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正忙著呢,許老太太拿著一包東西過來了一趟,給桑蘿的。


    “聽我家元昌說阿蘿你是讀書識字的,這筆墨紙硯送來倒也不為練字用,咱們避在山裏,講究不了這許多,原是留作傳遞書信用的,所以這裏邊有一半是給你們家備的,旁的不說,往後有什麽事要捎個信,也好過還要再做竹簡往上刻。”


    許掌櫃名許元昌,桑蘿在看過沈烈帶迴來的那封信後就知道了。


    原說筆墨紙硯太過貴重,並不準備要,一聽是傳遞書信用的,想想這倒是,雖她自己帶來的東西裏也有筆和墨,真要遞信的話在竹簡上寫也行,並不需要用刻的,但一則竹簡到底是不如紙張方便,看許掌櫃送來的信就是折成小小一卷塞在竹筒裏麵,方便許多,二則,她的墨也隻一塊,並不算多,日常輕易根本不敢用,桑蘿便謝過許老太太接了下來。


    等許老太太走了,水差不多也燒開了,沈安寶貝似的從山洞裏邊的層架底層抱出兩個木盆來,招唿沈烈。


    指著木盆外邊桑蘿刻的記號,這一個是大家洗頭的,那一個是他和大哥共用的擦澡用的。


    沈烈到這時才知道,桑蘿還鑿了幾個臉盆出來。


    看著那幾個臉盆,他若有所思,倒也沒說什麽,接過洗頭用的那個盆把頭發洗了,洗澡倒說不急了,連頭發都沒幹就去隔壁陳家。


    不多會兒,陳大山、陳有田和陳老漢一起跟著他出來了,拿鋸子的拿鋸子,拿斧子的拿斧子,又喊上了另外幾家人,七八個人,把山穀裏一棵很有年份的樹給伐了。


    為什麽說很有年份,那樹身是真的粗。


    桑蘿把野菜該曬上的曬上,該焯水的焯水,該浸泡的浸泡,手裏的活才忙完,聽到樹倒下來的動靜奔過去看的時候,陳有田和沈烈已經上鋸子在鋸木頭了。


    因為樹杆太粗,陳有田那個鋸子並不算大,想要一鋸到底都不容易,鋸一段要調整調整角度。


    不少婦人孩子湊在這看熱鬧,桑蘿過去一問,周村正家的大兒媳就笑:“做澡盆,之前伐的樹沒這麽粗壯,照你的那個法子隻能鑿個臉盆出來,做不成澡盆,這不就挑了棵有年份的樹伐了,這下好了,能痛快洗個澡了。”


    周二郎媳婦還湊到桑蘿身邊小聲笑著誇:“你家沈烈是真不錯,我看他細心得很,待你也好,這一迴來就又開始張羅著給家裏添置東西了,添置的還都是最緊要最實用的。”


    桑蘿可是早早就睡上床了,就連陳家人都還靠後了一天呢,更不用說她們幾家了,像她們周家,兄弟三個出去之前也隻嗑嗑巴巴趕出公婆睡的一張床,周大郎有個三歲大的孩子,跟著爺奶睡床,她們妯娌兩個現在還睡床板子呢。


    桑蘿唇角揚了揚,眼裏也染了幾分笑意,點頭:“是挺細心。”


    ……


    晚食不消說,每一家都延遲了,桑蘿直等到沈烈和陳大山一起抬著挺長一截木料迴來,才開始張羅菜。


    他把木料放下,和桑蘿打了聲招唿,說再幫許家也抬一段迴來,和陳大山又折了迴去。


    魏清和力弱,穿山過林走一個來迴,人都快廢了,一迴到山洞就趴下了,跑過去看動靜的是許老太太,也不能讓老太太自己上,許家那一份沈烈和陳有田就捎帶著幫忙鋸好,和陳大山再給幫忙抬迴來了。


    桑蘿探頭看了看,挺長一截木料,得有一米左右吧?這是準備做兩個圓澡盆?


    她也沒太在意,許就是有別的用處,專心做吃食了。


    沈烈迴來時就見木案上飯菜已經擺上了,一道涼拌天葵,一道臘肉炒蕨苔,一大碗折耳根雞蛋湯。


    熱乎乎吃了一頓,沈烈拿了家裏的斧子就出去忙開了。


    桑蘿這會兒才知道,他哪裏是要做兩個圓澡盆啊,那是直接做一個長方形的浴盆。


    直接用斧子粗鑿,再用鑿子精修,桑蘿慢慢才看出點雛形來。


    和現代小戶型用的那種浴盆很像,人能坐在裏邊泡澡,水加得多的話,能沒到胸口,當然,也可以不用加那麽滿的水。


    桑蘿沒成想逃個難還能用上這個,有些愣怔,愣了會兒才問:“這個你打算放在哪?”


    山洞不大,哪擺得下這個,最重要是,水她也倒不動啊……


    沈烈笑著一指淨室:“淨室,我得空把山石再往裏鑿一點就能放下了,這趟走的路離咱們這半天多路程的地方,除了有看到黃黏土,還有發現一些頁岩,明天一早我會和大山幾人出去一趟,弄一些迴來,到時淨室我給你鋪上片好的頁岩,這浴桶底下再做個出水口和木塞,倒水也就不累了,這個你和阿寧用。”


    至於他和沈安,弄一湧水到淨室衝著洗就好了,鋪上頁岩,加上沿著山壁本來就挖了排水溝,在淨室洗澡也不成問題,山壁的牆體,倒也不用擔心泡塌了之類的。


    ……


    沈烈迴來的第一天,給桑蘿和沈寧鑿個浴桶又鑿到了月近中天,當然,這東西現在還放不進淨室,因為淨室的牆體還沒擴,做好了也隻能先搬進山洞裏。


    沈烈到淨室擦了個澡,換上幹淨衣裳進到山洞裏時,桑蘿正幫他鋪褥子和枕頭被子,這之前,這些東西一直就被她捆好了收在木架子上。


    沈烈迴來看到桑蘿幫他鋪床展被時,心漏跳了一拍,腳步都不由頓住了。


    桑蘿倒沒多想,問兩個孩子還去不去淨室,聽著是都去過了,讓沈烈把門關上,把沈烈的枕頭擺擺好,這才迴自己床上。


    轉頭看沈烈還僵在那裏,疑惑望他一眼,沈烈這才想起,桑蘿是讓他關門,忙轉身去上門板。


    桑蘿背對著他把外衣脫了,鑽進被裏,這才擁著被子等著關好門迴來的沈烈,開口道:“再有空把自己的床先做了吧,別的那些都不要緊,總這麽睡濕氣入體不好。”


    這樣明顯的關心,擱平時沈烈的唇角早就忍不住翹得飛起了,今兒竟沒有。


    倒像是心髒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


    這感覺其實並不陌生,從前桑蘿關心他時也曾這樣,濕鞋子那一迴,買冬衣那次,她給他做衣裳時,他教她拉弓時。


    可是不管來多少迴,那種心悸到一瞬間仿佛被抽走了什麽力量般的骨軟筋酥,還是無法抵抗。


    嗯,也不想抵抗。


    是因為桑蘿的話,反正很喜歡。


    心中這一悸,倒是連歡喜都忘了,隻傻愣愣點頭:“嗯,哦,好。”


    自己說了個什麽自己都未必有多清楚。


    桑蘿沒覺出他有什麽不對來,她笑笑:“那你熄燈吧,也累一天了,早點睡。”


    說著自己躺下了。


    沈烈等桑蘿躺下了,這才捏捏自己右耳,到壁燈台邊把油燈吹熄,山洞裏整個暗了下來,他把左手貼向了自己心口。


    到這會兒才揚起唇角,彎了眉眼。


    她好像也不是一點兒不在意他的,會關心他。


    上次離開時不見桑蘿有半分不舍,沈烈不是不失落的。


    這會兒那點子失落就都被一掃而空了,他覺得,他再努力一些,配得上她,桑蘿也會喜歡他的吧?


    沈烈揭開被子躺到床上,被子蓋好時還能聞見陽光曬過後獨有的清香,他唇角揚得更高了,把被頭往上拉了拉,蓋住了半張臉,自己在黑暗中樂了好一會兒。


    想到翌日一早還得外出去弄黃黏土和頁岩迴來,強迫自己快些睡下,倒是心情實在飛揚,睡夢裏眉眼都是彎的。


    第139章 獵


    早上各家都起得很早,沒有公雞,山裏的鳥兒也提供叫起服務,天不亮就都起了。


    早食是八寶粥,說是八寶粥,其實食材並沒用那麽多,隻是用的芸豆、黑豆、紅豆、花生、大米和糯米,各色豆子和花生都是囤雜糧時囤下的,東西並不多貴,但桑蘿做得用心,隻熬製就用了半個多時辰,熬製前還單獨炒了基豆,花了這許多功夫,出來的口感就驚豔了,隻看粥色、聞到空氣中的香甜就知絕對美味!


    沈安和沈寧早起把家裏一早能幹的活都幹了,天色微亮,就和許家兄妹一起奔到山穀最裏側的樹下讀書去了,這會兒是晨讀畢歸家,還沒到自家門口呢,遠遠的就聞著香味兒了 ,加快腳步小跑迴來的。


    看到那八寶粥,兄妹倆個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大嫂,早上煮的臘八粥啊?”


    村裏人平時並不舍得吃多好,清湯寡水居多,各種豆子雖不如米貴,但要熬得好的話用料用心一樣也不少,所以這東西大多數時候隻有臘八才做,村裏的孩子也就統一管這個叫臘八粥。


    桑蘿點頭,問兄妹倆:“你們大哥呢?”


    沈安道:“在水潭邊做東西,說手上的活再一會兒就好了,馬上就迴來。”


    沈烈一大早到隔壁陳家借了工具出去了,到這會兒也沒迴,聽說是在水潭邊做東西,桑蘿猜做東西是真,但蹭課也是真,水潭邊離著孩子們讀書的地方近,他這是幹活聽書悄聲跟讀兩不誤了。


    她笑笑,用家裏最大號的湯碗把粥從釜裏盛出來,說是湯碗,倒不如說是小號的盆還更貼切些,這一大湯碗得有四五海碗的容量,家裏喝粥通常用這個盛了上桌,就算沈烈胃口大些,也夠一家人吃的了。


    等把這湯碗盛了個七八分滿,桑蘿看釜裏還有一些,想了想,沒再繼續往大湯碗裏盛,而是另拿了兩個海碗盛上,讓沈安和沈寧分別給陳家許家各送一碗。


    不多,一家也就一海碗,主要這東西做起來費事,大家不常做,送過去給孩子們嚐嚐。


    陳家就是陳二山和小丫了,兄妹倆一個分個半碗就成,許家三個孩子,但桑蘿也知道,許掌櫃給置辦的一點家什裏,那碗都是精細的,都沒巴掌大,這一海碗,一家五口就算都想嚐嚐,少盛一點也分得過來。


    沈家和陳家原就走得最近,給送吃食是常有的事,但凡做點好的新鮮的,兩家都會給送一點兒,而許家,交情也不一般,原就是受許掌櫃托負要照顧的人,又是左右比鄰,自然也走得親近。


    小兄妹倆領著任務走了,桑蘿把柴火抽出來往旁邊堆的幾個小石塊中間放了放,舀了些一早備好的熱水刷陶釜,又從木案的陶盆裏拿了一把昨兒洗好的野蔥細細切碎,拿了個幹淨的空碗進山洞最裏邊的層架上從第二層好些個糧袋中找到放麵粉的袋子,舀了一點兒麵粉。


    碗裏再敲入一個雞蛋,把細蔥也放進去,加了點兒鹽調味,用水調成麵糊,這才開始往釜底刷油,用小火攤雞蛋餅。


    沈烈和陳大山包括各家幾個青壯今天都要出去,去挑泥和頁岩,怕是入夜才歸,為了省時間,路上少耽擱,這餅主要是給沈烈帶走的,路上做幹糧吃。


    陶釜攤雞蛋餅,桑蘿是真的很注意火候,這東西不是鐵鍋,怎麽用也不怕壞,陶釜不行,能用多久全看用的人小心不小心,要是不講究,驟冷驟熱的,那這東西用不久長,說不準哪天就裂了。


    她這邊餅才開始攤呢,許文茵笑吟吟跟沈安過來了,手上也端著一淺盤餅子。


    “沈大嫂,我祖母做了些野韭菜餅,正好也叫我給你們送點兒嚐嚐。”


    桑蘿愣了愣,怕是自己送粥過去,老太太不好意思隻收不迴,把家裏的早食給送過來了,笑道:“怎麽這樣客氣,我們家也攤餅呢,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示意許文茵看釜裏。


    許文茵探頭一看,還真是在攤餅,笑了起來:“這不一樣,嫂子你攤的是蛋餅吧?味道不同,嚐嚐我們家的。”


    “我祖母就猜嫂子你不肯收,讓我跟嫂子說一下,她一早就算好了量的,不止嫂子你這裏有,陳阿奶家也有一份,我們自家夠吃的,還讓我謝謝您送的粥。”


    小嘴兒叭叭的,語氣還稚嫩,說出來的話卻是老道,一聽就是許老太太囑咐的,而且話一說完,把那一盤餅往木案上一放,就匆匆要走。


    “嫂子,我迴去吃早食了啊,盤子就擱這了,我一會兒再來拿。”


    桑蘿哭笑不得,也不推辭了,知道許老太太是謝她們兩家這段時間各種事情都幫著她們,笑著讓小姑娘給老太太帶個謝。


    許文茵笑說不用,跟沈安揮揮手,小跑著迴家了。


    陳家這邊,沈寧迴來的時候端迴一碗陳家人自家做的醬蘿卜丁。


    桑蘿笑了起來:“得,咱今兒這早食豐盛了。”


    六張雞蛋餅不多會兒就煎好了,她看沈烈還沒迴來,尋思是不是讓沈安和沈寧去喊一喊了,結果探身朝外一看,就見人已經迴來了,手上除了鑿子鋸子,還拿著個什麽東西。


    好像是木盆,但小很多,就比海碗大那麽幾圈?比家裏最大號的湯碗還小巧些。


    等沈烈迴來,把東西遞給她,桑蘿拿到手一看還真是:“你一早就做這個去了啊?”


    沈烈笑:“嗯,要出門,時間不多,也不夠做別的,這個給你擇菜時用,今天就做出這一個,迴頭得空了再給你多做幾個。”


    用那大陶盆太沉了。


    桑蘿笑了起來:“是比我鑿的平整好看。”


    掂在手上也很輕巧,關鍵外層也做得特別有味道,刨得光滑,但又不是規整的那種半圓,有菱有塊的,木質的東西就顯出一種別樣的質樸來。


    沈烈這審美沒得說的。


    她拿在手上裏外看了兩遍,把東西擱在木案上,招唿沈烈:“洗手了嗎?洗手了吃早食吧。”


    “洗過迴來的。”往木案上看了一眼,愣了愣:“早食這麽豐盛?”


    桑蘿笑:“你有口福,許家老太太和陳阿奶都送了東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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