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那年,她原以為華胥的民情也是這般,富戶與災民搶飯,押運賑災糧的官會中飽私囊。


    可她錯了,救命的賑災糧是足矣上史書記載的大事,送到受災部族的糧食經過層層加碼,送到災區時還多了不少沿途地區的捐贈,唯有那規定數目的糧食出了一半沙子,往上一查就到了國庫的官糧,以及放糧的儲君那裏。


    此時的蒼白術雖不知倆人過去的恩怨,但情況已經很明了了。


    他今夜並未披大氅,便隻剩了一身薄料的墨綠色寬袍大袖,額頭圍了條藍布,身背瑤琴,微風拂來衣擺飄逸,混似仙人馬上要乘鶴而去。


    蒼白術沉著臉,清絕的臉上眸光冷冽,抬袖衝元無憂招了招手,


    “跟我走,還你赤霄劍,你放厙有餘一條生路。”


    元無憂笑問,“瞧出來她是入秋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他並未迴她,隻強調道:“赤霄劍換她走。”


    厙有餘恨道:“師父不要!不要把劍給她啊……”


    元無憂眼尾一挑,翹唇笑出了聲:“我答應。”


    而後上前兩步,一把拽住蒼白術袖管裏的手。


    隔著布料,他也被那體溫燙的渾身不自在,連忙不動聲色的往外甩她,腿腳卻不由自主的跟著她,離身後的碧衣女弟子漸行漸遠。


    ——少頃。


    蒼白術剛站在樹根底下,解下背後的瑤琴置於平地,就忽然被人自身後、一把抱住了腰身!


    他驟然渾身僵硬,趕緊把手扣在她滑膩的細腕上,厲聲嗬斥:


    “拿開!劍不在這兒……”


    “這個劍我必須要販!”


    天子劍不在這兒,但女天子想販的劍在。


    男人個頭挺高,她要踮起腳才能掛到他肩上。元姑娘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卻能將溫熱的吐息打在他頸窩,語氣都悱惻纏綿,


    “你今日護著她,正如昔日護著我,所以你也會給她童男血嗎?還是……連純陽體一並給了?”


    蒼白術聞言,惱羞成怒,死命去掰她的手!


    “休得妄語!放開…”


    可她雙手勒在他腰間的力道,跟焊了鐵一樣,讓他都懷疑這姑娘細弱的手臂是不是鋼鑄的!


    “元無憂、你放手……你還敢欺師滅祖嗎?”


    “你算什麽師父?連你師父,都不配為人師。想讓她贏,就用你自己絆住我。”


    倘若他真沒給厙有餘赤霄劍,聲稱給了宇文懷璧,而今又說交給她。


    無論他到底有沒有赤霄劍,元無憂也會跟過來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她這次不能再被牽著鼻子走了,她要掌握主動。


    聽了小姑娘這番惡劣威脅的話,讓蒼白術腦海中的理智轟然炸裂,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她下一句話,更讓蒼白術自心底深處發寒。


    “你的琴聲甕沉,帶一絲不易察覺的尖利雜音,是琴體內有異物存在。隻有一個可能,你把三尺赤霄劍藏在三尺瑤琴裏了。”


    蒼白術猛然發覺,自己在她麵前,簡直跟寸縷不著一樣,被她洞悉刺穿的體無完膚!


    他的道心和清修戒律,不允許他扯謊反駁,故而他抿嘴默認了,引得她灑然一笑。


    蒼白術畢竟是清修的道士,手無縛雞之力,麵對一個體能恢複大半的習武女將,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便被她不費力的拖拽到樹後。


    不消片刻,他便的頑抗便土崩瓦解,瘦出蝴蝶骨的脊背,重重的撞在粗糙的樹幹上。


    而他的手腕,也被她用他那條青藍布帶捆著,來自華胥女儲君那種上位者的,強勢的壓製鋪天蓋地襲來,罪惡的爪子也大大方方的在要命處摸索。


    “你的無情道,能扛過本能反應麽?”


    她語氣嘲諷,卻隻像在摩挲賞鑒一件瓷器或是玉雕,話裏動機和與他四目相對的眼神裏,幹淨清澈的毫無欲念。


    他拿雪白齊整的貝齒緊咬雙唇,麵上是不屈的隱忍,一雙微眯的長睫鶴眸裏,如含了春霧,


    “我這具身體,是徹頭徹尾的無情道。”


    “哦,就是不舉?”


    她話說至此,掌心下也遊走到了命門,還不輕不重的彈了了一下。


    他白淨的額頭頓時浮起一層細汗,終於忍無可忍,瀕臨崩潰,“……元無憂!你做這些到底是為了高長恭,還是為了追名逐利?”


    “就沒有黎民百姓的選項?”


    “你的黎民百姓在華胥!”


    “嗬狹隘!”


    她忽然從溫熱的墨綠色軀體上起來,將兩具膠著的身子撕開,颯然站直了腰杆兒,夜風吹過,她衣擺飄揚。


    “華夏大地上都是我的黎民百姓,我風既曉想要的——從來會親手奪得,包括你個反臣賊子。”


    ——被教訓了一通的白藥師,黑著臉步伐踉蹌的迴到場中,卻無人注意到,他背後的三尺瑤琴不見了,而鄭姑娘卻身背雙劍。


    彼時夜宴逼近了散場,各家權重之人已經開始話別了,並讓仆從來收拾殘羹剩飯,這邊厙有餘正數落是安德王蛇蠍美人呢。


    高延宗依舊端著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抱著膀子笑道:“美人兒我承認,蛇蠍可不如你。”


    一瞧見倆人並肩走過來,懷裏抱瑤琴的白藥師麵色白的發青,小表姑倒笑意滿懷,四侄子欣然湊上前來,衝小表姑一揮龍鱗護腕,


    “你去哪了兒?我還以為你被狼叼走了呢。”


    元無憂順口迴道:“去撒了泡溺。”


    高長恭聞言,自鬼麵盔底下射出兩道兇光:


    “他可是個男人啊!你跟他一起出恭?!”


    元無憂頓覺心虛,“嗯……其實我…我沒去,我倆采蘑菇了你信——”


    她那個“嗎”字還沒吐出口,瞪著黝黑鳳眸的四侄子,便蹦出一句:“下次出恭叫我,我定會保護姑姑的,倘若有人敢靠近,一律格殺勿論。”


    元無憂:“……倒也不必了。”


    可她望著四侄子有些濕潤的大眼睛,所有解釋和婉拒都咽進了肚子。


    蛇蠍美人高延宗,這會兒悄麽聲走來道:


    “聽說姑姑去和白藥師鬥法了,如今我怎麽看著他少了什麽呢,你把他琴給砸了?”


    元無憂瞥了眼蒼白術,


    “蒼白術之所以是白藥師而非白神醫,就是因神醫要是大災大難麵前,救了太多百姓。據我所知蒼白術有潔疾,不醫治時疫,就無法全能。”


    蒼白術:……他就這一個短處,卻是致命傷。


    高延宗拍掌叫好,笑彎了桃花眼附和道,


    “姑姑倒真是有真才實學呢,看來你們真是舊相識,竟然對白藥師了解透徹。”


    “不止呢,我最熟的是這位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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