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醫好見識。”良久才聽慕博衍這麽說出一句。


    姚安歌一直都有些可憐這個小孩,小小年紀卻要背負整個中山王府的重責,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於是隻是在角落裏求一份平安,隻是風起雲湧,身在旋渦之側,又如何能躲得過去,還是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小人,就算知道他並不需要:“王爺安心,安歌既已表明心跡,也不好在王府叨擾了。”


    慕博衍隻是想知道姚安歌的想法罷了,其他不曾多想,聽姚安歌這話,玲瓏心思一轉,心下明了,臉上盛起了花簇般的笑意:“安歌是突然發財了?”


    姚安歌乍聽有些愣,旋即是抑不住的笑,“姚某人一貫的身無長物。”


    慕博衍原本想著做了閑散王爺,不爭權不謀私,這一世應該可以安安穩穩的吧。卻才意識到,最美最惡大皇城,而他一直就在皇城中。


    歲月本長,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寬,而鄙者自隘;風花雪月本閑,而擾攘者自冗。本想做個不自促,不自隘,不自冗的逍遙散人,卻不得不承認,世不避人,世不可避。


    “太子那勢力單薄,大皇子三皇子又都虎視眈眈,我這個中興王雖說隻是擺設,但祖蔭茂盛,護得住你。”窗外的風帶來幾片粉白的也不知是什麽的花瓣,一片剛剛好落入慕博衍的手心,細細看著,“攬翠軒風景雖好,但安歌兄若是不介意,就移駕迴春堂吧,我想,那裏的白蟻應該也已經滅的差不多了。”又一陣風,將那瓣粉白吹了出去,不知是落去了哪裏,“安歌原先居於山間,可否說說是怎樣的風景?”


    姚安歌的臉好像柔和了一些,慕博衍的問讓他憶起了那片花紅柳綠,山明水秀,他說:“也就是一座山頭,山野間有桃樹杏樹李樹青竹,春天花開,山中還有溪流,水中有魚,花開時賞花,桃花粥,肥鱖魚,青筍鮮,夏時吃桃就李,山中還有一眼溫泉,漫山遍野的養著不知是哪時放養著的雞鴨,撿著蛋就泡溫泉裏煮著……”


    小小少年的眼中滿是艷羨,站起身子,朝門外走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如此閑散美好的生活,這輩子本王是求不得了。安歌,你心頭得是掛著多重的愁閑,才會放棄那般的人間好時節。”少年已經踱著步子走遠了,留下姚安歌獨坐在屋,桌案上的燭淚一滴一滴連成了一小片,是啊,宛轉的蟲鳴鳥叫,滿目的清風明月,滿山的風景獨好,為何要離開呢?隻是少年心性,不想大好年華空對深山林木,想要看一看那繁華滄桑,領略慌張人cháo的紛亂與熱鬧嗎?


    那夜,睡夢中,姚安歌迴到了那株繁花滿枝的大桃樹下,看到有個身影掩在那片粉紅之中,小小的,走近看,少年的在花被下睡得正香,眉眼帶笑嘴角輕揚,好像正在做著美夢。如果那時候山間有這麽個人陪著,他想,他也就不會出山了。睡夢中他明白,下山不是為了建功立業,不是想要富貴榮華,隻是一個人孤單久了,想要去觸碰一下紛雜煩亂的人群罷了。


    “孤獨”兩個字,拆開看,有小孩,有瓜果,有走獸,有蟲蟻,卻撐不起一個小世界。在山間,你能看到空中嗡嗡飛舞的飛蟲,不遠處雞鴨走狗搖著尾巴穿行而過,你手中的桃子還剩大半個,你突然覺得好像就這麽過了一輩子,又好像隻是過了半分鍾,但月影下始終隻有你自己,不帶一絲人味。


    第9章 入朝


    迴春堂離慕博衍的墨淵居很近,近的好像能聽得那裏的所有聲響。景雲有一陣沒來了,後來聽姚安歌說了慕博衍對二人之間交往並無什麽多言,又聽他將姚安歌的住所移到了迴春堂,心想,畢竟在博衍心中,還是念著他的,站在他的那邊。這個年過了,中興王爺也就十五了,也是時候去朝堂聽聽諸位官老爺們的爭吵抑或捧摔了。


    太子來得早了,王爺還在被窩中與周老爺子下棋呢。走上前,拍拍錦被下的那個人兒,“都什麽時辰了,還睡呢。”


    慕博衍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看著景雲坐在自己的床前:“太子殿下早。恕博衍失禮了。”說著還打個哈欠。


    景雲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幫他理理那頭亂發,點點那個小腦袋:“堂堂中興王爺,倒還真是一點不在意自己形象。還早?你看日頭都升到哪了,還睡著,豬也知道起身挪幾步曬曬太陽。”


    慕博衍也不在意,隻是整個人又往被窩縮了一縮,迴道:“太子教訓的是,博衍畢竟不是豬,睡就睡了,不用挪步找光。”


    真是忍不住笑了,景雲也不崩著臉了:“你呀你,這會深秋了,再過幾個月又是年關將至了,過了年你就十五了,也是時候入朝聽政。昨日我給父皇上了摺子,已經準了。”


    小王爺又打了個哈欠,用顫顫悠悠的語調說:“還勞太子殿下再上一道摺子,請皇上收迴成命。”


    “胡鬧,皇命豈可朝令夕改。博衍,趕緊把瞌睡蟲趕了,好好說話。”景雲看著這個小人,語氣也不好太硬,又耐心性子說,“中山王位高,你可莫要負了浩大皇恩,廢了祖上榮光。”


    慕博衍心下嘆了口氣,卻還是說:“嗯,太子所言極是。博衍食君之祿,定當擔君之憂。可惜博衍不才,文不成武不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眼珠子轉了一圈,“臣倒是還有些耐性,不如就向皇上請旨去守皇陵好了。”


    立在窗旁的姚安歌剛好聽到了這段,真是不能不佩服小王爺的活絡,偏偏就是不用正道之上。隻是所謂的正道估計在慕博衍看來才是蜿蜒曲折的厲害,搖了搖頭,退出了墨淵居的門,轉了個方向,朝書房而去。


    景雲嘆息一聲,“博衍,過幾日父皇就會下達旨意,到時你隻要上朝站在那個位置聽著就好,沒事的。”


    “嗯。”慕博衍垂著眼,應下了。“太子先去書房吧,博衍更衣洗漱之後就去。”


    景雲到了書房,姚歌行正在寫字,看他來,放下筆,行禮。景雲免了他的禮,走到書桌旁,看那張宣紙之上,隻一個大大的“世”字。


    看著那還沒幹的墨,聽他說:“太子莫要多慮,王爺他比誰都清楚世不可避這個理。”


    景雲又怎麽不知,輕輕嘆息:“孤不是要逼他”。隻是他真的很需要那個人能陪他一起站在那看起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暗湧的朝堂,不單是為東宮太子,也是為了中興王爺。


    慕博衍還沒等來上朝聽政的旨意,就出了件事,說大不大,但也不小,涉事人乃當朝右丞相——李儒成。事情要從年初說起,左相官居侍中,膝下女兒好幾個,寶貝疙瘩兒子就隻有一個。而事情自然就出在那個寶貝疙瘩身上。李儒成兒子單名一個昭字,平日裏沒少仗著他老爹的身份為非作歹招搖過世,與慕博衍那種附庸風雅混吃混喝的紈絝不同,李昭是十足十的一個混蛋世家紈絝子。


    李昭犯了人命,本來像他那般的世家子弟沾上人命官司也不是什麽太大的事,隻是這個李昭也是不長眼,看著人姑娘好看,當街調戲不成竟然擄人。姑娘性子剛烈,受了辱竟然心一橫就一頭撞死了。李儒成一世聰明,卻在這事上犯個傻,雖說是自家兒子錯了,但人是自己撞死的,他可以承認部分事實,然後天花亂墜的歪曲真相,皇帝事忙,不會去管這件小事,就算知道了也就訓斥幾句,罰一罰事也就了了。可作為爹的他倒好,事後知道了隻是杖打了自己兒子一百,卻不公開,想僥幸把風頭躲過去。本以為那姑娘家無權無勢,卻沒查到人還有個指腹為婚的夫婿,因遠離京師,一時不查,卻不料正是今科探花郎。殿前天子接見門生,探花郎絕了皇帝的封賞,長跪不起,隻望為自己那屈死的未婚妻子討個公道。景既明當堂就怒了:“李卿為宰相,卻縱子侵陵百姓,匿而不言。如此作威作福,眼中可還有王法,心中何曾存君主”。當時就要刑部收押李昭,協大理寺審理此案。李儒成這個老匹夫在朝堂上直喊冤枉,詭辯說絕無此事,完全是因為自己忠心耿耿,生性耿直,朝中有人栽贓嫁禍。探花所奏他一概不知,想來探花也是受了小人蒙蔽,被當作槍使了。想那時,李儒成為了斷絕後患,連屍體都沒給人家裏送迴去,隻是將擄人的事扣到了山匪流寇身上。可也是不知這探花郎是從何得知詳細的,竟連屍骨所葬何處都說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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