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博衍本想什麽都不管,也不想做什麽,隻想讓腦子就那麽歇著,太子來的時候陪他坐會,有話就說幾句。太子發他的呆,他就看自己的閑書。有時候一整個下午就那麽一句都沒有,等景雲醒過神來告辭離去,有時候留下二人一起用頓晚膳。這麽的淡如水的君子相交,挺好的。


    可久了慕博衍心下就有些不落忍了。作為莊周,生活得怎樣都是生活在安穩的平和時代,史書看的多,古代帝皇父子相殘兄弟鬩牆的故事也聽的多了,但總是在舒適安逸的生活中看待單薄紙頁上麵展示的艱難險阻,到底是沒有親身經曆過書上看似以文字表達的清淡然而卻是以鮮血和白骨鋪平前進道路上的困難艱苦與煎熬。


    景雲說透了也還隻是個少年,皇後早薨,一出生就讓他那不知懷著什麽心思的父皇立了太子,卻又對這個嫡子不聞不問。頂著太子頭銜卻是空有東宮之名,莫說實權,說句話都要細細思量斟酌半天還恐遭人嗤笑。一句話不敢多說,不敢踏錯一步。如此這般小心翼翼殫精竭慮,尚且有邊上虎視眈眈的兄長盯著,準備隨時將他拉下馬。無倚無靠,不甘與悲憤壓抑心中,隻是一隻在宮中囚籠中無法動彈的小獸,如履薄冰一般過活,還是要裝出一副色厲內荏的驕傲。


    不知道這少年是否有著經天緯地之才,利民治世之能,慕博衍看到的是少年的隱忍,易地而處,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他的偏執與苦楚。那深沉的心機,也就隻是苦苦壓抑自己,為了在夾fèng中掙紮保全自身。


    於是他就想著,能幫就幫著點吧,他不出門不代表不知曉外麵的時局,皇城之下,本就風起雲湧,他那麽想獨善其身的人又怎會不去了解那近在水邊的天下格局。景雲來他這,碰著姚安歌,有時候兩人會侃侃而談聊的很有興頭,姚安歌也沒顯示出什麽不樂意的樣子。姚安歌的見解也很獨到,景雲的欣賞之意慕博衍看的出來。他也就有意無意的會多讓兩人見麵,給他們互相熟悉的時間。


    皇帝生了五個兒子,除去早夭的四子,二皇子天生有殘,不對帝位抱有遐想,早早封了汝南王圈了屬地,遠離京師在自己的封地滿滿足足的做他的王爺。皇帝盡管早早立下儲君,卻隻是給了東宮之位,也不見對太子有多倚重,有多特別的注意,明麵上看根本就是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剩下的大皇子安和三皇子,狼子野心早已是昭然若揭。


    景家兄弟爭奪之勢也呈白熱狀,大皇子三皇子你來我往,廟堂官場之上那叫一個熱鬧。雖說朝堂之上看著還算安穩,但皇帝陛下身患的舊疾無法根除,風眩症有愈演愈烈之勢。莫懷遠與宮中禦醫都盡力醫治,也服用餌藥,到底古代醫術有限,效果有,卻是不顯著。景既明應該算是一個好皇帝。皇帝是個非常辛勞的職業,多大的權利必定會有相對應的責任壓身,煩心事多的不要太多。


    慕博衍本來是不在意姚安歌與景雲的靠近,有時候他甚至會促使他們的接近。但當京生跟他說姚安歌與太子不單在王府,私下也有接觸,他覺得,有些事情他還是要問一句,就算弄不明白也要探一探意思。


    攬翠軒的風景真的是好,春有梅花夏有荷,秋天ju花伴著美人蕉,寒冬白雪皚皚伴著臘梅清香。此時春末初夏,海棠櫻花開得正盛,一陣夜風,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層,唯見□□如雪初降,甚是清麗。姚安歌今天出門,這會還沒迴來,往常一般都會趕上王府的晚飯,今天卻錯過了。


    攬翠軒離慕博衍平日的活動區域過於遙遠,若非事出有因,他是斷斷不會來的。姚安歌的住處倒是挺樸素雅致的,沒什麽繁複的裝飾,屋內的床鋪很是簡單素淨,中興王府雖說一貫就不是華麗富貴,但該有的精緻卻還是有的。除去原本就有的廳門擺設,內裏的這個入夜歸宿去除了一切可去除的東西。想想,攬翠軒建成之後,姚安歌之前,也不知是有多久沒人居住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姚安歌迴來了。房中燈亮著,他多少是有些意外的,進屋看到小王爺坐在原先自己經常坐的桌案之前,驚訝之餘卻是釋然,這個慕博衍終於是來了。自從那日厚著臉皮住進王府,已經過於一年有餘了,作為主子的他對這個客人是完全的不聞不問。


    “迴來了。”倒是他先開口了。


    姚安歌應了一聲,“王爺好。”


    小王爺下巴抬一抬,示意他坐下。姚安歌坐好,聽他又開口:“姚公子,太子可好?”


    姚安歌定定的看著他,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太子是否安好,王爺應該比在下更清楚。”


    原本有些心猿意馬的慕博衍認真起來:“本王深居王府,又從何得知太子殿下的狀況?”


    姚安歌宛爾一笑,“也是,王爺不出門,整日悶在這偌大的王府,應是不知太子殿下的事。”卻話鋒一轉,“那王爺又是如何認為在下會有答案的?”


    他單刀直入的問,姚安歌針鋒相對的迴。慕博衍的臉色還是沒有什麽變化,一如那天他借住他拒絕時的正經:“安歌,我也不繞圈子,你來京師是你師父的意思,那你接近景雲也是你師父授的意?”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烏仁對黑瞳。姚安歌臉上的笑早已收了,慕博衍的問於他是意料之中,但問前的一聲“安歌”讓他多少有些恍惚,好像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姚公子,姚少俠,小後生……才是他。莫懷遠即使收了他作徒弟也從都來都是小崽子,小姚子的那麽叫他,安歌已經太久沒有人喚過了。偏偏慕博衍這個時候如此自自然然的吐出了那兩個字。麵上不露神色,隻是反問:“王爺希望在下如何答呢?”


    “本王隻希望聽到的是事實。”慕博衍用一種清冷的腔調說,“安歌兄,你是莫太醫的高足,無論是你自己的選擇,還是你師父的授意,於太子都是好的。隻是……”他停了一下,接著說,“我還是想要從你口中聽到這個答案。”


    這近一年的時間,雖說同住一個屋簷下,同桌吃飯,書房中也時常同在,看似親近,二人並無多少實際的交集。隻是同一時間同一空間這麽相處著,姚安歌多少也是知道這個小王爺存著的私心。跟太子刻意保持著距離卻又有著不一樣的關心,跟他則明顯保持著距離,表麵上不思進取,不求上進,不多與人交往聯繫,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總是一付懶洋洋混不吝的樣子,卻又在意著周圍的一切。


    姚安歌本就沒打算瞞著他什麽,更不在意他會知曉,當然也不會擔心這個小王爺會成為阻力,易地而處,他是能明白他的矛盾。聽師父說,王爺的方向是京城紈絝,好一個紈絝啊。姚安歌目光灼灼,看向那個安坐在燭火旁的少年,火光下少年的臉添了幾分紅潤不似平日的白皙,看著卻更加的不真實:“師父說,姚某人久居深山,也是時候去見識這大千世界,看一看這萬丈紅塵。師父也說,天下之大,最美最富不過京城,最兇最險不過天子腳下。師父還說,下了山,這雙眼盡管去看他想看看的,這雙腳盡管去踏他想踩的,這雙手盡管去觸他想碰的。師父說,姚安歌先是姚安歌,之後才是他莫懷遠的徒弟,再之後可以有更多的身份,但應該都是姚安歌自己擇的路,自己選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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