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唐淮話語,灑在頸側的氣息cháo濕灼熱,讓唐秋迴過神來。他一抬眼,恰好就對上唐淮墨色眼瞳,其中的專注沉凝讓他不覺縮了下身子。


    溫熱的手指從臉頰劃過,唐淮的不悅似乎比之前還要明顯。


    “你一直不說話,是默認的意思嗎?你還是在意沈千揚,放不開他是不是?”


    “不是。”


    “不是,我怎麽不覺得?”唐淮哼笑,慢條斯理地說道:“秋秋,你不要這麽固執,沈千揚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沉迷不悟。”


    唐秋不想迴答,閉了眼,努力忽略在臉頰上輕劃的手指。


    沈千揚沒有什麽好,就算有什麽好,也不是對他而言。


    可是,他不願意和唐淮談論沈千揚的話題。別人怎麽提怎麽講都無所謂,唐雲笙的苛責也沒什麽,他們都不知曉自己對那個人曾經的迷戀愛慕,也不知曉自己曾經的愚昧,所以無關緊要。


    但是唐淮不一樣,自己所有的癡心愛慕,所有的愚蠢不堪,唐淮都很清楚。這個哥哥,一直都在旁邊著,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清楚明白。


    自己的心傷落寞,在這唐淮麵前一直無所遁形。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更想把那些傷疤捂著,不願意袒露在這個人麵前。


    在唐淮麵前,他總要比在別人那裏多那麽一點硬氣倔強,總想要在他麵前少那麽一些尷尬……或許是兒時的喜愛親近,讓他忍不住想要恨口氣,恨給對方看看,縱便沒有他這個哥哥,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結果是可笑的。


    一再失敗的他,根本沒有恨一口氣的資格。而且,他都已經認清了唐淮的虛偽冷漠,也已放開那些曾經留戀過的溫暖笑容,這個哥哥才折返身來,一再說喜歡他,百般手段要把他困在手裏,強要了他的人還不夠,還貪心地連他的心也要。


    天下間哪有這麽隨意的事情。他的心連自己都沒法控製,又怎麽能誰想要就給誰?


    不管有沒有沈千揚,要他真心愛上這個哥哥,都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們不是親兄弟,除非他們之間沒有這麽多年的虛假隔閡,更沒有……沒有爺爺的死。或許,那麽多在耳畔停留的喜歡,那麽多為了他傾注的心思專注,他會戀上這麽個人也不一定。


    隻是,世上總沒有那麽多的除非和或許,戲文裏給人唱膩了的才子佳人尚且得不了老天眷顧,何況是他們?


    “我沒有放不開。沈千揚心裏沒有我,這點我早就明白,也不會再自以為是,你放心吧。”


    閉了眼輕飄飄吐出來的話語,沒有一點讓人信服的理由。唐淮看著近在咫尺的唐秋的細緻容顏,覺得心裏酸澀感翻江倒海似地囂騰。


    唐秋這樣的態度,擺明了就是還放不下沈千揚。那句沒有,也隻是口是心非的搪塞罷了。心裏頭恨到了極限,唐淮扣著唐秋腰肢的手不自覺使了力,看著那人因疼痛而稍稍皺起的眉頭,又不忍心放開。


    罷了,這個弟弟他是明白的,個性柔中帶韌,逼得太緊也不好。


    自己多些溫柔對待多些真心,他總會迴來。強迫要來的東西,感覺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他要的,是唐秋自願的喜愛,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全心全意的依賴親近。


    舊時失掉的東西,如今再看,卻比許多東西都要珍貴,也就越發地渴望。


    低下頭去,在唐秋額上輕輕吻了下,唐淮盡量將口氣放柔,一麵伸手揉著唐秋頭發,“你啊,總是這麽固執。我怎麽有你這麽個笨弟弟,讓人賣了還一心幫著人家。要不在我身邊讓我看著,我怎麽敢放心……”


    唐淮後麵的話裏多少帶了些無可奈何的味道。


    落在額上的吻輕柔得讓唐秋睜開眼來,清秀如江南暮雨的眼瞳中全是詫異。他那麽不識好歹的牴觸,原以為,唐淮不會輕易放過他。


    可這麽輕易就放手,沒有懲戒設計的溫柔對待,總讓他覺得,未免太便宜他了。


    將唐秋眼底詫異看得清楚,唐淮低聲笑了下,調笑道:“秋秋,再這麽看著我,我可又要吻你了。”


    唐秋臉一紅,尷尬地別開眼。


    “二哥,以後別這樣,會讓父親知道的。”


    耳垂上又是一陣輕柔碰觸,隻聽唐淮說道:“不會的。就算父親知道了,我也捨不得讓你受罪。”


    唐秋落在袖中的手握緊了下,指甲刺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些。


    這個哥哥總是這樣,說著這麽甜蜜的話做著這麽親密的事,這些溫柔對待和甜言蜜語,聽得多了聽得久了,總會讓人犯傻的。


    他經不起那麽多的失望,所以,隻好時刻提醒自己,別抱太多不該有的希望。


    心裏清醒,嘴上卻還是沒有再咬緊,隻應了聲,“嗯……”聲音輕得快要融進灰暗裏,再輕輕一抖,就失了痕跡。


    第三十三章


    唐淮益發的溫柔放縱,總讓唐秋感到不真實。有時又想,不過是這人放長線釣大魚的手段罷了。唐淮的手段總是高明,揣度人心的本事也讓人覺得可怕,自己越是抗拒,他就越想要得到。人都是這樣,眼巴巴送到眼前的總不稀罕,一旦離他遠了生疏了,又想要再撿迴去。


    唐淮就是這樣子。


    他其實也無所謂端不端架子,自知自明他還是有的,他隻是沒有辦法逼自己迴應唐淮那些溫柔甜蜜而已。


    偶爾的失神茫然是有的,但要喜歡,卻很困難。


    畢竟溫柔也是他給的,疼痛也是他給的,自己現在這般處境,唐淮功不可沒。


    為了表示懲戒,唐雲笙已經將他手上的權力全數收了迴去。或者轉迴給唐淮和唐朝曦,或者唐雲笙他自己親自掌管。過度清閑的日子,他一下子過起來,頗有些不習慣。


    但比起這些不習慣來,有一個人的時刻糾纏,卻讓唐秋覺得更為頭疼。


    那位許修祈許少主倒真應了唐淮的猜測,在唐門這段時間,正事要緊事沒見他管多少,但卻整天跟在他身邊玩笑,或者要自己帶他四處遊玩,或者變幾個小玩意討自己歡心……次數多了,難免搞得唐秋哭笑不得。


    這麽個遊戲心性的許修祈,霹靂堂門主到底圖他什麽,居然讓他來唐門商議製衡赤峰教之事。許莫延也真放得下心。難道真是親生兒子,就覺得是能耐的了?


    撇開的別的事情不說,單就唐淮那邊來看,許修祈越纏他,他的日子就越難過。唐淮表麵上雖沒表現出來,但唐秋還是看得出來,唐淮的火氣累積得越來越深,經常會趁沒人的時候將他壓著擁抱親吻,那些表現,倒真和嫉妒吃醋差不多了。


    可唐秋清楚,那不過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碰觸的不悅罷了。


    雖是如此,但怕真激怒唐淮,過多的親熱讓唐雲笙看出端倪,惹來滔天大禍,唐秋也盡量疏遠許修祈,不著痕跡地避開那位熱情過度的許少主。


    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鬼,躲人多了也總有被人抓住的一天。這天傍晚,唐秋正要去天源閣翻兩本書,半路上卻好巧不巧遇上了許修祈。


    許修祈一見唐秋,雙眼霎時亮了起來,扇子一舉指著唐秋道:“秋秋,我終於找到你。”


    寶藍色衣袍上銀色繡紋亮麗,漂亮的眉眼霎時生動起來,眉飛色舞的模樣,態度張揚到讓唐秋都不好意思再躲。


    都被人家看見了,再躲未免就刻意了些,也太過失禮,唐秋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許少主,真巧。”


    許修祈精緻的眼一眨,扇子嘩啦啦翻轉,沒好氣地迴道:“今天倒真的是好巧,要不是這麽巧遇上你,我不知道你還要躲我到什麽時候!秋秋,你就這麽不喜歡我嗎?”


    被人毫不留情地指出真相,唐秋訕訕笑了笑。這許少主心裏倒跟明鏡似的,什麽都看得分明。隻是哪有人這樣不通人情事故,事事都隨著自己的心意來,想什麽說什麽,根本不顧忌別人的顏麵。


    從這方麵來講,這許修祈也真算個奇人了。


    “許少主誤會了,我隻是這幾日比較忙。許少主看不見我也是正常的。”


    對麵綢金扇扇得不緊不慢,許修祈聽著唐秋說話,眉稍稍挑高,嘴角也勾起點笑,但等唐秋說完,他才道:“秋秋,你躲著我也就罷了。但我是真心喜歡你這個人,想同你親近,你何必同我講這些虛假的客套呢?我用真心待你,你總也得還我一點誠意是不是?”


    唐秋略怔,未料許修祈會直白地說出這些話來,他頓了頓,才道:“我絕對沒有躲著許少主的意思,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太過失禮,讓許少主誤會,我很抱歉。”


    那邊許修祈越發沉了臉色,語氣裏也有些無奈,“還是這樣虛假的客套。不是失禮,隻是太過有禮。秋秋,我很好奇,你可有自己的真心?或者說,你認得清真正的自己嗎?明明是軟弱漂亮的人,何必豎那麽多的冷漠虛偽來隔開別人。人,總要坦誠點才可愛。”


    許修祈這番話說來,未免有些過分,又恰恰刺中了唐秋心底某些東西。唐秋不禁皺起眉頭,“我這人究竟如何,不勞許少主費心。要說真心,我請問許少主,你真心喜歡我什麽?不過是幾麵之緣,我自認沒有什麽值得許少主看重的。”


    唐秋說完話就要走,但一轉身,手就被人拉住。心中不悅,唐秋猛地甩開許修祈的手,“許少主,請自重!”


    但這隻手才甩開,另一隻手又被人牽住,許修祈的態度頗為無賴,“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麽多理由。秋秋,剛剛是我說錯話,你別生氣,我帶你看點東西,當賠禮道歉好不好?”


    唐秋此時已動了三分肝火,伸手揉揉眉頭,道:“我累了,想迴房休息,請許少主鬆手。”再怎樣,他也不能和許修祈動手,但這人再這麽胡攪蠻纏下去,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不給他留顏麵。


    可他話才出口,那邊許修祈的臉已經垮下來,綺麗的麵容上滿是悲戚可憐,一副委屈樣,“秋秋,我隻想讓你看個東西而已。你去看一眼,以後我再不纏著你,可好?”


    “……”


    看許修祈的樣子,頗有點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唐秋也不能真和他動手,若傷了他,不隻慧空大師麵上過不去,唐門也不好給霹靂堂交代。


    而且,這麽僵直也不是辦法,讓人看見了,保不準還要惹出什麽閑話來。到時候不隻要應付唐淮,就是唐雲笙那邊,隻怕也要給解釋。


    衡量再三,唐秋終是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放手吧,我去看就是。”


    解語花一年開三季,除了冬季飄雪的日子,那緋色花朵就一直開著,在浮橋兩側漫漫種遍,妝點出大片大片艷緋。此刻,暮色已然沉了下來,但解語花的艷麗痕跡依舊清晰可辨。


    唐秋站在橋上,牽牽唇角,望著麵前的緋色花海,擠出的笑容間頗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


    “許少主,你要我看的,難道就是這個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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