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下山,該去看看爺爺才是,唐門裏種種情誼是假,但當初爺爺待他的好,卻是實實在在的。


    但也要唐雲笙同意才好。


    第八章


    馬蹄聲聲疾,唐秋跟在唐雲笙後麵,隻見路兩旁淺白艷紅的芙蓉急速向後掠,扯了長長一線斑駁色。


    此刻兩人已過並州地界,即刻就可入金陵。


    唐秋迴頭往他來的方向望了眼。


    路過並州時,他提出想停腳歇半天,好藉機去看看爺爺,但唐雲笙卻說時間太急,叫他繼續趕路,還說唐秋若想,盡管留在並州,他自己一個人去金陵。


    唐雲笙說著話時語氣冷得可以,唐秋自然不敢同他辯駁,隻待幫唐雲笙將事情處理好後,自己再獨自去並州一趟。


    隻要事情做得完美,唐雲笙在小事上,並不會苛責他。


    淡淡香氣中,唐雲笙的身影離得遠了些,唐秋一緊馬韁繩,趕緊跟上去。


    父親的看重,不管是怎樣的看重,他都需要。


    至少,在羽翼未豐之前,唐雲笙的命令,他依然是要絕對服從的。


    金陵地處江南,風光秀麗。但這種秀麗與蜀都的錦繡又有差異,江南是如小家碧玉的溫婉怡人,而蜀都卻是別具一格的奇秀。


    武林中最具聲望的無垢山莊便在金陵。


    無垢山莊是武林的規矩,它代表著武林的公正俠義。它站的地方,就是多年來血雨腥風明爭暗鬥不斷的江湖唯一讓人心安的地方。江湖中但有難以論斷之事,多會請無垢山莊出麵處理,凡是無垢山莊插手的事,必定力求公平合理,絕不偏頗任何人。


    有人說,它是江湖的法度規矩,管不盡江湖事,卻盡力護江湖和平。


    也因此,武林各派皆以無垢山莊為尊。嵩山少林,峨眉武當,青城崆峒,這些響噹噹的門派,全都要賣無垢山莊三分顏麵。


    唐門與無垢山莊素來交好,但此次唐雲笙到金陵,卻未曾往無垢山莊拜會,反倒領了唐秋一路往金陵城內最深最偏僻的巷子去。


    唐秋不知自己被領著在那些幽靜小巷裏穿行了多久,最後,唐雲笙終於在一進院落前停了下來。


    那院子不小,但門前匾額破敗,上麵鎏金字體脫落,斑斑駁駁一副殘敗模樣,門前台階上更生了厚厚的青苔,一看就久未有人出入。


    唐秋心中疑惑不已,唐雲笙為何帶他來這個地方。


    “父親,這裏是?”


    唐雲笙抬手示意唐秋別多問,隻道:“呆會你就知道了。”


    唐雲笙這麽說了,唐秋自然不再多話,他走上前扣了門。篤篤幾聲叩門聲在小巷裏顯得有些沉悶。


    唐秋叩門之後就退到一旁等候,不多時,隻聽吱呀一聲響,陳舊的木門被打開來。出現在門前的是一張蒼老的臉,花白頭發的清瘦老者,看起來和奚長老差不多年紀,眼角紋路極深,視線卻極利,麵上無笑,轉眼看人的模樣,有種令人心悸的森嚴氣度。


    他看了唐秋一眼,視線很快掠過,落到唐秋身後的唐雲笙身上,眼神一凝,開口道:“唐掌門,您的大駕還真是難請動。”


    這老者語調中暗含諷意,唐雲笙在唐門中地位極尊,平日裏誰敢同他這樣說話?


    唐秋本來怕父親動怒,但看唐雲笙麵色卻如常,隻冷冷道:“不敢,在沈教主和嚴老爺子你麵前,唐雲笙可不敢端架子。”


    那老爺子輕哼了聲,不置可否,視線掃了掃唐秋,“這少年人是誰?”


    “犬子唐秋。”


    唐秋隨之頷首朝那老爺子一笑,態度不卑不亢,“唐秋見過老爺子。”


    嚴老爺子眉頭皺了起來,責問唐雲笙:“你帶他來做什麽?”口氣很是不滿。


    唐雲笙淡淡道:“比起這個,還是讓我先去見過沈教主比較重要吧!嚴老爺子,你說是不是?”


    唐雲笙說話時,微微仰著頭,狹長的鳳眼中全是清冷光芒,唇角掛著一點淡淡的嘲意,但卻仍將禮數顧得周到。


    唐秋了解自己的父親。


    院中這個人,身份一定不簡單。


    而父親,並不喜歡這個人,可迫於某種原因,又必須得來見對方。


    沈教主……江湖中但有的成名人物,又需要父親以這種隱蔽的方式來見的,會是誰?


    難道!


    心裏猛然想起個名字,唐秋心中一顫。


    赤峰教教主沈千揚。


    那個幾年前在江湖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又在風頭正熾時被無垢山莊領武林各派聯手逐出中原的沈千揚,會是他嗎?


    可赤峰教是中原正派所不恥的邪教,父親怎麽會和他們有交集?


    心中情緒激蕩,但唐秋表麵上卻未顯露出來。在唐門六年的時光,早已將他的定性磨出來。此刻他雖好奇,但仍隻垂手靜靜立在一旁,等唐雲笙與那清瘦老者交談。


    唐雲笙與那清瘦老者又說了一陣後,終於,老爺子開了口,“進去吧。”說罷轉身入院。


    唐雲笙與唐秋隨即跟進去。


    六月裏花木當盛,這院落中卻是一派荒蕪景致。院子打掃得很幹淨,卻沒有生氣,空蕩蕩地,惹得人視線無落處。


    唐秋想到自己有可能見到的那個人,心底竟是隱隱的興奮。


    沈千揚是中原武林的一個噩夢,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他也是一個絕對的強者。


    赤峰教數年前由北疆流入中原,之後短短半年時間,它就接連吞併了中原數十個門派。而沈千揚為人狠絕手段毒辣,但凡被他吞併的門派,不管對方是否歸降,一概不留活口。隻是,他最後終因手段太殘酷,惹無垢山莊領武林各派圍剿。赤峰教毀於一場大火,而沈千揚則不知所蹤。


    但唐秋的激動無關少年仰慕英雄,隻是因為,假若唐雲笙一會要見的人真是沈千揚,那麽,父親肯讓他知曉這樣的秘密,無疑是對他極大的信任倚重。


    而且,父親未曾帶唐淮出來。


    唐秋帶了兩分期盼隨唐雲笙進了屋,隻見房中軟榻上坐了一個人。那人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眉目俊朗,五官線條有如刀刻斧鑿般明晰。他臉色稍嫌蒼白,但一雙眼卻如狼王般犀利,鋒銳異常。


    見唐雲笙等人進來,那人緩緩站起身,“唐掌門,久違。”


    略低的嗓音,簡短的話語,屋中卻陡然多了種無形的壓力。唐秋幾乎在一瞬間肯定,這個人,就是沈千揚。因為除了沈千揚,除了那個在江湖中鑄就過神話的人,唐秋想不到,這武林中,還有誰能有這般氣度,能給人這種壓迫感。


    隻是,看他的臉色蒼白,腳步虛浮,說話時中氣也稍顯不足,明顯是身體不適。他會找上父親,隻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畢竟,唐門雖是以毒藥暗器在武林中聞名,但唐家人的醫術,也同樣精湛。


    無意間,唐秋視線與對方交接,一觸及那雙幽深黑瞳,唐秋隻覺自己似被網進無邊墨色中,冰涼的水沒頂淹來,一點顫意從心底升起,但隨之升起的,還有些難言的興奮。


    這樣一個人,有著這般犀利眼神的一個人,縱然被剪羽翼,仍然是值得人尊敬的強者。而父親帶自己來此處的目的,也應當更加重要。


    唐秋輕咬了下唇,將心中激蕩情緒壓製住,唐秋稍稍垂了眼,避過沈千揚視線。


    而唐雲笙則在沈千揚對麵落座,鳳眼淡淡一睞,嘴角一點虛淺笑意,“沈教主,同樣久違,多年未見,風采依舊啊!”


    沈千揚此番模樣,雖不至多狼狽落魄,但比起當年風光,定然相差甚遠。唐雲笙這話說來,襯上他麵上那點涼薄意,也就顯得嘲諷味十足。


    先前領唐雲笙唐秋兩人進屋那清瘦老頭子臉色頓時沉下,看向唐雲笙的目光頗有狠意,說話的口氣也差起來,“唐掌門,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是看著赤峰教敗落,此刻竟敢欺到我們教主頭上?”


    唐雲笙唇角輕挑,不在意一笑,“哪敢。”


    他口中說著哪敢,可神情姿態所表現出來的,卻不是這麽迴事。


    唐秋聽父親話出口就絕不妥,再看那清瘦老者動了怒,心裏擔憂,眼神不自覺飄向沈千揚那方,隻見那人神色稍凝,一點隱約怒意隱在眉間,但很快便消逝。沈千揚微微一笑,沉聲說道:“嚴老爺子莫要動怒,眼下比不得當初。唐掌門還肯來見我們,也是看在舊日情分,我們要知足。”


    唐雲笙又是一笑,笑容落在唐秋眼中,顯得有些刺眼。


    他這個父親,素來隻看重對自己有利的人和事。沈千揚如今失勢,父親還肯來見他,定是有什麽秘密握在沈千揚手中。但見了,心中又不滿,便出言相諷。


    他們唐家人,總是不惹人喜歡。


    思量間,聽沈千揚又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此番是要求唐掌門一件事。”


    唐雲笙問:“什麽事?”


    “我全身經脈俱損,尋遍北疆名醫皆無法可醫,隻有請唐掌門相助。”


    真氣需由經脈而行,經脈受損,對練武之人來說是致命的缺陷。沈千揚說那話時,語調如常,隻是黑沉的眼底劃過些狠戾色彩,其中恨意,看得唐秋心驚。


    但唐雲笙聞言卻笑了反問道:“沈教主為什麽不往藥王穀求醫,藥王穀中人的醫術,當在唐門之上。”


    但見沈千揚眼底恨色更濃,左手暗暗成拳,手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但仍硬忍了火氣,“肯或不肯,煩請唐掌門給沈某人一個答覆。至於別的事,不勞唐掌門操心。”


    唐雲笙鳳眼裏依舊是涼薄,“我自然肯。犬子唐秋隨我習醫已有六年,沈教主的傷勢,可讓他一看。”


    第九章


    唐雲笙鳳眼裏依舊是涼薄,“我自然肯。犬子唐秋隨我習醫已有六年,沈教主的傷勢,可讓他一看。”


    唐雲笙話一出口,沈千揚眼頓時眯起來,眼中色彩凝沉,轉而落到唐秋身上。


    不過短短一瞬,唐秋就覺得,自己似被對方的目光一層層剖透了來,一直看到內心最深處。那種被人一覽無遺的不安感覺,讓他從心底感到危險。


    但是,對於沈千揚,對於這個正以犀利目光審視著他的人,除了一些懼意,唐秋心中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情緒。


    明知道危險,卻想要接近。


    或許是對方的強勢,和處於這種狀態下依舊錶現出來的壓迫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想要從這個人身上,學得多一些。


    良久,唐秋覺得自己背心都在那種刀鋒似的眼光下汗濕來,終才見沈千揚淡淡揚了眉,出言問道:“唐掌門說的,就是這個少年人嗎?”


    唐雲笙點頭,待要說話,可才張口就被人打斷來。


    沈千揚未曾動怒,但陪在他身邊那老爺子卻沒忍住火氣,“唐雲笙,你不願相助大可拒絕,一再相辱算什麽!我們教主身上的傷,尋遍北疆名醫尚且無策,你叫一個辱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替我們教主看診,這不是明擺著低看我們嗎?!”


    那老爺子想是動了真怒,說話間眼中火光簇簇燃起,額頭青筋暴怒,手上也運了內力,隻怕一言不合便會和唐雲笙動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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