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妃忽然彎了彎唇角:“有件事王爺聽了一準兒高興。太子妃如今看孟側妃不大順眼,前些日子孟側妃生的兒子險些落水,王府裏也不過處置了個丫頭。且宮裏那件事,我已經弄明白了,當日顧氏並不想兜攬此事,是太子妃一意孤行,寧願惹得眾人疑心她與壽王有染,也要設下此局。這些話,我已經叫人往外傳了幾句了。”


    她慢悠悠地道:“自然,這都是我自作主張。依我的淺見,雖則這傳言於四弟名聲略有些妨礙,但若將來王爺大位能定,誰還敢揭起前事?若是不成,縱沒這事兒也一樣難過日子。隻是宮裏娘娘怕不是這麽想,若是知道我自作主張,怕是要惱的。”


    齊王一愕,果然大笑起來:“好!極好!你不必怕,母妃那裏有我呢。這條反間之計用得實在是好,過了這個時候,便再沒如此方便。”


    齊王妃懶懶地又彎了彎唇角,神態間有些敷衍:“妾身別的都不在乎,隻是王爺既想用著平南侯府,總歸不能讓他們與東宮太近了。太子妃既是要疏遠他們,妾身怎能不幫著添把柴呢?”


    “果然是本王的賢內助。”齊王誇讚了一句,又道,“甄氏那裏,怕是還要催一催。”


    齊王妃撐著頭想了想:“既是這樣,明日妾身就去平南侯府拜會一番。此次賑災捐銀,潞國公府與平南侯府捐得最多,雖說災民未必知道,妾身也該去說一聲謝謝。順便咱們府上的逃妾,妾身也實在有些疑心,莫不是藏在他們府上了?”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甚好。”齊王又贊了一句,“必得讓顧氏信了,甄氏才有下手的機會。”


    “若是這次甄氏立功,妾身許過她側妃之位。”


    “後宅之事,你安排便是。”齊王匆匆起身,“替本王更衣。估摸著父皇午後也要召本王進宮迴話了,得去舅舅家中商議一二,如今是一步也不能走錯。”


    齊王妃帶著兩個侍女替他換了一套不起眼的青衣小帽,看著他出了門,一個侍女才試探著問道:“王妃,莫不成真讓那甄氏做側妃?那等的出身,偏又不是個安分的……”


    齊王妃譏諷地笑了笑:“為何不讓?她若有命活到王爺登基,別說側妃,就是貴妃給她也無妨的。”


    第149章


    “夫人,齊王府的馬車到了府外了。”顧嫣然正在看廚下遞上來的除夕夜菜單,石綠便一頭紮了進來,神色匆忙,“看樣子是齊王妃到了,她來做什麽?”


    “去把甄氏挪出去。”顧嫣然鎮定地放下單子,“你怕什麽,又不是帶了人硬來搜府。她來得正好,從她在外頭傳那些話起,我就覺得她該動手了。這倒也好,早些將甄氏送走,早些了事。你看甄氏身子可還行?”


    石綠點點頭:“雖說斷斷續續總是病,不過如今有十幾日不曾發熱了,身子是虛些,可奴婢看要逃走還不難。”


    樂軒裏一陣混亂。甄真倚著床頭坐著,看石綠一陣風似的來迴進進出出,滿臉詫異:“石綠姑娘,這是——”


    “齊王妃來了。”石綠指揮著曙紅將甄真平日用的東西全部收拾起來,令樂軒看起來像是隻住著守房子的下人一般,“怕是過一會兒王妃就要藉口逛園子來搜人了,娘子得移出去。快將這衣裳換上,委屈娘子打扮成我們府裏的婆子才行。”


    甄真一麵慢吞吞地換著衣服,一麵將眼睛悄悄地往窗下一個匣子上看。這些日子她反反覆覆地病,石綠和曙紅隻得輪流陪在她房裏,片刻都不能離人。兩人閑坐無事,都帶著針線來做。甄真仔細觀察過,曙紅隻會做個鞋麵,石綠的針線卻甚好,做的都是些帕子香囊一類的貼身物件。前幾日她又燒了一迴,吃了藥後兩個丫鬟都在屋裏陪著,她聽見曙紅問石綠:“這肚兜是姐姐自己用的?花樣好新鮮。”


    石綠卻笑道:“我哪裏用得著這般精緻的花樣,這是給夫人繡的。夫人的貼身衣物不喜用針線上人,都是我和丹青來做。你也該好生學學針線,再過幾年我和丹青都要離了這院子,你若針線好,說不得就到了夫人身邊伺候。”


    曙紅聞言大是興奮:“我也想好生學學,隻是沒有人教。好姐姐,你指點指點我。”


    “我看你做鞋麵針腳不錯,隻是不會配顏色。這裏有條夫人的舊肚兜,上頭的花樣不難,配色卻是夫人最喜歡的,雖如今不穿了,也還捨不得扔。你拿著,好好琢磨琢磨這上頭的配色,學著繡一繡。我也瞧瞧你悟性如何。這配色的事兒,不開竅是不成的。說起來,我的針線比丹青細緻,配色卻不如丹青配得好,若給夫人做針線,也得拿著舊物件琢磨琢磨呢。”


    “這——”曙紅又是興奮又是緊張,“這是夫人的衣物,我,我不敢拿。”


    “誰還叫你拿出去呢?不過借你看幾日罷了。待我這幾條肚兜做好,連著這舊的都要交還迴去,你好生瞧著罷。過了這個村,可再沒這個店。夫人的衣物,可是什麽人都能看到的?”


    當時甄真躺在床上,裝著已經燒得昏頭昏腦,卻眯著眼睛悄悄地看——齊王妃給的這藥實在好用,不管身上再熱,神智卻是清醒的——那條藕合色肚兜上頭繡著象牙色的花朵,她不知道那是什麽花,但仿佛當初在沔陽的時候,曾看見過顧嫣然的帕子上用過這個花樣。如此看來,是她的舊物不假了。


    曙紅如獲至寶,緊緊藏在自己的針線匣子裏,隻有做針線的時候抱出來,針線做完,便鎖迴箱子裏去。甄真眼看著這東西離她極近,卻始終沒有機會拿到手。如今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顧嫣然雖救了她,卻也防著她,根本不許她出樂軒,更不必說去她院子裏了。如此一來,曙紅手裏這條舊肚兜,便是她唯一可能拿到的東西,偏偏這丫頭又仔細得什麽似的,讓她看得見,卻摸不著。


    “快把這個挪出去。”石綠指著廊下煎藥的風爐。曙紅連忙帶著個婆子搬走,石綠卻又想起來:“曙紅,曙紅,還有這藥鍋!”


    曙紅已經走遠,並未聽見石綠喊她。石綠嗐了一聲,看甄真的衣裳已經穿好,便索性自己抱起了藥鍋:“娘子且等一等,馬上就安排你挪出去。”


    “將我挪到哪裏去?”甄真連忙問了一聲。


    “角門有輛運炭的馬車在卸車,委屈娘子去車上坐坐,隻當出府逛一圈兒,待王妃走了再迴來。”石綠說完,抱著藥鍋跑到耳房去了。


    天賜良機!甄真顧不得再想,打開那針線匣子,隻見那舊肚兜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最底下。她抽出來緊緊揣在懷裏,又將匣子按原樣放好。才站起來走迴床邊,石綠和曙紅已經一起跑了迴來,一邊一個扶著她就往外走:“娘子快些!”


    角門邊上確實有輛送炭的馬車,兩個小廝正在一筐筐往下卸炭。石綠不由分說就將甄真塞進車裏,隨手塞了一把銅錢給車夫:“大叔,借你的馬車坐一坐。”


    這馬車實在簡陋無比,說是車廂,不過是因怕炭被雨雪弄濕,在上頭搭了個棚子罷了。裏頭還有些炭筐,甄真隻能蜷縮在裏頭。她從車棚fèng隙裏向外窺看,隻見石綠已經進了角門裏,隻是仍舊向外看,仿佛是在監督兩個小廝搬炭一般。再向前看,這條小街有十餘丈長,外頭就是大街。


    甄真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若是她現在跳下馬車往前跑,不用幾步就會被兩個小廝抓住。她是久居閨中的女子,平素連路都走得不多,哪裏能跑呢?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衝出去——她摸摸懷裏的肚兜,猛地拔下頭上的銀簪,傾身向前,一簪子捅在馬屁股上。她已經偷了肚兜,若是什麽都不做,迴去被曙紅發現了,也是一個死。


    馬兒驟然吃痛,長嘶一聲,撒開蹄子就跑。車夫正倚著車轅,險些被卷到車輪之下,爬起來想追時,角門外的這條小街狹窄,隻有平南侯府角門前才寬敞能容馬車迴轉,這會兒馬車離開角門,兩邊的路立刻狹窄起來,車夫根本搶不過去,更無法搶到馬韁,隻能在後頭連喊帶罵。


    甄真被馬車前沖之勢甩到了車廂後頭,頓時慌了神。馬車幾下子就駛上了大街,更是放開蹄子奔跑。甄真隻能死死抓住車板,不讓自己像那些空炭筐一樣滾來滾去。耳邊聽到外頭傳來的驚唿叫罵之聲,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幸而她手上力小,銀簪並未刺入馬股太深,馬兒奔跑了一會兒,股上疼痛漸減,前路障礙又多,才慢慢停了下來。甄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車裏下來,顧不得自己渾身髒黑,便四麵張望。這裏街道寬闊,但她滿眼都是陌生人,根本不知王府在何處。呆立了片刻,她隻能隨手抓了一個人:“我是齊王府的丫鬟,你送我迴王府,這簪子就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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