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樸安鎮樸大人。”桂蘭抬頭道。


    “樸安鎮?”蕭匡似想起什麽。


    衛濯風星眸一亮:“是朝鮮駐京師的使節,今年中秋時遠遠看過一次。”


    “這位公子說的對,樸安鎮大人正是我王派去大魏的使節。三年前樸大人就是從這裏出發去往大魏,當時桂蘭還是紅牌,有幸同道台大人接待了王使,隻是沒想到樸大人這麽快迴來了。”桂蘭道。


    心知此人正是私逃出京的朝鮮官員,餘秭歸垂眸片刻,而後笑起。她指著那對人馬去往的方向,狀似隨意道:“桂蘭姑娘,那條路是通向朝鮮的都城麽?”


    隻當她好奇一問,桂蘭掩口笑開:“此路向北,而開京在南,按大魏的話來說是南轅北轍。”


    “這樣啊。”餘秭歸輕緩沉吟,半晌她看向心領神會的同伴們,兩彎月眸淺淺流光。


    “我想我們不用去爬那將軍峰了。”


    一天後。


    天蒙蒙亮,春香館剛結束了子夜歡歌,官ji們才剛剛睡下,就聽後門又篤篤作響。


    “誰啊!”


    桂蘭憤恨罵了幾句,胡亂扶起假髻沖向小門。


    紅顏色衰,想當年她住得都是華屋美宅,哪裏會淪落到住在外院,成為半個看門人的命運。


    想到這,她又怨又氣,唿啦一聲打開木門,鄉音脫口而出:“誰家的狗吠什麽吠!”


    門外人顯然愣了下,而後一個謙和女聲響起:“對不住,打擾了。”


    是漢語?


    酒醒了大半,桂蘭眨眨水腫的雙眸,隻見敲門的是一婦人。她眼角有紋,倦容難掩,如一朵過了盛期的花淡淡立於晨曦中。


    怕是來尋自己男人的,桂蘭下意識地想,攏起衣襟潑辣道:“這位夫人,迎客的時候過了,你家老爺不在這兒。”


    玉羅一楞。“姑娘誤會了。”


    誤會?難道是來找兒子的?


    桂蘭一吊柳眉,就聽玉羅再道:“請問昨日有五個年輕人來過麽?”


    目色驟清,桂蘭不露半字,隻上下打量著玉羅。見她口風甚緊,玉羅心有寬慰,臉上的笑便親切了幾分。“我家少爺姓蕭,姑娘可曾見過。”


    桂蘭眉目一動,稍稍視遠。


    辱白色的晨霧裏,囂張一抹紅,上官意身披大麾,瞥眼低矮的院牆。那目光看似聚焦,卻又有點漫不經心。入鬢的俊眉似有似無地挑起,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


    半晌就見玉羅向那官ji有禮一福,迎風向他走來。雖然天光有些暗,可他連玉羅臉上的細小紋路都看得清。他從未如此關注過別人的臉色,非但關注,而且還有些忐忑。如今玉羅麵露異色,雙眸微微抖著,難道……


    上官意暗忖著,再看玉羅步履輕鬆,神態相較於憂慮更像是憋笑。大麾下,他下意識握緊的五指驟然舒展開。


    “果然如少主所料,表少爺一行北去了。”怕雙眸掩不住笑意,玉羅瞥眼不敢看他。


    “真是個急性子。”


    上官微惱,可又非真怒。知道他是在埋怨某人溜得快,玉羅掩口一笑。


    “至少餘姑娘沒有瞞著少主啊,從大沽到朝鮮港,再到這個春香館。”她看眼合起的後門,又道,“姑娘知道少主定會找到這兒,這才拜託一位可靠的人傳遞消息,少主又何必氣惱呢。”


    輕哼一聲,上官意走向新買的快馬。他背著身,看不清麵上的表情,隻聽徐緩的聲音悠悠響起。“就這些?”


    “不止,姑娘還特地給少主留了句話。”


    “哦?她說了什麽?”語調依舊散漫,隻是細聽去,帶抹輕快的壓抑。


    嗤地一聲,玉羅嘴皮略顫,抖出笑紋。見自家少主迴身看來,她才艱難止住嘴角飛揚的高度,清清嗓子,認真說道:“姑娘隻說了四個字——”


    四個字輕輕從玉羅口中溢出,上官意眯眼看著遊動的白霧,幾乎可以想見說這話時那雙月眸彎彎的模樣。


    從大魏到朝鮮,他原以為自己走在前麵,可到頭來卻被她牽著走。隻是誰先誰後,有何區別。最重要的是兩人一起走,她愛記仇也罷,她誘他向前也好。隻要她願意向他伸手,他的掌心便有她。


    思及此,上官意翻身上馬,赤色大麾劃破晨霧,那般信心十足,那般氣宇軒昂。隻是,這樣的風發意氣並沒有持續多久……


    “少主,餘姑娘托那位店家給您留了口信。”


    “少主,這是餘姑娘留在上官家朝鮮總商行的字條。”


    “少主,又是那四個字。”


    “少主……老規矩……”


    “少主……”


    由與大魏隔海相望的黃海道至與北狄接壤的平安道,一路上玉羅的提示越來越少,最後根本無需言語,他便能預知那姑娘留下的是哪四個字。


    俊眉幾不可見地一斂,上官意抽過玉羅手中的高麗紙,徐徐打開,而後輕輕折起。


    “還堅持得住麽。”他瞟眼玉羅,將字條收進袖袋。


    雖是連夜趕路,眼下難掩微青,玉羅卻依舊道:“勞少主掛心,上路吧。”


    “嗯。”上官應了聲,黑瞳危險眯起。


    “近了。”


    不遠處,冬陽疾走在起伏的山巒上,流轉出宛如月眸的灩灩清波。風中,山河在笑。


    公子——快跑!


    第二十章 他,大爺


    背脊竄起惡寒,餘秭歸一掩口,生生將噴嚏埋葬在鼻腔裏。


    好強的怨念。


    她抬頭看眼冷到發白的藍天,這才確定那不過是一時錯覺。


    “真希!”客棧外從鸞揮手叫道。


    尹真希是她通關時的姓名,多虧了桂蘭假造的牒文,這才助他們一路往北,來到三江裏。


    她折好寫好的字條,照例給了店家一點碎銀,而後走出門去。


    “樸安鎮準備上路了。”近了,從鸞壓低嗓音道。


    “這麽快?”餘秭歸有些訝異。


    這幾日對虧了樸大人快馬加鞭,他們這才能將五天的路程縮到了三天。她原以為出了朝鮮的關隘,看起來筋疲力盡的樸大人會稍歇片刻。卻沒想,低估了這位大人的體力和毅力。


    此次出關,樸安鎮一定身負重任。


    她判斷著,牽過幾位同伴自邊塞市集買來的新馬,一躍而上。此處坐望可見長白山,白雲延綿在覆雪的山頭,讓周遭的空氣都顯得慘澹了點。五人五騎不緊不慢地跟著,前方半裏便是樸安鎮一行。


    “距離北狄的關口應該不遠了。”估摸著行程,蕭匡提醒道。


    “朝鮮易過,而北狄難入。適才那個小鎮便聚滿了想要通關的商旅,我打聽過有些人竟已在此盤旋半月,可見北狄早有準備,下定決心封關了。”從鸞翻開隨身攜帶的冊子,將收集到的消息逐一分析,最終她看向秭歸,“以我們手上的牒文,斷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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