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優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他道:“我們兄弟沒有青蚨所謂找迴失物的能力,因為我們身上還有貉妖的血脈,但是我們卻有了另一種無論是貉妖還是青蚨都不曾有過的力量,我們能操縱魂魄,但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操縱。我們隻是能叫被強行糅合在一起的魂魄分離,或是叫曾經是一體卻因為變故而離散的魂魄聚攏,想要辦到後者還比前者要難上許多。”


    梁興揚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些本不屬於一體的魂魄本來便會彼此之間有些排斥,但是叫分離的再聚攏卻是要費不少的力氣,他打量著文優,有心要問些什麽,一時間卻又吞吞吐吐了起來。


    文優說出這話之後,卻像是開朗了不少,他輕笑一聲道:“想問些什麽便問吧,不過我也能猜到你要問什麽,你想知道我和哥哥為什麽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很顯然,文優並沒有打算隱瞞什麽,現在他同梁興揚幾乎站在了同一條船上,說出這些過往來雖然是有些痛苦,可也能叫事情變得更為明朗一些,撲入說方才他們這一番交談便將當年候城那場來勢洶洶的疫病背後的內幕揭露了出來。


    在此之前,他竟從未意識到兄長不是因為去追查那場疫病的真相而死,反倒是那一場疫病就是衝著他們兩個來的。


    若是他兄長在此的話隻怕還會對候城的百姓有些歉疚之情,他卻是同他的哥哥不同,如今想起來隻是對著妖皇恨不能食肉寢皮,並沒有要拿妖皇的過錯來懲罰自己的意思,說到底被妖皇覬覦不是他們的錯,難道還要怪他們不夠強大至於著了妖皇的道?


    那可是古往今來第一個打破了兩個世界之間通路的存在,他可還沒有自信道那個地步覺得自己可以與妖皇分庭抗禮。


    文優的神情有些冷,梁興揚見他是真沒有再要有所隱瞞的意思,索性也直截了當起來,問道:“是,按著你所說的離魂之法,你們兄弟二人成如今這幅模樣隻怕是與之無關,也不知妖皇想要的究竟是要分離還是聚攏靈魂。”


    “我倒是聽說過一點傳言,隻是太過虛無縹緲。”文優皺著眉頭道。“妖皇一直在暗中安排自己的親信尋找一個妖怪,卻從沒有誰能說出那究竟是個什麽妖怪,我想若是想要分離靈魂便隻要我們的內丹就夠了,他應當是想將什麽靈魂聚攏,是誰能叫妖皇如此大動幹戈?”


    梁興揚心頭一動,道:“恐怕隻有他自己,可是妖皇的靈魂竟然是殘缺不全的麽?”


    這個猜測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一些,若是強如妖皇靈魂卻是殘缺的,世上遠遠不及妖皇的人族與妖族豈不是要羞慚致死了。


    “隻是一個猜測。”文優淡淡道。“是真是假不重要,總歸他絕沒有得到我們內丹的可能性,這世上原本一共便隻那麽兩顆內丹帶著如此能力,現如今更隻剩下我一個,如果他沒有這一遭算計的話我倒是很願意用自己的內丹去換哥哥的平安順遂,可是現如今卻是不一樣了,我若是殺不得妖皇,便毀了自己的內丹也不會叫他有機會如願的。”


    他說了這麽一長串,語氣卻始終是波瀾不驚,甚至沒有那種懷揣深仇大恨時咬牙切齒的意味,可偏偏就是這樣平靜的語氣裏分明透出一股決然的意味來,梁興揚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文優道:“哥哥和我早就是不可分割的,我們身上都隻有一半青蚨的血脈,而青蚨的力量是什麽你們也很清楚,所以隨著我們逐漸成長,我們彼此身上那一半青蚨的血脈也不可避免地互相吸引著。”


    梁興揚不由得悚然,低聲問道:“所以便成了一體雙魂的局麵麽?”


    一體雙魂他是見識過的,卻沒有見到這樣演變成一體雙魂的情景,不過這恐怕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雙生半血青蚨,出現什麽匪夷所思的情景都算是正常。


    文優搖了搖頭道:“本來那也不會有什麽幹係,隻可惜我們兄弟遭遇了強敵至於重傷,我本以為自己是為了保護哥哥死了,一睜眼卻發現自己還活著,要去尋哥哥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他靠著我們的血脈聯係強行把我的魂魄留了下來,但一個妖的體內如何能有兩個妖魂呢?我的妖魂太霸道,把他的妖魂直接擊碎,從此他再也離不開我,而我離開他也不過是一個遊魂。”


    這實在是太過古怪,梁興揚一時間隻剩下了張口結舌的份兒,文優看著他這幅模樣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道:“你想說些什麽都可以,什麽樣的話我都已經聽過了,我們兩個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怪胎,可是誰又能說這樣不好呢?”


    梁興揚連忙搖頭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文優卻仿佛是有些不滿,道:“我看你是同人族在一起呆得太久了,便學了那些虛與委蛇的性子來。”


    梁興揚很誠懇道:“我當真沒有旁的意思,這世上什麽古怪的事情都可能有,我自己便是一個怪胎,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旁人是怪胎呢?”


    文優微微一愣,而後大笑起來。


    “是麽?想不到要殺妖皇的竟是一群怪胎,不知道妖皇若是曉得會作何感想?”


    梁興揚道:“若不是怪胎,恐怕還不敢殺妖皇呢。”


    文優深以為然道:“你這話說得倒是很有道理,怎麽樣,若是能殺妖皇時,不如帶我一個?”


    梁興揚心想這種事情雖說不是參與者越多越好,可是文優畢竟也是個有實力的,若是他真的能去的話倒是有可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看文優這樣子顯然是離不開這神廟,當下卻也不說什麽去掃文優的興致,隻是四下裏掃視了一圈,神情有些猶豫。


    文優興奮的神色也漸漸淡了,他道:“是啊,我哪裏都不能去,隻能在這裏守著哥哥。”


    現下梁興揚已經明白了這兩兄弟之間曲折離奇的故事,想來是文和強行納文優的魂魄入體導致自己的妖魂粉碎,後來又為了給文優重塑一個肉身叫他偽裝成了北地頗為受人敬仰的狐仙接受供奉,妖身尚在妖魂粉碎的文和自然看上去便是個不老的凡人,隻能靠著文優的力量在候城之中不引人注目地活下去。


    他是候城之中最長久的住民,隻是不斷地被人遺忘。


    也許有人曾經走到過他的身邊去,梁興揚沒有見過文和,但是卻能從淩無名和文優的形容之中勾勒出一個性子溫和的半血青蚨,他那樣的性子想必是極為珍惜每一個肯於走近他的人的,哪怕隻是一個小乞丐。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淩無名早就被盯上了,淩無名被選為了第一個傳播疫病的人,但是淩無名也許是因為長久與文和在一起廝混沾染了些妖氣,又或許是因為橫屍的地方有些特殊,總歸是屍身不曾腐爛也不曾放出毒去,而文和尋找無果的同時第二具染了疫病的屍體也已經悄然出現,這一個卻沒有淩無名那樣好的運氣,故而成為了疫病的源頭。


    文和追查到了疫病的源頭,卻沒有想到這場疫病一開始就是為了引他上鉤而做的餌。


    隻是有一點是妖皇算漏了的。


    他們兩兄弟的內丹已經隨著文優的魂魄進入文和身體而合二為一,失去了妖魂的文和不能承受內丹的力量所以內丹是在文優身上,這一點想來是妖皇派出來的妖所沒有想到的。


    所以這顆奇異的內丹沒有落在妖皇手上,而文優帶著文和的魂魄倉皇逃竄來到了這裏,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妖皇盯上了,所以光明正大的在此地立起了新的神像,卻是因此平安至今。


    梁興揚忽然悚然。


    他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文優立起來的這一座塑像同昔年候城之中的那一座別無二致,甚至於他在做的事情也與當年沒什麽不同之處,妖皇難道真的發現不了麽?天地大變已經過去了幾千年,妖皇如今自己便在這一方世界,若是他想要尋這一顆內丹必定會對文優的塑像有所耳聞,為何文優能一直平安至今?


    難道是他們都猜錯了?


    文優看見梁興揚勃然變色,不由得有些疑惑。梁興揚便把自己所想到的矛盾之處盡數說了出來,文優認真聽罷,神色卻有些釋然。


    “你想的不錯,妖皇其實已經找到過這裏,隻當是我不知道他是妖皇罷了,現在想來,竟是從那時候起妖皇便知道他要取來這顆內丹是絕無可能的。”


    梁興揚一愣。


    妖皇實在是太過於神秘,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有誰在妖族的領地之外見到妖皇,便是在妖族之中也極少有人能見到妖皇,文優卻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起自己曾經見過,又說妖皇自知絕無可能得到這顆內丹。


    以妖皇的力量,這普天之下難道真的還有什麽東西是他想要得到而無法得到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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