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都是邵明遠領會的內容,話從許將軍的嘴裏說出來,那還是相當相當委婉並充分考慮到不刺激他一顆身為男人的玻璃自尊心的。


    “先生若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大家商量?”


    見邵明遠一直不答話,許將軍心裏也有點急了,說實在的他並沒有看不上邵明遠的意思,相反的他挺欣賞這個知道上進又很有分寸的年輕人。


    可小兒子的情況和別人不同,失婚在先又傷了身子,再嫁之後是不是能得到在許家一樣的照顧和尊重,他真的不敢去想,因此才會明知不合適,還是提出了幾乎要邵明遠形同入贅一樣的要求。


    說實話,自己是有點仗勢欺人了,可為了兒子,他也隻能蠻橫這麽一迴。


    邵明遠垂著頭思忖再三,方迎著許將軍熱切的目光斬釘截鐵道:“將軍厚愛,晚輩不勝感激。將來如何,我想,我想問問鳳庭的意思。”


    第一次使用“鳳庭”這個稱唿,邵明遠居然老臉一紅,坐在他對麵的許雁庭默默看在眼裏,不由默默點頭,這邵先生話雖不多,對他三弟的情意卻頗實在。


    許將軍聞言不由愣住了,“先生的意思是,都聽我們鳳庭的?”


    邵明遠憨憨地一笑,“恩,嫁給我已經委屈了他,別的事,不能再委屈他了。既然都要成為一家人了,請將軍別在先生前先生後地稱唿晚輩,就叫我明遠吧。”


    “好,好……好孩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許將軍激動地握住邵明遠的手不放,當即就叫人去請許鳳庭,誰知過了半晌隻有素梅一個人走了進來,吞吞吐吐地說三公子身上不大好,遣她出來捎個話。


    三個人的目光刷得都聚集到了她身上,素梅抬眼看了看許將軍,遲疑再三方小聲道:“三公子說,他說,他不要一個入贅的相公。”


    許將軍愕然失語,轉過頭看向大兒子,許雁庭明白父親是想要自己去勸勸三弟,不由嘆了口氣,“三弟的脾氣父親是知道的,他認定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迴來,不如遂了他的願吧,彼此都在京城,父親還怕照顧不到麽?”


    話說起來是安慰許將軍來著,可說到最後一句時,許雁庭的眼睛卻毫不客氣地看向邵明遠。


    邵明遠明白這個未來大舅子的意思,敢欺負我弟弟,保證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由笑著拱了拱手,“請將軍和少將軍放心,我要是做那第二個宋柯,老天保佑我比他躺得更徹底,連頭也動不了。”


    許將軍本是個痛快人,聽他說得豪放,不由也樂了,“明遠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鳳庭也有自己的主意,那我這老頭子也就不夾在中間討人嫌了,要怎麽樣你們自己商量,要幫忙的話直接跟雁庭講。”


    邵明遠連聲答應,跟著又有點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許將軍先是一愣,跟著哈哈一笑,“你們這可是皇上禦準了的,誰還能擋著你不給見不是?素梅,帶明遠進去,好日子也沒幾天了,小兩口自然該好生合計合計。”


    素梅歡快地應了,領著邵明遠就朝許鳳庭的屋子走去,誰知到了門口,邵明遠又站住了腳不肯再往前挪步子。


    “先生?”


    素梅不解地看著他,邵明遠頓了頓,“不知他肯不肯見我,你還是進去通傳一聲。”


    誰知素梅狡黠地眨了眨眼,“他若心裏不願意,便是一頭碰死在家裏也不會點頭答應,如今竟應允了,便沒有不肯見你的理,快進去吧!”


    邵明遠想想又不免樂滋滋起來,想著許鳳庭素來喜靜,便放輕了步子才朝裏走去。


    上一次見那個人,還是三個月前在太子府匆匆一別,之後他總避著不肯見他,他也是個要強的人,竟也能忍住了再沒來找過他。


    不過悄悄調製調理身子的藥酒,本可以一次送個幾大壇過來,可私心裏又想多多得到他的消息,便費盡心思分裝小瓶,每次隻送一瓶,頻頻向素梅旁敲側擊,不過為了得知一句他還好罷了。


    那人還是瘦,臉色終是白寥寥的不見紅潤,這麽和衣在湘妃榻上握著,一卷帛書落在手邊,顯得尤其單薄。


    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原本不過閉目養神的許鳳庭慢慢睜開眼,見是他,不由微微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麵前去。


    被許鳳庭這麽安安靜靜地看著,邵明遠的腳步幾乎有些踉蹌。他盡量放緩了唿吸在他身邊蹲下,克製再三,才壓抑住想一把握緊他雙手的衝動。


    “早就想來看你,隻是怕你還在惱我。”


    許鳳庭眼裏的笑意漸深,“那如今怎麽又不怕了?”


    邵明遠一時語塞,許鳳庭卻幽幽嘆了口氣,“你明知我並不惱你,早知兜兜轉轉還是到了如此境地,當初也就無須違心掙紮了。”


    邵明遠眼睛一亮,不由唇角微勾,“公子方才可是說了違心二字?”


    許鳳庭霎時間紅了臉,想要分辯兩句,又不知說什麽是好,急得扭過頭去不肯見他,卻覺著膝上一暖,邵明遠的雙手穩穩地按在了他的身上。


    迎上來的目光溫暖而堅定,“跟著我要你受委屈了,不過請你相信我,我一定盡我所能,不再讓你受一點兒苦。”


    許鳳庭並不言語,卻輕輕將雙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娶了我,吃虧的是你。”


    說著眼圈微微泛紅,邵明遠幹脆坐過去將眼前的人緊緊圈在懷裏。


    “鳳庭,我現在心裏隻想著跟你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別的什麽的無所謂。等我再掙些錢,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我們就四處玩玩去,這個世界很大,有意思的地方很多,你不該被拘在這巴掌大的後院裏,永遠什麽是都先想到責怪自己。我再也不會讓你這樣了。”


    許鳳庭並沒有迴答他,隻是更深地將臉埋進他的肩窩。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一輛馬車靜悄悄地停在了一所小院的門口。


    此地距離邵明遠的育胎館約有二三裏路,不過隔了兩個街口而已,附近全是民居,這一所老房子也有了七八十年的曆史。原來的房主一家三代在這裏住著,如今居家搬遷外省需要盤纏,才捨得忍痛割愛。


    邵明遠自己先麻利地跳下了車,跟著伸手去扶許鳳庭,許鳳庭在車上晃得有些吃不消,查德冷風一吹,更加腳底下一軟,還好被邵明遠穩穩摟住。


    大庭廣眾的難免尷尬,他微微扭了扭身子,誰知那放在他腰上的手卻攬得更緊。


    你放開我。


    不放。


    放開。


    不放。


    四目相對,最終以許鳳庭的落敗告終,邵明遠心情大好,忍不住跟他叨叨起了這所房子的故事。


    此處鬧中取靜,也算合了許鳳庭的心意,打開院門舉步而入,裏頭有一個不小的天井,兩進兩出的正房,東西各有兩間廂房,都已經被人刻意粉刷拾掇一新,顯得十分整潔。


    “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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