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宗政瓔垂下眼睫,安靜喝茶,並未做出任何迴應。


    宋青苒本就是奔著解除誤會來的,也不怕耽擱時間,對她娓娓道來。


    “此事要從一樁皇室秘聞說起。”


    “數十年前,南涼皇宮裏有一位妃子懷了雙胎,生下來是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注定要被拋棄。”


    “於是選中了患有先天心疾的那位。”


    “本來被選中的皇子是要被殺的,大概是中途有人心軟,放了他一條生路。”


    “多年後,被拋棄的皇子帶著滿腔仇恨歸來。”


    皇室雙子的事,在哪都不新鮮,北齊也有過,隻不過被拋棄的,都被弄死了,絕不會留下後患。


    於是宗政瓔小聲問:“他想迴來奪權?”


    “不止奪權那麽簡單。”宋青苒麵色嚴肅,“他要做的事,比權利更為瘋狂。”


    這話,聽得宗政瓔心口一顫,“那他的意圖是……”


    “他要擺脫原來的病體長生,卻不是為自己尋醫問藥,而是不停地找適合他的軀殼。”


    宗政瓔不由得咽下口中那口茶,麵色微微發愣,“禁術?”


    “嗯,他學了禁術,所以迴來後,沒有直接殺到皇宮裏,而是威脅南涼先帝,幫他組建了一支十分強悍的隊伍,他們住在北山皇陵地宮,一個常年不見光的地方,被稱為:守墓人。而那個人,是首領。”


    宋青苒繼續說:“因為此禁術的成功率太低,所以守墓人根據首領的需求,為他找了很多殼。”


    “二師兄,便是其中一個殼。”


    宗政瓔抿著唇。


    這些事,江喻白從來沒跟她提起過。


    “二師兄的身份很特殊。”宋青苒道:“他也是皇室雙生子,和當今聖上晉安帝一母同胞,隻不過,是被選中拋棄的那一個。”


    “首領是他真正意義上的親叔叔,但首領當年救下他,又把他抱去皇陵,並不是什麽叔侄情深,他隻是看中了二師兄的這具身軀,以及他的身世。”


    “首領想在成功占領二師兄的身軀後,再頂著他的身份殺迴京都,從晉安帝手中奪權。”


    信息量太大,宗政瓔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梳理起,她皺皺眉,“那這些,和江喻白要演的戲有何關係?”


    “因為奪舍有個先決條件,得是原主心甘情願奉獻出身軀。”


    宋青苒迴想起舅舅當年就是這麽讓首領給奪了身軀的,不由得攥緊手指,“首領以前,會先利用手段,把對方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導致對方精神崩塌,自願把身軀讓給他。”


    “二師兄不想被牽著鼻子走,所以想借著大婚,與你演一場戲,假裝因為你棄了他,讓他自己先萬念俱灰。”


    “如此可乘之機,首領是不可能放過的,他一定會現身。”


    “隻要他開始對二師兄有所動作,便是我們收網之時。”


    宗政瓔的心情有些複雜,“也就是說,原本江喻白隻是想演出崩潰的模樣讓那個人看,對嗎?”


    “嗯。”


    宗政瓔沒說話。


    她不知道這些,隻知道自己一直活在謊言和欺騙中,她無法接受就這麽與江喻白成親過一輩子。


    所以,在誤打誤撞之下,把這場戲變成了真的。


    臨走前江喻白絕望崩潰的眼神,她還記得。


    “他……會不會有事?”


    宗政瓔握緊手中的茶盞,她隻是想好聚好散,沒想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


    “我們提前有準備,二師兄不會有事的。”


    宋青苒坐下來,認真看著她,“瓔瓔,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給你造成心理負擔。”


    “就像你說的,你和他之間,互相都有欺騙,互為過錯方,所以最終,誰也沒有虧欠誰。”


    “可是,青苒你不怨我嗎?”


    如果他們事先沒有做足充分的準備,那她把這場戲變成真的,江喻白就很有可能會被首領奪舍,從今往後徹底變成另一個人。


    這麽一來,原先的江喻白就不複存在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死了,不是失蹤了,而是直接不存在了。


    想想就可怕。


    宋青苒聽笑了,“怨你做什麽?我也是女人,換在你的立場,我還未必能做到你這麽冷靜。”


    算起來,她當年和宗政瓔差不多,都是為了生存,在演戲。


    隻不過寧濯不是江喻白,他從小就活在上和下睦的家庭氛圍裏。


    所以即便因為家人戰死精神受到創傷,寧濯心裏還是保留著一方淨土。


    江喻白的經曆,卻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有人做過實驗,把一個人關在黑暗中,不讓他和外麵接觸,不讓任何人與他說話。


    隻要短短數日,此人的精神就會開始出現問題。


    而江喻白,一關就是十幾年。


    他不止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身體上的也一次沒落下。


    如此環境下長大的人,人格本身就有缺陷,指望他心細如發對人知冷知熱是不現實的。


    “瓔瓔,你喜歡過我二師兄嗎?”


    宋青苒忽然問。


    宗政瓔有一瞬間的猶豫,隨後坦然道:“喜歡過。”


    她和他之間,終歸是不清白的。


    作為一顆從頭到尾被利用的棋子,宗政瓔心裏跟明鏡似的,北齊皇宮裏,沒有人對她是真心。


    她得到的所謂‘寵愛’,都是靠自己起早貪黑一樣樣去學,陪著笑臉一個個去小心翼翼討好,討來的。


    所以在看到有個人一次次為了自己擋刀流血受傷的時候,哪怕是各取所需,她也沒辦法做到不動容。


    那個時候,她甚至以為他們會是這世上最能溫暖彼此的人。


    可事實證明,她錯了,他們不是茫茫雪野裏能互相取暖的兩塊炭火,而是一靠近就會受傷的兩隻刺蝟。


    所以她退縮了,親手掐滅了那份剛剛萌芽的情愫,開始順著他的喜好去演。


    再一次把自己活成隻會鑽研別人喜好,隻會討好人的明珠公主。


    宋青苒聽到宗政瓔親口承認,心裏便有了數。


    她遺憾地歎氣道:“我不想偏頗二師兄,但也沒資格去責怪二師兄。隻能說,現在的你們確實不適合在一起,那就分開吧!”


    宗政瓔沒想到宋青苒能理解自己,她眼眶微紅,“青苒,謝謝你。”


    宋青苒伸手戳戳她的額頭,“我來,就是想問你,你說此生再不踏足南涼京都半步的那句話,能不能收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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