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授籍儀式前前後後花了一個上午。


    要說累也沒什麽累的,真正累的是主持的華音,又要念詞又要跳舞,作為主角的玲也隻是跪坐的有些腿發麻而已。


    淨手、淨身、淨心,在神座前完成了儀式。


    無論是主持的華音還是接受的玲也,她們都知道,高高在上的神座隻是泥塑,三貴子、大國主、八百萬神明,不但出雲大社作為諸神行宮是虛妄的傳說,就連高天原都不存於世。


    連敬拜的對象都並不存在,所謂的儀式似乎毫無意義。但在華音看來,有意義的不是敬拜的諸神的行為,而是儀式本身。


    這座大殿即使過去確實神恩不顯,但在玲也入籍之後,便是名副其實的神殿。


    “結束了嗎?”


    “嗯,結束了。”


    華音親手為玲也披上了千早。月白色的千早,上麵紋著鬆鶴與大日,質地有種說不出的華貴。但與昨天送來的巫女服不同,這件千早看著好像不是新的。並沒有汙漬或者褶皺,千早很幹淨、整潔,隻是帶著某種歲月的獨特氣息。


    千早是巫女身份的象征,不同神社之間,千早的花紋也會不同。但玲也發現,她的這件千早與神社中的其他巫女似乎也不一樣。


    華音的千早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那是屬於出雲大社的齋主。但自己的呢?


    “這是日曜巫女的千早。”


    “什麽?”


    周邊的人已經散去,正殿裏沒有旁人,華音正對著玲也跪坐下來。


    “神道教的巫女分為宮廷巫女和民間巫女。如伊勢神宮就屬於宮廷巫女,千百年來神宮之中的神官和巫女是侍奉皇室的。更古老的歲月中,都和皇家緊密聯係,為皇家消災彌難,就像故事裏的安倍晴明那樣作為皇室的供奉,甚至一度站在國家權利的中心。”


    用安倍晴明來舉例子,自然是人人知道的,不用多做解釋。


    “而出雲大社雖然同樣古老,但與皇室無關,這裏自古以來都是民間的神社。神官和巫女也無需為皇家貴族負責,隻為附近的百姓而祈福。大約四百多年前,相傳大社曾有巫女法力通神,鎮壓過出雲的大妖魔,而被奉為日曜巫女。這件千早,便是象征日曜巫女身份的千早。”


    當然,傳說也隻是傳說。如今神靈不顯,華音無法想象,神社記錄中的四百年前,也就是戰國時期的那些巫女是否真的有所謂的‘法力’。亦或者和如今的巫女一樣,隻是糊弄信徒的手段。


    在華音看來大概率是後者。


    但日曜巫女的傳說確實傳承了下來。


    當然,玲也身上這件千早肯定不四百年前古人的千早,除非隔絕空氣藏在不見天日之處,沒有什麽衣物能夠承受四百年時光的衝刷,蟲蛀鼠咬早就成了爛泥。


    日曜巫女的千早隻是作為象征供奉在神前的,就華音所知的,前幾年就蛀爛過一件,換了新的供奉。這件千早是最近兩年供奉的。


    煙燭的熏香,信眾的信仰,在神前的供台上供奉了兩年的時間。


    在這四百多年的時光裏,日曜巫女這個稱號在神社的記錄中也曾授予過幾位巫女,都是號稱有法力的,曾消滅過為禍鄉裏的妖魔。但是華音認為,隻有玲也才是真正有資格穿上這件千早的巫女。


    哪怕初代的日曜巫女,傳說中她鎮壓的妖魔,難道能比得過超獸兇猛?


    所以華音一力爭取,給玲也授予了日曜巫女的身份。


    “對了,還有這個!”華音想到了什麽讓玲也稍等,她去了後殿,片刻後迴來時手裏拿了一張烏黑的長弓。或許因為是巫女的儀式弓,本就設計了供女性使用,烏木弓的尺寸相比普通獵弓小了一截,但重量並不輕。


    “這是曆代日曜巫女的破魔弓。”


    “破魔弓?”


    “對,聽說能消滅妖魔,怎麽樣,這張弓有什麽特殊嗎?”


    既然能夠真正喚來神靈的視線,在華音想來,玲也一定能看到某些她看不到的東西。


    這張弓確實是出雲大社保存了很長的時間。具體多久華音不清楚,在文字記載中戰國時期就有,不過很可能是牽強附會,期間換了幾次,隻是用了同樣的名字,不然木頭在這麽長久的時間之中應該也早就腐朽了。


    即便是這樣,這依然是一張時代久遠的古弓。


    玲也接過木質的長弓,感受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察覺什麽不同。


    她搖了搖頭。


    華音有些失望,卻也僅此而已。對於這些‘古老’的東西,她本就沒有報太多希望,所以失望的情緒同樣如此。


    “雖然沒感覺到什麽,不過,我覺得這張弓很漂亮。”


    沒有什麽雕琢裝飾,烏木上是天然的木紋紋理,但它古樸的樣子就很漂亮。


    “那很好啊,還請好好保管呢。”


    “真的給我嗎?這應該算是古董吧?”而且還是在神社的記載中有悠久曆史的古董。


    “當然,這是曆代日曜巫女淨化邪祟的破魔弓,你現在就是日曜巫女呀。”


    對於玲也的任命薄利神主沒什麽異議,一則相關巫女的事務本就是齋主決定的,哪怕是宮司一般也不會插手。其次,對薄利神主來說‘日曜巫女’大概也同樣是招攬香客的手段罷了。


    他可不信世上真有什麽‘日曜的巫女’。哪怕真有什麽妖魔,需要的也是tac隊,大家要相信科學。


    說到底,最不信神的反而是這些以神社為業的人。普通人還會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但他們既然以神社為業,那就成了盈利的手段,自然沒什麽敬畏可言。


    【來自東京的魔法少女芙蕾雅神籍入駐出雲大社】——薄利神主原本想要在出雲大社正門口打出這個標語來吸引遊客的。


    然後再來點帶玲也簽名的禦守,不寫‘大島玲也’,就寫‘芙蕾雅’。每個也不貴,就按照最高的結緣禦守的價格出售。


    但除了他們父女倆積極之外,理所當然的被以華音為首的“頑固派”(神主語)製止了。


    當然,真正讓薄利神主打消這個念頭的是玲也的提醒。


    ‘魔法少女芙蕾雅’這個標簽是有版權的。哪怕她本人不在意,出雲大社未經許可隨意使用,被電視劇的投資方發現的話那是要賠錢的。


    當年魯濱遜漂流荒島,也就忘了在沙灘上畫一個米老鼠,不然早就被迪士尼法務部門找上門,拉到最近的法院去了。


    當玲也給他科普了一下迪士尼的經典案例之後,認識到‘版權’兩字是要和賠錢掛鉤的薄利神主立刻將這個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薄利多銷的小本生意,還要賠錢那不是要了他老命嗎?


    距離出雲三千公裏之外,時間迴到昨日,八軒帶著不多的行禮,與亞紀兩人下了飛機,踏上了北海道的土地。


    雖然也可以打車或者坐長途,但八軒還是選擇在機場不遠處的租車行(會社)租了一輛汽車。或許是因為國情不同,相比買車,日本的民眾更喜歡租車,哪怕是再過幾十年也是如此。


    這個時代的日本,雖然沒有後世一個電話,或者網站app登記就能租車那樣方便的業務,但隨著私家車漸漸出現,汽車租賃行業也已經開始興起。


    哪怕是北海道,在劄幌等一些大城市也有許多租車行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雖然隻是兩個人,而且沒帶什麽行禮,八軒還是習慣的租了一輛皮卡,畢竟已經開慣了。


    敦實的車身,結實、耐用。這是男人的浪漫。


    隻不過這次的旅途和浪漫完全無關。隨著皮卡一路開向清水町,越靠近目的地,路上漸漸出現了受災的景象。


    連根拔起的樹木和滾落的山石隨處可見,因為防災省的搶修,大部分石塊、斷木都被清理到了路邊,搶修人員在盡力恢複交通,但八軒的汽車還是停在了一處河邊。


    橋塌了。


    防災省組織的工人們正在搭建臨時的渡橋。這樣的搶修技術放在6年前不可想象,但遭遇六年的怪獸和宇宙人頻繁襲擊,其他不說,各種搶修技術算是讓人類玩明白了。


    呈結構式的橋梁,每個結構都是事先生產好,運來了按照不同尺寸直接安裝就好。幾個月,甚至一兩年,作為臨時過度使用沒有任何問題。


    臨時的渡橋還在安裝中,問了一下工人,大概還要半個小時才能通行。八軒下車點了根煙,倚靠著車門抽了幾口。


    剛給現場指揮的工人派支煙閑聊了幾句,這裏還不是中心的受災區,隻是受到超獸颶風攻擊的波及。河對岸才是真正被嚴重破壞的地方,也是當時艾斯、蓋亞和超獸戰鬥的中心戰場。


    而亞紀家,就在河對岸。


    有心想要說幾句話安慰亞紀,但八軒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什麽能派上用場的詞匯。所以他隻能又使勁地抽了一口煙。肺活量有點強,一口小半截就燒沒了。


    半個小時後工程完工,測試的幾輛卡車排著隊來迴行駛了六七遍,確定組裝沒有問題,便撤去了橋兩端的障礙物恢複了通行。


    需要搶修的道路和橋梁還有很多,每當超獸被消滅,就是防災省的戰鬥時刻,沒有時間耽誤。相比起幾個月前巴拉巴和艾斯殺手被消滅之後東京搶修的大工程,這裏都不過是小場麵而已。


    當汽車行駛到河對岸,亞紀望著周圍的景色,漸漸變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裏距離她家已經不遠,剛剛還經過鎮上唯一能打電話的日雜店。至於陌生,因為超獸的破壞,周圍垮塌了大量的房屋,已經變得麵部全非。


    不管路途是短暫還是漫長,皮卡終究是停在了亞紀家前。


    八軒來過這裏,大概是十年前,當時還是上學的時候,暑假中因為不想迴家,他被亞紀邀請來她家打工。


    幸運的是,亞紀的家還在。甚至讓八軒生出了十年不見的熟悉感。但不幸的是,農場和馬場幾乎已經破壞殆盡了。一眼望去隻有廢墟。


    敲門的是八軒,雖然他也有些膽怯。


    門開了,應門的是八軒最不想見到的人——曾經一個眼神讓他膽寒了好幾個星期的男人——亞紀的父親。


    見到亞紀的一刹那,禦川老爹有點愣神,如果一個人眼眸中展示的神情可以用扇形圖表示的話,各種情緒或許要占滿百分點以後,讓繪圖的顏色都雜亂不堪。


    但眾所周知,太多的顏色混在一起就隻有黑色。太多的情緒糅雜在一起,最後就是沒有情緒。


    所以老爹隻是平淡的隊亞紀說了一句。


    “還知道迴來?”


    至於八軒,已經被無視了。


    但奇怪的是,這樣一句話,讓亞紀醞釀許久的緊張和不安都煙消雲散。


    “我迴來了,對不起,爸爸。”


    原來,道歉的話其實很容易就說出口了,之前的糾結不過是毫無必要的矯情而已。


    “家裏還好嗎?”


    “都行,超獸來之前都去避難了,沒人受傷。不過農場都沒了,這下子哪怕你想要繼承也沒有農場給你了。算是遂了你的意了吧?”


    亞紀沒法接話。雖然她確實不想繼承這個農場,但並不是這樣的方式。這裏傾注了她父母和爺爺奶奶太多的心血。


    “可是,爸爸,接下來怎麽辦?”


    “接下來?保險公司會有一筆補償款,重建農場有些勉強,用作生活費足夠用很久了。”


    如今的世道,沒有哪個保險公司敢承接超獸破壞的險種。任何一個保險項目,都明文將超獸、怪獸、宇宙人的破壞列為自然災害,屬於免賠的範疇。


    否則那不是保險公司,是趕著賠錢的慈善機構。


    禦川老爹口中的保險,其實是政府部門承擔的補償,同樣屬於防災省的預算支出。用於安置災民、重建家園。


    八軒留在了亞紀家。


    他原本想著打個招唿就離開的,可禦川老爹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事實上兩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對話。


    十年前,老爹一個眼神讓他一星期靜若寒蟬,沒想到十年後依然如此。他全程被禦川老爹的氣勢控製住了,就像兔子遇到了天敵。


    “會喝酒吧?”這是進屋後禦川老爹對八軒說的第一句話。


    八軒點點頭,“會一點點。”


    “會就是會,不會就不會。別像個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我不管你在別處是幹嘛的,農家的男人就要喝酒。會喝酒嗎?”


    “會!”


    沒說的,今天他的肝就是鐵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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