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素蘭氣極反笑道:“我若要這兩個賤婢死,何必還費兩番力氣,一根白綾送了兩人豈不是好?何況是綠珠死了,我才叫人去處置了紅線,究竟是何人毒死綠珠的,你自己去想。”


    韓晉一怔,紅線已經抓住他的衣襟:“少爺,奴婢被拖出去的時候,綠珠姐姐還沒咽氣!夫人要奴婢死,奴婢不敢不死,可何苦還叫我背個毒殺姐妹的名頭兒。毒死了綠珠姐姐,於奴婢有什麽好處?夫人打發起奴婢來,豈不更省力?”


    韓晉麵上神色便猶豫起來。林氏看他這樣子,隻覺得沒出息。隻是這時候不是罵他的時候,若是此事傳出去,被景泰公主知道,還不知鬧出什麽事來。林氏隻能忍了氣道:“晉哥兒,我問你。且不說這丫頭是否下毒害人,隻說你留著這個丫頭,等到公主下降,心裏不喜,你要如何?”


    韓晉一怔,道:“隻是一個丫鬟,公主怎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林氏冷笑道:“公主天潢貴胄,便是不肯容她,你待如何?”


    韓晉被問啞巴了,半晌才道:“女子不可如此善妒——”


    林氏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公主便是善妒,你能如何?”


    韓晉啞口無言。妒為七出之條,善妒之婦是可以被休的,但誰敢休公主?


    林氏看他低頭耷腦,冷笑道:“幸而你還沒有糊塗到家!這丫頭敢調唆著你衝撞母親,便知不是個規矩的,留在身邊必成大患。你隻好生想想該如何與公主過日子是正經,這些事,交由你母親便是。”本來她聽說孟素蘭要將紅線勒死以絕後患,也覺得有些太過,但紅線能給綠珠下毒栽贓給孟素蘭,那真是死也不冤枉了。


    韓晉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他在母親麵前可以梗著脖子爭辯,但對著這位舅母卻總覺仿佛有些心虛似的。且他再糊塗也知道,真要是景泰公主不容紅線,他也毫無辦法,當真得罪了公主,連韓家一起吃不了兜著走。紅線固然可愛,可跟自己的前途比起來,自有輕重之分。


    孟素蘭見他神色就心裏明白,一擺手,兩個婆子上來壓了紅線,先拿帕子堵了嘴,便拖了出去。韓晉滿臉不舍地跟著往外走了兩步,迴頭悲悲悽淒向孟素蘭道:“母親好歹留她一條性命……”


    林氏簡直不想看見他這副嘴臉,沉著臉便起身告辭,顧嫣然自然趕緊跟著出來。直到馬車出了韓家,林氏才長長吐了口氣:“晉哥兒怎成了這副模樣?妹夫是如何教導兒子的!”


    顧嫣然默然不語。就她在韓家附學那兩年,就聽說韓縝自己在書房裏也有兩個美婢紅袖添香,真可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還怎麽教導兒子呢?隻盼著韓晉將寵愛這兩個丫頭的綿綿情意拿出來,能哄住景泰公主,過安生日子罷。


    第147章


    景泰公主的婚禮似乎並未受到地動的影響,依舊辦得十分盛大,當然對外都說是德妃和茂鄉侯府出了私房銀子來鋪陳此事,而遠在山東的齊王用賑災順利的喜訊給妹妹送了一份大禮。


    長春宮裏,德妃一身吉服,滿麵喜色。雖然女兒選的駙馬不是她挑中的那個,但畢竟韓晉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放眼京城之中,這樣的男子也難尋,景泰公主能得償心願,她做娘的心裏還是高興的。


    “周氏是怎麽了?若是身子不適,就不必張羅了,到偏殿去歇歇,一會兒出來坐席便是。”說是替公主操持婚禮,其實這事兒都是內務府在安排,德妃能做的不過是在長春宮設下宴席,款待進宮道賀的命婦們罷了。這會兒她也沒什麽事做,隻是有些心神不定地在內殿走來走去,一眼看見了小兒媳婦,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對跟在身邊的大兒媳齊王妃低聲說了一句。今日女兒大喜,可不能有任何不好的兆頭。


    齊王妃這些日子可算是風光。先是在勛貴中募捐銀米,又是攜府內女眷去皇覺寺做了三天法事,聽說自己從那日便開始持齋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且每晚都在府中佛堂誦經祈福,十分虔誠。接著齊王就從山東快馬遞了奏摺來,說決掉的河堤已經開始修複,災民俱得衣食,並無流民離鄉討飯雲雲。這消息一傳開,可少不了有人私下裏說,齊王賑災得力,齊王妃事佛心誠,這可是夫妻兩人的共同努力呢。一時間,齊王妃簡直成了賢妻良婦的楷模了。


    的確,進了臘月之後,京城裏並沒見什麽流民,山西河南兩府也上了奏摺聲稱境內無山東流民,這足以證明齊王賑災確實得力。要知道這樣的大災,往年不管怎麽賑濟,都少不了要有流民背井離鄉的,荒廢了本鄉的土地,給別的州府帶來極大的不安定因素和負擔。這次齊王居然能避免流民,可見是將每一分賑銀都用到了實處,據說皇帝龍心大悅,這才有心思替景泰公主大辦婚禮呢。


    “弟妹月份大了,難免容易累些。”齊王妃拿眼睛瞟了瞟一旁的周潤,笑向德妃道,“想來周二太太馬上就進宮來了,讓她們母女去偏殿說說話,母妃就不必操心了。”


    德妃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周潤,嘆了口氣:“罷了,嬌嬌怯怯的不頂用,也指望不上她,叫她歇著就是了。倒是老四那個側妃沈氏看著還結實些,可惜也是中看不中用!唉,滿府裏弄了一群女人,沒一個像樣的。若有一個像你,我也少替老四操許多心。”


    齊王妃含笑聽了,勸著德妃道:“這會兒東西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您去看看妹妹便是,若有人來,兒媳先支應著。”


    德妃也想去看看女兒大妝之後穿著嫁衣是何等模樣,聞言點點頭,叫了軟轎來,徑去了景泰公主處。這裏齊王妃一轉身看見沈青芸進來,便叫宮人引了她和周潤,送到偏殿去了。


    沈青芸如今無品無級,隻因有德妃特許才能進宮來。她本是不想來的,因來了就會見到許多相熟的命婦,從前她與她們談笑風生,這些人還要討好著她,如今人家仍舊是夫人,她卻是毫無品級的白身,這叫她如何受得了?可周潤已經有近八個月身孕,今日在宮中要坐席許久,沈青芸實在放心不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一見周潤,她便有些擔憂:“這是怎麽了?可是沒歇息好?”


    周潤穿著大紅色郡王妃的繡天翟禮服,臉上也薄施脂粉,頭上戴著珍珠頭麵,看起來文秀溫潤,但沈青芸到底是親娘,一眼就看出來女兒在脂粉之下的麵色有些蒼白,眼圈也是黑的。


    周潤有些煩躁地捶了捶後腰:“還不是被這個小東西鬧的!如今晚上睡也睡不好,略多坐一刻,腰就酸得不成,腿更是腫得難受……”這些苦處她也隻能跟親娘說了,還有些說不出口的——她在這裏輾轉難眠吃盡辛苦的時候,壽王卻在妾室們房裏尋歡作樂,尤其是沈碧瑩最近不知怎麽的,竟又將壽王拉了過去,居然隔三差五就要去她院子裏看看女兒。


    “呸!打量著我不知道,說什麽看孩子,還不是——”周潤忿然說了一半,看見長春宮的宮女走進來上茶,連忙將後半句話咽了迴去。


    “男人們——都是如此……”沈青芸怎麽不知道這滋味?當初她懷著長子的時候,周勵還不是漸漸去了齊氏房裏?趙氏太夫人說她身子不方便不能伺候夫君,便將兒子推去妾室院裏,若非如此,齊氏怎麽能懷上周鴻?她又怎麽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隻是這些埋怨的話她都說不出來,隻能安慰女兒,“誰家不是這麽過來的。”


    周潤衝口而出:“顧氏怎麽就不是?她有孕的時候,也沒見給夫君安排妾室!”


    沈青芸臉色陰沉下來:“她是個妒婦,外頭誰不知道?你難道要學她的名聲不成?”


    周潤恨恨咬住嘴唇,對給她捶腿的小丫鬟瞪了一眼:“用力些!你沒吃飯麽。”名聲,名聲好有什麽用呢?她名聲再好,也沒見壽王顧念什麽。


    “罷了罷了,如今已經八個月了,你這是頭胎,再忍一個來月也就生了,到時便好了。等到生了兒子,你就知道這些辛苦都不算什麽。”沈青芸放軟了聲音安慰著女兒,“今日你也注意些,若是席間覺得不適,就出來歇歇。我看娘娘也是疼惜你的,今日公主大喜,你總要歡歡喜喜的才是。”


    這不是疼惜我,是疼惜我肚子裏這塊肉。周潤暗暗在心裏說了一句,胡亂點了點頭:“我隻恨沈碧瑩,也不知她怎麽跟王爺說的,今日竟還帶她來了宮裏!瞧著她我便生氣。”為怕這一胎有什麽意外,周潤雖然極想借著機會好好折騰一番沈碧瑩,卻也不敢讓她近身。


    “等你生了兒子,要怎麽整治她不成,何必急在一時?”沈青芸柔聲安慰著女兒,扶她半躺下去,“先歇歇,歇好了才有勁去坐席。”


    沈碧瑩在外頭,與齊王府的側妃一起,被齊王妃使喚得團團轉,卻仍是不時地觀察四周,沈青芸進宮也沒有躲過她的目光,捉了個空便吩咐身邊的丫鬟:“去跟姑太太的丫頭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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