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姑娘冷冽的眸光一轉,又將視線落在了碧色長裙的厙有餘身上。


    “神女賜福,玄女賜書,可是何謂福?她的福頂飯吃嗎?玄女賜書你以為是舞文弄墨?玄女賜兵書戰策被軒轅奉為帝師,此書是六韜三略治世良方,從不是何不食肉糜。”


    這次不等旁人附和,厙有餘便眉眼微彎,賠笑著湊到她麵前,


    “算我與妹妹算點數敗了,這又不影響什麽。但願你與安德王,能破得了貪汙賑災糧的局。”


    一旁的安德王眼光如炬,突然“呀”了一聲,湊到小表姑身邊,從她指縫裏拽出一條藍布帶。


    高延宗粉雕玉琢的娃娃臉上,桃花眼底下擠出兩條臥蠶來,他笑著說:“此物眼熟。”


    而後轉身,衝到蒼白術麵前,把藍布條比量在他白淨光潔的額頭上,點頭道:


    “這就對了。”


    蒼白術:“……多謝。”


    那邊倆人在係抹額,這邊厙有餘猛地湊到元無憂麵前,邊瞪她邊湊到她耳邊道:


    “你可真是基建妲己…扶貧魅魔。”


    元無憂愣了:“啥玩意兒?”


    厙有餘卻並不迴她,而是嗤笑道:


    “不過也沒用。除非你做昏君做暴君!才能讓華胥支楞起來屹立史冊!否則……你的功績都會被男人竊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男人領功。”


    ——深夜。


    宴後,高氏兄弟便跟隨表姑迴了鄭府。


    此時的房內,元無憂剛給四侄子敷完藥,讓他去隔壁院子休息,自己又忙活了起來。


    正係好衣襟起身的高長恭,瞧見她在拿濕布發種子,都不用眼神摸索自己的胸膛和臉了,便問了一嘴:“姑姑是如何打算的?”


    “等種籽催發了芽,再種土裏,施肥鬆土幾天就能長出嫩苗,即可給漁農公作投名狀了。”


    一聽表姑又要授課講農學了,他趕忙將臀腿又坐迴床沿兒上。


    高長恭長睫一掀,漆黑淬亮的鳳眸裏,流瀉出了毫不掩飾的震驚:“你怎麽什麽都會?”


    小表姑歎道:“不會多少,我娘逼我的。”


    對於表姑的身世和她娘,高長恭自知不該多過問,便換了個疑惑發問。


    “蕭齊民為何給你種子?你拉攏他外甥了?”


    高長恭為著白天,那個未曾謀麵的蕭氏世子給她出頭、還把她單獨留下而感到鬱悶。


    元無憂一聽!他這話裏帶刺啊?便驟然迴頭,拿眼刀剜了他一眼。


    “你姑姑從來不取悅男人,是我有他的把柄。”


    高長恭愕然,“你們也是舊相識麽?什麽把柄能讓他這麽幫你?”


    “我跟漁農公是,跟他外甥可不認識。他仰仗的《齊民要術》手稿,是從華胥送出去的。”


    “你究竟是華胥的什麽人?”


    兜兜轉轉,又問到了要命之處。


    元無憂整個身子轉迴去,卻瞧見紅衫男子端坐在自己的榻邊兒,無端讓她想到了新嫁郎。


    她眨了眨眼,強壓下心頭莫名的悸動。


    “我是信使呀。就好比說華胥女帝是西王母,我就是王母座下的玄女鳥,我大概天生是個驛馬勞碌命吧。”


    高長恭:“給你厲害壞了。……你還信這個?”


    “你不信這個?”


    元無憂唇角上揚,故意眼神促狹的打趣他。


    她隻是順口提一嘴,沒成想他倒認真起來,黝黑潤亮的鳳眸一瞪,正色道,


    “我不信諸天有神佛,但會敬而遠之。”


    小表姑忙活完了種籽,便拍了拍手上的土渣,邁步往床邊兒走去。


    “我也不信世間有神靈,我隻信我自己。但有的人願意為信仰活著,我總得先說服自己,再去說服別人的。”


    “自古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想必信仰神佛之人,也是心有苦難被神佛疏解了吧。”


    “在我們華胥後一句可行不通。士為知己者死,我為追隨者活。”


    他聞言,忽而眨著纖長濃密的眼睫,並未發覺表姑已經離他如此之近,還衝麵前的姑娘笑,


    “你護著那馮小麥的樣子,真讓我相信,追隨你才是對的。倘若你是男的……必是一代梟雄。”


    她忽而來了興致,彎腰湊近他,


    “女的便不能成梟雄嗎?我要讓全天下男女都追隨我皈依我,拜服在我裙擺之下。”


    四侄子這才意識到氣氛不對,這人何時站麵前的?他趕忙把腰身向後一仰,雙手撐著床褥,


    “你…你別靠這麽近。”


    “都坐在我床榻上了,還裝什麽矜持?”


    高長恭驟然發覺,她怎麽離自己這麽近啊?


    她溫熱的吐息就打在他的額頭上,散落在他新長出的、細嫩的皮肉上,又癢又酥。


    他瞪大了漆黑淬亮的雙眸,望著她那張近在眉睫、幾乎要親上的嬌豔小臉兒。她的侵略性滲透力極強,連他心裏都仿佛被她的溫熱燙傷,密密麻麻的。


    四目相投,她那雙琥珀般通透的褐色鳳眸裏,卻裹挾著幾分輕佻的戲謔。唇珠突起、嫣紅飽滿的唇瓣忽而微啟,拿舌尖潤了下方道:


    “小憨啊…你真是童男麽?久經沙場的高延宗,恐怕都做不出這麽自然的撩人舉動。”


    即便他沒經曆過那種事,也能瞧出來她饞了。


    高長恭耳根一熱,糯米糕似的皙白麵龐上,從眼窩紅到了脖子。忽然被她質疑到羞憤難當,難堪的真想以頭撞牆或是殺她泄憤!


    眼前這姑娘名為表姑,實際上比他還小一輪。


    他不敢再直視她的視線,纖長濃密的眼睫毛狂亂的顫抖著,他從未如此狼狽不堪。


    幸虧他憋了半刻,吐出句、“心髒的人看什麽都是髒的,你定是調戲過的男人太多了,才……”


    “可我隻這般…調戲過你。原來戰無不勝的蘭陵王,麵對姑娘家的親近隻會躲閃啊?”


    元無憂迅速反駁並迴答了他的話。


    從她最近頻繁的試探,高長恭卻不強烈抵抗來看,他已被她緩緩圖之套進去了,你情我願。他若不願定會阻止她的,就像把他氣哭那次。


    而今他居然在意她是不是多情花心,顯然有幾分自比夫室的幽怨在裏,她必得給他安全感。


    高長恭心直口快的,蹦出那句話時,心裏的酸澀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而麵前這姑娘也急於迴複安撫他,第一句便讓他仿佛起死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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