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了我還要四處找你。”輕璿撇撇嘴。


    令遙笑了,兩人慢慢往前,目光流連於街旁的彩燈粲然,一路無話,前方的人群變得擁擠起來,令遙抓過輕璿的手腕,正當她無措時,卻將自己的一截衣袖塞入她手中,輕璿抬頭,他的目光戲謔:“怕你把我當成登徒子,還是你牽著我比較恰當。”


    那截衣袖似乎十分燙手。


    兩人穿過人群,街旁的戲台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台上油妝粉麵的女子揮舞著水袖,眉目婉轉,千年前的情愛似乎穿越了輪迴來到眾人眼前,輕璿看著她們,覺得漫長的時光是一件很可怖的事,似乎能將太多東西摧毀。


    路旁有一大堆人圍聚著,對對子行酒令,輕璿停住了腳步。


    三川城的姑娘似乎十分大膽,良家女子登台唱戲不說,還公然坐在街邊與男人行酒令,眼前正對戰的兩人,其中一人便是個妙齡女子,許是詩詞功底比對麵的男子差些,臉已喝得紅撲撲的,卻還倔強地要繼續下去,一副要將對方喝倒的模樣。


    “哎,女人家就不該來湊這種熱鬧,若是女子才學勝過男子,那豈不是都輪到女人來做官,男人在家帶孩子了?”邊上有人嗤笑。


    那女子漲紅了臉,卻愣是對不出來。


    輕璿鬆開了拽著令遙衣袖的手。


    令遙一把抓住她:“你要幹什麽?”


    “你不是說,咱們的一路同行就快結束了,入京之後便要事事謹慎了麽?”輕璿凝視他,笑容璀璨,“是你說的,要有個愉快的收尾,我找到令自己愉快的方式了。”


    令遙一愣,輕璿已撥開人群上前。


    “姑娘,你喝得太多了,不如我來替你,你在我身後看著就好。”輕璿沖那女子笑笑。


    那女子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謝謝,姑娘請。”


    於是輕璿坐在酒桌的一邊,接下了方才男子所出的上句。


    在一片哄鬧聲中,男子笑著舉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輪到輕璿出對,那男子沒有對出來。


    正要再喝,輕璿笑道:“相逢是緣,我陪公子一起喝。”


    周圍的人起鬧,說如此即有才學又有豪情的女子,當真是少見。


    令遙本欲上前勸阻,卻又想到輕璿今日一路快馬加鞭的反常與對自己的冷漠。他早就猜到輕璿為何忽然改變態度,在長臨雪月樓時,他明明感覺,輕璿是那麽在意他。如此反覆的心境,恐怕她已備受煎熬。


    她這麽難過,都是因為他,他不忍再製止她發泄情緒了,隻得在她身邊立著,一副威嚴的模樣,讓人不敢調笑她。


    剛開始,輕璿是很厲害的,她出的對子沒人對得上。


    到後來,有人對上了她的對子,她又有些愣神,一直不在狀態,漸漸有輸有贏。


    對家換了一個又一個,輕璿始終坐著不起來,輸了,她喝,贏了,她也喝。她的反應漸漸變慢了,一句要想半天,周圍圍著的人雖不敢出言嘲笑,卻都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她麻木了,喝進去的酒漸漸變得如水一般。


    她酒量其實很好,行走江湖之人,哪個不能飲酒,但她今日想醉,便醉得尤其快。


    直到她忽然大笑起來,身後的令遙一把扶住了她,想要拉她起來,可她賴著不動,大聲嚷嚷著:“喝酒!我要喝酒!老闆再給我兩罈子,我要兩壇大的!”


    令遙喝道:“都醉成這樣了,還喝什麽喝!”


    輕璿忽然發起火來,拳打腳踢,把桌子踢到了一邊,嚇得對麵男子連連後退,周圍的人也倒都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令遙忙著製止她,可她的力氣很大,令遙怕她把桌子踢壞,忙對店家道:“老闆,快來兩壇酒。”


    店家也嚇壞了,嚷著:“公子,酒我白給你,你們快走吧!”


    說罷忙提了兩壇過來,令遙一首扣住輕璿的腰,將她攬在懷中,另一隻手從腰間掏出一些碎銀放在桌上,提起兩壺酒,再將輕璿攔腰抱起,說著“借過”,穿過熙攘人群。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方高能——


    ☆、第61章


    輕璿仍沒有發泄夠,不斷用雙手錘著令遙的肩,令遙抱著她、提著兩壇酒,任她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愣是麵無表情地不發一聲。


    身後的人見他們走了,終於敢笑出聲來:“這小娘子真漂亮,這公子也夠俊,可不知為何惹了小娘子不高興,真是一對冤家。”


    “哈哈,這公子今晚可倒黴了。”


    “我怎麽有些羨慕呢……”


    “你也隻能羨慕,你娘子長得可比人家難看多了。”


    “哈哈哈哈……”


    令遙背對著喧囂大步向前走去,充耳不聞,懷中的人卻哭了起來,她低低地啜泣,再也沒有方才的氣勢,可令遙的心揪得更緊了。


    迴到客棧,上樓,將輕璿抱進她的房間,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令遙將她的鞋脫掉,輕璿輕輕地踢了他一下,她穿著布襪,腳軟軟柔柔的,令遙心裏像塞了一團棉花。


    他想到那個夏日,在大理王宮內,他對她說,隻要你存在,我便不願娶其他女子。


    天涯海角,滄海桑田。


    他一早知道,他所愛的,唯有眼前人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細細撫摩那溫柔的眉眼,心中顫慄著,忍不住掉下淚來。


    “對不起,無念……”


    閉著眼的人忽然喃喃道。


    無念。


    “無念,無念……”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那個人的名字。


    “無念,若是我愛上別人,是不是便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他,他已經走了。”令遙的心仿佛被狠狠擊打,明明知道了她也愛他,卻因為她的自我拉扯而更加心痛。


    “無念,我想要守你一輩子的……”


    滾滾淚水從令遙眼角滑落,他踉蹌著走到牆角,提起一壺酒,又失魂落魄走到床邊,拔開塞子,大口大口地灌進喉嚨。


    床上的人還在低低啜泣,因為痛苦弓起了身子,淚水將半邊枕頭打濕。


    令遙仰起頭,目光透過一格一格的窗欞,投向點點星辰的天空,他的意識有些迷糊了,笑著搖搖頭,起身想要再去提一壺酒。


    轉過頭,看見床上的女子微微支起身子,微紅著臉輕輕喘息,望著他道:“無念,我真的錯了嗎?”


    令遙輕輕一笑,溫聲道:“你醉了,輕璿。”


    輕璿吃力地瞪眼看著他。


    那一瞬,令遙忽然想要將她揉入懷中,她本就該是自己的女人,隻是他們相逢太晚而已。可是隔著殷無念,就如同隔著汪洋大海,隔著整個夜空。


    他沒有辦法打敗一個已經不在的人,一個為了保護她獻出自己生命的人,一個曾給過她滿房花燭的人。


    “直到你願意為止。”令遙勾起無奈的笑,“你念著他也好,你心有愧疚也罷,你不願意,我不勉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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