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大廳外的長廊上傳來一聲痛唿,眾人皆沒反應過來,隻有長空龍翔忽然變了臉色,一下子竄了出去。


    片刻間,長空龍翔便迴來了,懷裏抱著他以為還在沉睡的半夏;男人一臉緊張。


    “柯然,叫人取毯子來!還有傷藥!”


    匆匆走到椅子邊坐下,長空龍翔扯開衣袍裹緊小人兒,一隻手捧著寶貝擦破的手心,一隻手脫去半夏破舊的鞋子,將一雙冰冷的小腳包在大手中。


    “龍、龍翔……”半夏怯怯的輕喊。


    男人則冷著一張臉,接過下人遞來的毯子將懷中人緊緊包起來,又接過傷藥小心翼翼的擦在他受傷的手心,仿佛那一點點破皮是什麽大傷。


    “你下次再穿這麽少就跑出來試試看!”長空龍翔一向沒什麽語氣,此時卻充滿火氣吼道:“柯然,你給我把從我屋子到大廳和到書房的長廊都鋪上諾塔毛毯,隻要小乖會去的地方都不要漏了!”


    “龍翔……”見男人不理自己,半夏又輕輕喊道。


    “閉嘴!”長空龍翔對著懷中人吼道:“以後最好少給我看見你走路!下著這麽大的雪你不知道嗎?還敢穿這麽少!鞋子沾著雪不滑到才怪!”


    半夏不敢相信男人竟然這樣吼自己,慘白的臉低了下去,喃喃解釋:“我醒過來卻沒看見你,我以為你後悔了……我想找你,可是衣服被龍翔弄壞了……我在龍翔的院子裏找不到,心裏好急,才會跑過來……”


    說著話,眼淚卻毫無預警地滴落下來。


    長空龍翔怔了一秒,心頓時被狠狠揪住;他慌亂地一邊替寶貝擦去眼淚,一邊急急解釋:“我不知道……小乖,我怎麽會後悔?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對不起,是我太心疼你受傷,所以吼了你,原諒我,嗯?我是趕著來見小乖的娘……”


    “娘?”半夏抬起被男人溫熱的大掌包著的小臉,四處望去。


    糟!長空龍翔暗罵自己,看來這下要和盤托出了。


    “你叫半夏‘小乖’……即是因為如此?”紅杏愣愣的看著兩個抱得緊緊的人。


    “娘!”半夏掙紮著要離開男人的懷中,長空龍翔卻抱著他直接跪下來。


    “夫人,”長空龍翔神情認真的對紅杏道:“我知道半夏無邪善良,是世間瑰寶,龍翔不才,沒有什麽足以匹配半夏的地方;但我真心喜愛他,我願意用一切來換,希望夫人成全,我會好好待半夏,我會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視他!”


    “可、可是,”紅杏睜大了雙眼,“可是半夏是男孩……若你喜歡男孩,半夏卻又不算真正的……”


    “是,我喜歡男子。”長空龍翔平靜的說著:“但半夏就是半夏,不管他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他——他像現在這樣更好,這樣我就可以用行動證明我愛上的不是作為男孩的他,我愛上的是半夏這個人!”


    半夏怔怔的看著神情嚴肅的男人的側臉,眼淚不住的留下來,心中最後一點不安也煙消雲散。


    他是曾經的太子,為了自己願意向自家身為丫鬟的娘親下跪;


    他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為了自己卻願意放棄一切;


    他是英明神武的偉岸男子,為了自己不惜承認有斷袖之癖……


    “娘!”半夏朝娘親哭道:“娘,半夏喜歡他,我喜歡龍翔!求你讓我和他在一起!就是娘不答應,我也還是不能不喜歡他;娘若要分開我們——我、我……嗚……我寧可被娘打死也不要離開龍翔!”


    長空龍翔覺得自己的一切的值了——千般嗬護萬般寵愛、忍痛放他離開、雪夜默默的守護,這一刻,因為寶貝的這幾句話而值得了。


    “小乖!”長空龍翔將半夏按迴懷中,難掩開心地責怪:“胡說什麽?夫人要打也是打我,你這小東西隻要乖乖呆在我懷裏就夠了。”


    半夏揪著男人的衣服,哽咽道:“龍翔,嗚……我不要離開你。”


    “我知道,我知道。”長空龍翔憐愛的微笑道:“我的小乖,自然不會離開我。”


    見半夏哭得傷心,長空寧兒不安的對一旁怔然不語的紅杏說:“紅杏……你就成全他們吧,雖然龍翔是木訥一些,可是他很可靠喔!他說會好好對半夏就不會食言!半夏那麽柔弱,交給龍翔最合適了,保管半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紅杏看看長空寧兒,又看看目光誠懇的長空龍翔,最後終於長嘆一口氣說:“付安華那一次,我就以為註定要把唯一的兒子‘嫁’給男人了;這一次,半夏能找到他的良人,而這人又這般優秀……”


    紅杏走到兩人麵前,將長空龍翔拉起來,把半夏磨破皮的小手交給他;紅杏溫柔的看著半夏,話卻是對長空龍翔說的:“你若不嫌棄半夏,就請好好對他吧。”


    長空龍翔心中一暖,對紅杏說:“是,夫人。”


    “龍翔,”紅杏摸著半夏的頭發,抬頭看著高大的長空龍翔說:“半夏生而異與常人,被關在雲府偏院十五年。他什麽都沒見過,什麽都不懂;從前,賣糖葫蘆的小販在牆外叫賣,他每日聽,卻連糖葫蘆是什麽都不知道;我是落魄秀才的女兒,過去也曾教他些詩詞,可是明明不笨的半夏對這些學問卻一竅不通;你是大人物,身邊都是人中龍鳳,或許有一天會驚覺隻有半夏與你們不同,他無法為你分擔任何煩惱,也不能給你帶來任何好處,相反的,因為他的腿,你要保護他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還要替他阻擋風言風語,承受他的無知。男子相戀,不就圖個惺惺相惜——但半夏註定一生都不能與你比肩而行;你說你配不上他,那是因為你喜歡他,其實是半夏配不上你,若有一天你終於明白你必須一生都像個爹爹一樣照顧他——若有那一天——你會後悔今天向我下跪嗎?”


    長空龍翔緊了緊手臂,慎重的迴答:“說喜歡他之前,我已經想過這一切。能幹的手下我有很多,需要的是一個伴侶;今天如果小乖武功過人、才思敏捷,我會很高興,因為他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但我卻私心喜歡現在這樣柔弱的小乖,讓我可以盡我所能嗬護他——而且,就算娘這樣說,我還是認為是我高攀小乖,所以我要給他最好的來留下他。”


    紅杏流下淚來,輕嘆:“我的半夏,算命的說他是頂好的命,如今遇見了你,我就放心了。”


    半夏哭得眼淚鼻涕都是,身子還在長空龍翔懷中,雙手卻緊緊趴住紅杏。


    大家紛紛為莊主鬆了一口氣,想不到莊主冷冰冰一個人,愛上人卻這麽果斷,若再被愛人的娘反對就太可憐了。


    許爾峻搓著下巴,頗為欣賞的看著與半夏抱成一團的紅杏。


    半夏坐在長空龍翔腿上,乖乖的端著一盅石竹豬肚湯小口小口的喝,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薛橙橙在書桌前生氣。


    “莊主,睚眥樓太囂張了!”薛橙橙極其妖嬈嫵媚的臉漲得通紅,若不是被常璡瑜拉著,怕是要跳起來了,“不管我和璡瑜接什麽任務都派一大堆人跟著!稍有不慎就暗算我們!”


    長空龍翔低頭看向專心聽著薛橙橙怒吼的半夏,輕聲問:“喝完了?”


    “嗯!”半個月來,半夏給長空龍翔天天食補,麵色漸漸紅潤起來;他抬起碗給男人看,一麵甜甜笑著。


    長空龍翔一看到他的笑容,什麽情緒都消弭不見。他伸手接過碗放在桌上,低頭親了親寶貝的小嘴,溫柔道:“真乖。現在先靠在我懷裏睡一會兒,嗯?”


    半夏被親了,連忙偷看有沒有人注意到,見大家都盯著別處,才安心的側過身子躺進男人懷裏。


    半夏身材嬌小,還不及長空龍翔的胸口,抱在懷裏更是如同抱著一個小娃娃,但長空龍翔卻覺得這輕輕的一點兒就是他生命的意義。所以格外小心,還不忘記拉起小人兒皮裘後的帽子包住他的小腦袋和半邊臉。


    壓低了聲音,長空龍翔再次抬起的臉變得麵無表情:“那我們就陪他玩玩。”


    他一麵玩著寶貝小小的手,一麵說到:“崴嵬國一百七十九個州,大致可以分為一十二塊。我成立麒麟莊之初就設想過今天,作為一介糙民,想鬥過皇室,唯一的方法就是——金錢。呂享過於急躁,還沒收迴兵符便謀權篡位,他並不是眾望所歸,如今最大的牽掣就是忠於正德帝的老丞相和大將軍,想徹底除掉這個致命傷,唯一的辦法就是暗中調集各地服從於自己的軍隊,加以自己的禦林軍,趁其不備來一個‘杯酒釋兵權’。但要籠絡這些人馬,呂享就必須先弄到夠多的錢。”


    “現在嘛……就是由我來牽掣他的時候了,讓麒麟莊座下十二堂不必再保留實力,最短時間內給我掌握當地的經濟命脈。”


    長空龍翔捏捏寶貝的手心,享受的看著他怕癢而皺眉的可愛樣子,一會兒又說:“雲海說他兒子是睚眥樓的座上賓。一個州的首富都被睚眥樓籠絡,看來呂享很急著用錢,這時候崴嵬的經濟命脈若被我拿下,對他而言即是一記重創。”


    把半夏的小手藏進皮裘


    第六章 …


    裏,長空龍翔淡淡說:“當年出走,是厭倦了宮廷紛爭,但我畢竟是崴嵬國皇子,若呂享要和丞相硬拚,引發國內動亂,我自然有義務阻止他。但願他好自為之。”


    他對立在書桌旁的柯然道:“幫我聯繫丞相吧;另外,以顏浩的名義辦個酒宴,全國最大的錢莊,我要他們都出現在筵席上。”


    黑如涯和連衣一如既往的沉默,常璡瑜和薛橙橙則對看一眼,不懂莊主找錢莊做什麽;長空龍翔也不解釋,隻是抱著半夏站了起來。


    “我們去花廳找兩位夫人吧,我看許爾峻他是皮癢了。”


    一般富貴人家的花廳是建在主樓兩旁,用於女眷迎賓或者招待較熟識的賓客。但麒麟樓的花廳是恰如其分的建在花園中;在高出地麵數尺的高台上,建成亭子的式樣,四下是種滿花樹的寬廣花壇。


    “紅杏姐姐,吃快點心吧,這叫葉兒粑,是用冬天少有的茶樹葉嫩芽尖榨汁,染綠千島香糯米粉,裹入用諾塔香糙煸炒斷生的山豬肉,最後還得用鮮荷葉包緊了蒸,融合了茶葉的清香、糯米的軟糯、山豬肉的鮮美和荷葉的清慡,非常好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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