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江湖一場夢,花開花落人不同。孤島之上,遍地花開,陣陣的濤聲和著醉人的芳香迎麵撲來,浩瀚的南海中突兀著這處孤島竟也顯得如此清新超俗。


    在臨海的那塊巨石上,一名男子衣著素衫,披發橫臥,隻見他不時的放線收杆,顯得十分愜意卻不曾見他釣上魚來,然而他,口中斜叼著茅草,晃動著腳腕,他就是鍾思齊。


    十年的海風吹長了他的頭發,十年的師訓讓他對外界的江湖懵懂著充滿了好奇。


    海上蜃景又現,鍾思齊仿佛早已看慣了這些忽隱忽現的無聲的畫麵,任憑這蜃景百般變幻,自己倒也不覺得新鮮。


    一名老者左持佛屠信珠,右手背倚,一身素衣,銀發蒼蒼,須眉雪色,年過古稀卻精神矍鑠,此人便是南海隱佬,名曰水丘澤,字德彰,南國漢人,他凝神望著這蜃景顯現的血腥畫麵,眼神中帶著憤恨和悲愴,這蜃景分明就是當年的崖山海戰!


    水丘澤祖上世代為醫,當年元軍統帥伯顏揮軍南下,滅南宋,屠臨安,崖山一戰,逼迫十萬南宋軍民投海自殺,水丘澤先祖本供職太醫院,當年崖山一戰前夜,不忍中原文明就此失傳。


    便夜置竹筏載上醫書武學百卷,偕同妻子二人起於崖山,向南漂流半載而遇此荒島,從此潛修醫術,整理武學之著。後世子孫懸壺濟世,廣散武學,以籠人心,以待時機成熟,光複漢室天下!


    水丘澤年少之時醫德劍術廣傳天下,因元室禁漢人習武,便天下傳緝捕殺水丘澤,為躲避王庭捕殺,故化名南海隱佬雲遊四海,行蹤不定。


    水丘澤雲遊之前曾把劍譜一分四份交於四位摯友,讓他們習得劍術,開宗立派以籠天下武者!


    海上蜃景徐徐消失,水丘澤匆匆揩了下眼角的淚水,緩步向鍾思齊走來。步履輕盈,如履太虛,悄然來到鍾思齊身後,看著鍾思齊吊兒郎當的樣子,不由一笑。“啪”的一聲在鍾思齊的頭頂上打了個響指。


    鍾思齊捂著頭齜牙咧嘴道“哎呦——好痛的,師父。”


    水邱澤坐在他身邊笑了笑“為師知道知道!”


    “知道您還打我?”鍾思齊有些不高興。


    “臭小子,打你是讓你長記性,以後入了江湖謹記老夫教誨,別成天吊兒郎當的貪玩別貪吃別貪睡......”水丘澤不厭其煩得數落著。


    鍾思齊卻不耐煩道:“知—道—啦,師父,這是您第三百二十一次說同樣的話啦,很期待您的三百二十二次呦……!”


    “啪—”鍾思齊頭上又挨了一巴掌,“小子,這巴掌是要你記得邁入江湖不可無尊無長,要記得尊重長輩!”


    “喔……”鍾思齊摸了摸腦袋委屈道:“師父,您總是說邁入江湖,邁入江湖的,也不知什麽時候讓我邁入江湖呢……”


    “今日如何?”


    “嘿嘿?”鍾思齊瞥了師父一眼道“不好!”


    “為何不好?”


    “因為我知道師父在逗我啊”鍾思齊側身麵向師父嬉笑道“如果我說好啊,那麽接下來師父會說,‘還想入江湖?你小子幾斤幾兩自己不清楚嗎,過來,三十六劍式,二十四掌法給我演示一遍,敢錯一招一式,《黃帝內經》《扁鵲醫注》通通給我抄一遍’再然後啪啪給我兩個腦瓜子,對吧師父?”


    “你這臭小子,就你知道的多?!”水丘澤笑著站起身來“收杆,隨我迴去!”


    “好嘞!”鍾思齊收起魚竿跟著師父身後嘻嘻鬧鬧,可是師父今日神情卻大不同往日,一路心事重重的樣子。


    二人來到一峭石之下,這峭石高愈百丈,立於沙石之上,甚顯突兀,經曆千年海風侵蝕,斑駁的如同枯骨一般。峭石之下,栽著一株細柳,枝嫩葉稀,隨風擺動。


    “思齊,給你錯借叔叔磕個頭!”水老望著那煢煢細柳歎聲說道“它聰明機警,能懂人語,我把它自小養在身邊一十五載,你小的時候常伴你左右,護你周全,雖為狼族,但心純如鏡,毫無半點惡念,比起那些險惡人心,它非人族,忠心卻非人族所能相比,為師與它取名錯借,是願它來世輪迴切莫再錯借禽獸之軀!”


    鍾思齊雙膝跪地朝著細柳深深一拜,抬頭道“師父,您不要傷心了,您不是常說生老病死皆是人間曆練嘛,叔叔同我們如同親人一般,它不是去世了,而是完成了人間曆練,放心睡去了。”


    “嗯,錯借同你最是親密,當這細柳身粗絮飛之日,你要記得迴來祭拜叔叔……”水老示意鍾思齊站起身來,朝著石房子緩緩走去……


    這石房子乃海礁沙石築成,甚是低矮,鍾思齊記得自從自己舞得動風雨劍時,這石屋門楹屢屢磕碰自己的額頭。


    二人俯身進入屋內,點亮油燈,順著石階步步下至地下,這石屋外部粗陋不堪,內部卻是別有洞天,上下三層,底層儲以淡水食材,中層存儲各類書籍,有些看似是整理成冊的,有的看似是隨意翻看,有些淩亂。


    這裏是鍾思齊同師父生活十餘年的地方,當然熟悉的緊。


    “思齊,你過來。”水老拿抽出一漆盒,小心翼翼打開。


    鍾思齊定睛一看,裏麵竟是一卷古卷,這古卷通身泛黃,又似牛羊之類的毛皮。


    “這是什麽啊,師父。”


    “你拿著,以後貼身攜帶,切勿遺失,凡老夫現在能想得到的一些日後你行走江湖所遇可為或不可為之事,我都在此一一略著。”


    鍾思齊小心翼翼接過古卷,打開一看不禁一愣“這哪是什麽古卷,這明明是師父給自己寫的《江湖行為準則》啊,這半尺羊皮,竟密密麻麻寫下了那麽多字!”


    水丘澤見鍾思齊一臉驚愕,笑了笑道“你此去江湖是要赴武林盟主之位,十年光景,太過緊迫,老夫僅僅集天下武功之精華部分傳授與你,雖說你集百家之長,然而畢竟十年光陰,難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有些東西不是老夫一時半會兒能夠傳授給你的,這羊皮卷上之字乃老夫用深鯨鰭血所著,遇水不溶,幹燥不駁。


    這些是老夫為你總結的江湖規矩和處世準則一百條,你在江湖如遇什麽困惑,就翻開它看看,到時候定會對你大有幫輔……”


    “我沒聽錯吧,師父,我真的要去行走江湖啦?”


    得到水老肯定的點頭後,鍾思齊高興地像個孩子一般手舞足蹈“哈哈,鋤奸鏟惡!哈,匡扶正義,嗬!武林盟主,哈,一統江湖……”一招一式鍾思齊竟打起了金剛拳。


    “臭小子,入個江湖有那麽興奮嗎?又不是逛廟會!”水丘澤從劍盒裏抽出風雨劍,擦拭一番遞給鍾思齊“別鬧了,臭小子,拿著它!”


    “風雨劍!哈哈!”鍾思齊一把接過滿是歡喜。


    “此劍非尋常之物,日後定要劍不離身!”水老說道“交代你幾樣事情,此去江湖定要辦妥,你記下!”


    “嗯”鍾思齊繃著一臉興奮端坐下來,遵師之命,自己九歲之時都能把師父吩咐的辦的妥妥的,而今十年已過,自己再入江湖,定然也能把師父吩咐之事輕鬆辦好。


    “第一,先去華山找你師叔,你與他共同商議武林盟主之事,履諾十年之約!”


    “先去華山找師叔,嗯,記下了。”


    “第二,去嵩山少林,尋慧覺大師,把你的玉佩給他,他會交付你一樣至關重要之物。”


    “再去嵩山找慧覺大師要東西,記下了!師父,第三呢?”


    “那塊玉呢,給我看看”水老似乎想起了什麽。


    鍾思齊聞言,從頸部取下玉佩交給師父,旦見這玉佩通體血紅,大如核桃,通體雕刻兩條鯉魚環抱,鯉魚栩栩如生,細致魚鱗可見,其刀工精湛,似天外之物!


    水老解開繩結,複穿一碧石,上刻三字“鍾思齊”


    “第三,此玉名曰通靈玉,你要隨身佩戴,它和風雨劍這兩樣東西非同小可。”


    “劍玉不能丟,記下了,師父。”


    “第四,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樹敵,不可殺人,尤其不能用你手中的風雨劍殺人,再者,懂得無情!不論你身邊之人對你如何重要,必要之時皆可舍棄,古往今來,凡成大事者,從不拘泥人情!你是將來要成大事的人,u看書.kansu. 記住了嗎?!”說著說著水丘澤內心不由泛起柔情,眼眶濕潤了起來。


    “記住了,師父,可是我去江湖了,你自己一人獨居這孤島,該怎麽辦啊,也沒有人在這陪著您,您該多孤單啊……”鍾思齊看師父傷心自己也於心不忍,丟下風雨劍,緊緊抱著餘老。


    “你是個好孩子,你有你的事做,我有我的事做,你走之後,為師可在此地整理古籍,亦可遊曆四方!怎麽會孤單?”餘老一把推開鍾思齊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去,把劍撿起來!今日南風正緊,竹筏已給你備好,你這就出發,我再去給你拿些幹糧!路上別餓著肚子……”


    看著這白發蒼蒼的師父為自己收拾著幹糧,想想自己這一走不知多少時日後才能迴來。以後的日子裏師父身邊僅留海風相伴,何其孤苦!


    鍾思齊淚眼婆娑,跪下身來,向著師父三叩首,心中想著,走江湖就想逛廟會,隻要自己把師父交代的事情辦完了,自己很快就能迴來陪著師父,輕聲道“師父,保重!徒兒定會快去快迴!”


    父母之愛子,恨不傾其所有,子女愛父母能表達的有時竟隻有“保重”兩字。


    父母的索取不多,保重二字能值千金!子女餘生很長,注定要孤獨成長,父母交代的越多,子女路上的羈絆也就越多,嘮嘮叨叨的愛,本是備給孩子三冬取暖的絲,不成想,絲未成衣,卻織成了束縛著子女手腳的繩鎖!


    懵懂的鍾思齊怎麽會知道,江湖豈是廟會?進來容易出來太難,一朝江湖人,一生都是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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