學我者病,來者方多,


    謔庵的文集上也該當題上這兩句話去。


    王季重的九種十一種後來在圖書館裏也看到過,但是我總不能忘記《文


    飯小品》。今年春天在北平總算找到一部,據說是從山東來的,凡五卷,謔


    庵子鼎起跋稱戊戌,蓋刻於順治十五年也。卷一為致詞、尺牘、啟、表、判、


    募疏、贊、銘、引、題詞、跋、紀事、說、騷、賦。卷二為詩,內分樂府、


    風雅什、詩、詩餘、歌行,末附《悔謔》,計四十則,鴻寶《應本》中有一


    序,今未收。卷三、四為記與傳。卷五則為序、行狀、墓誌銘、祭文,以《奕


    律》四十條附焉。據餘增遠序中雲:


    “向其所刻,星分棋布,未歸一致,乃於讀書佳山水間手自校讎,定為


    六十卷,命曰《文飯》,雕幾未半,而玉樓召去,刻遂不成。”此五卷蓋鼎


    起所選,其跋雲:


    蓄誌成先君子《文飯》而製於力,勉以小品先之。而毀言至,曰,


    以子而選父,篡也;以愚而選智,誕也;以大而選小,舛也。似也,然


    《易》不雲乎?八卦而小成,則大成者小成之引伸也。智者千慮,不廢


    愚者之一得。父子之間,外人那得知,此吾家語也。吾第使天下先知有


    《文飯》,飢者易為食而已。知我罪我,於我何有哉。


    宋長白於康熙乙酉著《柳亭詩話》,卷二十九有《倪王》一條雲:


    明末詩文之弊,以雕琢小巧為長,篠驂飆犢之類萬口一聲。吾鄉先


    正如倪文正鴻寶、王文節季重皆名重一時,《代言》、《文飯》,有識


    者所共見矣。至其詩若倪之“曲有公無渡,藥難王不留”,王之“買天


    應較尺,賒月不論錢”,歇後市語,信手拈來,直謂之遊戲三昧可耳。


    歇後市語迥異篠驂之類,長白即先後自相矛盾,至其所謂《文飯》殆即


    《文飯小品》,蓋《文飯》全集似終未刊行也。王鼎起以選本稱為小品,


    恰合原語本義,可為知言,又其跋文亦殊佳,可傳謔庵的衣缽矣。知父


    莫若子,他人慾揚抑謔庵者應知此理焉。


    張岱著《有明越人三不朽圖贊》立言文學類中列王思任像之後幅文曰:


    王遂東,思任,山陰人。少年狂放,以謔浪忤人。官不顯達,三仕


    令尹,乃遭三黜。所攜宦橐遊囊,分之弟侄姊妹,外方人稱之曰,王謔


    庵雖有錢癖,其所入者皆出於稱觴諛墓,賺錢固好而用錢為尤好。贊曰:


    拾芥功名,生花彩筆。以文為飯,以弈為律。


    謔不避虐,錢不諱癖。傳世小題,幼不可及。


    宦橐遊囊,分之弟侄。孝友文章,當今第一。


    李慈銘批雲:


    遂東行事固無甚異,然其風流倜儻,自是可觀,與馬士英書氣宇峰


    舉,猶堪想見。若其詩文打油滑稽,朱氏謂其鍾譚之外又一旁派,蓋邪


    魔下乘,直無足取。此乃表其錢癖,而贊又盛稱其文章,皆未當也。唯


    郡縣誌及《越殉義傳》、邵廷采《思複堂集》、杜甲《傳芳錄》、溫睿


    臨《南疆佚史》諸書皆稱遂東為不食而死,全氏祖望《鮚埼亭外集》獨


    據倪無功言力辨其非死節,陶庵生與相接而此贊亦不言其死,可知全氏


    之言有徵矣。


    李氏論文論學多有客氣,因此他不但不能知道王謔庵的價值,就是張宗子的


    意思也不能懂得了。宗子此贊又見《琅嬛文集》中(光緒刻本卷五),其“謔


    不避虐,錢不諱癖”二句蓋其主腦,宗子之重謔庵者亦即在此。文集卷四有


    《王謔庵先生傳》,末雲:


    “偶感微屙,遂絕飲食,僵臥時常擲身起,弩目握拳,涕洟鯁咽,臨瞑


    連唿高皇帝者三,聞者比之宗澤瀕死三唿過河焉。”此與《文飯小品》唐九


    經序所雲:


    惟是總漕王清遠公感先生恩無以為報,業啟□□貝勒諸王(案紙有


    腐蝕處缺字,下同)將大用先生,先生聞是言愈跼蹐無以自處,複作手


    書遺經曰,我非偷生者,欲保此肢體以還我父母爾,時下尚有□穀數斛,


    穀盡則逝,萬無勞相逼為。迨至九□□初,而先生正寢之報至。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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