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靠在清次的身上,慢慢地說道:“她一邊說一邊流淚,到後來就隻是用力抱著我反覆說‘怎麽辦?怎麽辦?’第二天,她被人發現死在井裏了。”


    清次把自己埋在他的頸窩裏,閉著眼睛聽他說話,從頸脈那裏傳來的輕微跳動令人捨不得離開,他靜靜地聽著秀家所說的話一直沒有打斷。


    “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那個擁抱,卻是懂事以來整個童年中唯一有過的一次,現在迴想起來,大概是和男女有關的事吧,阿曼在院子裏看著月亮,後來對我說的赫映姬的故事,大概就是因為那些事情在這純淨的月光下,實在是太汙穢了。”


    他的話剛說話,就感到脖子上一陣疼痛,清次吮住他的喉嚨,語音含糊卻也聽得很清楚。


    “是你想得太多了,她想看的話就讓她去看吧,讓那個月亮裏的公主好好看著。”


    他伸出手臂非常用力地抱緊了秀家,比任何一次都要用力,然後抬起頭,在銀色的月光下望著他的眼睛。


    “我要讓她嫉妒得立刻就要下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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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備註:


    赫映姬:又稱輝夜姬。


    第四十四話?胎動


    微風中傳來了清脆悠遠的“叮”的一聲。


    雙葉身穿的水藍色窄袖和服上點綴著海浪紋樣,凸起的白色圖案從左至右地打著卷,一分為二的龍紋飾帶在背後打結,也沒有梳頭,就那樣靜靜地以手指抵著膝蓋,一動不動地坐在廊下。


    聽到那清脆的鈴聲,她睜開眼睛望著迴廊下掛著的風鈴,淺藍色的紙片上寫著“靜忍”兩個字。


    夏天已經過去,風鈴也早就該拿下來,但是雙葉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發出了動人心弦的聲音,在微風中轉動著的風鈴,卻遲遲沒有動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輕微得幾乎聽不到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雙葉細長的眼睛抬了一下,卻沒有迴頭。


    “你迴來晚了。”


    身後的腳步聲停下,然後又走動起來。


    “我在跟你說話。”


    “嗯,是迴來晚了。”


    雙葉冷漠的聲音沒有一點波動,問道:“讓你去辦的事,辦成了沒有?”


    腳步挪動聲依然輕微,除了雙葉大概沒人能夠察覺得到。


    染丸走到她的身邊跪下,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


    信封上寫著“柳井大人親啟”等字,筆法有力,不像是一般武人寫的。


    雙葉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問道:“吉池他答應了沒有?”


    “……”染丸猶豫一下,但是看到雙葉正在等他迴答,最後還是很快地說道:“風來寺的監察柿右衛門所調查的事,雖然還隻有一點眉目,但是按照原來說好的拿給吉池照攝看了之後,他立刻就他答應我們的請求,同意加入起義,而且剛剛得知從屋敷出發前往江戶奉令改革藩政的密使,務必要在他出尾張領土之前阻攔,吉池集結了三千人的浪人和豪農,隨時可以調用。”


    染丸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不過……”


    “不過什麽?”


    “按照吉池的意思,他將會派遣幾名親信的浪人作為番頭參與起義,這麽一來,也就等於我們的人馬有近半數要歸他統領。”


    雙葉沒有說話,她纖細的眉毛微微地皺了一下,卻又很快地舒展開來。


    “那就按照他的意思辦吧。”


    染丸過了很久之後問了一句:“這樣好嗎?”


    “什麽意思?”


    “雖然說是互相利用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但是那個男人不值得信任,對於這種沒把握的事,能不能再多考慮一下呢?”


    “染丸,你怕死嗎?”


    雙葉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地傳來,她在說話的時候,臉上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染丸於是默默地跪坐在一邊。


    “如果不怕死的話,就沒有什麽好壞對錯之分,這個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凡事成功了就是英雄,失敗了就是屍體,後來的人即使評說起來和我們也沒有半點關係。”


    “我知道。”


    染丸點了點頭,他的語調也出奇的平靜,但說出了令雙葉驚奇的話來。


    “我一直都知道你這麽做是錯的,但是沒關係,即使勸你放棄也不會聽,你所要追求的,其實就是一死是吧,沒關係,我會繼續幫你,直到最後的。”


    雙葉轉過頭來看著她的弟弟,麵前的少年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少年,他有著一個成熟男人所具備的品格,沉穩冷靜,能夠看透一切,既不是隨意讓人擺布的人偶,也不是熱情衝動不計前前因後果的莽夫,他清楚明白自己正在做的事,甚至預料到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即使如此,卻還是說出了會一直幫她到最後的話來。


    染丸所做的一切,雙葉並不是沒有看到,也不是故意忽略的。


    每次要麽遍體鱗傷,要麽疲憊不堪地迴到她身邊,卻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僅僅隻是為了滿足她那自私的複仇欲,成全她死在戰場上的願望。


    甚至可說,僅僅隻是為了連麵都沒有見過一次,長相方麵是一片空白的姐姐的情人而已。


    雙葉又把頭轉迴來,望著廊下的風鈴。


    不知道是不忍心這麽看著自己的弟弟還是不敢看,在那一瞬間,她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仿佛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忍住了,細長的雙眼中很快恢複了一貫的冷漠。


    染丸站起來,就在那個時候,雙葉卻忽然問道:“你腳上的鈴鐺呢?”


    “在風來寺的時候弄丟了。”


    “終於還是弄丟了,我早就告訴你不要戴著那種東西。”


    好像是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情緒似的,雙葉冷冷地道:“對於忍者來說,任何會發出聲音的東西,都等同於謀殺自己的利器。”


    染丸望著她,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廊下的風鈴仍在繼續響著,清脆地發出“叮叮”的鈴聲。


    雙葉的手指從膝蓋上抬起,瞬間擲出了一道銀色的銳光,承受了手裏劍的一擊,小小的風鈴發出如同垂死般哀鳴的響聲扯斷了懸掛著的細繩,遠遠跌落在庭院裏。


    暗淡的院落中死一般的寂靜,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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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對又吉來說,是十分罕見的一天。


    在經曆了一個多月的劍術修習之後,對於用刀仍然毫無進展,一點心得也沒有的又吉十分沮喪地坐在門外的砂地上休息。


    負責指導劍術的是個皮膚白皙麵色紅潤的年輕人,據說是香取神道流的傳人。


    又吉對於劍術的流派完全不通,即使被說教了也無從判斷好壞,隻是從其他人的感嘆中勉強知道是個十分古老的流派。


    這雙手大概真的不適合用刀吧。


    又吉專注地看著自己手掌上以前耕地時磨出來的繭子,過了一會兒又用這隻手撐著頭,十分懊惱地發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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