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七急道:“可是……那不是真正的啊!那是假的!到最後她還是……”


    “快樂還分真假麽?給她一點幻想,有什麽不好?又沒有害人!”小丫頭牢牢製住她的雙手,不給她亂動。


    安心已經拔開瓶蓋,裏麵緩緩飄出一股鮮紅如血的霧氣,一點一點鑽進黃鶯的鼻子裏。隨著煙霧飄出來,瓶子也漸漸變做透明的。原來它不是紅色的,隻因為裏麵裝了大歡喜蠱蟲才其色如血。


    狐七眼怔怔看著所有蠱蟲被黃鶯吸入身體,她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也跟著出竅,竟不由自主開始發抖,不知她接下來會怎麽樣。難道虛假的快樂,真的能讓她滿足嗎?


    黃鶯動了一下,好像剛剛睡醒一般,睡眼朦朧地看著眼前一切。安心摸了摸她的額頭,左手輕輕打個響指,她一下子瞪圓了眼睛,雙目炯炯有神,哪裏還有半點頹廢模樣!她看了看狐七,再看看小丫頭,最後望向安心。


    黃鶯忽然笑了,一個溫柔的笑容。狐七怔怔看著她站起來,手腳利索地綰綰頭發,然後嬌聲道:“哎呀!看看我,最近都懶得不成樣子了,睡到這會才起來!綠情妹妹你別笑我啊!”她轉身拍拍安心,好像剛才的話是對她說的一樣。


    狐七背後忽然出了一片冷汗,寒毛根根豎起,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攫住了她。她的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又痛又麻,沉默地看著黃鶯笑吟吟地走過來,對小丫頭稱秋如,叫自己婉念,要她們留下來吃飯。然後她哼著小曲往門口走,狐七急忙追上去,卻見她進了廚房,麻利地幹活。


    她跑進去,黃鶯迴頭見到她,不由笑道:“好饞嘴的小丫頭!每次我做飯你都要來偷食!這次可不能讓你得逞啦!相公馬上要迴來了,今兒有他最喜歡的螃蟹呢!”說著她從空蕩蕩的鍋裏做撈出什麽東西的樣子,然而她的手上實實在在是什麽也沒有的。


    狐七再也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黃鶯姐姐……”


    她忽然抬頭,麵上露出甜蜜幸福的神情,急忙丟下鍋鏟,用裙擺擦擦手,她跑出去了!她在叫:“相公!你迴來啦!累不累?再等會就能吃飯啦!你猜猜,今兒咱們吃什麽?”她的神情靈動溫婉,傻子都能看出她的情意和快樂,然而,她對麵卻隻有空蕩蕩的庭院,她挽著的胳膊裏隻有冷冷的風。


    狐七覺得臉上冰冷地,眼前一片模糊,耳邊還聽到黃鶯在柔聲笑:“……不對……猜錯啦……是螃蟹哦!你最喜歡螃蟹了,不是麽?”


    她覺得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瘋狂湧動,那是一種好像被撕裂的痛楚。眼前的景象詭異又令人發寒,狐七卻隻覺得一種極深沉的悲傷,這種感覺令她感到疲憊。黃鶯是快樂的,不對麽?真正的快樂,和虛假的,有什麽不同?對黃鶯來說,或許沒有。可在旁人看來,卻隻覺可笑荒謬。


    這就是大歡喜?她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了麽?狐七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成了沙,眼看就要被風吹化。肩上忽然被人一扶,她怔怔迴頭,見到安心。她有點擔憂地看著自己,狐七突然發瘋一般使勁推開她,尖聲叫道:“別碰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那都是假的!假的!黃鶯姐姐這樣……多可憐?!”


    安心退了兩步,她沒有生氣,隻是長嘆一聲,做了幾個手勢,轉身就走。狐七頹然站在原地,她動不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動。


    “姑娘說……你難道看不出來麽?她現在很幸福。”小丫頭在後麵低聲說著。狐七嘶聲道:“那是什麽幸福?!根本是假的!我們都知道……”


    “可她不知道,那樣就夠了。”小丫頭打斷她的話,“無論是真是假,至少她現在很快樂,而且可以快活幾十年。你說,真實的快活一生和虛假的快樂一生,有什麽不同呢?人生本來就和做夢一樣,夢醒了,生命也結束了。隻是你我看她是在夢中,在其他人看來,我們又何嚐不是在做夢!……你還太小了,這個道理對你來說還是太難懂了吧……你自己好好想想。”


    狐七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空的院子裏,耳邊聽到黃鶯一個人孤零零的笑聲,那是心滿意足的笑聲。那一瞬間,她隻覺淒涼,竟不知該恨誰怨誰。


    33.鬼八上


    狐七從此再也不敢去後院看黃鶯,那裏已經成了她的惡夢。從此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周圍隻要安靜一點,便會不由自主聽到黃鶯心滿意足的孤零零的笑聲,明明是十分歡喜的笑聲,狐七卻總是會出一身冷汗。


    她想,這次她真的快受不了了,無論這事是對是錯,是真是假,那種感覺實在很糟糕。於是,在連續三天沒睡覺的情況下,狐七又病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幾乎一下子就把她擊倒,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多月也不見好,狐七瘦得讓小丫頭都覺得害怕。由於她的病兆十分奇怪,連安心都不敢擅自用蠱治療,後來請了禦醫來看,他說其實隻是普通的風寒發燒,然而病兆遲遲不走,卻是因為病人心神紊亂,以至身體竟然連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狐七的心病是什麽?是黃鶯?還是長久以來的擔心惶恐並發?安心不確定,然而大歡喜一旦放出去,斷沒有收迴來的可能,除非黃鶯老死病死,不然一生都活在幻境裏。她隻能另闢一塊幽靜院落,派了三四個宮女專門服侍黃鶯,希望狐七能因此放心,不要多想。


    這邊狐七的病情還沒穩定,那邊小丫頭卻收到了萬峰會的信。那是她老早以前就問過大師父的問題,結果他們一直到現在才答覆。


    大約三個月前,小丫頭見花九千遲遲不來救狐七,便想到“敵不進,我進”的策略,想讓萬峰會派人去九千書局抓人。以萬峰會的能力,現在要想端了九千書局,並不是什麽難事。她一直不明白既然二夫人大師父他們現在不想放過花九千,為什麽之前卻允許她在眼皮子下悠然過了七年?難道他們和花九千之間還有過什麽協議不成?


    誰知道這信送出去之後,便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小丫頭是個急性子,連著發了好幾封信去催,甚至自己迴萬峰會總堂試圖問個清楚,結果之後的信一直也沒人迴複,上三峰那幾個人知道她要來,甚至特地避開。逃避的態度如此明顯,讓小丫頭又急又惱,差點要放話幹脆自己去九千書局找花九千算老帳。


    結果,大師父終於還是迴信了,在她幾乎發了近十封信之後。他的信很簡潔,小丫頭很快就明白了上三峰那些狐狸們的顧忌。為什麽一直到現在都不敢動花九千?不是不敢,卻是不能。當年三大夫在花九千身上下獨門蠱,令她傷口永生無法癒合,小丫頭一直以為這是三大夫對花九千因愛成恨,誰知他竟然還是為了保她!


    萬峰會對叛徒向來不會手軟,大師父又是個性烈如火的人。花九千一個字也不留就要走,他們怎麽能容,當即吵吵嚷嚷要用會規處置,每人放一個蠱在叛徒身上,足讓她痛苦九十九日放能死去。三大夫先發製人,在花九千身上下蠱,隨後立即自裁,以玉匣子盛血做式,要求上三峰的人發誓放了花九千,從此再也不許找她麻煩。


    大師父怎麽肯答應,結果三大夫說自己在花九千身上下的蠱令她也無法活過十年,隻因那蠱除了自己無人能解。蠱師隻是人,沒有人在流光身體裏的血之後還能活著,他用自己上三峰的身份,保叛徒花九千十年的命。萬峰會的人當著三大夫的麵發過重誓,隻要花九千不出九千書局,他們絕不能對她出手,甚至可保她安然度過最後十年的生命。(這也是九千書局七年中一筆生意也沒作成卻始終不倒閉的原因,後麵有萬峰會替她撐著一切開銷。)須知道蠱師之間最重視的是誓言,誰要是違背誓言,會遭萬蠱噬心,縱然如大師父那樣的蠱師亦不敢當作兒戲。三大夫瀕死時又要花九千發誓從此再也不出九千書局,逼得她說出誓言方才安然而逝。從此,萬峰會和花九千兩邊各守誓言,平安無事地度過七個年頭。


    一直以來南崎的情況都是撲朔迷離,惠王桓王互不相讓。誰知風雲詭變,當中橫空而出一個魏重天,卻是當年被萬峰會拋棄的魏姓世家之人,也是花九千的小叔子。當年在魏姓世家,誰都對一身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花九千沒有好感,隻有魏重天和她關係不錯,待她如真正的親人,這在當時亦成了魏家公婆驅逐花九千的理由之一。


    上三峰的人早早就開始擔心花九千會為以前的事情含恨報複,加上當時花九千甚至不惜用上會中最神聖的玉匣子盛血之式,從九千書局裏麵逃了出來。這件事讓萬峰會深為惶恐,聽得花九千和魏重天在雪山有會麵,上三峰的人隻怕她說些什麽影響魏重天,一直暗藏殺機的大師父終於忍不住有所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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