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優見他不信卻也不惱,隻是笑了一聲道:“是不是聽起來很匪夷所思?這就是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我才意識到自己當年所見就是妖皇的緣故,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我還不敢相信我當年是親眼見到了妖皇。”


    梁興揚聽文優這麽說,便意識到他是有些把握的,現如今文優也是一心要向妖皇複仇,所以絕不會說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來誤導梁興揚。


    文優迴憶了一番,道:“其實我在這座廟裏並沒能做很久的神仙,一開始肯來的人並不多,因為天地大變之後很多人都不再信任妖族,妖仙也一樣在此列,為了得到香火供奉溫養哥哥的魂魄我隻能努力去迴應每一個祈求,其中最為得心應手的便是尋物這一項,畢竟我是個半血的青蚨。”


    梁興揚聽見他這樣的語氣,不知道怎地心下一凜,且生起一點酸澀之意來,他感覺到了文優的不易,一時間想要說些什麽卻無從說起,這血脈是與生俱來的誰都不能更改,就像是他,嘴上說著是不在意自己的原型,可是當年修煉進境緩慢的時候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點的怨言麽?


    還是有的,隻是一直不曾說出來罷了。


    文優臉上卻並無半點陰霾之色,隻沉吟著開始迴憶自己見到的種種,想來那已經是太過久遠的事情,故而他在思索的時候也有些費力。


    他沉吟半晌,才道:“年深日久,其實許多細節我也已經記不得了,而且我見到的一定並非妖皇的原身,說不得隻是他的一個化身。那是一個很有威儀的中年男子,是神廟傾毀之後才出現在我麵前的,他就站在神像下看了許久,隻說了可惜兩個字。”


    玄靈忍不住問道:“那你憑什麽認定他是妖皇呢?”


    文優看了玄靈一眼,又一次笑了起來,他似乎是在笑玄靈的愚蠢,玄靈自然是不服氣的,她看著那樣譏誚的笑意便覺得手有些癢癢,想要伸手去把那個笑容給扯下來,不過最後她還是很遺憾地撓了撓自己的鼻子,曉得動起手來時自己並不是文優的對手。


    文優道:“如果你看見過他,今日又知道了這樣的內情,就絕不會有什麽懷疑了,普天之下能有那樣氣度的也不過是妖皇一個,而且我這小廟如此偏僻,素日裏不過是應對一些人族的平民百姓,又如何能引來什麽貴人呢?”


    玄靈不吭聲了。她還是覺得文優說的話有些牽強,不過想要反駁時也無從反駁起來,而梁興揚卻意識到文優這看上去不大靠譜的推測極有可能是真的。


    妖皇在可惜什麽?


    可惜一顆永遠也得不到的內丹,可惜這世上恐怕絕無僅有的能力他再也沒有得到的機會了,或許這麽說有些絕對,不過眼前這最好的一個機會是已經被放了過去。


    但妖皇絕不會放棄。


    梁興揚不知道妖皇的魂魄究竟出了什麽問題,也許對他那樣的強者而言即便是靈魂出了問題當世也罕有能敵者,隻是對妖皇那樣的存在來說瑕疵想必是不可忍受的。


    他一定還會尋找旁的機會。


    梁興揚看向文優問道:“你可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旁的青蚨?”


    文優還未及答話,忽然聽玄靈低低驚唿了一聲。


    梁興揚看向玄靈,玄靈的神情也顯得有些猶豫,顯然是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說。


    她低聲道:“我也曾聽說過一些風聲,說是總有什麽人在高價收購青蚨,可是青蚨本就稀少在人族看來又十分珍貴,所以有沒有收到我也不大清楚,在青蚨一族隻怕修煉成妖身是很困難的事情,現下看來尋找青蚨的大抵就是妖皇,打出收購的名號來不過是為了麻痹他人給青蚨的消失一個合理的解釋,私下裏尋找青蚨的一定有許多妖族,現下說不得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玄靈聽起來有些失望,這也難怪,妖皇這個名頭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力量,現下知道了妖皇的一個弱點,雖說有弱點的妖皇也絕對是他們望塵莫及的存在,但有總比沒有好,她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如何利用妖皇的弱點了。


    現下卻發現妖皇恐怕早就已經彌補上了這一點。


    卻聽文優道:“未必。”


    他站在石像向上的手心上,正望著結滿蛛網的殿頂。“半妖的力量是不穩定的,青蚨本身也很柔弱,就算是有妖皇保駕護航也未必能有多少青蚨成功修煉成妖,而這些修煉成了的就算都誕下半血青蚨來,也未必能生出那種他想要的力量,而且我想,妖皇這靈魂上的隱患恐怕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麽無關緊要。”


    淩無名早就聽得一頭霧水了,此刻聽見文優的話卻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插話的機會,道:“那是魂魄上的事情,想來絕不會是無關緊要的。”


    文優不語,梁興揚卻已經明白了過來。


    “是的,如果不是非常要緊,妖皇不會花力氣去做的同時還要遮掩一番。如果被有心的人追查到了,對妖皇或許十分不利的,要知道如果人族真的有那樣羸弱不堪的話,妖族可不會這麽好心隻盤踞在北地,早就揮師南下了,我想妖皇還是在忌憚著什麽東西,所以在侵吞了北地之後便一直沒有再繼續擴張地盤。”


    梁興揚頓了頓,臉上思索之意更深,半晌猶豫道:“我有一個猜想,或許妖皇所忌憚的東西就在幽州城裏,不然的話不會這許多年不再進一步。”


    這完全就是憑空猜測了,故而梁興揚也並未在此地多說,總歸他們一行要深入妖族腹地,一路上固然是危機四伏可也有許多問題能夠迎刃而解,危險和機遇總是共存的。


    文優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點苦澀的意味。


    “可惜我再也走不出這神廟去了。”他低聲道。“我的肉體已經與這石像融為了一體,現在我和哥哥都是這座神廟的囚籠,我不能親手去複仇,也不願意去死,這和遊魂有什麽分別呢?”


    梁興揚道:“世間萬事萬物總是有一個解法,我想你不是一定要被困死在這裏的,一定還有旁的辦法。”


    文優卻搖了搖頭。


    “不,世上許多東西恰恰都是沒有解的,當年神廟被毀之後我很不甘心,花了幾百年的時間想要去掙紮,一麵溫養著哥哥的靈魂一麵想著如何能讓此地的香火再繁盛起來,什麽法子我都想過了,可是這個地方選得其實不好,妖潮一波接著一波,沒有人族能在此地生存。”


    玄靈忽而道:“真是奇怪。”


    文優對這個有幾分驕傲的小貓妖並無多少惡感,他望向玄靈問道:“你說什麽奇怪?”


    玄靈道:“你說你想了很多法子叫這裏的香火繁盛起來都沒有奏效,那就是說如果有足夠多的人來信仰你的話,你還是有希望把肉體解脫出來的,而那個時候你的內丹是不是也會恢複一些昔日的能力?我想妖皇應該是不知道這一點,不然的話他一定不會允許這裏被妖潮侵擾,他會親自動手,把這裏變成曾經的桃源。”


    從嘴裏吐出桃源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臉上浮現了一點冷意,梁興揚能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怒火,這恐怕是玄靈第一次這樣強自壓抑著自己的怒火而不發作,他想這和那個孕育出了鬼妖的昔日桃源是沒什麽關係的,倒是有可能與他曾經在藤妖幻境裏看見的那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有關。


    文優眼睛微微一亮,旋即卻又黯淡了下去。


    “不,我已經說過了,我便是死也不會允許妖皇用我和哥哥的內丹去做什麽。”


    玄靈便似乎是有些發急,道:“你這是什麽腦子?誰說做魚的便隻有吞了餌食叫人釣起來的份兒呢?若是一早便知道這餌食後頭有個鉤子,何不能想個法子隻把餌吞了,叫釣魚的人財兩空?”


    梁興揚已經知道玄靈轉的是什麽念頭了。


    他現在真是對玄靈的過往越發好奇,想著是什麽能叫這小貓妖養成這樣恣意散漫的性子又肯幾百年如一日地去報仇,又是什麽叫她身為妖族對妖皇非但沒有半點敬仰之情,甚至漸漸還生出一些敵意來,甚至於現在還敢打著算計妖皇的主意。


    若是換了一個妖族在此地聽著此刻廟內眾妖的謀劃,隻怕是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恨不能一日千裏去到妖皇麵前澄清自己絕無此意了,可是此刻廟中的幾個都因為這樣或是那樣的原因同妖皇有些仇怨偏偏又膽子大得很,誠然淩無名可能是個例外,隻是他做妖的時間太短,根本不知道妖皇的可怖之處,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是也。


    文優也忍不住笑道:“你還真是個小貓妖,連這比喻都要用魚來比,是不是曾經叫什麽聰明的魚咬了餌走脫了去?”


    玄靈卻不肯答了,看上去是真的。


    梁興揚跟著笑了起來,淩無名本還有些怕玄靈,但是文優說得有趣,所以他想了又想,終於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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